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梦》第57/62页


  李祥把佛爷的大脚左一拳右一扇,笑道:“瞪个鬼瞪,吃你的东西又如何?你若有灵,就来惩罚我,报应我呀!你这个儒夫,还手呀你,不敢了吧!嘿嘿嘿嘿……”扇过还敲磬示威,根本不把释迦如来这诸释之法王放在眼球里,更不怕被打入阿鼻地狱。突然感到下面胀不过,原来先前吃下的西瓜已消化了,这里又没人可问茅厕在何处,干脆就近在佛像侧面撒了一泡尿。
  云飞听得钟声嘡嘡,不知是吃斋钟,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端,辞了姚一宁,径往方丈处,问明了事因,方才安心。待云飞用了斋饭,方丈道:“少侠来得正好,我现在带你去取佛齿舍利,早取心早安,免生祸患。”云飞问道:“我得了佛齿舍利,是否应尽快离去?”方丈道:“正是,恐怕灾厄便在眼下。”云飞道:“我随便离开,少林不就有灭顶之灾吗?”方丈道:“邪魔的目标只在佛齿舍利,不在少林。唉,不能款待少侠多些时日,莫怪老衲遣客失礼了。”云飞道:“方丈太见外了,只要我血尚流,定将佛齿舍利安全带离少室山!”方丈携云飞之手道:“只要少侠言行相符,老纳就功德圆满了。”事不宜迟,即就动身。
  塔林位于寺西约一里许的山脚,南临少溪,极为幽静。里面的宝塔造型多样,有的四方形,有的六角形;有的是柱体,有的是锥体;有的为直线形,有的为抛物线形;有的象花瓶,有的象喇叭;有的用独石雕刻,有的用砖摞层叠。云飞看这些宝塔倒像一根根胡萝卜栽在泥里,也许是他没吃饱饭而造成的幻觉。
  方丈走到一座高二十尺,单层四方形的塔前立定。此塔用黄泥和水磨砖筑成,塔顶用五层石雕组成。下层为浮雕的飞天,二层为轴形转轮,三层为仰莲,四层为圆形云雷纹,上顶为一圆球形的宝珠。塔门为拱形,门额上浮雕两个长尾短翅禽爪人身的直立飞天,额侧两厢浮雕两个束腰、飘服、卷发、长裙的对称环形飞天。门口中间雕有一个三角形的石鼎,门口两边雕有两个武士执剑托塔,气度威严。
  云飞问道:“这是浮屠塔么?”方丈摇首道:“这是法玩禅师的身骨塔。”云飞问道:“为什么佛齿舍利要放在法玩禅师的塔里,而不另造一处供奉呢?”方丈从容答道:“兵不厌诈,这样才安全啊!”云飞轻笑着,自己怎么一下子糊涂了。
  方丈在塔前蟠脚合掌闭眼收神,念念有词,望空画了一偈,睁开眼来,道:“可以取了。”说罢,把塔门打开,取出一个包着红绫的沉香宝函,里面装着活佛齿舍利,浼托道:“少侠保管好了。”“一定!”云飞双手接过,挎在肩上。方丈遥感劫难正一步一步地逼近,念佛道:“但愿佛祖有灵,保佑我寺安然逃脱大劫。”因佛齿舍利被取走,果园里的西瓜尽数烂瓤了,那是后话。
  与云飞取佛齿舍利同步,两个外地头陀大踏步上了山门,皆年逾花甲,身着绤布黑迦裟,东一道西一道的尽是裥子,也不知穿了多少时日了,颈上挂着串骷髅佛珠。一个半头红发,一个半头黄发,相貌却无异,生得面髭茸茸,袒腹赤足,身形佶壮。守门的司阍怕其不是善类,拦住问道:“你们是哪个寺院的,有何贵干?”黄发头陀拧起司阍,哈哈大笑道:“快进去通报净觉,说北冥孪妖有访,叫他速速交出佛齿舍利来,否则杀你个鸡犬不留!”把司阍往地上一蹾,他屁股都跌肿了,早吓得魂不守舍,一滚三跛地进了寺,大叫道:“方丈,方丈,大事不好了!”
  过不一会子,拥出一队少林僧兵,各拿一把五明铲,排好阵法,与其对垒。这些时日,虽然江湖上太平无事,可是武艺操练却未荒疏。为首的是十八罗汉之一的虎头僧,见了北冥孪妖,毫不将其放在眼里,喝道:“哪里来的游方僧人,行经我寺,讨一顿斋饭便了,何敢如此出言不逊!”黄发头陀道:“你不是我的手下料,叫净觉出来。”
  虎头僧放声狂笑,将五明铲插在地里,故意卖弄了一套拳脚,舞得高低错综、变化多端、虚实并用、刚柔相济,僧兵们齐声喝采。虎头僧哈哈笑道:“我这套通臂拳,踢、打、摔、拿、跌、击、劈、刺,样样精通。尔等有种就过来试试!”话言刚落,被黄发头陀一记凶悍的劈空拳打趴在地,啐道:“花架子。”僧兵们吓得目瞪口呆,忙扶起虎头僧,只见他颡门暴裂,已断气了。僧兵们大怒,举着铁铲,犹如过了河的卒子拼命向前杀来,黄发头陀一声狮子吼,单掌推出,一股紫色的冷绝光波犹如曳落的流星啸煞扑来,紫光灏然搽过,僧兵们一个个身结银花,冻成冰块。一声平地喧豗振撼天地,原来紫光锐气过盛,不仅把山门打塌一半,连大雄殿也受到波及,俯仰之间便冻结得似座水晶宫,望而生寒。红发头陀跟着一记劈空掌,汹如海啸,把数十块人冰打作齑粉,可怜僧兵们死得尸骨不全,头颅、四肢、躯干四处乱滚。
  此掌名为溟泠极冰掌,乃世间极阴寒之功。练此功,需在一室中开七井,皆以镂刻盘复,冬月坐其上,七井生凉,冥功可成。北冥孪妖藉此掌睥睨武林,三十二年前与金鳞双蛟交手,遭受堑败,回北方冥心苦练,今日出道,实为江湖轶事。
  寺内的和尚们正敲木鱼唪南嘸嘛咪吽,小木棍突然齐齐断掉,已知灾祆降临。
  且看北冥孪妖雄纠纠地冲入寺中,与五百僧兵开战,亏得僧兵训练有素,无一畏首畏尾,勇猛拒敌。争奈北冥孪妖艺高威大,一掌横空,所向披靡,梵宫古刹顷刻变成了一片血肉屠场。只听得铜铎猛摇,金钟乱敲,和尚们乱作一团。
  两妖魇弄之下,天空中落起小雪珠,随后又飘起雪花,滴水成凌。姚一宁坐在立雪亭,看着满寺飞雪,再一次不厌倦地忆起了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白衣女子,陶冶地念着“梅瑷”。
  雪花越落越大,把大地铺上一层银装,却似丰年降瑞。
  山麓有所嵩山客栈,专门接待来往客人,雪儿与石剑分居两室。适才迕遇的少年的影容蟠绕在雪儿心头,是与不是混淆不清,勾起了忘却的忧伤,觉得胸口好沉闷,嘴角怃然喃喃。
  “如果是他,该有多好啊!只要他在人世,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但,那个女孩是谁?他为什么要抱她?”
  “如果不是他,我这些天的辛苦就白费了,也许以后的辛苦都会白费。但,至少可以证明他没有花心,他说过,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人。”
  “到底是不是他呢?”
  窗外凉风飒飒,鹅毛大雪好像一片片玉做的蝴蝶飞来飞去。看着美丽而凋伤的雪绒花,雪儿突然激动起来,九华山熟悉的冬景在雪花中一晃,慌忙跑到户外,宛若一朵雪中青芙,缟衣与天地一色;放目骋眼,却似海市蜃楼,扑朔迷离。云飞的身影忽而在眼中一闪,展目搜寻,只见银铺世界、玉碾乾坤。
  雪儿望着满处枯枝乱槎,忍不住括嘴高喊:
  “飞哥!你在么!——”
  一声叫彻长空,清脆如鹤唳,回音如绵,雪花依然雰雰,只是震落了几条雾凇。雪儿一时脚根疲软,瘫在颢白的雪地里。
  “飞哥,你告诉我,告诉我是不是你……”一簌簌泪珠犹如霎霎的小雨将雪打湿,斑斑点点,化作更多的泪,融进泥土。直到今天,她才真正体悟到什么叫作冰天雪地。
  雪花也越落越疾了,雪籽就像蜂儿一样乱攒,凄风拂过,远处传来石剑的阵阵叹息。
  话分两头,方丈听到嘈嘈匝匝的叫杀声,催促道:“少林已染胁下之患,少侠快离去吧!”云飞道:“我有三个伙伴还在客房里……”话未终结,乍然听见一声柔情的高呼:“飞哥,你告诉我,告诉我是不是你……”从铜铎猛摇、金钟乱敲声中透彻地传入耳中。云飞的心猛地一提,惊得双目如铃,失声叫道:
  “雪儿!——”
  云飞左顾右盼,捕风捉影,只有一根根的塔碑,那是埋葬死人的塔碑。静耳聆听时,可惜再也听不到了,只当此刻是久思神困,感情在作祟,不自禁地感触到那段未央的恶梦,浑身直打哆嗦。方丈道:“少侠,你怎么了?”云飞擦掉脸上的雪花,道:“没什么,我有时爱失神。”
  雷斌挟着李祥,和罗彩灵匆匆赶到塔林,与云飞会了师,都松了口气道:“太好了,果然在这里。”云飞迎头问道:“外面闹闹哄哄的,出什么事了?”罗彩灵道:“有两个老冰怪不知为何在寺内大杀一通,好骇人哩!”方丈一听,叫起苦道:“糟了!那是北冥孪妖!”云飞道:“我帮你们处理吧!”方丈道:“少侠乃天地之股肱,怎可为两妖人耽误,请速速离去,天大的事有我寺僧人担着!”云飞道:“我们一走了之,少林会被灭门的!”方丈道:“少林被毁,总胜过天下被毁!切记,千万不能让佛齿舍利落在邪门歪道手中!”云飞听得心中直打鼓,想起罗毅豪气接天,罗彩灵又善良多情,天人教应该不算方丈所指的那种邪门歪道吧。
  身后一声暴响,一排身骨塔便成了横七竖八的大杂烩,须弥座离了身,衔环乱飞,密檐隳坏。一个破锣喉咙叫道:“莫吵莫吵!一个都走不了!”跟着又是一个破锣喉咙叫道:“老夫多年未尝杀人,今儿这双手好痒哩!”云飞等转身望去,两个邪气凝重的老头陀笑呵呵朝这边走来,正是北冥孪妖。后面又有僧兵追来,黄发头陀一掌将其冻结,红发头陀一掌将冰人打碎。这种杀人的方法闻所未闻,今日一见,犹在梦中。
  红发头陀一双勾魂掠魄的圆珠把众人一扫,道:“这老和尚是净觉,这俊公子是螭遢狂侠云飞,这美妞儿是罗毅之女罗彩灵,这大块头是虎妖雷斌,剩下的是李祥。”方丈大为苦恼,与二妖抵牾已是管尺所及,云飞等要走也为时过晚了。云飞心里笑道:“底细都调查清楚了。”李祥听了红发头陀的话尾,大怒道:“岂有此理,你凭什么把俺排在最后,俺不是‘剩下的’!”红发头陀不理会李祥,美滋滋道:“青龙宝珠也能顺便到手,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黄发头陀笑道:“魔家果然没说错,有此优渥的宝贝,也没枉狩一遭了。”见云飞肩上挎一包袱,道:“螭遢狂侠,纵然你的武功在江湖上首屈一指。哼哼,别人怕你,我们可不怕你。速速交出我要的东西,就放你们一条阳关道,否则,来年的今天就是尔等的祭日!”云飞冷笑一声,挓挲着手道:“不知是哪个没调教的,说话像放屁!只要你们能从我手里抢去,尽管来抢好了!”
  净觉枉是手心生汗,却又无可奈何。黄发头陀变了脸道:“你说这话,不太上路哦!”云飞笑道:“废话少说,我这人最是伧俗,特喜作无谓的牺牲。”黄发头陀向红发头陀使一眼色,两人如豹扑来,齐齐朝云飞当头一掌,其威力宛如五岳并压。云飞运了七成内力,举掌相迎,左掌抵住黄发头陀的右掌,右掌抵住红发头陀的左掌。一声巨雷响彻云霄,只震得山摇地动,如同钱塘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
  热腾腾的白气散过,云飞竟被逼得后退一步,面色发青,北冥孪妖却纹丝不动。黄发头陀大笑道:“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螭遢狂侠好功夫哩!”李祥惊得杀了杀腰带,张口结舌道:“云飞,你不是天下第一么!是不是和尚们没给你吃饱饭,秃驴们真够吝啬的!”
  纵然云飞一掌失势,罗彩灵依旧对他深信不疑,望李祥道:“别穷紧张,没什么大不了的。”雷斌裎褪了衣服,问道:“主人,要我出手么?”云飞眼中冷电纵横,道:“不用!”和尚们大多吱吱歪歪起来,也有少许定心深厚的,澄心静气,看云飞如何施展。
  “打得好!”云飞大喝一声,全神贯注盯着北冥孪妖,厉声道:“你们把我激怒了!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突然,黄发头陀的头上水星四溅,臊臊的,忙摸脑门子,道:“怎么下雨了?”仰上望去,原来姚一宁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一圆盘云雷纹的塔上,向下撒了脬尿,笑道:“让你们尝尝圣水的滋味!”罗彩灵看了一眼,急忙扭过头去。云飞的满腔怒火好似热汤浇雪,化得殆尽。
  姚一宁系好裤子,跳下塔来,道:“云飞啊,我此刻正手闲,这两个老妖怪就交给我玩玩吧!”云飞丢了一个鼓威的笑容,道:“冲着你这股冲劲,便暂时让给你了,记住,不要让我失望啊!”“放心吧!”
  黄发老妖抹了脸上之尿,哇哇叫道:“小孑孓好猖狂,你不找咱家,咱家也要来找你!”红发老妖视姚一宁不像常人,指喝道:“你是谁?”姚一宁抹了抹脸,作出害羞之态,道:“唉,我的名字不怕说出口,只怕一说出口,会吓破你的狗胆。”红发老妖怒道:“少屁话!你到底是谁?”姚一宁咳喇了两声,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隐瞒下去了。”说罢扯了扯衣边,扑打了几下拳脚,握起玉箫,抬首昂胸道:“我就是妖见妖怕、鬼逢鬼愁的降魔尊者是也,今日特地下凡来替天行道哉!”众人直笑得肚子痛。  
第四十八回 水鸟大闹少林寺 情割两段是今朝  
  黄发老妖叫道:“哪里来的黄毛小犬,在此胡言乱语!”红发老妖道:“莫要小觑他!”黄发老妖叫道:“老弟放心,他是个什么玩意儿!嘴里奶腥未退,身上毛都冇长齐,看咱家手到擒来!”
  “哼,你才几两重啊,敢放大屁!”姚一宁骂了一声,揸了揸手,从身上摸出一个橡子大小的黑珠子,随手往黄发老妖这肉靶子一扔。黄发老妖想道:“这么一个小珠儿有什么大不了的!”见黑珠子鸣镝而来,便伸出肉掌接拍,那小珠与他的肉掌一碰,嘣的一声响,在手心里炸开了花,肉掌炸成了稀泥巴。
  姚一宁大笑道:“老妖怪,手上怎么流苋菜水呀?”黄发老妖痛声嗥叫:“他奶奶的,敢算计老夫!”云飞微笑着咬咬牙道:“南风吹到底,北风来还礼。”
  姚一宁笑道:“你这么丑,我给你整整容吧!”说罢摸出一颗鸡蛋大的琅玕,瞄准黄发老妖,一招“白虹贯日”,呼哨哨如凶鲛一般射将过来。黄发老妖有了防备,袖里飞出一枝金镖迎上去,疾若剑鱼,两般暗器相撞,把个琅玕撞得粉碎。谁知这琅玕倒似颗邪门的石榴,从中爆出上百支细针来,一齐如黄蜂尾一般冲了过来。黄发老妖措手不及,被扎成只活刺猬。
  红发老妖道:“大哥有伤且退,让我代你解决这只花猫子!”黄发老妖嘎哑叫道:“不,我来!我要亲手骟了他!”
  云飞对北冥孪妖再无寒意,对方丈道:“看来老天爷还是帮着为善之人的,瞧,大难将临之际,天送一人弼助,岂不是冥冥之中自有真理么。”方丈道:“暗室亏心,神目如电,只要自己身正,则不怕邪鬼外侵。唉,怕就怕在自己处事居于理亏之地,就似上次武林大会,老衲不如少侠耶。”云飞正要谦虚,方丈对罗彩灵道:“罗姑娘,武林大会上,老衲在迷途中不能自拔,以至险些犯下杀生之罪,被云施主开导后,回寺闭门数日,悔过自新,姑娘还怪老衲么?”罗彩灵冷笑道:“我恨的是那些衣冠禽兽们,总有一天要他们好看!”方丈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场中的打斗还未止呢!再看姚一宁快活了一阵,这下又摸出一颗鹅卵大的青球来,黄发老妖见过便有十二分吃力,叫道:“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你就只会丢弹子吗?”姚一宁道:“本来想给你来个油氽花生米的,既然你害怕了,好,我们比划比划拳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说完收了青球。黄发老妖听到“油氽花生米”这几个字时,简直难以想像下去,双腿不由控制地抖了几下。
  云飞一拍巴掌,望姚一宁道:“演台好戏出来!”姚一宁会意地一眨右眼,道:“小菜一碟。”罗彩灵笑道:“哪吒要闹海了。”李祥道:“四海龙王都敌不住,何况只来了两条霉龙。”
  这时,少林的四大班首、八大执事领着弟子们杂遝赶来,不少人都生了冻疮呢,正欲找北冥孪妖讨债,见一不相识的少年正与黄发老妖站在圈内,似在打斗,便忍下一时之气,分班候着,若那少年不顶事,便一古脑杀过去。
  且看黄发老妖鹰鹘一般飞至姚一宁顶门,朝下就是一劈拳,宛如汉字的磔笔,用以摸他的底细。姚一宁面含浅笑,耸若岣嵝,竟直挺挺地给他打。黄发老妖的那一拳捶在姚一宁的神庭上,竟似打在绵花团里,心中大惊道:“这小子练的什么邪门武功,怎么身子是软的?”乘黄发老妖的意识还在迷惑中,姚一宁出其不意地伸手往其肷窝上一推,这一推看似轻描淡写,却饱含雷霆万均之力,把黄发老妖搡了一个跟头。众人皆看得哄笑不止。
  红发老妖看出端倪,大叫道:“大哥悠着点,这家伙有些鬼打架!”姚一宁道:“不服气么?嘿嘿,正所谓尿泡虽大无斤两,铁铊虽小压千斤。”李祥乘机刮着脸,吹嘘嘘:“老乌龟还上个什么上呀,掉底子喔!”姚一宁笑着朝李祥一跷大拇指。
  黄发老妖来时多么不可一世,如今受挫,这老脸往哪儿搁,道:“哪里来的左道旁门,老夫要、要把你剁成肉酱!”衣上的灰也懒得拍,蚂蚱一般跳进圈来。
  姚一宁笑了笑,乘黄发老妖跃起之时,觑着准,朝那边一挥袖,袖口里甩出一团粘粘糊糊的白色液体。黄发老妖的脚根刚好落在液体上面,立地不稳,双脚直打架,“喔唷”叫了一声,刺溜地澾滑了一跤。这一回合还未过招便献丑,红发老妖站在圈外为之气萎,高声道:“人有失言,马有失蹄,师兄提防些!”黄发老妖一颠一跛地爬了起来,无奈地颔首。
  罗彩灵忍不住笑道:“和我在一起时,他可没这么厉害,像个软柿子。”云飞笑道:“以柔克刚便是女人天生对付男人的武器。”罗彩灵听得笑个不止,把云飞的袖子拽来拽去。
  姚一宁伸出一根食指,望着黄发老妖轻蔑地向内勾了勾,且嗾嗾地叫着,道:“莫灰心,失败是成功的老娘。再来,再来!”黄发老妖气得浑身发抖,势已至此,只得使用拿手绝招了。呜哇怪叫了一声,面色泛蓝,呼天啸地的溟泠极冰掌脱手射出,铦锐无匹,挨在身上可就成了一副冰雕。姚一宁从背后抽出玉箫,舞得似蚺蟒缠腰,只听得“锵锵”声响,冰气被佥数反弹了回去,犹如强弩猛矢,杀得黄发老妖连忙侧身逭避,只可怜了那些舍利塔,又有数个冻成了冰锥。如此精湛的武功,众和尚尽皆折服,齐声揄扬,若他们晓得姚一宁就是乱翻藏经阁的主子,恐怕马上就要换副心肠了。
  姚一宁收了玉箫,向北冥孪妖指来点去,道:“他太癞瓜了,换你上吧!”红发老妖看得心里虚了好些。黄发老妖呲牙叫道:“老子跟你拼了!”红发老妖怕他出诖误,跟着跳到圈内,两人一前一后,把姚一宁夹在垭子里。
  两个打一个!众人不禁捏一把汗,感到空气在燃烧。姚一宁微笑着叫道:“各位不要出手,对付两个快进棺材的人,在下已足够了。”众人虽不全信,却无话可说,他若吃得消则罢,吃不消时再出手翊助吧。
  “好大的口气!”黄发老妖一招“黑虎掏心”凌厉抓来,姚一宁侧身避过。红发老妖提了十成真气,在姚一宁的身后发出一掌;黄发老妖会意,在姚一宁的胸前也发出一掌;这两掌可了不得,分明想炕姚一宁的烧饼。
  对敌之道,乘人之力,顺人之势,不与来势顶撞,见势打势。只见姚一宁不慌不忙,待前后两掌离身体近在擦边时,嗖地向左一闪,一霎间,北冥孪妖便对了脸,要收掌也不成了,硬碰硬地对了一掌。只听得一阵雷鸣,伴随“卡喳”两声,两妖的手骨却被自家人打踒了。
  姚一宁故意叹道:“弟兄俩闹阋墙了,何必呢,有事好商量嘛!”北冥孪妖眼喷丙丁之火,放弃带伤的右手不用,鼓着左掌袭来,气势恢弘。姚一宁沉着应战,用左掌接住了黄发老妖那只曾被炸伤的左掌,再用右掌接住了红发老妖的左掌。黄发老妖只觉一股极浓烈的寒冰之气自姚一宁的掌内透骨穿来,如履针林;红发老妖只觉一股极浓烈的寒冰之气自姚一宁的掌内透骨穿来,且髎髃二穴骨突突地动荡不堪,都吃了一惊:“怎么这小子会溟泠极冰掌!”心下不敢松懈,旋展全力抗拒,两妖的脸色由浅蓝渐渐变得苍白。
  姚一宁泰然自若地张着双掌,朝左边瞄了一眼,再朝右边瞄了一眼,笑道:“二位再加把劲嘛,像挠痒痒似的,没劲!”北冥孪妖恍然大悟道:“崆峒派的隔空传物!”慌忙收了掌,可功力已消耗不少,疾速跳出圈外。
  黄发老妖因动作过猛,突然闪了腰,支撑不住,向前仆倒,忙被红发老妖搀住,惊问道:“师兄怎么了?”黄发老妖咬着黄牙,把腰揉了揉,道:“没事,没事!”挣扎着起来,与师弟勉励两句,跳到圈内。
  众人齐齐攉起拳头,道:“小兄弟好样的,把他俩踢回老巢去!”姚一宁一眨左眼,道:“包在我身上!”罗彩灵格格笑道:“这小子倒牛起来了!”
  北冥孪妖这次却变聪明了,先挺胸、塌腰、两腿收拢、抱拳在胸,摆好姿势,警惕待敌,脚尖已在沙里戳出一个小穴。北冥孪妖心想:“就算他再有能耐,我俩加起来,沉着应战,就算胜不了他,起码也势均力敌了。”齐齐举掌杀来。姚一宁从容不迫地立在原地,浑似一尊俑像,黄发老妖见师弟的掌先到一步,怕又是个先前钉碰钉的故事,忙硬生生地撇开了掌。红发老妖的掌鼓风击来,那掌与其说是打在姚一宁的肺腧上,倒不如说是打在钻石钣上,嘣的一声,好家伙,把手也打麻了。红发老妖咋舌道:“想不到这家伙不光是个花猫子,外家功夫也不是盖的!”
  姚一宁身上却好象釉了一层搪瓷,华丽又护体,手中更不简单。黄发老妖百试百败,接声一掌朝姚一宁的天溪穴拍来,姚一宁呶着嘴道:“老掉牙的招式了,也不会换个新颖点的!”别人不换自家换,他的衣服上布满了尖形的螺钿,这时把衣服一抖,那些螺钿朝黄发老妖铺天盖地地啄去。
  黄发老妖猝不及防,被啄个正着,袈裟被啄倒也没什么,只是那张南瓜脸上多了不少闪亮的装饰品,忙歇下手来拔,一拔一痛,一痛一叫。红发老妖也顾不得临敌了,跑到师兄跟前,问道:“怎么了?”师兄只是一个劲地哎唷,老脸上血肉模糊,一牵一扯的,两妖心里更没准儿了。
  罗彩灵笑道:“两位老爹真好形象,这才叫血染的风采嘛!”少林众僧也顾不得清规戒律,个个笑得捧腹躬背。黄发老妖一抹虬须上的血渍,呼啦嚷道:“我不服输,我不服输,我死也不服输!”扯开衣襟,露出黑茸茸的胸毛,吼叫两声,如同见了血幡的牛,伸着两支犄角嗒嗒嗒地疯狂羝来。
  姚一宁一皱眉头,不禁硬了心肠,既然他们要玩,就陪他们玩到底吧!塔林狭窄,正好拳打卧牛之地。姚一宁身上充满了花哨的陷阱,打他手脚吃亏,不打他身上挨拳脚也吃亏。三十招一恍即逝,姚一宁如守剑门天险,北冥孪妖突破不进去,又受到挟制,掌阵之中,酣战之际,虎跃猴攀、鸢飞鹰翻、猫穿狗闪、鸡立兔滚、豸爬蛇缠,令人大开眼界,叹为观之。
  李祥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就走,云飞拉住他,问道:“你干什么去?”李祥笑道:“我下山买几吊鞭炮,待那位小哥打赢了,咱们也好噼哩叭啦的庆贺嘛!”云飞听得好笑,还未开言,罗彩灵抢言笑道:“李祥啊,别忘了再买几筒烟花啊!”云飞抚着额头道:“一个就有了,又来了一个。”罗彩灵嘀咕道:“嗯,你不会择,还是我和你一齐去吧!”“好耶,好耶!”李祥高兴得拍手,口语也高兴得吐词不清了。云飞打断道:“现在少林寺危机重重,你们还有闲情意致去玩耍!没依没靠的,到山下被坏人老鹰抓小鸡地拧去了怎办?”罗彩灵吐了吐舌头,道:“真的耶!”李祥笑道:“当我没说。”
  再说掌阵之中,吆喝不断,尘沙蔽日,杀气遮天。待两妖拳脚上来,姚一宁倏然奋翮高飞,在半空中俯踢两脚,两妖忙侧身退避三舍,却不知乃声东击西之计。只见姚一宁双手往下斜挥,眼前划下两道穹弧,原来从他袖口里飞出两股银丝绳,似长了眼睛一般,直楞楞地扑向遍体鳞伤的北冥孪妖。两妖听得咝咝风响,失声惊呼起来,脚都不知长在哪儿了,只感到银丝在身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把他俩缠得像个蚕茧,不论怎么使劲也挣脱不开。眼见姚一宁掌风呼啸揍来,出手快、落点狠,可怜两妖腾不出手来解救,腹部分别被摋了一下,只痛得胃脘都要崩裂了。
  黄发老妖一边哮喘一边捂着肚子大叫道:“你、呼……你……到底是……是谁?”姚一宁伸出一根食指,摆了摆道:“现在才想真心问我的名字,实是你们的失策。你们可知桃源的第一号浪荡人物么?”他俩齐声惊呼道:“你是仙家的水鸟姚!”此时方才诎服于他,能败在他的手下,糗也不算丢大,只是受人所托,未能尽职尽责,多少有些懊恼。
  众人都跑过去与之交腕赞誉,姚一宁笑道:“大家太捧在下了,在下还没发挥好呢!”可怜北冥孪妖像襁褓里的婴儿,动也动不得,走也走不得,径自窝火。李祥冲着两妖笑道:“你们也莫灰心,何不化悲痛为力量,闭关苦练,改日报仇也不迟嘛!”姚一宁佯怒道:“要你多嘴!”李祥嘿嘿地笑。纯善和尚看得面色如土,不知心中何念。

当前:第57/62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