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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塔楼的这一层上,各个牢房的门都开向走廊。有好几次,伯爵从隔墙和走廊的墙壁夹角处走过时,都停了下来。在这个角落,门的接缝处,他确信听到了一种捉摸不定的,相距甚远的喃喃语声。起初,他没有在意;突然,一个人名吐出来――他本人的名字――这令他愈发仔细地凑耳聆听。
  显然,一种类似人们在圆顶走廊或椭圆形屋顶的房子里觉察到的声学现象,在这里发生了。声音从椭圆一侧的焦点发出,经拱形面传播开来,能在椭圆另一侧的焦点处听到这声音,中间其他各点都听不到。这就是巴黎先贤祠的地下宫殿,罗马的圣・皮埃尔教堂的拱形大厅和伦敦圣・保罗的“耳语廊”中存在的那种声学现象。这些地方,哪怕是低声在拱形建筑的某一焦点上说话,对面也能清楚地听见。
  毋需怀疑,有那么二三个人在走廊里或是位于椭圆直径端点之一的牢房里说话,而桑道夫牢房的门正好处在这椭圆形走廊的另一焦点附近。
  伯爵做了个手势,两个伙伴便靠近他身边。三个人竖着耳朵,一起在那儿细听。
  话音清晰可辨,可一旦谈话人稍微离开焦点,也就是说那决定这种奇特声学现象的一点,句子便断断续续了。
  这些就是他们听到的,令他们吃惊不小的只言片语:
  “明天,处决之后,你就自由了……”
  “那时,桑道夫伯爵的财产,一分为二……”
  “没有我,或许你还无法破译这封密码信……”
  “而要不是我,从信鸽脖子上取到信,你根本不会到手……”
  “总之,没有人会怀疑,全靠我们,警察局才……”
  “说不准,那些犯人现在正怀疑……”
  “亲朋、好友,连一个也到不了他们身边……”
  “明天见,萨卡尼……”
  “明天见,多龙塔……”
  谈话戛然止住,关门声传了过来。
  “萨卡尼!……西拉斯・多龙塔……”伯爵惊叫,“原来是他们两个!”
  他脸色煞白,望着两位战友。他浑身抽搐,心脏曾一度停止了跳动。瞳孔大得骇人,脖颈僵直,脑袋像要缩进肩膀里去。这一切都表明,这个性格刚毅的人已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
  “是他们!……无耻!……叛徒!”他怒吼般地重复着。
  终于,立了起来,他环顾四周,大步流星地踏遍了牢房。
  “逃!……逃!……”他叫着,“一定要逃走!”
  这个数小时之后就要勇敢地走向死亡,联想都没想过要苛延生命的人,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头:生存,多龙塔和萨卡尼,要为了惩罚这两个叛徒而生存!
  “对!此仇必报!”巴托里和扎特马尔异口同声。
  “报仇?不!……伸张正义!”
  桑道夫伯爵全身的气力都倾注在这几个字上。

  第六章 毕西诺主塔楼
  毕西诺城堡是中世纪建造的,在望而生长的石砌建筑中属最奇特的堡垒之一。它是封建时代的造型,庄严雄伟。只是,那宽大的穹顶室中已没有了骑士,拱形窗前也看不到身着绣花长袍、头戴尖项帽子的主人,城垛墙口、强力弹弓洞口、吊桥的狼牙闸处也没有了守卫的弓穹手。石砌的城堡依然如故,唯有总督和士兵换上了奥地利现代军服,看守和狱卒再也不穿黄红两色的服装,与这封建时代宏伟壮丽的遗迹极不协调。
  临刑前的最后几小时,桑道夫伯爵就是预计从这座城堡越狱出去。既然犯人们对于监禁他们的主塔楼一无所知,也不知道逃脱之后,要穿越什么样的地方,这无疑算是狂热妄想!
  而或许这种彻底的无知倒是他们的幸运呢!若是了如指掌,他们一定会在困难之前屈服退缩,也并不是说完全没有越狱的可能。
  伊斯特里省并非不具备越狱的有利性,因为,越狱者不管朝哪个方向跑,都会很快到达海岸,毕西诺城的街道上的戒备也不是那么森严,以至于越狱者刚迈出几步就会被抓获。但是,从毕西诺城堡逃脱,――尤其是从关押犯人的主塔楼――后来都被认为是不可思议的。连这种念头都不会萌生。
  诚然,请看看主塔楼在毕西诺城堡中的位置和外部形势吧。
  它位于一块高地的尽头,城市徒然止于此处。如果人们靠在台地的胸墙上俯瞰,下面便是无底深渊。峭立的绝壁,绵长的藤蔓交错其上。没有一处可供上下的台阶,更无一供用以落脚的平台。到处是风化后外表光滑而条纹模糊的岩石。总之,这个深渊像魔窟一般,掉下去就有去无还。
  正是在这一深渊之上,矗立着主塔楼的侧墙,墙上开着很少几个窗洞,照亮各层牢房。
  若有犯人探身窗外,会因惧怕而缩回头脑,再胆大也会头晕目眩!要是掉下去,又会怎样呢?要么在底部的岩石上摔个粉身碎骨,要么被激流卷走。洪水期间,浪大流急,势不可挡!
  这条深渊,当地人称之比科深渊,充任着福伊巴河洪水期的蓄水库。由于水流湍急,经年累月的冲刷侵蚀,在岩石间穿凿出一个岩洞。汹涌的激流涌入洞中,然后从城市的地底下流走。河水到底流向何方?又从什么地方重回地面?仍是个谜。这一岩洞,确切地说,这条在岩层和粘土中穿凿而成的运河,有多长、多高,它的流向,都无人知晓。有谁能说出,河水在洞中是否与数百个拐角及中流砥柱冲撞而过?是否就是这些砥柱和巨石支撑着城堡和整座城市?当水位不高不低,适于小船进洞的时候,曾有一些无畏的探险者试图沿福伊巴河下行,通过这黑暗的岩洞。但洞顶愈进愈低,很快就成了不可逾越的障碍。于是,对于这条地下河流的情况,至今无人知晓。大概,它和亚得里亚海海面以下的某条“隐流”汇合在一起了。
  这就是比科深渊,桑道夫伯爵甚至于连它的存在都不知道。而他越狱的唯一路径,――他的牢房窗口――就开在深渊之上。对他而言,从这儿越狱跟面对行刑队一样,反正都是必死无疑。
  扎特马尔和巴托里随时准备行动。必要时留下来,为帮助伯爵而牺牲自己;如果共同越狱不妨碍伯爵,就打算跟他一起走。
  “我们三个一起走,”伯爵说,“一出去,我们就分开!”
  这时,城市钟楼上的时钟正敲八点。囚犯们只剩十二个小时好活了。
  夜幕初降,――又将是一个沉沉黑夜。浓云密布,几乎纹丝不动地压在城市上空。空气沉闷,几乎令人窒息,承载着大量的电荷。一场暴风雨逼近了。像充足了电的蓄电池似的,云层中虽尚未见电光闪闪,但环绕毕西诺的丛山峻岭中已响起了闷雷声鸣。
  漆黑的夜,无可见;喧嚣的夜,无所闻。这种情形之中,要是犯人的脚下没有这条神秘莫测的深渊,越狱也许还有几分生机。
  桑道夫伯爵立即看出,只有从牢房的窗口逃走,才是唯一的出路。破门而出?门板是厚厚的橡木,裹有铁皮,想都不该想。更何况,哨兵巡视在走廊里,踩着石板,蹋踏作响。就算冲出牢门,又如何逃出城堡的迷宫?如何冲过戒备森严的狼牙洞和吊桥呢?比科深渊这边倒是没有哨兵,可它却严范地保卫着城堡,决不亚于一队哨兵。
  桑道夫于是忙着察看,是否能从窗口逃脱。
  这扇窗高约三英尺半,宽约两英尺。内小外大,呈喇叭形,墙厚足有四英尺,跟要塞围墙上的枪眼非常相似。结实的斜十字铁条把窗口封住,铁条的四端固定在窗洞墙上靠近牢房内壁的地方。这里根本不需要普通牢房里那种封住窗户的木板,这种木板使光线只能从窗户的上方透进来,因为窗上的铁条使人无法看到比科深渊。倘若能把斜十字铁条拿掉或者移动一下,看起来就很容易从窗洞滑下去。
  但就算窗口通行无阻,又如何沿着笔直的墙壁下去呢?用梯子?犯人们既没有梯子,也不可能制造。用床单搓绳?只有一些粗毛毯放在褥子上,下面是铁床架,固定在墙上。若不是桑道夫伯爵发现墙外吊着一根铁杆,确切点说,是一根可能对越狱者有用的导线杆,从窗口逃出去就绝无可能了。
  这是条避雷针的导线杆。避雷针固定在主塔楼外侧的顶端。主塔楼这一面的墙壁笔直耸立在比科深渊之上。
  “你们看这根导线杆,”桑道夫对两个朋友说,“为了逃狱必需有勇气利用它。”
  “勇气,我到有的是,”扎特马尔答道,“但有力气吗?”
  “没关系!”巴托里说,“要是没劲儿,不过早死几个小时,如此罢了!”
  “不能死,埃蒂安,”桑道夫说,“好好听着,你也一样,拉蒂斯拉,仔细听别漏一个字。如果有条绳子,我们会毫不犹豫地把它吊在窗外,直滑到地面,对不对?而这根导线杆比绳子好得多,因为它是硬的,下滑更容易。跟所有的导线杆一样,肯定有铁卡把它固定在墙上。有多少个铁卡,我们的脚下就有多少个固定支点。导线杆不会晃动,因为被铁卡固定在墙上;我们也不会头晕,因为夜里,空中的东西什么都看不见。因此,只要能通过这个窗口,再加上冷静和勇气,我们一定能自由!冒险,是可能的。然而即使是九死一生的机率,也豁出去了,反正明天一早,看守在这牢里找到我们,还不是百分之百的死吗?”
  “言之有理。”扎特马尔说。
  “铁导线通到什么地方?”巴托里问。
  “大概通到某眼井里。”伯爵回答,“但肯定是在主塔楼以上,这就够了。我不知道,我只想看到一件东西,在导线杆的尽头,是自由……有可能的!”
  桑道夫伯爵说的没错,避雷针是一段一段地,被铁卡固定在墙上,就像台阶一样,保证他们下滑不致过快,顺着导线下去更为便利。但是,他们哪里知道,从主塔楼的基石往下,导线杆没有固定,摇摇晃晃,悬在空中。导线杆的下端,就浸在福伊巴水流中,那时刚下过大雨,河水暴涨。他们原本指望着落到谷底,恰恰是奔腾不息、泄入比科深渊的激流。要是他们事先知道,就会打消逃跑的念头吗?不!
  “反正一死,”桑道夫伯爵会说,“为了死里逃生,倾尽全力,就是死也无悔了!”
  首先必须打开窗户的通道,把堵住窗口的斜十字铁条拔除。没有虎口钳,没有钢丝钳,什么工具都没有,能办到吗?不要说别的,犯人就是连一把小刀也没有。
  “接下来简直困难重重,”桑道夫说,“但是,就当它不可能,也要干!”
  说罢,桑道夫爬到窗口,一手用劲抓住铁条,似乎觉得不需多大气力就能拔掉。固定铁条的地方确定有些松动,窗角的石头已经龟裂,不那么结实了。很可能避雷针导杆曾因年久失修,导电性极差,电流为斜十字铁条吸引,迸出火花,击穿了墙壁。大家知道,放电时火花迸裂产生巨大的能量,因而固定铁条的地方开裂,石块瓦解,仿佛遭到了千万电火花的轰击,变成了海绵状的东西。
  这是巴托里观察窗口之后对此种现象所做的扼要解释。
  但要紧的不是解释,而是要刻不容缓地行动起来。先要把固定铁条的窗口四角撬开,再将铁条从墙里拔出来,然后向外推出。这样也许更容易些,因为窗洞里小外大。此时低空已雷声隆隆,持续不断,铁条落下的声响也不会被人听见。
  “可我们毕竟不能用手把石头撬开吧!”扎特马尔说。
  “用手当然不行,我们必须有块带刃的铁……”桑道夫答道。
  确实是必要的。不管固定铁条的地方多么不牢,想用手指把它搞碎,就会挖断指甲,磨破指皮。哪怕有颗钉子也好,否则就难以办到。
  走廊里暗淡的灯光从门口的媚窗照进牢房。借着这微弱的光线,桑道夫环顾四周,用手在墙上摸索,说不是有颗钉子嵌在墙上,可他一无所获。
  这时他突然想到,若把固定在墙上的铁床床腿拆掉一只,并非没有可能。于是三人一起动手,干了起来。不一会儿,巴托里低声叫住了两个伙伴。原来长铁片编织的床板,其中有一条铆接松动,只要抓住松动这端,反复折合拉开,就能把它从床架上扭断。
  果然,不一会儿它就断了。于是桑道夫有了一条长五寸、宽一寸的铁片,用自己的领带将一端缠紧,接着回到窗口,开始挖掉四个洞眼的外沿。这个活儿,不发出声响是不可能的,幸好轰隆隆的雷声把它淹没了。一旦暴风雨暂时停歇,桑道夫伯爵也停下来,然后又立即跟着恢复工作,进展神速。
  巴托里和扎特马尔站在门边倾听,看守一走近,便示意让桑道夫停止工作。
  突然扎特马尔嘴边发出嘘声,工作骤然停下。
  “怎么啦?”巴托里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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