《风雨花季--文革中的另类青春》第84/94页


“趁年轻,多学点东西。到我这把年纪,学啥都记不住了。”“您也是从部队回来
的吗?”桑园随口问。严大夫笑了,说:“哪能人人都有福气当兵。再说,我成份
又不好。我是从协和医院下来的。说到成份,你根红苗正的,怎么连个党员都不是?”
桑园低头不语。“好,我不问了。这科里也有个党支部。药房罗清是支委。想入党,
就得跟她走近点儿。你要把我的话记在心里呀。”桑园笑而不答。
“罗大夫,您旁边这位小大夫姓啥,多大岁数啦,有家没有?”一天,有个年
轻人嬉皮笑脸地趴在药房窗口问。“你没长着嘴,不会自个儿问?”从无笑脸的罗
清虎着脸回答。桑园当时正在数药片,立刻扬起脸来冷峻地扫了那小子一眼,吓得
他吐了吐舌头说:“妈呀,瞧着小脸儿挺和气,眼睛乍这么厉害!”也有人看出,
她对年轻的男性总是一付警觉和退避三舍的样子,就悄悄叫她“冷大夫”。大多数
病人都敬称她“林大夫”,倒叫她不好意思。她觉得严大夫说得很有道理,自己只
有一星半点儿妇产科知识,怎么能应付这里的综合门诊?她真的去请杨镇安排进修。
那是一家大医院。杨镇的朋友是医院党委书记,把桑园安排在内科,交由心血
管专家兼科主任唐大夫亲自指点。
桑园获此良机,不敢怠慢,整日颠颠地跟着健步如飞的唐大夫在病房、门诊转。
这位不苟言笑,脸如石雕般刻板的心血管专家,对普通内科疾病的诊断几乎从无误
诊,对医学界最凶险棘手的“心肌梗塞”,更有一套独到的抢救方法和用药,直让
桑园感到起死回生的神奇。她由对唐大夫的崇敬,转为贪得无厌的学习、思考。没
有多久,她就可以在查房时有条不紊地报告病人心脏情况的变化,分析心电图上的
变化,并试着提出治疗方案。终于有一天,从不当面夸赞人的唐大夫在众人面前对
桑园说:“你要是这个医院里的职工,我一定会力荐你去读医学院。”
他的一句话,点到桑园的痛处。从“工农兵大学生”一出世,她就盼望着能成
为其中一员。谁知在部队的时候没能上成,复员到工厂更是希望渺茫,因为大学只
到工厂来招收工人去读理工科,医学院招生又招不到工厂卫生科来。
有一天,李丽珊来找她,说是已经去读中医学院了,着实叫她吃惊又羡慕。
“你怎么这样走运!”她不禁对丽珊叫起来。丽珊“噗哧”笑出声,款款地说:
“不是跟你说过,我会拼命奋斗吗。这就是奋斗的结果,不是走运。”“不成,你
得告诉我详细过程。我想上学都快想疯了。”桑园不依不饶地缠着丽珊。“唉,看
在你我朋友一场,就告诉你也不妨。不过,你听了也未必能跟着学。”“你讲出来
再说。”桑园迫不及待地问。她知道,丽珊在北京是无户口、无工作的“游民”,
决不会轻易就会摇身变成“工农兵大学生”的。在她的催问下,丽珊轻描淡写地讲
出自己的“奋斗”经过。
在半年多的走访中,李丽珊甜嘴巧舌地结识了许多“伯伯”。“伯母”。顺藤
摸瓜,竟摸到某位正当红运的将军门下,又很快成了他家的坐上客。当她得知当家
做主的将军夫人唯一的心病,就是其貌不扬,智力很差的独生女儿时,就判定,只
要自己说出可以替这个不幸的女孩介绍男朋友,一定会深得夫人之心。果然,她的
话一出口,女主人疲散的目光立刻像见了神明一样亮起来。“小李呀,你这话算说
到伯母心坎上了!我这个女儿都快三十岁了,就因为老实,不会哄人,到如今没对
上象。你要是能帮这个忙,你伯母国外的差使不敢打包票,国内的千行百业可就由
你挑了。”李丽珊含笑点头,立即行动起来。
她先找到钱峰,请他出头帮这个忙。“不用你玩真的。只须叫将军夫人认定你
是迷上她那宝贝女儿就成。等我的事成后,你抽身不抽身就随便了。”至于交换条
件嘛,丽珊不肯说。只说事情刚筹划出个眉目,就被钱峰的女友偷听个清清楚楚,
跳将过来,什么脏话都骂出了口,把丽珊臊得落荒而逃。于是,她只好去找其他几
个熟识可靠的男孩。终于说服了其中一个接受任务。不到半年,她就以“将军远房
侄女”,“某部干部”之名,堂而皇之地进入著名的中医学院了。“将军的女儿怎
么样了?”桑园阴沉地问。“谁还顾得上问这个。我只知道自己不仅有学上,每月
还拿一份二十一级国家干部的薪水。够多滋润!”丽珊说完格格笑起来。桑园的脸
色更沉了,有多少埋头苦干,流血淌汗的真正工农兵,一辈子只能像砂砾一样为国
家这个大厦奠基,决无可能登上大学的殿堂。如果国家把受高等教育的机会作为对
其人民的报酬的话,那条庄严的“各尽所能,按劳取酬”的社会主义基本原则,不
是轻易地被长袖善舞的小女子李丽珊掴上一记嘴巴吗。
“你也不用嫉妒我。”李丽珊见桑园闷声不响,宽慰似地说,“你要是想上大
学,根本不必走我这些弯路。光凭你这迷人的小模样,管保有人愿意抬着轿子送你
进去。我手上就有几个愿抬轿子的,要不要挑一位?”见桑园不搭话,她又说:
“其实呢,我的手法还算正大光明。我那班上有几个女生,竟是跟公社和招生人员
轮番睡觉后,才换取了人学通知书。你也别以为人家低贱。孔乙己有句名言,读书
人偷书不能叫偷。这些女生为了读书而牺‘身’,也不能叫‘贱’。”丽珊说着,
看桑园听得出神,谈兴更浓。“有人总是在喊,‘走后门是不正之风’。那都是找
不到后门儿走的!有本事,谁去走个‘正门’给我瞧瞧。”她顿了一下,像被勾起
了心事,脸上露出阴笑,冷冷地说:“眼下我倒是春风得意,却总也忘不了在钱家
挨的那顿臭骂。又抓不出那女的什么把柄,爱屋及乌,只有拿钱峰开刀!”“你做
了什么?”桑园吃惊地问,想起当年钱峰头上挨过几刀。“咱堂堂大学生,当然不
会无聊得找人给他放血。”丽珊像猜中桑园的心思,嫣然一笑,“我不过只给公安
局写了一封检举信,说他家里有手枪。当然,信是匿名的。”“谁信你。”“公安
局自然不会为了区区在下一封无名信抓起他来。不过,我敢肯定居委会的‘小脚侦
缉队’得信后,放不过他。公安局常把无头案交给居委会。只要到他家一盘查,准
能查出他跟女朋友非法同居。那女人轻则被轰出外交部宿舍。重则,兴许还会被公
开批斗一场呢。”丽珊说着,得意地大笑起来,仿佛亲眼看见仇人的狼狈下场。
“你干嘛把这件事告诉我?”桑园冷冷地问。“快乐是应该与人分享的,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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