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坝全集Zei8.net》第55/56页


  “老婆啊,是我对不起你啊,该死的是我啊!”他站起身来,走到床边扑嗵一声跪下去,扒在床沿上看着她冰凉冰凉的遗体,悔恨的眼泪叭哒叭哒如泉水一般滴了一地。他捋起她的衣襟,一眼就看见了被他手揪的紫黑的伤痕,还有用燃烧的烟头炙烫的已经变得灰白的结痂,他的心颤抖起来。那不是害怕,那是良心的鞭挞!他不敢再看下去,也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知道自己折磨她的手段的凶狠与残酷,是无法容忍的。象那种为了逼她交待偷男人的事情,用烟头一边吸一边灼烧她的□□的酷刑,恐怕连日本鬼子也没有使用过,可是他对他的老婆使用了!……
  第二天早晨,王学文找了几个人,把自家的十几截干杉木筒子扛到邹云英龙门外面的晒谷坪上。木匠来了,便乒乒乓乓做起棺材来。
  阴阳先生来了。王学才带着先生到房背后的坟园里,看了又看,最后选定自家自留地角角上为吉地。时间以第三天巳时为吉时。
  有人报告说,老丈母和几个舅子已经过河来了。宋林芳跑到灶房里摸了把切刀塞进后背,从后门闪了出去。王海华赶紧把拴在腰间的白布理了理,拉着琼琼和军军迎了出去。看见老丈母和舅子们刚走到王学星房子后面,他三爷子就扑通跪在路上嚎啕大哭起来。两个娃儿边哭边喊“婆婆,舅舅,我妈妈吊死了!唔唔唔”,王海华边嚎边叫“妈,大哥,我对不起她,对不起你们啊!”
  他大哥二话不说,上前一步抓着他的头发提起来就给了他几个大耳巴子,然后往地下一掼。他扑倒在地上然后飞快地爬起来跪下去磕头如捣蒜。两个小舅子飞起脚来踢了出去,也不知道踢在了哪里,可他也是一声不吭再次倒下去再次爬起来再次不住地磕头。口中不住地哭喊道“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她对不起你们!”
  他们踢开王海华,飞一般地冲到他妹妹的房间。还没有进门,他们的老娘就哭得死去活来。进了门抱着她女儿的尸体摇了又摇口中儿啊女啊苦啊亏啊死啊活啊的哭声喊声冲天的响。
  三兄弟看到他们姐姐那个样子,又是一股怒火中烧!直叫着要找宋林芳还命来!他们里里外外找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宋林芳的人,他们看到小房檐边放着一具早就做好的棺材,就问王海华这不是有棺材吗?王海华答是他老娘的。三兄弟说,要的就是你老娘的!于是七手八脚把那棺材抬进堂屋,让帮忙的人给邹云英穿了寿衣入了殓。
  他们把侄儿侄女叫来,在棺材前烧纸化钱作揖磕头。然后把王海华提过来叫他跪在棺材面前。他大哥提起一把弯刀高矮要他抵命。王海华捣蒜般磕头叫道,“大哥我知道我错了你饶我一命我还要供两个儿女成人嘛,要不你等我把他们供大了我自己把命给你送来行不?”
  他大舅子听他这么一说又看了看眼前这两个娃娃,软了下来。但同时又狠狠地说道,“就算不抵命最少也要砍下你的一只手杆!”他们的老娘说,那只手杆就先留着吧,等她的外孙和外孙女长大成人以后你们再砍。现在砍了谁来供养两个娃娃?三兄弟这才饶了王海华。她老丈母把换下来的衣裤捡起来,细细地捋,细细地看,翻过去复过来,把所有的包都掏一遍。她在她女儿的裤篼里发现了一张纸,她不动声色地拿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第三天吃过早饭,中队上的人都来帮忙,女的帮忙煮饭做菜,男的一部份拿撬拿锄挖坟地,一部分背背篼从河里背石头。天还没亮就去成佳供销社买石灰的已经回来了。
  巳时刚到,七八个男子汉抬着装殓邹云英的大棺材,喊着号子向坟地走去。因为只有几十步远,肩膀还没有什么感觉就放下了。然后,砌石的砌石,填土的填土。七手八脚,帮忙的人都想用添泥添石的方法来送她一程,表达一分尊重、情意与哀怜。中午时分,一座新坟就磊成了。
  然后帮忙的,赶礼的,赶礼又帮忙的,帮忙又赶礼的,近的远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围着十几张八仙桌坐下来,嘻嘻哈哈地吃起了九大碗。
  叔叔婶婶们把她生前用过的穿过的包括那间睡过的床,一起抱到她的坟前堆在一起,点上一把火全部烧给了她,让她到了阴间也还继续使用这些家什也不至于让其他死鬼瞧不起。
  吃了午饭,王海华的舅子舅母子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后,回去了。他老丈母临走前把那张纸悄悄地塞给了他。
  琼琼军军和王海华,在新坟前烧了三天三夜的纸钱。
  过了几天,在看了又看没有发现周围有一丁点儿人气的时候,宋林芳悄悄地来到邹云英的坟头。她从怀里取出一个包来,打开,抓起来绕着新坟撒了一圈,于是坟头上和坟周围,便增添了一圈细细的,亮闪闪的东西。
  她的这一举动,却被从斑竹湾割猪草回来的王国君的老娘远远看到了。她愤愤地只说一了句“造孽!”便从王国君的后门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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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王海华耍横

?  老丈母给他的那张字条,王海华都背得了。那纸条上百十来个字,但字字都充满怨恨:
  “老海子你不是人!我嫁给你这么多年,啥子事情都为了你,为了你的娃娃,为了你这个家。你眼睛没瞎,你不会看不见!你劳改八年,你晓得这八年我们娃儿大小是咋过来的吗?
  你妈不是人,老林子不是人,你们王家都不是人!
  我死了,变鬼都不放过你们的!”
  我老海子不是人,这个不用你说我都晓得。这个已经想了多少遍了。虽然接受了那些年的教育,内心也清楚,对人对事,要冷静,不能轻信,不能冲动。但事情一来,就忍不住火冲,把骨子里的那股斜恶劲喷发出来,就天王爷地老子都不认黄了。唉!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这不,把自己老婆都闹到坟堆里头去了!报应啊报应!
  或许,这八年的牢没有白坐,王海华也多多少少知道思考了。
  我妈不是人,这个不用说。可“你们王家都不是人!”这话是啥意思?我们王家,指啥子?是指所有姓王的,还是只是我们这一家?
  如果只是我们这一家,人就这么几个,哪是谁呢?我老汉都不回来一步,再说他也是个老汉了,他会吗?王学才?不会。王学文?不会。老林子?他真的会打他嫂嫂的主意吗?这个老林子,凭他对他的了解,到底会不会他也整不确切。老娘说邹云英勾引他,邹云英说他撬她的门,到底哪个说的是真的他没法搞明白。事到如今,追究老林子还有啥意思呢?即使真有那事,也都就算了,家丑不可外扬啊!
  如果是所有姓王的,哪又是哪个呢?他想来想去。王学星不敢,王国光不可能,只有王国君和王国文有可能,这两个杂种早就是劣迹斑斑。凭他对男人的了解,这种人,不出问题都难!
  幺姑爷郭银河呢,他会吗?按说,在这个中队上,除了王国文,他就是最大的骚鸡公了。人人都说我就是混毬,其实他比我混毬得多。只是他会偷嘴,更会抹嘴,就象别的动物屙了屎就离开,不管不顾,而猫屙了屎,却把屎掩盖得巴巴适适别人根本看不到。他肚子里装的啥子坏水,只有我晓得!
  “‘你们王家都不是人’肯定也包括他郭银河!”他想。
  一提到郭银河,他的态度远不如从前的好。从某种角度说,他这八年,都拜他郭银河所赐!这个他在山上早已想明白了,他就是郭银河手中的一把枪,一条狗!他叫他打谁他就打谁,他叫他咬谁他就咬谁。他当红卫兵,当造反派,把那些干部打成走资派□□,跟人戴高帽子,跪柴花子,把别人打得吐血,打成残废,那些都是郭银河指使。
  他后悔呀,如果他不听信他的,不去挑起一场捉奸的闹剧,不去当啥子红卫兵造反派,不去搞啥子破四旧打砸抢,不去生拉硬扯无中生有把王国君打成走资派□□,不去异想天开当官发财,他再横也不至于天不怕地不怕以为老子天下第一没得任何人能把他咋子,他会有今天吗?!
  他想到了他的妈。表面上看他那妈是爱他疼他不让他受一点点的委屈,实际上是溺爱纵容,不管对的不对的一味护短展劲,似乎他儿子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都是能干都去支持。他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是她惯出来的,是她亲手把自己□□成了一个□□犯,一个劳改犯!
  他对待邹云英的恶毒的态度与恶劣的令人发指的手段,都是她编白污枉造成的,邹云英是被她杀死的!他王海华的今天,也是她一手造成,她亲手把自己的儿子培养成了一个□□犯劳改犯杀人犯!
  他想到他的处境,心里凉透了。老婆死了,儿女还小,今后的日子咋过?他感觉人没了,路没了,甚至太阳月亮和空气都没有了,他再也无法生活下去!
  他不想活了,象他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但是就这样死了他又心有不甘!
  他打定了主意,就是死,也得要让睡了他老婆跟他戴绿帽子的人死在他的前头!
  郭银河从公房回家去,在路上看到王海华在他家后门外的磨刀石上哗哗地磨着刀,心里疑乎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回家去,把这情况和王学莲说了。
  “磨刀,磨刀有啥子嘛。”
  “今天早晨我下去的时候就在磨了。”
  “咋?你害怕了?”
  “我害怕,我怕啥?”
  “哪你看到人家磨刀就吓成那样。”
  “我是怕他再整出点啥子事来。你想,你大哥大嫂还经得着事吗?我是为你娘家人着想,你还疑神疑鬼,哼!”
  王学莲一想,对啊,王海华那东西,啥事做不出来?都整成这个样子了,要是再有个风吹草动,那咋得了?得赶快找他,不能让他去干傻事!
  “哪你赶快去找哈他啊,别等他又干出啥事来!”
  “我?我没时间,我还有事,马上就要走。”
  “哼,你不去,我去!”她丢下手里的东西一溜烟朝她娘家跑去。
  王学才从医疗站回来,听到他姐姐说的情况,也觉得不对头。经过一番商议,他叫起哥哥王学文一起,朝王海华家去了,王学莲和孟玲也跟了去。
  王海华不在家。
  “完了!”王学才说。
  “你爸哪去了?”孟玲问琼琼。
  “刚才还在这磨刀,不晓得哪里去了,”琼琼说。
  “嫂嫂,老海子到哪里去了?”王学才问宋林芳。
  “不晓得啊。他那卖X婆娘成了吊死鬼以后,他连话都不跟我两个说,叫他他也不答应,把我这个老娘当成敌人一样。我咋晓得他龟儿子牛日出来的死到哪里去了哦!”宋林芳一脸的不高兴,“你们说哈,他这是把我当娘对待?还嫑说我生他养他,凭你们说,我哪件事情不是为了他好?……”
  “完了,完了完了!”王学才明显地感觉到有大事情要发生,但又不晓得到哪里去找他,急得东一头西一头却又无计可施,只是捏着右手捶打左手在那里转来转去。
  第二天,没什么事,但也没有找见王海华。
  第三天,也没什么事,王海华也没有露头。
  五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黄沙坝里依然平安,只是王海华不知去向。
  王学才却疑糊起来。
  王国君卖了背篼便匆匆往回走。他今天卖了个好价钱,心中格外地喜悦。他想,价钱合适,工程也快完了,得抓紧时间,多编一些背篼多卖些钱。以后光怕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十多里的路,走到家外面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当顶。
  “王国君你站住!”他一愣,抬眼看见王海华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切刀,挡在他家外面的路上。
  “老海子你要咋子?”他心里一紧,话说出来都变了声调。
  “咋子,老子今天要杀人!”
  “干啥,干啥?”王国成听到有人说话,从屋里出来,听到王海华说要杀人,提着一根油茶子棒棒就赶了过去。
  “杀人喽!杀人喽!王海华杀人喽!”陈冬秀看到这番情景,扯起喉咙惊抓抓就叫了起来。
  周围的人听到喊声,都冲出家门来。老的小的远远的瞭望,男人女人也都围了过来。小胆的站得远些,大胆的围在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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