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梦》第58/62页


  姚一宁要众人平下心来,定谳此恶魔的罪行,众人皆道:“留此两妖只会贻害江湖,不如一刀刈掉。”两妖心神惨淡,只恨无翅飞天。姚一宁尚未定夺,倏忽从西方传来“叮铃铃”的铜铃声,虚无缥缈似地狱的梵歌,冰冷之色令人惊悚。北冥孪妖大喜道:“终于来了!”众人仰目西望,只见二位青衣女子和一位紫衣女子各乘着一面长一仞、宽半仞的丹红绸旂款款滑翔而来。姚一宁笑道:“少林寺真是群英荟萃呀,连难得出门的魔家都来赶这淌混水了!”
  听得武林三巨中以阴邪著称的魔家也插足少林,少林众僧像丢了双腿,一动也不能动。方丈念了一声定光佛,祈望佛祖保佑少林脱灾脱难。有云飞、雷斌、姚一宁这样的高手在旁,罗彩灵与李祥对之置若罔见。云飞感到凉风拂心,似有险兆,不敢大意,盯着天空中的三女,蓄势待发。
  三位女子飘然落在场中,绸旂如海蜇般轻薄,只见她们皆在三十往上,颇有风韵,身着绫罗绸缎,发结美鬟。为首的那位紫衣女子立在中间,头戴鵅花,面色冷酷,相貌犹为婉丽。李祥与云飞咬着耳朵道:“这三个女人一看就不是好货,妖里妖气的。”云飞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作声,静观其变。姚一宁大笑了几声,走过去搭讪道:“今日吹的是什么风,武林三巨都会齐了。”紫衣女子也不答话,瞅着北冥孪妖,似有怪罪之意。黄发老妖道:“我兄弟无能,有负女皇之托,烦宝相姑娘解救。唉,我俩回北方潜心向道,再不出户了。”
  为何要叫紫衣女子为宝相姑娘呢?原来魔家自女皇高高在上,按四季分为四部,每部有三个掌事,职权均衡,负责调配下属。夏部的三个掌事分别为合欢、月季、宝相,这紫衣女子便是宝相掌事。
  只见紫衣女子伸出一根食指,隔空望黄发老妖身上一划,缚身的银丝便哗哗落地,切得好生利索,无一丝相连。虽然是敌人,这种怪异的武功也令众人不得不瑰然赞叹。紫衣女子正欲解救红发老妖时,姚一宁打岔道:“嗳,他们被我所缚,要放也要由我来放。”红发老妖气得面如紫茄,道:“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姚一宁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伸出一根食指,望红发老妖身上一划,银丝便哗哗落地,与紫衣女子平分秋色。如此一来,少林这边更是热烈欢呼。两名青衣女子看得面赤,望姚一宁叱道:“好大的胆子,敢顶撞宝相掌事!”紫衣女子把左手抬起又一沉,示意属下戒躁。
  黄发老妖道:“我等无颜久留,请辞去,宝相姑娘莫怪我等功力低微。”紫衣女子微微吐道:“走吧。”北冥孪妖正望这一句,唯喏一声,拔起长腿,一溜烟就不见了。
  人群里有一位少女格外醒木,便是罗彩灵。紫衣女子留意到她,翩跹行了几步,见罗彩灵牵着云飞的衣袖,鼻子眼里嗤了一声,道:“和狗男人这么亲近做什么,他迟早会害了你!”罗彩灵道:“你说什么?”紫衣女子道:“我看你模样俊俏,不如早早离开他,到我魔家来,定不负你。”罗彩灵的小手依旧牵着云飞的衣袖,笑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欻然吹起一阵狂风,呼呼地卷着砂粒吹入众人的眼中,紫衣女子眯着眼道:“天下的男人都是隗洛英的翻版,薄悻郎!”“隗洛英”三字一出口,顿给了云飞当头一硪,为之惊呼道:“你是扬州镖局总镖头‘巨拳擎天’申波柱的女儿申月!”紫衣女子先是望云飞一惊,又道:“申月已经死了,我是宝相掌事。”忽尔问道:“小子,你是谁?”云飞一抱拳道:“实不相瞒,隗洛英昔日是我恩师。”紫衣女子冷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也不是什么好货!”
  云飞喑然思索,与当时所料无异,果实师父的感情得不到善终。狂风一过即息,众人不再掩面。罗彩灵对云飞道:“我们别理她,这女人是疯子。”把牵袖改作了挽手,更显亲热。云飞顾及自身,可能今日过后,自己便真是隗洛英的翻版了,长叹一声,不敢正视罗彩灵。紫衣女子看得脸上火腾,低声骂道:“贱!”
  紫衣女子再瞪向姚一宁,道:“北冥孪妖败在你的手上么?”姚一宁哈哈笑道:“明知故问,我刚才不是说了么?”话音刚落,紫衣女子一招“织女穿棱”,右手袖似长蛇一般望其噬去。可惜火候未到,姚一宁不慌不忙,一招“林虎剪尾”,风驰电掣地伸手抓住了紫袖,笑道:“还未知姑娘芳名就动手,未免太冒昧了吧!”紫衣女子气得一拽袖,谁知姚一宁力大,紫袖就像在他手中生了根,两拽拽不动。紫衣女子着力一拽,听得嘶的一声,紫袖断为两截。
  “哈哈。”姚一宁道:“真不好意思啊!还未开打就弄破了姑娘的衣服,不如等会子我陪姑娘到镇上购件漂亮的狸皮大衣,姑娘意下如何?”众人直笑得前仰后合加东倒西歪。
  侍立的两个青衣女子再忍不住,刷刷亮出两口剑来,娇喝道:“休得绕舌,看剑!”一招“仙人指路”,提膝直刺过来,紫衣女子也翻袖跳到圈内。姚一宁见她们来势凶凶,道:“哪有一见面就打架的,咱俩好像八字不合,不般配。”
  “闭上你的臭嘴!”紫衣女子麋黑了脸,一招“孔雀穿花”簌簌袭来,眼见紫袖似蛟,姚一宁忙侧身避过。
  这三名巾帼的内功比起北冥孪妖要逊好多,只是招式奇妙叵测,剑袖相搭配,蝉联不断,轻若浮云,俊若紫燕。姚一宁的一招一势,非打即防,在剑影袖风中起落、进退、反侧、收纵,玉箫点戳之处,作到刚柔相济。
  杀过百招后,三女顾此失陂,险象环生。姚一宁两招回身后撩,气似长虹,硬把两个青衣女子挑到圈外。三女唇齿相依,唇亡则齿寒,紫衣女子再也招架不住。姚一宁接着进步左撩,把紫衣女子掀翻在地,颇有凤戏牡丹之意,笑道:“这次没弄破姑娘的衣服吧!哎呦,好像被我弄脏了!”
  两名青衣女子爬起来捡了剑,还待鼓劲再战,被紫衣女子拦住。姚一宁笑道:“我看你们魔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北冥孪妖都夹着尾巴溜了,你们还斗个什么,倒不如祭天祀祖,焚香祷告吧!”
  紫衣女子狠盯了姚一宁一眼,咬咬牙,摸出一枝藑茅,含在嘴里嚼碎,喷在手心里;然后取出一炷檀香、一炷芸香、一炷降香,一搓便点燃了,双手合什,将三炷香夹在掌中;朝地下扔了一块蓍蔡,画符诵咒。两个青衣女子也扎了阵营,各捧一面正面光亮而反面绘有乳钉纹、云香纹的金镜在胸,盘屈坐在紫衣女子两旁,合眼祈祷。姚一宁见之,神秘地一笑,等着压轴之戏。云飞笑道:“嵩岳山上祈祷,有意思!”
  三炷香烟螺旋陟升,蔚蓝的天空突然变换了颜色,好像大蜃吐气,云飞油生几丝恐惧,此举决非等闲。罗彩灵见黑云漫游,把太阳遮住,四周阴暗邪祟,害怕地紧搀着云飞。李祥有些来神了,道:“我去嘘嘘一下。”正要起步,被云飞扯住,道:“真淘神!什么时候了,你还找事!”李祥急得抓耳挠腮,道:“先前西瓜吃多了,饭又是稀饭,下面憋不过嘛!”
  “喔~”云飞笑道:“害怕了吧!”“哼!”李祥道:“谁害怕了,我不去了!”
  再看黑烟愈来愈浓,四处游散,将整座少寺山笼罩下来。姚一宁平望太清,抽了一口气,道:“江湖盛传魔家有任谷大法,今日有缘得见,果然名不虚传!”紫衣女子睁开黑洞似的双眸,道:“等会子你们就知道怎样个名不虚传了。”众人皆嗅到邪异乖僻之气,有些修行低的和尚禁不住惶怵起来。姚一宁大笑道:“在下是个福人,素来万事亨通,逢凶化吉,各位莫慌,都在我身上。”和尚们听后,都羞涩起来。
  就在这股压郁的空气里,由南方丙丁之位飘来无数块黄磷,浮在半空中,皆自行燃烧起来,黄烟弥漫。云飞吸进一丝黄烟,大惊道:“有毒!”众人慌忙屏气,也不知能撑多久。李祥毫无武功根基,惊惶失措起来,云飞道:“莫慌!”咬破指头给李祥嗍血,这样就能祛毒,又问罗彩灵:“撑得住么!”罗彩灵屏息点了点头。
  一朵黑云自北方壬癸之位飘来,唰唰地落起了藤黄脂雨,云飞细看手中所沾雨水,寸心又凉了半截,呐喊道:“雨水有毒,大家不要吃进嘴里了!”众人闻言,个个心惊肉跳,赶忙把嘴死闭成一线。姚一宁冷笑道:“故弄玄虚!”
  魔家那三名女子竟好端端的升到半空,被黑魔的胎盘包裹,颇有高屋建瓴的架式。北风突然止住了,从东方甲乙之位涌来一股新风,强弱也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好像是风伯循序地放开了风口袋。先是树叶在颤动、枝条在鸣叫、枝条在摇动,随后树叶飘堕、小枝被折断、大枝也被折断,最后飞砂呼啸、树根被拔起。
  功高者忙运起千斤坠之功,脚似盘根,在台风中不为所动,只可怜那些功力浅薄的少林僧纲、僧纪、僧录、茶头、饭头、菜头、火头、净头都遭殃了,一个个被卷到空中打转。云飞左手握住罗彩灵,右手握住李祥,三人被一股白光的内功力场笼罩,安如磐石。
  不仅如此,又听得匏、土、草、木、石、金、丝、竹齐鸣,发出混淆嘈杂之音。天空扭曲,周天三百六十五度、政历二十四气混乱无常,雷电交加,艮巽错乱,祲气弥漫宙宇。浮现出无数个头颅,老小男女都有,有的哭、有的笑、有的转、有的摇,仿佛撒了一层天罗地网,将六合封锁得无隙可逃。过一会子,这些牛鬼蛇神齐刷刷地冲下来咬众人。
  姚一宁望众人呐喊:“不是猛龙不过江!如果现在就害怕,我们已输了!”众人得此强梁之语,皆恢复了信心,拚命相撑。
  姚一宁紧啮钢牙,顶天狂啸道:“来吧!尽管来吧!”嘴里嚼着九死还魂草,摸出一些丹砂、白石英、紫石英,在掌中揉在粉末,按八卦之图撒在地上,连画八道符箓,两手的拇指、食指、无名指相抵,小指、中指如蝴蝶翅膀般上翘,嘴里胡诵灵章,头发上指,面色红如菝葜浆果,眼球爆着金光,犹如两轮赤日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大地隆隆震动起来,乾、坎、艮、震、巽、离、坤、兑之位的横爻化升出八条金爪青龙,气夺风云,洑旋直上,引颈冲出九亥,把那些魑魅魍魉尽情吸入龙腹中,乾坤中散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风沙还未阕息,姚一宁双目充血,急忖道:“我法力不足,需人相助!”大喝道:“快把你们的功力借我一些!”话音未了,两股火光如两匹奔腾的赤骍从一位浑身冒火之人掌中射来,正是雷斌首发其功!姚一宁大喜。只见雷斌的上衣已被烈火烧成灰炭,青龙宝珠的包袱本挎在肩上,此时已烧化,青龙宝珠掉下,他慌忙接住。纯善和尚急叫道:“给我拿着!”叫完急忙屏息。雷斌无暇思索,把青龙宝珠扔给了他。
  云飞身上有力场,虽然耸若洪峰,却不能发功翊佐,又担心姚一宁法力欠差,稍一分心,便大事不好,原来李祥脱手飞出力场。且看李祥在空中颠倒打转,越飘越远,罗彩灵吓得掩面怵叫。云飞临危不乱,啸如夔吼,右手对准李祥的方位,钢指最大限度地外张。狂风中异军突起一注漩涡,从云飞的右手掌延伸至李祥的身躯,终是云飞内力浑厚,李祥被漩涡强行吸回到力场中。李祥在半空中折腾得头晕眼花,回到安稳地后几乎要窒息,尖叫道:“我的娘耶!跟着云飞也不牢靠呀!”
  少林高僧皆扯碎袈裟,纷纷将紫阳真气倾囊射向姚一宁,联绵不绝,加起来足有千年功力,倒也不差云飞一个,就如数道彩虹,艳煞人眼。姚一宁浑身热血沸腾,体冒金光,咬牙笑道:“够了!”念念有词,朝正西方觐拜,神灵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众人怀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就像一根根细丝,已拧成一股粗绳,再强壮的巨人也能绊倒!天、地、风、雷、水、火、山、泽等八种自然影象聚则成形,散则成气,刚柔相推,变在其中。
  恰巧今日是日曜日,直听得“砉”的一声惊天巨响,一朵万瓣金莲自西方庚辛之位徐徐绽开,红、橙、黄、绿、蓝、靛、紫等七色光普射宙宇,浑似峨嵋宝光嵩山现。且自按车轮前进的方向转动,愈转愈疾,渐渐成为一团红火,一只金乌立于三昧真火中,笔直冲往东方,烧得天际艳红。待金乌停住脚时,从房日、昴日、觜火、翼火四位又纷纷朝其射出四道金光,煞是好看,魔家三女直看得目瞪口呆,叫苦不迭。那金乌吸收能量,体积也渐趋膨大,转速也缓缓收止,竟然演变成一轮新生的骄阳!骄阳一出,顿时碧落潇澈,万象更新!魔家三女失了黑魔的胎盘,从半空中跌落,亏得她们轻功卓越,才蠲免折骨之痛。
  众人的面色由赤变黄,都舒了一口长气。姚一宁喘息道:“魔家果然是魔家,好厉害!”众人个个称快,罗彩灵拭了拭方才吓哭的眼泪,紧挽云飞,笑道:“一块乌云在天顶,再大风雨也不惊。”云飞笑道:“还不惊呢!刚才是谁在那儿哥哥、爹爹的瞎叫唤呀?”罗彩灵听得撅起嘴来。
  魔家三女见大势已去,只得偃旗息鼓,念动咒语,丹红绸旂飘到脚下,皆乘了上去。紫衣女子向姚一宁道:“我魔家只讨青龙宝珠和佛齿舍利,与你仙家、侠派有何牵连,硬要背本趋末、强出手为难!”姚一宁笑道:“本来我是好男不跟女斗的,可是你先甩袖子伤我,我只是自卫罢了,什么叫强出手为难?真是莫名其妙!”紫衣女子哑口无言,又瞪着云飞,看他侠派如何解释。云飞从容说道:“我受少林方丈之托保护佛齿舍利,要知道,许人一愿,千金不移,尔等以威武强犯少林埸境,我既蹑足其间,岂有开脱之理?”紫衣女子切齿道:“好,你们狠,咱们山水有相逢!”绸旂忽忽升空,望西方飞去。姚一宁望空括嘴喊道:“姑娘们莫要难过,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妹,不打不相识嘛!他日我定到万象神宫看望姐妹们,记得烧好饭菜款待我喔~~”云飞摆首笑道:“人家都走了,还要占人家的便宜。”
  少林方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望着远去的绸旂,李祥道:“我若有这宝贝就好了,你们骑马,我坐它。”云飞道:“省省吧!”李祥只顾嘿嘿地笑。罗彩灵望姚一宁笑道:“想不到,姚家小鸟还是我们的擎天柱呢!”姚一宁掩面一笑,不知这丫头是在挖苦还是抬举。罗彩灵一瞧云飞,眼神仿佛在说:“你被人家压下去了喔!”云飞扎着手,眼神仿佛在回答:“他爱抢功出风头,上次我已经出够了,这次就让给他吧。”
  李祥嘻嘻哈哈地把姚一宁肩头一拍,道:“鸟大侠义傲青云、节高白雪,李某佩服佩服,嘿嘿,佩服佩服。”话音刚落,头顶便挨了一闷拳,姚一宁拍了拍手,道:“鸟人!”李祥则被云飞拧耳到一边。
  姚一宁朝众人抱拳道:“在下已完成了任务,各位多保重了!”少林方丈念佛三昧道:“大侠匡扶正义,襄救我少林于水火,洵属可敬!此等恩泽,老衲虽肝脑涂地亦不能报,只有将其铭刻在心,他日若用得着我少林之处,悉听差遣。”姚一宁道:“远亲不如近邻嘛,我总不能视而不见啊!再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没你们这杠杆的力量,我一人可杀不退魔家呢!”
  罗彩灵听得笑岔了气,道:“办成了一点芝麻小事,还抖起来了!”姚一宁道:“喂,你别吃西瓜吐瓜子好不好!什么叫芝麻小事呀,若没有我鼎力相助,你早就死翘翘了!”罗彩灵哼了一声,紧挽着云飞,道:“面皮比猪皮还厚,谁稀罕你啦!我有云飞呢!”说罢直咧舌头。云飞既不好顺着罗彩灵,怕被人取笑自己重色轻友;又不好违忤罗彩灵,怕被她的鸡爪子修理;只好摸了摸脑袋,假装痴呆才是万全之策。
  姚一宁忖道:“你对女人也太没有办法了。”故意叹了一声,道:“既然罗姑娘讨厌我,我呆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啊!走喽,走喽!”罗彩灵直摆手道:“哪里好玩哪里去吧!”姚一宁白了她一眼,又对云飞一眨眼道:“莫把我的事迹告诉和尚们啊!”云飞笑道:“那是自然。”和尚们纳闷了,姚一宁有什么天机隐瞒着?
  姚一宁一望皑皑之地,道:“好雪!”身躯已如仙鹳掠影,消匿在白云之间。少林和尚皆顶礼相送,净潜长老道:“久闻水鸟姚英姿飒爽,武功卓绝,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云飞望空怀想,道:“世人还是正者居多,就像天上的白云,永远高于乌云。”
  正在皆大欢喜之时,雷斌的面色却赤热逾甚,蚕眉斜竖,突然吐出一口鲜血,云飞忙过去替他推拿,原来适才真气消耗太猛,导致气血失衡。罗彩灵和李祥围在旁边着急。
  只见纯善和尚得了青龙宝珠,躲在一根塔后,趁现在没人注意,抽身就跑。可惜被净心长老瞧得仔细,大叫道:“你到哪里去?”纯善和尚作贼心虚,脚步越发疾了。雷斌听得心中一震,喃喃道:“青龙宝珠!”云飞正在推拿之际,只觉热气袭掌,忙撤了手,见雷斌肩上空空,问道:“青龙宝珠呢?”雷斌道:“交给了一个和尚。”听得远处有打斗声,云飞等遑遑赶去寻端,只见净心正与纯善和尚对了一掌,两人各退了三步,净心大惊道:“红云落雁泰钧掌!你是红教的人!”
  云飞听得“红云落雁泰钧掌”,忆起九华山上韦进的奸恶容貌,再仔细打量纯善和尚,难怪如此眼熟,正是剃光了头的韦进!仔细看时,不知他的下巴底下几时又长了一个瘤子,瘤子上还长了一根黑毛。韦进进少林几年来,伺机窃取宝物,一直装作善良,原来善到极处便是伪善。众僧深知被其蒙骗,个个怒气填膺。云飞的拳头捏得似铁块,道:“你的命真比乌龟还长呀!”韦进也看出眼前的少年,颤抖着道:“你是九华山的云飞!”云飞面部隆起,眼中喷火道:“不错,今日定要取你的狗命!”
  韦进环顾四周,已被团团包围,恐怕连老本行摇尾乞怜也不中了,忙摸出青龙宝珠,死命一扔,众人大惊,皆拔腿去接,若把青龙宝珠摔碎,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云飞凌波微步,抢先接住,宝珠差点与石塔撞个正着。众人尚在庆幸,回转望时,韦进却象只蛐蟮钻入地里,不见了。
  韦进上次不是被金钱使者抓去定罪了么,为何会在少林静修,难道他有通天的本领逃脱不成?云飞不得其解,跌脚叹道:“这种人留在世上,只会遗害人间!”方丈道:“少林出此渣孽,皆老衲之过。”云飞问道:“他潜伏甚久,方丈怎没发现?”方丈道:“世上无赭鞭试毒草,更无慧眼识恶人。善恶在心不在貌,就似水鸟姚,他若不出手相救,谁知他功高逾迈?”
  云飞叹息了一声,道:“各大门派在遴选弟子方面都做得不够。”方丈道:“少侠所言及是。”云飞把青龙宝珠和佛齿舍利放在一个包袱里,道:“韦进作恶多端,天地不容,后世定在畜牲道中轮回!”李祥笑道:“对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罗彩灵问云飞道:“那人和你有仇么?”云飞浑身绷得僵直,恨恨道:“仇比天高!”罗彩灵见其神色激动,不便再问下去了。
  雷斌撑着身体走了过来,被李祥扶住。罗彩灵看了一眼云飞手上的包袱,突然间发起愣来。云飞调剂了心情,向方丈道:“我的朋友有伤,还得叨扰几天了。”方丈道:“养伤倒无大碍,只怕邪魔会卷土重来,我想少侠还是尽早离去的好。”云飞道:“雷斌刚吐了血,恐怕一时间走不动,他体格奇佳,估计休息一两日即能复原。”方丈道:“既如此,老衲也无话了。”亲自引他们去客房安歇。
  说话之顷,罗彩灵冷不丁撒腿就跑,云飞道:“灵儿怎么了?”李祥哼了一声,道:“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还不清楚吗!”云飞纳闷:“我的事情?”心中灵光一闪,大吃一惊道:“难不成灵儿她……”想到这里,便烦恼不尽。
  战后塔林差点变成瓦砾堆,有些舍利塔被飓风拔起,不知飘到何处,留下的也不过是些残碑断碣。排头数过,少林折耗了十分之七的弟子,数十个和尚在已去的僧人跟前敲木鱼、打铜钹、撒冥纸、不停地高唱阿弥陀佛名号,可保他们往生乐土,事后茶毗,傍着祖陇埋了。
  俗语有云,上了山顶便是下山路;如今青龙宝珠与佛齿舍利都拿到了,云飞与罗彩灵也要分道扬镳了。云飞四人循序回到客房,每人一间。云飞把装青龙宝珠和佛齿舍利的包袱捧在手上,坐在床沿上发闷,罗彩灵不是他停舶的港湾,俩人的关系亟待解决,这也是他最棘手的事儿。恐怕最妥当的解决办法也只有分手了,但,分手的话教他如何说得出口?担心茫然地分手,罗彩灵的心灵会承受不住。
  云飞神魂失所地出了门,走不了两步,撞到一物,忙摸着前额,道:“呃,对不起,对不起。”凝神一看,所来撞到的只是一根木柱,唯有自叹。
  罗彩灵抑郁地紧闭房门,趴在床上,躲进自己编织的苦茧内,与世界隔离起来。她害怕走出房门,害怕见到云飞,害怕他会提出分手;她宁可现在不见云飞,至少还能感到他在身边。更想把逝去的时间拉回来,真的好想啊!  
第四十九回 失意人逢失意事 新啼痕间旧啼痕  
  “咚咚咚——”
  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把罗彩灵凄美而不完整的梦打破。
  过了好久,“噶”的一声响,罗彩灵开了门,见是云飞,吓得“哐铛”关上门,过一会儿才慢慢打开,萎萎缩缩的样子。
  “和我捉迷藏么?”云飞挤出笑容,问道:“你怎么了?”罗彩灵忽刺地转过身去,暗自挤了挤红红的眼睛,然后转过面来,伤怀之情不言而喻。
  云飞咬着嘴唇,把包袱递向罗彩灵。罗彩灵故作不知,问道:“你做什么?”云飞道:“你要的,我都给你取到了,明天……明天我……”不等云飞说完,罗彩灵道:“要走了,是么?”云飞支吾了一声。罗彩灵接过包袱,深情地望着他,眼里说道:“我真正要的东西,你根本就不肯给我。”
  云飞忸怩地避开罗彩灵的眼神,道:“雪儿与我好久未见了,我放心不下,不能陪你回天人教了。”罗彩灵无话可说,心去意难留,纵有一肚子泪水,又能说什么呢?云飞忍不住说道:“李祥表面上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但我可以体察到,他是个值得信赖的男人。”
  罗彩灵忿然作色道:“你这算甚么!替我安排一生么?少臭美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知道怎么做!”她喊得大声,见云飞垂头束手地窘立着,体察到了自己的不对,又呢喃道:“对不起。”“没关系。”云飞摇摇头,也许已经习以为常了。
  罗彩灵把包袱递给云飞,道:“你走的时候再交给我吧,那样安全些。”云飞只得又挎在肩上。罗彩灵闪着滢滢的星眸,道:“能买个东西送给我么?”云飞道:“你不是说过,不要信物吗?”罗彩灵道:“你不买是不是!”“我买我买!”云飞连忙答应着。
  俩人下了嵩山,行到山麓的小村坞里,虽不大,街道两旁亦着些摊贩。云飞来到一摊布帛前,道:“女孩子家斯文些,要湘绣还是苏绣,给你买一块。”罗彩灵微微一笑,道:“我看看再拿主意,反正什么绣的我可不要!”却碰着李祥在一小摊前挑拣,只见摊面上插着几排小木人,老板是个雪鬓老妪,头缠白丝帕,面含慈笑。云飞心里纳闷,迎着喊道:“李祥,你怎么在这儿?”李祥见云飞和罗彩灵并排行来,反问道:“你们来做什么?”云飞道:“明天我要和灵儿告别了,想买件礼物送给她。”罗彩灵笑问李祥道:“难不成你也想买纪念品送我么?”李祥红着脸道:“惭愧,我是嫌山上闷得慌,下来转转。”谁都知道李祥在虚与委蛇,但深究下去就没意思了。
  罗彩灵跑到李祥跟前,见摊上的小木人花花绿绿的,模样可爱,兴冲冲道:“就买这个吧!”只是插在面上的小木人都有几分旧色,挑来拣去没个合心的。老妪知其心思,便从摊子下面拿出个新的,还用红纸包着呢。罗彩灵接过,把红纸打开收了起来,拿着小木人,是一个文弱书生拿一本书诵读的模样,左瞧右看,欢喜不胜,道:“真好!”问老妪道:“多少钱一个呀?”老妪道:“本是两文钱,看姑娘这么喜欢,就算一文钱好了。”罗彩灵笑道:“您真好!”找云飞要了一吊钱,解了缗绳,数了二十文钱给老妪。老妪吃了一惊,道:“姑娘这是何意?”罗彩灵笑道:“如果谁对我好,我一定十倍还她,您就收着吧。”老妪受宠若惊,连说不要。罗彩灵道:“你不收下,我就不买了。”老妪忙收下,连声鸣谢。
  罗彩灵把小木人迎向云飞,道:“你亲他一下。”云飞乍糊道:“为什么?”“嗳呦,罗唆什么!叫你亲你就亲嘛!”李祥也在旁边跟着帮腔,云飞只得亲了一下。罗彩灵得了便宜,当着小木人指手画脚道:“它身上已染了你的气息,以后你若对不起我,我就打他骂他,就当是你出气!”云飞听得心中冒凉气,连忙伸手来抢,道:“你还给我,我不给你了!”罗彩灵急忙收在怀里,笑道:“嘿嘿,已经是我的啦!”李祥看得闷笑,脸上夸大显示出快乐的神情。
  罗彩灵道:“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东西吧。”李祥道:“我早有此意,少林寺的待客膳食太差劲了!”云飞问道:“雷斌怎么办?”李祥道:“那家伙从不犯刁,只管吃饱不管吃好,和尚们有办法应付的。”罗彩灵道:“嗳呀,你们俩还絮絮叨叨个什么,走吧!”
  嵩山客栈,是雪儿与石剑借宿的客栈,也是云飞、罗彩灵、李祥填腹的酒垆。
  由于上少林进香的信徒很多,客栈内座无虚席,罗罗唣唣的,四个堂倌都有些手忙指乱了。拉三弦卖艺的也不识好歹,专挑幽怨的曲子嗯啊;坤伶葱指上扬,引吭唱起一首《雨中花》:
  “有情有义人,听妾把歌呈。不替解愁苦,只绽芳葩恨。卢氏卫姑,盗者须眉;缇萦请婢,庸父不值。昭君自负,春风黄草;情不为己,可怜貂婵。请君洗眼看天下,多少女儿奴弱随萍打,多少女儿谢付伤心事。无奈惆怅望织女,天地人间不尽同。”
  罗彩灵一口气饮了数盏醅酒,口舌如麻,正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云飞握住她的手,劝道:“喝慢些。”罗彩灵把手一甩,道:“你别管!今日定要吃个尽醉方休!”搌了搌昏乜的眼睛,道:“云飞,来,你喂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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