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坝全集Zei8.net》第46/56页


  “最新最高指示,”他照例地说道,“伟大领袖□□教导我们,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会场里面传来一阵哄笑。
  他说,“我当这个增产标兵,虽然不是真的,但我们还是觉得有作用。我们以后会把生产搞得更好。县上要我把我们是咋提高产量的给大家说说,我也就不客气了。其实,搞生产,大家都是一样的搞法。就是把土地弄得细点,把肥上得多点,把种子选得好点,管理得勤点,其他也没得啥子巧门……”
  “哎,老杜,你就把你们是咋把玉麦亩产弄到一千多斤的经验给大家说说吧。你们三十亩地,咋就打得出四五万斤玉麦?”
  “田主任,其实产量没得那样高。我们开了几十亩荒地,一起算上的。上次,他们来调查,我就说了的。”
  台下暴发出一阵骚动,哄笑声,啧啧声,哦啊声,响成一片。
  田主任看着他,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县上的表彰会过后,中队上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学大寨改土造田的□□。杜文龙派人到公社供销社买回了许多钢钎、十字锹和大铁锤,决心要造出几块象象样样的大寨田来,争取在普及大寨县中,还能够得到县上的奖励。
  杨静茹房子左边,是一片斜坡,坡陡,地块小,有些地方连粪桶都搁不稳,水土流失,保不住土肥。种下去的庄稼长不好,产量很低。如果把那里按大寨田的标准改出来,也可能又是个先进典型呢。
  于是,他带着全中队的男女老少,早出晚归,丁丁当当干了一个多月,造出了一片梯田。他站在小坪的地坎上,看着眼前弯弯的田坎,平平的土地,心里有些激动。有一种豪情,从他的心底里涌起来,充盈着他的全身。他想起开始的时候,除了大队领导郭银河支持他以外,别的中队干部和贫代会成员都不赞成,认为那样做起不了作用。王国君虽然没有说过话,但他只是抄他的纸,从来没有参加过改田改土的事情。看哈,我这改出来了,这些梯田一点也不比大寨七沟八梁一面坡上的差。
  “你们不干,我杜文龙一个人也要干。”他想,“这是上级的号召,上级叫干的事情,你们可以不干,我是要坚决干好的。”
  但是,这样一改,就真的能提高产量吗?他心头并没得底。他也感到有些不足,那就是那些梯田实在太小块了。他也担心,到五六月的时候,经得起大雨冲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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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王国君杀了半头猪

?  “额伯,我们也杀猪吧。”水泉看着王国君,眼睛里充满了期待。他心里想,别人家都杀了,我们家为啥不杀呀?
  王国君似乎没有听见,专注地编着他的背篼。他已经不再干抄纸那活了。
  “杀嘛,杀嘛,额伯杀嘛,我要吃肉——”水泉七八岁的弟弟水清跑过去摇着他额伯的手,眼睛怯怯而充满期望地望着他。
  王国君看了水清一眼,禁不住心头一颤:那小而黄瘦的脸,实在太需要油荤了。“你快一边去耍,在这儿怕篾条割你的手手哈,”他说。
  “额伯,杀嘛,今年有猪。他们都在杀,我们也可以杀啊!”翠翠说。实在地说,翠翠更希望杀一头猪来过年。年初的时候,她就下定决心,今年一定要喂一头猪来杀。她主动要求买了四头小猪。她心里头早就盘算好了:卖三头肥猪,跟全家人做点衣服和鞋子,留一头杀来过年,那日子就过得比去年好了。这一年来,她除了天天上工挣工分以外,不管天晴下雨,都是早起晚睡,割猪打草,辛辛苦苦把几只猪喂大喂肥。现在,别人家都杀了,有的家里还杀了两头,就连郭银河家也悄悄地杀了,我们杀一头猪来吃,又为啥子不行呢?由于她渐渐成了这个家里的顶梁柱,说话的分量也越来越重。凡是她提出来的,当大人的都得认真考虑了。
  “娃娃,私宰毛猪,是要犯法的!”他对着水清的脸,一字一句的说。
  “好多人都杀猪了,咋没看到公安局把他们抓起来?王国光这几年都在杀,人家还是屁事没得!”他老婆陈冬秀在旁边说,语气中明显带着不满。
  他看了一眼陈冬秀,没有说话。自从张丽英远嫁他处以后,陈冬秀也不在有事无事提起来说了,他也算平平顺顺过了几年。虽然,他心里始终有一个疙瘩,但也不想拨弄是非,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下去算了。
  关于杀猪的要求,他也很能理解。谁不想吃肉?我不想吗?我又不是和尚。和尚也想吃肉呢!这些娃娃,大大小小的,哪个不馋?那肚子里本来就没有油水,那馋劲可想而知。以前,那是没得法,现在?有那个条件嘛。杀头猪来吃,也不是啥子大问题。
  中队上前两年就有人杀过年猪了,他不是不知道。但是严格地说,那不叫杀过年猪。也不是正儿八经杀死的,都是为躲避“私宰毛猪”的罪名而想出来的办法。比如,王国光把猪圈底弄断两根,那猪就掉到粪坑里,淧得要死了,才到处找人帮忙捞起来。看着只有一口气了,不得已,捅了一刀,把死血放出来。然后烧起开水烫皮去毛,割成小块,抹上盐,挂在灶额头上。醔得黄酥酥的了,取一块下来煮起,那是几里外都闻得见香气。他揭纸的时候总是把水清带着,那时候水清才三四岁,也不懂事。有几次,王国光小女儿一边逗水清一边做饭,她一边洗肉一边说:“乖乖,你听话哈,不乱跑哈,姐姐煮肉肉给你吃哈。”水清哪里听得这话?就跟着她跑进跑出,寸步不离。一会儿叫一声姐姐,一会儿又叫一声姐姐。她说,你想吃了?他说嗯,哪个牙齿想吃?他指着两个大门牙说,这个。引发一阵笑声。肉煮好了,他扒在灶台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她一块一块地切肉。她给了他一块切好的肉,他两口就吞下去了,然后伸着手还要。她又给了他一块皮圈圈,他使劲地咬,吞下去了。那小手又伸了出去。这回,他得到的是块几乎没有肉的骨头。再要的时候,姐姐说,没有了。王国君看在眼里,心里简直就不是个滋味。他赶紧收了摊子,背着水清风也似的跑回了家去。每当想起这事,他就心酸难耐,心痛难忍。
  让猪掉粪坑里淧死,那肉上总是有些臭味,想起来心里头就有些不舒服,甚至会反胃。因此有人就想到了另外一种办法:煮一锅稀饭,刚煮好就舀给肥猪吃。常年吃草草的猪,哪里见得这样好的东西?就如很久没有吃过荤星的人见了肉,一会儿就吃下去了,然后就站不起来不再吃任何东西,病了。请猪台医来治,治不好。治不好咋办?瘟猪儿,只好杀掉,没得法了。这样杀的猪,表面说是瘟猪儿,其实正常得很呢。吃的时候就不会想到屎啊尿的东西以至于影响食欲了。
  后来的人们就越来越胆大了。不推到粪坑去淧,也不煮稀饭烫了。直接了当,半夜三更用一根绳子把猪嘴捆起来,下巴下面给它一刀。那猪呒呒几声,四脚一蹬,完事。当然,这些都是胆大的人所为。胆子小一点的呢?剩着天黑,把猪牵到别的地方去杀,比如,蔡埂,杨埂,任河坝,两合水等。
  然而,这些事情,他王国君是不能做的。因为他是□□员,是干部。群众做了,没人去管,管也管不了。可他就不行了,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的,正在千方百计抓他的把柄。稍有不慎,就会授人以柄。尽管,他知道他这个中队会计随时都可能被别人拿掉,但他还是不想多给别人提供拿掉他的理由。
  但是,他又无法拒绝孩子们的请求。孩子们太需要了。别家的孩子能有,我的孩子为什么不能有呢?别人能杀猪能吃肉,我为什么就不能?我也有生活的权利!况且,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猪肉的香味!更重要的是,翠翠辛辛苦苦喂了一年,要是不同意杀一头猪来吃,于心难忍啊。只是,得想一个无论如何都说得过去的别人无法抓住把柄的办法才行。他这辈子,遭怕了哦。
  王国成提着他正在编的背篼筐子,过来坐在他旁边,两兄弟指指点点说了半天背篼,又扯了一些闲条,就回他那边去了。
  王国成杀猪了。不过,他不是推到粪坑里淧死的,也不是煮稀饭烫死的,更不是拿棒子打死的。他是白日大青光明大而公之地牵着猪到两合水去正二八经地杀回来的。他听说,名山县那边有一个政策,只要完成了交售肥猪的任务,交了屠宰税,就可以杀一头猪。只是,他卖掉了半边,只拿了半边回来过年。因为,他人口少,自己吃一头猪也没必要。再说,一家人也还需要做些衣服鞋子之类,也需要钱。这天晚上,他提了一块宝肋肉来煮起,好肥哦,那膘头子,敢说,有一巴掌厚。他们一家,请王国君一家,还有他老娘,一大桌子人,个个吃得嘴角流油,那个舒服劲,硬是不摆了。
  王国君终于下定决心,要杀半边猪。那天晚上,他弟弟王国成煮的那肉,吃起来硬是过瘾。说是肉管三天,他感觉一点也不假。他看了看自家圈里的猪,又肥又大,心中满是欢喜。他也知道,今年交售肥猪的任务是超额完成了的。规定一户交售一头,我们交售了三头,票据全都在那儿。交了屠宰税,就等于说,是国家批准的,符合政策要求。不犯法,不违规,哪个都说不出个啥子来。更主要的是,他的儿女们确实太需要吃肉了。
  腊月二十六鸡叫头遍,水泉就被一阵响动惊醒了。他竖起耳朵听了听,是猪的呒呒和跑动的声音。接着有人说道:“我们先把它弄过河去,你跟到来。你喂惯了的,它听你的声音听惯了,你一唤它就跟到走了。”这是他未来的姐夫刘立成在说话。“就是,天一亮,你就背起背篼来。”幺爸王国成的声音。
  天亮了,水泉被叫起来。吃早饭的时候,他问妈妈,姐姐呢?他妈妈说,赶场去了。他吃了早饭,背起背篼,拿起弯刀,牵着牛往花蛇沟里去了。学校放寒假了,他除了看牛,还要加油地砍柴,背回来晾干,农忙时好烧锅。这是他假期中最主要的任务。
  王国君整理好昨天晚上编完的背篼,背起来,出了大门,向右顺着大路,经过公房坪坪,顺着高车滩边上的田坎路去长滩水库指挥部交背篼。
  长滩水库刚刚开工,需要很多的背篼和箢篼来掏泥巴背沙石。篾匠杜忠仁和指挥部的人达成协议,按照指挥部的要求,编背篼到指挥部交售。刘显文和王国君也跟着编。那背篼要求不大,能装百十来斤泥巴沙石就行。一个背篼用不了多少竹子,况且那竹子也是自己竹林里的。也费不了多少时间,一个人一天可以编两三个。价钱也公道,一个背篼一元五角钱,编好背去交了就拿钱。他们几个就除了上工以外,不分白天黑夜地编起背篼来。每隔四五天,他们就会背十几二十个去交,回来的时候,衣篼里就多了二三十块钱了。三十块,那可是个可观的数字!
  几年前,看到一拨人扛着仪器这儿照照,那儿看看,然后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时候,他,以及整个黄沙坝的人,都当成稀奇,追着看热闹,并没有太在意修水库跟他们有多大关系。可是今天,他一想起这事来,心中却多了一番的别的心境:有一种重大变故,正在向他们走来!
  晚上回来,水泉发现,灶房里放着一桶猪旺子。妈妈和姐姐正在灶上煮米洗肉。父亲王国君正在把拴了棕绾子的肉朝上面递,姐姐的男朋友刘立成站在楼槏上接过去挂在房顶的檀子上。
  “哦,我们家也杀猪了!”他明白了,一时间,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
  晚上吃饭的时候,王国君看着那一桌子的回锅肉、炒猪肝和煮血旺,心想,这东西来之不易哦,要是我们县也像名山一样,交了屠宰税就能杀猪,那该多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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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郭银河查王国君

?  郭银河带着几个人,突然来到王国君家里。
  “王国君,”郭银河一进门就咧着嘴说,“群众反映,说你和刘显文两亲家,合起伙来吃中队的钱。公社要求我们来查清楚,给群众一个交待。你就不要上工了,就在屋头,积极配合,有啥情况随时问你。”
  “哦,好嘛。”王国君答应道。他拿了一个瓷盅在灶额头上的吊壶里倒了一盅热水放在桌上请来人喝水,又拿出钥匙,打开抽屉,把今年的帐本和票据抱出来放在一张八仙桌上。又抬了根板凳搭起,把吊在他房间屋角里米坛子上面楼槏上的木箱子里的帐本和票据取出来放在桌上。“都在这里,你们查吧,”说着,退到一边去了。
  过了一会,又有两个人进来了。他们手里也抱着一抱帐本和票据。
  “来,你们两个查会计帐,你们两个到王国成那张桌子上去,查出纳帐。”那几个人便分头查起帐来。
  对王国君来说,查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当年当公社会计的时候,也经常去查别人的帐。那都是例行公事,很正常的。但他感到不正常的,一是事前没有安排,也没有通知,是突然来查的;二是一来就明确说有人怀疑两亲家的帐目,看来来者不善啦。但他心里很坦然,因为他不怕查,他自己非常清楚,他没有经手过一分钱,他的帐目清楚,会计帐和出纳帐每个月都在对,不差分毫。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心中无冷病,不怕吃西瓜。”但他又免不了有些紧张,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他们的意图和手段,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呢?
  他端了一把火椅子,在灶房门前坐下来,等待着回答查帐人的提问。
  他心里清楚,这次的查帐,说是有人怀疑他们两亲家串起来吃中队的钱,其实那只是个借口。他的为人,不仅中队,就是大队,公社的人都知道。即使那些不安逸他的人,也知道他从来不贪不占。真正的意图是……难道一个中队会计,能够对他构成什么威胁吗?这个人,也真够心狠的呢!
  “既生俞何生亮。”这是有人对他和郭银河的关系的评论。其实他不认为恰当。郭银河不是周俞,而他,也不是诸葛亮。郭银河处处要给他过不去,除了他批过郭银河勾引霸占熊桂芳以外,他也不知道还有哪儿得罪他了。但是他感觉得出来,郭银河始终把他看成自己最大的威协,不仅时时提防着他,而且总是想尽办法打压他。有人曾悄悄地告诉过他,说郭银河始终时时觉得他的眼睛在他郭银河的周围打转转。他郭银河仿佛一片透明的玻璃,里面的花花肠子长什么样都一无遮拦地暴露在王国君的面前。其实,这话说得过了,也没有那样邪乎,他王国君也不是那样的人。自从被他们硬打成走资派,受到批判斗争以后,他除了上工管理帐目和编自己的背篼以外,都是深居简出,三缄其口。杜桂花的事,邹云英的事,杜桂英的事,他都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即便这样,郭银河也总是咄咄逼人,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这次,光怕是要把他收拾彻底了。
  他看着郭银河不时咧一下嘴的青白的脸,还有他那双深不可测的鹰一样的眼睛,一个念头蹦进他的脑海:他的老丈母把翠翠介绍给刘立成是不是一个阴谋?看他们这架式,恐怕不整出点问题来,是不会罢手的。如果是个阴谋的话,那就不仅是要整他本人了,更阴险恶毒的,是要整得两亲家的后辈儿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啊!想到这里,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全身都紧张起来了。
  “好一个郭银河!”他心里恨恨地想,“用心何其毒也!你还真的要赶尽杀绝啊?!”可他转念一想,没有做过亏心事,那怕半夜鬼敲门。没有多占过中队一分钱,你总不能硬栽一顶贪污的帽子给我吧?
  不料,还真查出问题了。三年前的一个帐本上,记了很多次开支,却没有相应的□□。金额还不小,398.23元。
  “这是咋一回事?”郭银河平静而亲和地咧了咧嘴,轻声问道,“你找哈看,是不是这些票据都弄掉了。”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其实这时他心里别提有多兴奋了。他知道,仅凭这个,王国君是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了。等待他的,只能是冰冷的手铐和南宝山的红苕!
  “幺爸儿,”郭银河是王学莲的男人,应当叫王国君幺爸,“我们把你的帐目情况抄下来带走了。你要好好找找,一定要找出来,不然,有些事情就不好整。找出来了,通知我一声,我们大家想办法把事情弄平,尽量不要出现其他问题哈。”说完,他咧了咧嘴,带着他的人,走了。
  “啊,好好,我再找找。”这对于王国君来说,简直就是冷不丁挨了一记闷棍,打得他昏头转向,一时间,分不清南北东西了。咋的呢?……咋的呢没有票据是不可能的,这些票据哪去了?他再一次把写字台的抽屉和柜子打开,挨班而序地一一翻找,只要是纸,管他是什么纸,也不管有用的还是没用的,都一张一张理出来看个清楚。这张写字台,是他专用的办公桌,两个抽屉和一个脚柜平常都上了锁的,只有他能开。别人乱翻乱拿,连可能性都没有。他是一个很小心谨慎的人,他自己是不会搞丢的。他再一次地把他吊在楼槏上,专门放存各种票据的木箱子放下来,再一次地仔细地看了一遍。里面除了有个老鼠啃的洞和几张垫在底上的报纸以外,什么也没有。原先放在里面的一捆一捆的票据一张不剩地全部都抱给查帐的人了。
  到底是咋的?他懵了。他想了几天几夜,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一天中午,弟弟王国成的猪圈房里头传出来砰砰嘭嘭的响声,“在整啥子哦?”他想,走过去一看,他弟弟正拿着一根竹杆,往墙角里撮。“老鼠!”他一下子想到那箱子角上有一个洞,先前虽然看到了但没往那地方想。他飞快地跑进自己的屋里头,把床头边上的柜子搬开,把卡在柜子和屋角里的米坛子挪出来。他拿起电筒仔细地挨着照,电筒的光亮移到地板的角角上时,一砣黑乎乎的东西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心中一震,立刻捡起来拿到外面一看,是一个牛皮纸包。纸包外面积了很厚一层灰,牛皮纸已经被老鼠啃得稀烂。他急切地拍去面上的灰,打开纸包,里面露出的是厚厚的一叠纸。翻出几张一看,正是他要找的那些票据。还好,老鼠只是扯坏了一部分,重要的都还看得出来。他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心中一块沉重的石头咣噹一声落地了。
  为了保险起见,他暂时没有把找到票据的事报告郭银河,而是找来刘显文和他的妹夫,帮忙又把帐仔细地算了两遍,又与出纳帐对过,确认没得问题以后,他才把找到票据的事告诉了郭银河。
  隔两天,郭银河带着人来了。他们把帐目和票据算了又算,对了又对,看了又看,反反复复验算过去验算过来,最后,提出几张票据,要王国君解释是怎么一回事。
  王国君拿着三张票据一看,是几张转粮的票。“哦,这都是他们转粮的票,大家都晓得的,都是那样做的啊。”
  其实大家都很清楚转粮的来龙去脉。那是这几年来,公社为了号召社员多喂猪,制定的奖励措施。每向国家上交一头肥猪,奖励社员50斤平价粮。起初,交了肥猪后,就拿着屠宰场开出的票去粮站把粮食买出来,背回来。从成佳背到家十里路,要出很多力流很多汗不说,那粮食也不晓得是多少年前的陈粮了,六六粉的味道很重,煮起来也很难吃。后来大家说,麻烦,难得背,又不好吃。反正中队上都要交公粮,干脆就把肥猪粮转成公粮,然后回中队上来称粮食,不是就很方便了?干部们把这个意见反映上去,上面认为可以。于是,交了肥猪后,人们就把肥猪粮转成公粮,然后轻松自在地回中队来称粮食了。
  “事情都是那样的,也都是那样做的,”郭银河说,“这个大家都晓得。可你的票是假的。”
  “咋会?上面中队名、时间、事由、数量、交粮人的签名都写得清清楚楚,咋会是假的?”
  “幺爸儿,你也是老会计了。你好好看看这些票可以用来做帐吗?”
  王国君再一次细细地看了看那几张票,他忽然明白了。“哦,你是说这个呀?”的确,他手里拿着的几张是存根联,不是做帐联。他也知道,凭这个做帐严格说是不行的。他解释道,“他们交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我还说要不得,叫他们换回来,他们说丁丁儿大一个事,难得跑,不去换,我也就没有坚持了。我也有责任。但事情是实实在在的啊。”
  “但是你还是得证明那些不是假票。”郭银河朝他咧了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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