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坝全集Zei8.net》第47/56页


  “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事,一张是王国成在粮站转粮的票,一张是杜如泉转粮的票,还有一张是李代聪转粮的票。都可以把他们叫来当面证实的。”
  “就没得穿起来作假证的可能?尤其是王国成,他是你乖乖(弟弟)!”郭银河又咧了咧嘴,面无表情地说。
  “……”王国君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来。他的表情凝固了,动作凝固了,就象一座泥塑木雕,张着大嘴静静地矗在那里。
  郭银河们走了,带着他们想要的东西。
  王国君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背心发冷。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第二天,他找到刘显文的妹夫杜忠仁,叫他一起去公社粮站找他的一个朋友,粮站的肖站长。说明情况后,肖站长安排人和他一起,把相关的票据找出来。一比对,证明确实是拿票的时候不小心拿错了,把存根联给了社员,而把□□联留在了粮站里。王国君说,换过来吧。粮站的人说,都装订封存了的,换的话太麻烦,事情不大,叫肖站长开个证明也能说明问题的。那好吧。他们拿着粮站的证明回了家。
  他把粮站的证明拿给郭银河看,郭银河看了一眼,咧了咧嘴,把证明揣在衣兜里,走了。
  这次查帐,前前后后反反复复,查了四十多天。查出的结果是,会计帐和出纳帐目对照,没有误差。由所谓假票据凑成的,虽然有诸多证人证词然而查帐组不予采信的,包括转粮采购以及相关往来经额共计128元5角5分。
  几天以后的一个晚上,杜文龙到王国君家里来了。他对王国君说,“郭银河叫我给你带个话,那个钱,你们想办法把它补上算了,大家都好说。”
  “凭啥子?”他弟弟王国成不服气,“这明明是郭银河公报私仇,凭啥子要补?!”
  “算了,不要再说了。”王国君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算了?补起的话,你们两亲家勾结起来贪污公款的罪名不就铁实了?”
  “不补就不铁实了?”王国君说。
  “……?”王国成看着王国君,一脸的不解。
  ?

☆、第四十七章 杜文龙死不瞑目

?  这天下午放工之前,杜文龙给小组长们说,晚上大队要在王国林家开中队会,要求每家每户必须去一个人。你们通知早点去哦。
  吃过晚饭,他又挨家挨户去叫了一圈,早早地到王国林家里去了。
  社员们陆续来了。王国林把屋头所有的凡是能坐人的东西都搬到左边转角里头摆起,端了一个独凳子放在中间,点上一盏煤油灯。来开会的男男女女分两边坐下来。王国君说有点不舒服,叫翠翠来参加。
  杜文龙清点了一遍人数,对刘书记说:“人到齐了,刘书记,开始哈。”没等刘书记说话,他便照例地说到:“最新最高指示,□□教导我们,领导我们事业……”
  “好了好了。”郭银河打断了他的话,咧了咧嘴,“你下去吧!哎,王国君咋没来?你去叫他必须来参加开会!”
  他愣愣地抬起右手,隔着他那一年四季都缠在头上的乌黑的“白孝帕子”抠了抠后脑勺,无奈地退下去。把王国君叫过来之后,他退到墙角边蹲了下来。
  “社员同志们,今天的会,由大队主持召开。”郭银河站起来,咧了咧嘴,大声说道,“大家都晓得,前几个月,由公社指示,大队执行,对中队上的经济帐目进行了清查,查出了一些问题。”
  会场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了,都等着听郭银河说查出了什么问题。郭银河却没有说下去。
  “喂,是啥子问题?你说出来大家听听嘛。”王国成一听,心头一股子火就冒了起来,他不无讽刺地问道:“是不是我王国成交生猪转公粮的事是假的?”
  “王国君和刘显文串起来贪污中队128元5角钱。这是全大队的会计查了四十多天才查出来的,”郭银河说。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往日的慷慨与激昂,倒让人觉得没有一点底气。
  王国君没有说话。刘显文也没有说话。刘立成倏地站起来,刚要说话,被刘显文制止了。
  “其实,那些都是事实,就是粮站把票发错了,不能说是他们贪污……”杜文龙说。
  “就是!你们烂心肺!故意整人!”翠翠也愤愤地喊道。
  “这些问题,杜文龙作为队长,也是有责任的。”郭银河看了一眼翠翠,看一眼刘立成,又看了一眼杜文龙,没有理会他们,继续说道,“大队支部研究,认为杜文龙的阶级立场出了问题,已经不适合再当队长了。报公社同意,中队干部重新改选。队长,副队长,会计,出纳都要重新选。今天要求的是,每户一个人,代表全家来选。你们要选哪个当队长,先提出名字来,再举手表决。”
  “选啥子选?你娃娃有权利,你说叫那个当就是了,还假猩猩的选,有啥子选头!”王国成说。
  “王国成,你不要破坏选举!”郭银河大声说。
  “破坏?晓得你开起帽子公司的,还有啥帽子,拿出来给老子戴呀!来呀,老子是贫下中农,不得夹生你,你把老子抓起来嘛!反正你龟儿子黑心烂肺的有权利,想咋整随你!来呀!”旁边有人站起来,拉了拉他,“算了算了,别说了,你回去算了。”然后把他推出门去。他回过头来,大声骂道:“你娃娃要遭报应的!”
  刘书记舒展的眉头深深地皱起来了,但他一直没说话,大家也不知道他在想些啥子。
  “继续开会!”郭银河铁青着脸,胸膛急促地起伏着,不住地咧着嘴。
  “我们几个提一个人。”郭银河透过昏黄的灯光看过去,是杜如泉。
  “哪个?你说嘛。”
  “刚才我们几个在下面议了议,都觉得,我们中队上,还是杜文龙当队长好,还是那几个当干部好。他们都当了几十年了,晓得咋才整得好。这几年我们中队的情况,你们大队应该是看到的嘛。没得他们几个,光怕也整不起这个样子。说不定,说不定大家都还吃不饱呢。”
  “他不适合再当了,刚才已经说清楚了,”郭银河说。
  “如果杜文龙不适合当队长了,那就只有王国君当才最合适。我们几个都选他。”杜如泉说。
  王国君看了一眼杜如泉,没有说话。
  郭银河有好一阵子没有说话,木楚楚地坐在那里。
  “当中队长,就是个大当家,要有文化,还要有计划。大家都晓得,这几年我们中队粮食没缺过,劳动日越来越高,跟有些中队比起来,生活要好得多了。为啥子?大家都有眼睛,都看得到。这里边的功劳,有好大一部分要归他王国君。论文化,他比你们哪个都多;论计划,他比你们哪个都强;论眼光,他比你们哪个都有远见。你们想想,还有哪个比他更合适?”杜如泉的弟弟杜如元也站起来说。
  “对,我们选他,王国君!”人们七嘴八舌都表示赞同。
  “他有问题!不能当队长!”郭银河说。
  “他有啥问题?你们那些问题是问题吗?是你有问题吧?”黑暗中有人讥讽道。
  “他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带不起头了。”刘书记终于说话了。他心里很有些为难。郭银河给他讲的五中队的那些情况,现在看来,并不完全属实,还包含了郭银河的某些目的在里边。对于王国君的问题,郭银河主张不往上报,因为一旦报上去那是要抓人的。那样的话,可能弄得收不了场。这表面上看,他保护了王国君,其实,他是在保护自己。他要在中队上弄几个人起来当干部,培植一点他的势力,也不是啥子大不了的问题。说得好听一点,是为了把工作做好,他应该支持的。再说了,他作为大队书记,也还是要维护大队干部在群众面前的威信。不然,连他以后的工作都不好整,他说话都没得人听了,那还怎么工作?
  “刘书记,你凭心而论,这个中队还有比他更合适的吗?他就是啥都不做,坐着指挥我们,我们也都没得意见,我们选他!”杜如泉说。
  长时间的静默。
  十多分钟后,杜文学怯生生地说:“我提蔡金良,选他当队长。”
  下面一阵骚动之后,没声了。整个转角里,静得出奇。那种静,可以相互听到对方的心跳,一根绣花针掉地下,都会发出轰隆的声响。一只苍蝇飞过,就象飞机贴着房顶飞过一样吓人。社员们都知道这里面的缘由。
  又是十几分钟过去了,大家都没有说话。
  “要蔡金良当队长,是大队支部定的。”刘书记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大家都相持不下,再不出来说话,也不行了。这个会,他本可以不来的,郭银河一再说,请他参加。他也不好推辞,毕竟,大家还要一起工作。
  “蔡金良当队长,王学文当副队长,杜文学当会计,杜桂花当出纳,李世民当保管。记分员由各小组组长兼任。就这样定了,散会!”郭银河说道。
  大家默默地走了,没有一个人说话。
  杜文龙病了,他觉得浑身不舒服,脚手无力,站立不稳。刚开始,他还能一个人走着去高坎头的医疗站找王学才看病开药。
  “咋的了?啥子毛病?”他问王学才。
  “你可能是有些虚弱。我给你开点中药,先调理一下,你再弄点好的来,补哈子,可能就会好的。”王学才说,“我先给你推一针高参葡萄糖”。
  “哦。”他打完针,提着药回去了。
  “看他那气色,病有点凶哦。”等他走远了,刘医生看着他的背影说。
  “从脉相上看,他器官上没有多大的问题。主要是虚弱,营养不良,又劳累,特别是精神压力太大了。恼火!”
  杜文龙在屋头休息了几天,吃了几付药,感觉好些了。吃过早饭,老婆和儿女们上工的上工上学的上学,都走了。他慢慢地拿起镰刀,来到他房子旁边的自留地里看了看,里面的杂草很多,影响到菜的生长了。他蹲下来,慢慢地扯着菜地里的杂草。以前,他当队长的时候,没有时间管自留地,老婆一个人又忙不过来,种的啥都长不好。他老婆为此还和他奔过好几会嘴,说人家男人天天经佑自留地,人家啥都有吃的,我们吃点菜都恼火。现在,他想,队长被下了,轻松了,有时间了,要好好把自留地管管,要让他的孩子们有吃不完的菜。他一边扯,一边看着那些长得死秋秋的菜秧,心里突然涌起来一阵酸楚。这些菜秧,就象他的儿女们一样,一个个泱兮兮瘦筋筋的,缺肥。明天,我得慢慢担点粪来,把你们好好洇哈。
  扯了一阵,他感觉有些口渴,想回去喝口开水再来。他刚一站起来,眼前突然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晓得过了好久,他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他坐在檐口上的一把高背竹椅上,王学才正在给他打针。他的儿女们正围着他不停地喊,他老婆在灶房里烧锅。
  “我是咋的啦?”他声音很微弱地问。
  “别说话,你躺好。”王学才说。
  打过针,吃过药,王学才留下两天的药,走了。
  他老婆端来一碗蛋花,叫他快吃。他接过碗来,看了看,满满的一碗黄黄的蛋花。他看了看眼前的儿女们,拿起瓢儿,舀起来,先举到他儿子嘴前。他儿子摇摇头说,阿伯你吃。他又喂给女儿,他女儿含着眼泪转到了一边去了。他慢慢喝下甜甜的蛋花,一股热气在他的肚子里升起来,头上冒起细细的汗珠,浑身轻松而舒坦了。他靠在竹椅靠背上,闭了眼睛休息。不久,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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