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花季--文革中的另类青春》第93/94页


而他离了我,还不知怎样照应自己哩。所以,女人自立才能不受气。况且,你外高
祖是宋丞相王安石,这在族谱中记得详详细细,咱们可不能轻看了自己。”“在我
看来,爸爸对你好,并不是因为您的学历和出身名门,而是因为您的美貌。”“胡
说,不准跟妈妈没大没小。”“真的。爸爸跟我说过好几次,“你妈当年是师范学
校的校花,还弹得一手好风琴哩’。”桑园说着,认真打量起母亲来。母亲的脸微
微一红,正色说:“再漂亮的女人,要是没有志气和自信,照旧免不了受男人欺负。
眼下就有个活例。这里门诊部有个人如其名的黄美丽护士,嫁了个电影明星似的军
医。人人都赞他俩是天生的一对,美丽也对丈夫的才貌五体投地。平素她对丈夫的
一应体贴关心不必细讲,单说连丈夫的洗脸、洗脚都由她亲自伺候,生怕才郎受屈
似的。谁知把个才郎宠成‘豺狼’,从来不帮她做一点儿家务还算罢了,让人看不
过的是,稍不如意,就对美丽拳脚并用。前不久,生把美丽踢小产了,还说美丽作
风不正,非要离婚。美丽没办法,哭着来找你爸,求领导做主。我看见她那张原本
像绢画一样的俊脸,已经变得像腊梅一样黄瘦,真有些心疼,也怨她自找。女人哪,
其实无所谓美、丑。自立、自信的,再丑也被男人当宝贝。自贱、自弃的,再美也
受男人蹂躏。”母亲说着,陷入深思,眉头也微微皱起来。桑园正在猜测那位黄美
丽的下场,并没注意母亲欲言又止的神情。
直到桑园的假期快结束了,一天,母亲趁父亲外出的时候,犹豫着对女儿说:
“妈妈心里好久以来结了个疙瘩,这里又没有很亲近知心的朋友,无人可以倾诉。
跟你说吧,怕你笑妈妈心眼窄。不说吧,等你走了,又不知道要在心里闷多久。”
桑园听母亲这样讲,又见她一脸委屈凄凉,早已按捺不住,忙说:“妈妈,天大的
事一定要讲出来。不然,闷在心里会得精神病的。再说,你女儿我已经不是小孩,
人世沧桑也经历过的。会是一个很好的狗头军师呢。”母亲释然一笑,说:“那就
不许贫嘴,正经听我说。”
母亲因常年高血压,常在门诊部看病。那里有个上海籍的女医生对母亲特别热
情周到。只因母亲偶然说了一句“候诊时间比看病时间长”,上海医生就送医送药
上门。母亲很感谢她,常留着多坐一会儿,甚至一起吃个饭。父亲偶然也跟上海医
生聊两句。后来聊出两人都是上海某大学的校友,虽然不同科系,女医生也自称是
父亲的“小学妹”。一起谈母校的往事,两人就有说不完的故事。母亲开始并不介
意,有时还凑趣两句。后来那女医生连跟丈夫吵架的家庭琐事都成了话题,母亲就
不大耐烦了。前些日子,母亲听人说,新疆羊毛线织出来的毛衣又轻又暖,一口气
买了好几斤,准备给父亲织一身衣裤。只随口说了句“总抽不出时间来织”,就被
女医生。立催着交给她去织。母亲脸皮薄,只好把毛线都交给她。没多久,她果然
捧着织好的衣裤来让桑园父亲试穿。父亲穿上后,直说再没穿过这么合身的毛衣了,
连母亲看了都傻眼,说不出那些精巧图案的名堂。
“按说,我该感谢她才对。”母亲讪笑说,“可是我总在想,她怎么知道你父
亲的身量尺寸,又为什么这样讨好你父亲呢?”“这就是您心里的疙瘩?”“是啊。
搅得我吃不香,睡不宁,又不肯明问你爸。”“你问我就对啦。简单得很。那上海
医生学过人体解剖,眼睛就是把尺子,看几眼就能知道一个人的胳膊、腿儿有多长。
再者,您以为她是为讨好爸爸吗?才不是呢。我看她分明是在讨好您嘛。”桑园大
大咧咧地说。“好你个小狗头军师,帮着外人哄你娘!”母亲佯嗔说,“将来要是
闹出什么笑话,我只拿你问罪。”“好,好。明天我就去探探她的叵测居心。”
第二天,桑园到门诊部,故意等在那个上海医生的诊室外面。等叫到她,就主
动说明自己是某人的女儿。“唉呀,我说怎么这样眼熟嘛,你简直跟你母亲像一个
模子里扣出来的。”女医生眉开眼笑地说,口气亲热得不行。“您有没有什么事想
求我父亲帮忙?我可以替您对他明讲。”桑园不惯和人兜圈子,迎头就问。女医生
愣了愣,笑嘻嘻的圆脸黯然变长,低头沉吟半晌才说:“你倒也像你父亲,爽气得
很。不过,我想求你父亲帮助的事,并不是容易办的事,所以迟迟不敢开口。你怎
么知道的呢?”“这您就不必问了。讲讲您自己的事吧。”“也好,说了你能帮就
帮,不能帮我也领你的情。我和我爱人都是上海生,上海长的。医学院毕业那年,
正赶上党动员年轻人支援边疆建设。我爱人那时还是我的男朋友,左一个‘新疆是
塞外江南’,右一个‘塔里木是歌舞瓜果之乡’,哄着我跟他离乡背井来到这里,
才发现咄了嘉峪关,两眼泪不干。前面大戈壁,后面鬼门关。进关容易出关难’。
原以为在这里待上几年,领导会实现诺言,让我们回去。没想到待了十年也不放人。
真想上海老家呀。我就三番五次写报告请调。上面不睬,我就泡病号。泡来泡去,
泡了个党内警告,也不准调。气得我没法了,只好跟我爱人打架,谁叫他当初把我
哄了来,如今连骨头都要埋在这荒沙野滩上了。我那口子急了也骂,说能怪他吗,
他还不知道是叫谁哄了来呢。所以,我俩时常是打完架,又抱头痛哭。其实,我请
调也不全为自己,也是替孩子们的前途着急。这里的初中水平比不上关内的小学,
更不用比上海了。唉,莫非我们世代都得像骆驼草,扎在这里了?”女医生说到这
里,声音有些发颤。桑园同情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女医生看了她一
眼,勉强微笑着说:“自从你爸调到这里来以后,我常听人说他对下面人提的要求
从来不拿腔作调,就想着再把我的事拿去求他。可是我那口子胆小怕事,怕我闹不
好例会把党籍闹丢了,总是扯我的后腿。现在,我把心里话对你讲了,就算死了这
份心。我也知道这事不是一位首长点头就能办的。”
回到家,桑园对母亲说:“人家不是想跟您抢我爸,是想让爸爸帮她调回上海。”
然后把上海医生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母亲。“那你认为妈妈是‘庸人自扰’喽。”
母亲赧然说。“不敢。您只是‘难得糊涂’。幸好您沉得住气,没跟爸倒醋。真不
愧王丞相之后!”桑园摇头晃脑说,冷不防挨了母亲一手板。
临回北京时,桑园对父亲提到那位上海医生的事。“我早就知道她想回上海,
还为此闹过情绪,受过处分。我不是不同情她,这种事牵一发动全局。一人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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