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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武公社造反派联合批判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大会,现在开始!”主持人宣布道,“把死不改悔的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郑直权押上来!”
  两个造反派一手抓着郑直权的手腕,一手按着他的肩,飞快地将他推到台子下面,其中一个造反派一脚踹在郑直权的腿弯里,他便扑的一声脆在了地上,随即又把他提起来,用力向下一矗,他便站在了台子下面的中间。
  水泉心中一阵阵紧缩,背心透凉,屏着呼吸,不敢出声。
  又一个造反派冲上前去,把一块写着“死不改悔的走资派郑直权”的牌子挂在他的颈项上,细细的绳子便在郑直权的胸前左右恍动起来。另一个红卫兵拿上来一顶高帽子,扑哧一下,扣在了郑直权的头上,弯而细长形如钓杆的帽尖上吊着一个石头,弯悠弯悠,一晃一晃地摆动着,让人忍俊不禁。
  “把走资派XXX带上来!”主持人叫道。
  “把走资派XXX带上来!”
  “把走资派XXX带上来!”
  ……
  “把走资派王国君带上来!”
  水泉呆呆地看着台前的王国君,心中害怕极了。脑袋翁翁作响,浑身缩紧,一动不敢动。
  “哎,奇怪哈。”有人说。
  “啥奇怪?”
  “你看哈,在公社,是正书记说了算还是副书记说了算?”
  “这个你都不晓得啊?肯定是正书记说了算噻。”
  “那不就奇怪了?正书记是革命派,副书记倒成了走资派了哈。”
  “哦……不说还不象……”
  接下来,有好几个人上台发言,揭批走资派,其中有一个就是郭银河。但他们说了些什么,水泉已经听不清楚了。
  在打倒走资派的震耳欲聋的口号声中,批判大会进入了游街示众的议程。
  郑直权被两个造反派提了起来,他一个趔趄差点没倒下去。他被拖到前面,造反派拿来一面黑色的旗子,塞到他手里。“举好!”造反派恶狠狠地说道。郑直权十分费力地把旗子举高了一点。另一个造反派拿来一根用墨水染黑的绳子,拴在郑直权的手上,然后依次把所有的走资派都拴起来。
  水泉看着他们,觉得特别的滑稽可笑,他情不自禁地唏着嘴嘻嘻地看着。
  □□开始了。郑直权是成佳最大的走资派,他在前面,戴着高帽,挂着黑牌,举着黑旗,牵着黑线。他的后面是一大串跟他的黑旗,牵他的黑线,戴着高帽的大大小小的走资派,其中一个就是水泉那当中队会计的老爹!
  “打倒死不改悔的走资派郑直权!”
  “对走资派实行无产阶级专政!”
  “走资派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谁反对□□,就砸烂谁的狗头!”
  “无产阶级□□万岁!”
  “伟大领袖、伟大导师、伟大统帅、伟大舵手□□万岁!”
  在狂风暴雨般的打倒砸烂的口号声中,一队手持□□的造反派押着走资派们,就象一只巨大的爬虫,从学校的操场爬出来,爬过公社,爬过屠场,爬过供销社,爬过医院,在成佳那船形的狭窄的街道上,爬了一个来回。
  他们在街中间爬行,两边是身穿绿军衣、胸戴大像章、手拿红宝书、口中喊着革命口号的造反派。街沿上站着的是开会的、赶场的、看热闹的人们,还有追着看稀奇的小孩子。
  水泉在班上的队伍中,跟着游斗的队伍,跟着造反派,举手,张口,打倒、砸烂、火烧、油炸,直到结束,才跟着老师回到高坎头的学校里。
  ?

☆、第三十五章 张丽英离婚远嫁

?  夹舌子被抓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要武公社。
  王国君很愤怒,愤怒得几乎要不顾一切。
  他不用胡琴笛子都猜得出来,事是夹舌子干的,但郭银河和王海华两个杂种也脱不了干系!他要提起他那把砍刀去找郭银河,去找王海华,把他们的脑壳割下来丢进猪圈里去让猪啃;丢到狗窝里去,让狗叼着他们的骨头满地跑!他要冲进公安局去,把夹舌子那个驴鞭割下来,剁成肉酱,丢到河里去喂鱼!
  但是,他没有动。
  他心里很痛,痛得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他要去找到张丽英,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尽情地哭,尽情地流她的眼泪,尽情地捶打他的肩胸,让她尽情的惩罚自己不能保护她的罪责,让她在自己的怀里消熔心中的悲愤!
  但是,他没有动。
  他不止一次地看着他的那把锋利的大砍刀,不止一次地想象着他挥起砍刀一刀下去郭银河的脑袋就如西瓜掉在地下满地打滚的场景,不止一次地想着他们没了头的烂肉尸体由红变白由软变硬由肉变成一堆白骨的景况。活该,死得白骨现天!
  一想到这些,他心里好受多了。一种报仇雪恨的快感笼罩了他的全身。
  丽英啊,你怎么样了?你可不能想不开哈,你要坚强地生活下去啊!他多想马上,立即就跑到她身边去,去安慰她的心灵,去保护她的安全,去陪着她,向伤害她的恶魔斗争!
  但是,他也没有动。
  陈冬秀乐了。她的脸上时不时地都会露出一些笑意来。“好!”她说,“天老爷有眼”。
  王国君狠狠地瞪了她,她不说话了。自从她自己回来以后,王国君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也没有给太多的好脸色。小叔子王国成和樊莉虽然天天嫂嫂嫂嫂的叫着,但心里怎么想的她也不晓得。他们的老娘直到现在都还不理睬她。喊一声妈,有时也答应,可从来就不和她说话。老娘子心里头咋想的,陈冬秀更加无从知道。时间一天天过去,她也越来越丢心了。管他呢,她想,只要没有牯到撵我走,我就稳垛垛的稳住。就算撵我走,我也不得走了。
  他母亲叹道:“哎,遭孽!”
  樊莉去她娘屋头耍了几天回来了。王国君好想从她嘴里了解更多关于张丽英的情况,可是他又不好开口问。倒是樊莉,就象知道她大伯子想知道啥子一样,不等问她,就滔滔不绝地说开了。
  “那女子凶!”她说,“听我们中队的人些讲,那天刚从高坎头的学校里放出来,她弯弯都没转一个,直接就跑到公社去了。当天下午,公安局就来了几个人,把夹舌子抓起走了。”
  “夹舌子没跑?”陈冬秀问。
  “跑?他根本就不晓得公安局要抓他,”樊莉说,“听李大明说,他们走进他屋头的时候,他还唱歌,声妖妖的。见他们进去了,还给他们拿烟倒茶。”
  “哎,这王海华咋不跟他报个信嘛,”陈冬秀说。
  “报信?那杂种光怕也不晓得哦。再说了,□□是重罪,报信那不成了同案犯了?那杂种也没得那么笨的。”王国君瞪了一眼陈冬秀,说道。
  “□□是重罪?那和奸就不是罪?我看应该把和奸也定成重罪,通通抓去劳改!”陈冬秀撇着嘴道。
  王国君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那女子呢?”王国君的老娘问道。
  “这会儿屋头闹得凶哦。”
  “闹啥子?”
  “她要拉郑鹏举去离婚。”
  “离婚?”陈冬秀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
  王国君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离没有嘛?”陈冬秀问。
  “还没离。”
  “咋的?”
  “郑鹏举不离。”
  “哦。”陈冬秀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畅快感,不过她做得太明显了,引得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着她。
  王国君没有看她。
  “那郑鹏举也是,咋就那么憨嘛,老婆的话都不听,外人说叫他咋个他就咋个。”樊莉说,“回去他老爹老娘和他的几个哥哥把他吼惨了。说他咋那么憨,自己往自己一家人身上泼粪。”
  王国君清楚,不管是陈冬秀还是郑鹏举,竟管都怀疑他们两个的关系,但都没得真凭实据,双方又都不承认,他们也拿他没得法,不敢公开说啥子做啥子。他更清楚,郑鹏举上台去揭发他,肯定是受到了某些人的挑唆蛊惑,或者是胁迫,否则,他也不会有那么憨,那么笨,自己去抓屎糊脸。他就不相信,一个在部队上干了那么多年,又在保秘单位干了那么多年的人,会笨到那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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