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ngdao_fbj》第20/63页


  “对呀,马提夫,我没有不同意呀!”
  这种赞美的感叹词,出自两个穷艺人之口,要比出自他人之口意义深远得多。
  这时,“莎娃蕾娜”号抛锚以后的所有操作都已完毕,帆都降了下来,挂在横桁上,缆索经过精心整理后各归原位,船尾的帆篷搭了起来。游艇在港口的一个角落双锚下碇,说明它打算在此逗留一段时间。
  当天晚上,安泰基特大夫只在格拉沃港口附近漫步了一会儿。正当多龙塔和他的女儿想回拉古扎,朝着停在码头上等候他们的马车走去的时候,正当热闹非常的节日尚未结束,那个陌生的年轻人独自顺着长长的大街徒步归去的时候,大夫只是游览了一下港口。格拉沃萨港是沿岸的良港之一,港内停泊着许多不同国籍的船舶。大夫走出港口城市以后,沿着四十八公里阔的翁布拉海湾的岸边往前走,一直走到翁布拉小河的河口。这里河水很深,即使吨位很大的船只也能逆水而上,一直驶到费拉底扎山脚下。九时许,他又回到大堤,看到来自印度洋的伊德洛公司的大邮船驶进海港。然后他回到自己的船上,下榻自己的房中。室内点着两盏灯,他独自一人,一直呆到天明。
  这已是他的习惯。船长是个老水手,四十岁左右,名叫纳尔索斯,受命在大夫一人的时候,不得有人打扰。
  应当说,这个人物的过去公众无所了解的话,他的下属和船员也不比外人了解得多些。虽然如此,他们对他依然是一片忠心。他对违犯船规的行为毫不宽恕,对大家却一视同仁,体贴入微,常常慷慨解囊。因此没有一个水手不乐于来他的船上工作。他从来没有辱骂,没有体罚,没有开除,船员们亲如一家。
  大夫归船后,一切均已安排妥当,准备过夜。船首、船尾的灯火都已点着,守卫人员已上哨位,船上一片寂静。
  安泰基特大夫坐在室内的一只大沙发上,面前的桌上放着几份仆人从格拉沃萨港买来的报纸。他只浏览新闻,不看重要文章,想了解一下有哪些船只进出港口,省里有哪些知名人士到乡下或外地去休憩,然后推开报纸。十一点钟,倦意阵阵袭来,他不用仆人服侍就上床睡觉了。可是,他却久久不能入睡。
  倘若能看出使他烦恼不堪的思想,并用这样一句话来概括,也许会令人惊讶:
  “在格拉沃萨码头上向多龙塔致意的那个年轻人究竟是谁呢?”
  第二天早上八点时分,安泰基特大夫登上甲板。夜幕渐渐从海港的水面上隐去,阳光已染红了港湾尽头的山顶,“莎娃蕾娜”号很快就要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之中。
  船长纳尔索斯来到大夫跟前,向他道过早安之后,问他有何吩咐。大夫说了几句话,告诉纳尔索斯要如此这般。
  片刻过后,船老大带了四个人乘小船离开“莎娃蕾娜”号,向码头驶去。伯斯卡德和马提夫应约而来,在码头上等待着。
  两个正直的年轻人颠沛流离,远离普罗旺斯家乡,在千里之外的这个地方,是多么想重见故土啊!在他流浪卖艺的生涯中,一个盛大的节日就要到了。
  这一天,他们脱去了杂技演员的表演服装,穿上了虽破旧却整洁的衣服,像前一天晚上一样,在码头上观赏游艇。他们情绪很好,不仅前一天晚上吃上了晚餐,而且当天的早上还过了早餐。他们之所以能这样敞开肚子吃饭,说到底是有了一笔四十二费罗林的了不起的收入!但是千万别相信他们会把钱花得精光!没有那回事!伯斯卡德精打细算,从长远安排,起码十来天的生计有了保障。
  “马提夫,咱们有了这一切,多亏你啊!”
  “哦!你说哪儿去了,伯斯卡德!”
  “是呵,多亏你了,我的伟人哪!”
  “好吧!就算多亏了我……既然你非这样认为不可!”马提夫应道。
  这时“莎娃蕾娜”号的小船靠岸了。船老大站立船上,手里拿着帽子,急忙地说,他听候“先生们”的吩咐。
  “先生?”伯斯卡德叫了起来,“哪位先生?”
  “就是你们二位。安泰基特大夫在他的船上等候你们呢!”船老大回答。
  “好吧!我们已经是‘先生’了!”伯斯卡德说。
  马提夫大眼圆睁,手控揉着帽子,样子很尴尬。
  “先生们何时上船?”船老大问。
  “我们……我们想……”伯斯卡德打了个亲切的手势。
  过了一会儿,两个朋友便上了船,舒舒服服地坐在铺着镶有红边的黑色地毯的长登上,船老大站在他们身后。
  不用说,在大力士的重压下,小船的吃水线浸入水中足足有四、五寸深,甚至连地毯的四角都得撩起来,否则就要拖到水里了。
  一声口哨,四条桨同时下水,小船飞速地朝着“莎娃蕾娜”号驶去。
  说实在的,这两个穷艺人颇为激动,且有几分羞怯。街头艺人竟受到如此的敬重!马提夫不敢动弹。伯斯卡德虽觉愧不敢当,他那清秀聪颖的脸上却是笑吟吟的。小船绕过游艇尾部,停靠在迎宾的右弦门口。
  两个朋友登上活动的舷梯,舷梯在马提夫的重压下咯咯作响。他们登上甲板以后,立即被领到船尾,去见安泰基特大夫。
  亲切问好过后,又经过一阵谦让,伯斯卡德和马提夫才肯坐了下来。
  大夫看了他们一阵,没有说话。他冷漠而俊美的面容使他们肃然起敬。看得出来,他的微笑虽未挂在嘴角,却深深地藏在心底。
  “朋友们,”他说,“昨天你们救了我和我的船员,使我们免遭一场大灾难。我想再一次感谢你们,所以特地请你们到我的船上来。”
  “大夫先生,您真好。”伯斯卡德开始恢复了自信,镇定地答道。“其实此事不足挂齿。我同伴的所作所为,要是换个人,有他那般力气,也能做到的。对吗,马提夫?”
  “是啊!”大夫说道,“可是不是别人,恰恰是你的同伴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我,所以我把他当恩人看待哪!”
  “哎呀!大夫先生,”伯斯卡德说,“您这么说会使我的朋友脸红的。您瞧他脸色绯红,可别让他生气了。”
  “好吧,朋友们,我看你们不怎么喜欢赞扬的话,那么我就不说了。不过,既然做了好事,就应当……”
  “大夫先生,请原谅我打断您的话,伦理书中说,任何好事本身就包含着奖赏,所以我们已经得到了报偿!”
  “已经得到了!怎么得到的?”大夫问,他担心别人已经代他酬谢过了。
  “真的,”伯斯卡德说,“我们的大力士进行了全面的非凡较量以后,观众想在舞台上跟他比试一番,所以成群结队的人朝我们的普罗旺斯舞台蜂拥而来。马提夫把六个最剽悍的山里人和格拉沃萨最强壮的挑夫摔倒在地,因此我们赢得了一笔巨额收入!”
  “巨额?”
  “对!在我们的巡回演出中空前来有的。”
  “多少钱?”
  “四十二个弗罗林呢!”
  “啊!真不少!可是我不知道呀!……”安泰基特大夫快活地答道,“要是我知道你们演出,观看就是我份内的事,我一定很高兴去看的!请允许我预订个座位吧……”
  “今天晚上,大夫先生,今晚您若能光临我们的摔跤表演,我们将感到不胜荣幸!”
  马提夫彬彬有礼,躬身致意。他弯腰时那种“从未败北”的宽肩膀左起右伏。“从未败北”是伯斯卡德报幕时常用的字眼。
  安泰基特大夫看到,想让这两个杂技演员接受什么酬谢是办不到了,起码用金钱酬谢是行不通了,于是他改变做法。其实,收留他们的计划前一天晚上已经确定,从了解到的情况看,他们为人诚实,完全可靠。
  “你们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大家都叫我‘伯斯卡德’,大夫先生。”
  “你呢?”
  “马提夫,”大力士回答。
  “也就是马提夫岬,”伯斯卡德补充说。当他说出这个驰名于法国南方所有竞技场的名字时,他感到自豪。
  “可是,这是……绰号。”大夫说。
  “我们没有别的名字,”伯斯卡德说,“由于人穷,即使有姓名,别人也不会用它称呼我们的。”
  “你们有亲戚吗?”
  “亲戚!大夫先生,我们的条件从来不允许我们有亲戚!如果有一天我们成了富翁,他们倒会跑来争相继承财产呢!”
  “你们是法国人?哪个省的?”
  “普罗旺斯省人,”伯斯卡德自豪地答道,“就是说比法国人还法国人呢!”
  “你说话好风趣,伯斯卡德!”
  “这是职业需要。您想象一下,大夫先生,哪有一个小丑,一个滑稽演员是愁眉苦脸的!要是那样,一个小时之内得到的烂苹果,一辈子也吃不完!所以我很快活,非常快活,在舞台上就得这样!”
  “马提夫呢?”
  “马提夫比较严肃、稳重,感情内在,不外露!”伯斯卡德答道,他像抚摩马脖子似的亲切地拍了一下同伴的肩膀。“这同样是职业的需要!当他拿起五十个人重的东西表演手技时,必须认真对待!摔跤时他不仅胳膊用力,而且头也要用劲呢!马提夫一直斗啊斗,不仅和人斗,甚至还要和贫困搏斗呢!可是贫困并没有击败他!”
  安泰基特大夫对他的话颇感兴趣。他个子矮小,却为人正直,面对如此冷酷的命运他忍受着,抗争着!大夫感到这人充满智慧和勇气,并且在想,如果他出生在世就有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那他今天又会是什么情况呢?
  “你们现在打算要去什么地方?”大夫问。
  “走到那儿,就算哪儿。”伯斯卡德回答。“这么走并非总是厄运,往往还得过下去。只不过我担心这一次走得离家乡更远了!总之是我们的过失,想当初,我们本该弄清楚到底往哪儿去!”
  大夫瞧了他俩一会儿,又说:
  “我能为你们俩做些什么呢?”
  “不用费心了,大夫先生,”伯斯卡德答道,“真的,不用费心了……”

当前:第20/63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