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坝全集Zei8.net》第25/56页
眼镜用力一推,杨二凤向后倒退几步,一个仰八叉,倒在地上,随即嚎啕起来。
“来人!把这个□□分子捆了,送到司令部关起来!”
“你敢!你敢,我是贫下中农,我苦大仇深……”杨二凤嘴里虽然还在说,但语气却软了下来,一边说着一边爬起来转到一边去了。
杨二凤虽然爱耍横,毕竟□□的帽子也是没有人想戴的。再横的人,关不了几天,不用上皮鞭老虎凳红烙铁什么的,他自己也就软下来了。胳膊,能拧得过大腿么?
王海华附在徐司令耳边叽叽咕咕一阵后,徐司令指着杨二凤说:“饶你这一回,记到,没得下次了哈!”
红卫兵们从办公所出来,一路向上,以“横扫千军如卷席”的气势,扫荡了路边的泰山石、土地房、各家祖坟前的“花生基”。还挨家挨户查抄,什么线装书,青花磁,香炉,石狮,雕花大床,雕花衣柜,老旧八仙桌,家神门神,杨忠宝,陈咬金,钟奎……通通化为碎片或者灰烬。
水泉虽然心里害怕,但还是怯生生地跟着看热闹。他盯着王海华胸前佩戴的像章,觉得特别新鲜,特别好奇。
“幺爸儿,喜欢?”王海华问。
“你在哪买的啊?”水泉问。
“这个啊?买不到的。你想要?”
“想。”
“好,等几天我给你找一个。”
“好。哦,哦,我有像章喽!我要有像章喽!”水泉高兴得一边叫喊一边拍手一边跳。
在王国君家里,王海华们查了半天,没查出个名堂来。临走时,看到水泉奶奶房前墙下有个小香炉,他把它搬了出来,说道:“老祖,这是个四旧,要给你打烂哈。”
水泉奶奶只说了一句:“造孽!”
王海华们在王国君家里没有什么收获,砸了个小香炉便走了。
王国君回到家时,他的大女儿正在灶上做饭。水泉早先就回来了。
见他回来,水泉向他跑过来,满脸疑惑的问他,“阿伯,啥子是阶级斗争啊?”
“哦,这个,还真跟你说不清呢。就是,就是这样,”他边说边用两拳头在胸前作对打的样子,“哎,等你以后长大了就晓得了。”水泉还是一脸疑惑。
“哪,啥子是四旧?”
“四旧就是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以前的东西都是四旧。”
“哪,你们是不是四旧?破四旧是不是要把你们都破了?”
“嗯?”他禁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你这个娃娃!”
“哎呀,幸好没把我那对小狮子搜出来。”王国成说。
“你把它们藏起来有啥用呢?”王国君说。
“你不晓得啊,我从小就喜欢这对狮子。”
“他们把杜家花生基砸了。那几个木匠儿子提起大砍刀要去拼命,被杜文龙拦下来,要不然今天就有好看的了,”陈冬秀说。
“挖人祖坟,那是要断子绝孙的!”王国成愤愤地说。
“造孽!”水泉奶奶说道。
“□□教导我们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能那样雅致,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力的行动。’你们不要乱说话,免得站到封资修一边去了。”王国君提醒道。
“你呀,哎!”王国成叹道。
“□□的话,就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我是□□员,当然要听□□的话。他叫干什么就干什么,没得错!”
“他叫你把房子烧了,你也烧?”水泉奶奶说。
“……”王国君没有说话。
饭做好了。桌上摆着一碗煮黄瓜,一碗煎海椒,大家手里拿着一块玉麦粑,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高湾山顶上的高音喇叭,正在使劲地唱着:“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
傍晚,水泉牵着他家的牛到花蛇沟口去喝水。牛儿喝足以后,在路边的草坪里吃起草来。水泉边看牛,边打量着河里的水,河边的树,河对面的田野,想象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事情。
“滚他妈的屄,老子们今天倒霉透了!”水泉寻声望去,有三四个背背篼的人从对面田坝里向河边走来,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只能分出个轮廓,看不清面容了。说话的是矮个儿。
“就是,□□的些,整得我们天都黑毬,才到这儿。到家要半夜毬!”高个骂道。
“那些造反派也是,吃饱了没得事干,检查别人背没背语录。老子字都认毬不到几块,背得到铲铲!”瘦的说。
“妈哟,这趟成佳赶得亏了,”胖的说。
“你们看到没,那些人,你还别说,穿起那军衣,拴起那皮带,戴起那军帽,红缨枪一扛,还精神得很哈。特别是那个女的,你们看见没有?那样子,还真好看呢,”高的说。
“难怪哦,你娃娃一条语录背半天都背不到,原来你娃娃的心思跑到人家女红卫兵身上去了!”瘦的笑道。
“那个老头,更安逸,我现在想起来就忍不住要笑。他说人家女红卫兵女娃子家家的……那些红卫兵就鼓到他背啥子,啥子,不爱红妆啥子,那老头子背得到个铲铲……”
不爱红妆爱武装?水泉想,这个啊?我们老师早就教过了。我都背得到,你那么大个人还背不到,真是。那不就是‘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吗?□□写的嘛,哪个不晓得哦?
“那牛日出来的些整老子,尽拿长的给我背。我他妈连字都认毬不到,咋背嘛。遭孽!”高的说。
“现在晓得了?老子当年叫你好好读书,你娃娃不好好读……”胖的还没说完,高的就骂出来了:“日你妈,你捡老子欺头,等会儿爬上梭竹坡,老子把你甩毬到山脚下去!”
“那些女的才遭得惨哦。头发鼓到剪,衣服鼓到脱”。
“就是,要是那样对我老婆,老子非把那些人杀了不可!”。
“你娃娃,吹牛嘛你。不过呢,你娃娃记到哈,回去一定要叫你老婆记到,花衣裳吗就捡来搁到,不要穿起去赶场,不然,比那女的还惨。”
“那女的算好的了。我听说有个城里女人穿了一件旧旗袍,刚出门就遇到一队红卫兵正在街上破四旧,见了她就把她捉起来,鼓到她把旗袍脱掉,她不干,红卫兵就说她是资本家老婆,说她是故意向红卫兵示威,于是对她采取了革命行动,几个人三下两下就把衣服给她脱了。”
“她干啊?”
“是你你干不干?”
“我肯定不得干啊”
“四五个人按到你,你干不干?”
“那当然就没得法喽。”
“那女的拼命反抗,声音都喊折了。”
“然后呢?快说啊。”
“然后,看她里面穿的也是花衣服,就又脱。”
“然后呢?”
“直到脱完,发现她心口上有一个花篼篼,红卫兵些傻眼了。男的想,那是个啥东西啊,咋没见过?女红卫兵想,你妈哟,比老子用的高级多了。一商量,就把她弄起游街,高喊铲除资产阶级生活方式。”
“后来呢?”
“后来?那女的吊死球。”
“你娃娃吹死牛!老子不信。”
“老子也是听人家讲的,不过,人家讲得有名有姓有板有眼。光怕也假不到哪儿去哦。”
“哎……”
吹牛的人走远了。水泉也牵着牛儿回家去了。?
☆、第二十四章 杜桂英作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