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坝全集Zei8.net》第38/56页


  “哥哥,”樊莉叫道,“你以后出门小心点。”
  “咋的?”
  “听有人在悄悄地说,那几弟兄又在商量,还要收拾你。”
  “哦……”王国君的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过了一会儿,他说,“事情是夹舌子干的,收拾我咋子?找不到话说哦!”话是这样说,可他心里明白,这件事要说完全与他没得关系,那也是不可能的。他们要公开咋子他,那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张丽英会阻止,郑直权会阻止,郑鹏举也不会在毫无依据的情况下对他咋子。但他觉得樊莉的提醒也是必要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暗中使坏?要是那样的话,就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了。
  陈冬秀脸上闪了一回光,不过立即又消退了。
  “他娃娃些没吃饱!”他老娘说。
  “咋子?收拾?哪个敢来,我就叫他立起进来,横起出去!”一直没开腔的王国成毛了。
  面对可能出现的威胁,王国君并没有怕。他之所以事事谨慎,并不是因为怕他们。即便要拼个你死我活,又何惧哉?再说了,女亦如此,夫复何求?只是目前并没有到非如此不可的地步,没必要刀枪相向火上浇油。
  此后,王国君就很少单独出门了。
  一个阴雨天,王国君被杜文龙叫去公房开会去了。陈冬秀在家里没得事,就想起来往天脱下来的衣服再不洗就要臭了。于是,她把丢在门角里好几天了的衣服捡出来,丢在大秧盆子里面。不经意间,她捏到王国君的衣服口袋里有一团纸。她搜出来一看,是一封信。
  她没有读过书,认得几个字是在识字班里学的。那封信里的字写得好,一笔一画很工整漂亮。隔三叉五把能认识的几个字连起来,她也能看出大致的内容。当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去的时候,她的脸色涨红了,她的胸脯起伏了,她的心愤怒了!
  “好哇,你两个奸夫□□!看你们这回还有啥说的!”她怒不可遏地吼道。
  王国君他妈正戴着一副老花眼镜补她的衣服,听她这么一叫,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没有理睬她,继续补她的衣服。
  攀莉正在她房间门外坐着纳她的鞋底,看了陈冬秀一眼,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也没有说话。
  傍晚时分,王国君开完会回来了。他刚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坐下,陈冬秀就把那封信啪的一声甩在他面前,厉声吼道:“这是啥子?说!”
  王国君吓了一跳,惊愕地看着她,“啥子?”
  “啥子?你自己看!”
  王国君看到甩在他面前的信,明白了一切。他在心里责备自己,咋那么不小心呢?不过随即他又释然了,不就是一封信吗?又没干啥子,“心中无冷病,不怕吃西瓜。”
  陈冬秀却不依不饶,冲上前去揪着王国君的衣领,几推几拉,王国君那头就象没了骨头的肉砣砣一样前后摇摆起来。
  “说!你们两个,奸夫□□,还在勾扯!我叫你勾扯!我叫你勾扯!”陈冬秀就象疯了一样,又推又拉又揪又扯,把个王国君弄得无法抵挡。他猛地站起来,双手用力一推,陈冬秀一个仰八叉,倒在地上,随即就天啊地啊爹啊娘的嚎啕起来。
  王国君看都没看一眼,一甩手噔噔噔噔几步进了他的房间,呯的一声把门关了,倒上床去。
  陈冬秀继续着她的嚎哭。可是,若大一个四合院,除了她的嚎哭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
  王国君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帐顶,头脑里浮现出张丽英写给他的那封信。那天,他收到那封信的时候,他感到很意外。张丽英在信中说,她很对不起他,跟他带来了很多的麻烦,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但是她不后悔,因为她爱过一个值得她爱的人,这辈子也没得遗憾了。她不仅以前爱他,现在爱他,今后也依然爱他。她为他祈祷,为他祝福。她希望他好好生活,保重身体,她的心时时都陪伴着他……
  读着这封信,王国君既兴奋又难过。兴奋的是,他这一辈子能得这样一个红颜知己凭生足矣。女亦如此,夫复何求?他又想起了这句话来。难过的是,他对她却没能尽一点点的责任。他着实亏欠她太多。看来他这一辈子恐怕也无法报答她于万一了!
  他觉得自己太窝囊。当初为什么不勇敢地离了陈冬秀,哪怕坐牢杀头也把她娶过来?
  他责备自己太蠕弱。陈冬秀离家出走,他为什么要默认她回来?为什么不离婚,和他深爱着的张丽英一起生活?
  他骂自己太谨慎,谨慎得连看都不敢去看她一眼。
  他恨命运,太捉弄他了!人生几大不幸似乎样样都落到了他的头上——幼年丧父,青年多难;中年虽有儿女,却象孤人一个;老年,老年会怎么样呢?他不敢想象!
  一想到这些,他的鼻子酸了,喉咙哽了,眼眶装不住眼泪,滚出一串来。他把脸一扭,埋进被子里去了。
  “嫂嫂,你不要生气了,”王国君听见樊莉的声音,“张丽英跟郑鹏举离了婚,带着她的老大都嫁到远处去了,没得说头了。”
  “嫁哪去了?”陈冬秀问。
  “我也不晓得,反正很远。”
  王国君突然明白过来,张丽英的那封信,是向他告别的……
  ?

☆、第三十六章 开荒

?  王国君舀了一大斗碗南瓜,拿起两块干玉麦面窝窝头,狼吞虎咽地吃下去,扛起锄头背上背篼出了大门,朝花蛇沟里走去。
  中队长杜文龙安排,今天开老林冈上柏秧坪的荒地。
  王国君一边走一边看,花蛇沟两边山湾和山坡里的这些土地,经过大约一个月的努力,都翻炕完了。只要一干透,明年春雨一来,那红土就变得又细又泡。要是今年再下一场雪,有霜冻,开春那地就更泡更好,明年的玉米豆子红苕就会增加产量。
  “瑞雪兆丰年”,大家虽然不喜欢冷,但是如果能下几场雪,起几次霜,明年多产粮食,那总比饿肚皮好。
  杜文龙从后面赶上了王国君:“王学文算了算,到昨天为止,开出来的荒地有五十亩多点了。”
  “哦,不错哈。”王国君说,“一亩如果能产三百斤玉麦五十斤豆子二百斤红苕,全中队的人就能平均增加一百斤粮食。”说罢,王国君笑了起来。
  “嗯,我大概看了看,把所有能开的都开出来的话,估计会有一百多亩,那样我们的粮食就够吃了。”杜文龙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那天晚上的情景再一次浮现在杜文龙的脑海里。
  那天夜里,他把王国君、刘显文、李世民、王学文叫到公房里来,围坐在一堆火前。他照例地念了一段最新最高指示:“伟大领袖□□教导我们,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这半年多来他发生的最大变化,就是念的最新最高指示更多的是讲生产的了。
  他传达了公社、大队的指示:“要继续‘认真搞好斗、批、改’,……要继续全面地执行‘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的方针,以两个阶级、两条道路、两条路线斗争为纲,艰苦奋斗,自力更生,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为完成和超额完成国民经济计划,为继续抓紧和加强战备工作,为进一步巩固和加强无产阶级专政而奋斗。”
  “今年,快要过完了”,他说,“明年我们咋整呢?我们得好好盘算一下。”
  “……”一时之间,无人说话。
  “哎,……”李世民叹了一口气,“我说啊,吃饱饭才是最重要的。”
  “对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哦,”刘显文说。
  “你们家粮食够不够?”李世民看着杜文龙问道。
  “够吃啥哦,我的情况你是晓得的,娃娃们都是吃长饭的,又没得油荤,饿痨得很。”
  “是啊,粮食不够吃,是个大问题。”王国君说道。
  “办法倒是有,光怕不敢整。”李世民说。
  “啥办法?”杜文龙问。
  “开荒,把能种庄稼的地方都开出来种起。”
  “行。你说呢,老王?”杜文龙问。
  “嗯……”,王国君思索了一下,说道,“行啊,李世民说到要害处了,但是还不够。”
  “那你说说你的想法。”
  “你们看哈,土、肥、水、种、密、保、管、工……”
  “这是农业八字宪法呀。”
  “对啊。你们看哈,这八字宪法当中,我们中队缺啥?水是不缺的,肥呢?土呢?我认为我们要吃饱饭,可以在三件事情上多动动脑筋:一是增加耕种面积,二是想方设法多积肥,第三就是加强管理。这样,吃饱饭的问题是可以解决的。”王国君分析道。
  “好!”杜文龙兴奋地站起来,思虑了一刻,看着大家说道,“但是这几个问题咋才能解决好呢?如果我们开始整了,该不会有人把我们当资本主义来斗争哦?”
  “说干就干,现在就可以做。我们可以提高投资价格,跟社员们公布出去,鼓励社员们多投资。比如,投资一担清粪提高多少钱,投资一百斤草粪提高多少钱,一担草灰多少钱,积累起来年终参加分配。鼓励社员多养猪,多喂牛。猪多肥多粮多钱多。牛多了,草粪就多,猪粪和草粪多了,社员投资多了钱就多了。肥多了,田地就好了,产量就上去了。粮食多了,除了人吃以外,还能喂更多的猪。就象滚雪弹子一样,要不了几年,不肥得流油才怪。”王国君笑着说,“我想,只要公布出去,并且如实兑现,社员们的积极性是会很高的。”
  “还可以烧草灰,你看哈,我们灶头掏出来的灰,浸了猪粪也是很好的肥料。要是我们把山上那些乱树叶子乱草草烧回来,那也很好哦。”刘显文也兴奋起来。
  “还有,春天山上长起来的那些没得用的嫩叶子嫩苔苔,割回来沤烂也是一种好肥料哦。”大家七嘴八舌东拼西凑,想出了好多办法,越说越来劲,越说越兴奋,越说,对今后的生活越充满希望!
  “那纸厂也不能闪火,”刘显文说。
  “那是当然。”大家都异口同声……
  “对啊,娃娃们就不用再挨饿了。但是,也不能过早高兴,行不行还得看结果。你看哈,”他指着毛狗洞那些开出来的荒地,“那些地的产量不会很高的,头一年能产一两百斤苞苞就不错了。那些坡地,一下大雨,面上的肥土就会被冲走,太阳一晒,又干了。既不保土,也不保水,更保不了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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