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千娇》作者:三春景》第47/134页


  “是啊,十七娘她还印了一部《正义杂说》...”赵祖光不得不承认,虽然杨宜君和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但他心里对女子的‘轻视’依旧在她身上发挥了作用。杨宜君写了一本书,还印刷了出来,这件事在他有意无意忽视中,已经被遗忘了。
  赵祖光摇了摇头,随口道:“这《长安十二时辰》,名字古怪的很,是什么书?记旧唐长安之事的书么...这可怪了,十七娘又没去过长安。”
  “大抵也可如此说罢。”高溶沉吟了一声,道:“是旧唐事,不过不是什么笔记,而是与传奇、话本极像。”
  杨宜君版的《长安十二时辰》,字数在后世其实不多,但在此时也不少了。又因为此时软笔字,日常字的大小就那么大,竖排写作又注定比较费纸张,所以这《长安十二时辰》共有三册。
  高溶干脆将第一册 扔给了赵祖光:“你读过就知道了。”
  左右没什么事,赵祖光接过书也就读了起来。一开始只是抱着消遣,以及对杨宜君的好奇读的,毕竟按照高溶的说法,这书更像是传奇、话本之流么...然而,随着读进去,他是越读越深入,越深入越欲罢不能。
  怎么说呢,正如高溶所说,这书就是传奇、话本的路数,最多就是一本太过出色的传奇、话本。里面的人物有血有肉,里面的情节一环套一环,总能钩住人不断往下看,这可比市面上最好的传奇、话本都要好!
  以前赵祖光也看过传奇、话本,都没有这样被吸引住的感觉。
  但真正让赵祖光另眼相待的其实不是这本书的‘趣味’,如果只是趣味,那充其量就是一部过于优秀的话本。这样的东西算得了什么呢?一个写话本的人,写的再好,在他这样的人看来,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属于博人一笑的伶人之流了。
  关键是,这书的内涵与气魄......
  高溶问赵祖光:“你想到了什么?”
  赵祖光放下书,叹了口气:“盛世危言...是盛世危言啊...天宝年间的上元佳节,一日十二时辰内,繁华至于此,危急也至于此。读得此书,哪怕不知旧唐史的,也能知道‘安史之乱’不是疾风骤雨一般,倏忽而至。”
  “此前,该已经酝酿许多年了。”
  旧唐诗人常见怀念天宝年间好日子的,仿佛大唐盛世是在一日之间崩溃的,繁华与衰败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发生了转变。但事实并非如此,那样庞大而光辉的帝国,要使其崩溃,根本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其实,帝国最鼎盛的时候,已经是隐忧不可逆转的岁月了。
  杨宜君版的《长安十二时辰》和原本的电视剧剧情有很多相似之处,但这已经是杨宜君的作品了——里面的人物思想、事件内核,全都注入了杨宜君对旧唐之事的思考。作为旧唐灭亡后,生在天下混战时代的人,她其实一直都有想相关问题,《长安十二时辰》也可以说是她这些想法的一个总结。
  杨宜君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些想法戳中了几分要害...她自己当然认可自己的想法,但她并非自大狂,不会觉得自己的‘想法’可以由自己来评价和判定。不过,这本来也就是她的‘游戏之作’,抒发自己的想法而已,到底正确不正确,正确了多少,她并没有执念去探知。
  然而杨宜君自己不能判定,赵祖光和高溶却能!他们是生活在权力中心的人,从小学的最多的也是史书旧事(相比起诗书礼易等经典来说)。至于从旧唐的兴亡中汲取‘营养’,更是应有之义。
  他们一眼看出了杨宜君那些想法的精准,有些东西他们原本也没有想到,或者没有想那么深。但现在杨宜君写出来了,他们还是能感觉到的。
  “这不是一个长在闺中的小娘子该有的头脑与心胸。”赵祖光意味深长地对高溶说道。
  这里的重点并不是杨宜君确实长在闺中,是个‘例外’,而是赵祖光在提示高溶。
  杨宜君能如此,在赵祖光看来就是天分惊人、生而知之!所以她困在闺阁,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也能以她天才的敏锐,洞悉一个王朝的兴亡得失。而且,她洞悉到的并不是空洞的道德文章,而是能被感性认知到的那种。
  这种人,若是为己所用,能带来的利益是不可计数的...这一瞬间,赵祖光几乎吕不韦上身!
  他这是在暗示高溶,要他想办法带杨宜君走!
  在此之前,赵祖光还没有这个想法...他们现在正在重要关头,根本不能分心!高溶的一点儿儿女情长,看起来也只能靠后——今后若是有余力、有念想,倒是可以派人来播州找杨宜君。至于那个时候杨宜君有没有嫁人,暂时不用去考虑。
  就算嫁人了又如何呢?或许会让事情不那么完美,可也就是不那么完美而已。
  但现在,他的想法变了,这次就带杨宜君走!这不只是能让高溶未来少点儿遗憾,全了他罕有的儿女情长。更重要的是,杨宜君本人是很有价值的...就赵祖光看来,他们此行找了一些帮手,这些帮手除去家族、势力能给高溶带来帮助,只看本人的话,能比杨宜君更有价值的,也只有邹士先一个了。
  这也不是今天看了《长安十二时辰》才有的,应该说这是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在此之前,他已经知道杨宜君是个多与众不同的小娘子了,又见过她是如何压倒众人,这本《长安十二时辰》,更像是让他生出这想法的最后一颗砝码。
  对于赵祖光口中的带走杨宜君,高溶并没有立刻说什么,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案后。他在想什么,赵祖光无从得知。
  过了一会儿,赵祖光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大有问题了——要怎么带走杨宜君呢?杨宜君显然没有理由跟他们走,哪怕告知杨宜君他们的真实身份,也是没用的。让一个父母兄弟俱在,家族庞大、生活富足、美貌聪慧的小娘子,跟人去造反,去发动宫廷政变?
  成了固然会有收益,可她既不是需要孤注一掷的人,也很难说有改天换地的志向罢——在赵祖光看来,杨宜君到底是个女子。一个女子或许会有雄心,或许不想要困在闺阁,但终究有限。
  ‘自愿’看起来是不可能的了,那就只能强行带走了。
  然而事情不能这样,且不说这样做能不能成,就算成功了,杨宜君恐怕也不能为己所用。之前他们为什么要说服邹士先,让他心甘情愿投效,而不是强行带走这个只有两个童子在身边的老人?
  只有心甘情愿,才能全心全意效力啊!不然,反而是埋在身边的一根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扎到自己。
  更深一些想,哪怕真能先带走人,再慢慢折服她,高溶就能动手吗?赵祖光不确定。
  如果不是对杨宜君,赵祖光不会有怀疑,高溶是能毫不犹豫动手的。但面对杨宜君,高溶真能违背她的意愿吗?
  这注定是个谜了...赵祖光想不到答案,也不敢去问高溶。
  就在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渐渐冷凝下来时。外头传来了一阵快速走动的声音,赵祖光回过头去,是他的心腹小厮,手中拿了一沓信件,道:“郎君,是洛阳那边传来的信,信使再三加急送来。”
  他们传信的渠道一直在超负荷运转,就算是普通的情报,相对于此时一般的信息传递也是加急了。若是他们内部在说‘加急’,那意义可不一般——赵祖光和高溶对视一眼,想到了最近洛阳的风声鹤唳,还没打开信,已经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


第47章 要出去打猎做耍……
  要出去打猎做耍,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杨宜君不止是让身边的人做准备,还要禀告父母。而对于她要出去玩儿,杨段与周氏倒是没说什么,只嘱咐她出门在外小心一些,又叫她身边跟随的人警醒一些,也就是了。
  不是杨段和周氏太不上心,这一来呢,是播州风气开放,子弟们冬天里呆不住,想要出门打个猎,这算什么事?换成是女子,少见一些,可在武德充沛的杨氏,似乎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再者,杨宜君是什么人?自小就与一般女郎不同。这么些年下来,杨段和周氏早就接受自己有个不太一样的女儿了。而一旦接受了这些,杨宜君再如何,于他们而言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了。
  于是,第二日,家中不少人就为了这事忙碌起来了——杨宜君并不是简单地打猎,她选择的冬猎地点,是离遵义城稍微有些远的‘下马庄’,这个庄子紧邻着几座大山。而这些大山相当微妙,既不是无人涉足过的高山密林,又不是周遭百姓进出自如的小山小林,非常适合杨宜君这样想要远离猎场打猎,但又担心危险的玩乐之人。
  ‘下马庄’不是杨宜君家的庄子,而是属于她伯父播州侯杨界的产业。不过‘下马庄’本身不算大,也没有值得一说的产出,加上所处位置不值得说道,‘下马庄’与侯府的联系,也就是年前往侯府送今年的各种产出而已。
  杨宜君作为杨氏近支,想要在‘下马庄’打猎,期间借下马庄的地方歇歇脚,这甚至不用特别去侯府说...直接到了地方,表明身份后,自然能得到庄子的尽心招待。
  这也是杨宜君选在那边冬猎的原因之一...她到底是去玩儿的,而不是真的想体验猎户生活。如果能方便一点儿、舒心一些,她当然不会拒绝。
  家中人为了杨宜君的出行忙碌时,她则是在梳头穿衣。眼见得紫鹃捧出许多出门穿的华丽衣裙,杨宜君就笑了:“怎么拿来这些了?是出去打猎的,这些衣裳如何使得!罢罢罢!只挑出几件便宜骑马的胡服就是了!”
  其实紫鹃捧出来的衣裙,也是属于窄袖紧身,适合行动的那种——杨宜君并不是传统的娴静娘子,这样的衣裳是很多的。
  但今次是要骑马打猎,杨宜君对任何不够爽利的衣服都很排斥,想来想去,只愿意穿胡服。
  这种事当然没人和杨宜君对着干,很快紫鹃就找出了三套胡服,都是比较新的。
  杨宜君选了一套缃色联珠纹缎翻领袍子,翻领是赭色的,上身可以看到里面斜襟的白绫薄袄。下身则露出了银红色的袷裤,和玄色的厚底小靴。
  杨宜君穿上这一身,紫鹃一面给她束黑鞓带,一面道:“娘子今日梳什么头?”
  黑鞓带束好之后,越发精神了。杨宜君坐在梳妆案前,对着镜子瞧了瞧,道:“怎么简单爽利,怎么来就是了。”
  紫鹃听了心中有数,便与杨宜君梳了个小巧清爽的半翻髻。这种发髻非常简单,就是将所有头发在头顶靠前的位置,结成一个扁圆的单髻。单髻结成之后,剩下的头发绕着单髻底部盘绕,这就成了。
  简单是简单了,十分适于日常,以及玩耍时梳。问题是,太简单了,对于脸没有任何修饰作用。所以在贵族女子装扮越发繁复的当下,会梳半翻髻的小娘子是越来越少了。
  杨宜君倒是不在意这个,看着镜子里的人影,从梳妆案上的匣子里找了一大一小两朵像生花。一朵是红色山茶花,有杯口大小,一朵则要小一些,是浅黄色的菊花,两朵花一起簪在了发髻一侧。
  “就这般罢。”杨宜君摆了摆手,示意挑了两根赤金花头簪的紫鹃放下手里的簪子,她头顶上不用再做装饰了。
  杨宜君也没有再化妆的想法,待会儿要出去打猎,化妆做什么?她只涂了一些脂膏防着冷风吹皲了皮肤,然后又在嘴唇上抹了一些红色胭脂,让整个人更精神一些,这就往外走了。
  她这往外走,就是要出门了。紫鹃见状,连忙叫了个小厮,让他去马房吩咐马奴,将杨宜君的爱马‘飞霞’给牵出来。
  “十七娘。”就在杨宜君往外走,穿过府中一过道时,却被人叫住了。
  杨宜君回头,见是高溶和赵祖光,便住了脚:“赵四公子、赵六公子?”
  两人走近了一些,赵祖光上下打量了一回杨宜君,笑着道:“十七娘这是要出门冬猎?真是好兴致啊!”
  “不过是冬日着实无聊,弄些精致的淘气罢了。”杨宜君可有可无道,然后她就注意到他们两人似乎是从正院的方向来,随口就问:“二位方才从父亲那里来?是有什么事么?”
  赵祖光刚要解释他们刚刚是去辞行了——洛阳那边传来了最新动态,现在是真正的箭在弦上!这间不容发的紧要关头,他们再不能在播州耽误时间了。非得赶到中原,静候洛阳事变,然后‘火中取栗’不可!
  然而,赵祖光还没开口,就在高溶的轻轻一瞥中收了声...他意识到自己又差点儿作死,告别这种事,高溶自然是想自己亲口与杨宜君说的啊!
  高溶看着杨宜君,心里遣词造句,慢慢道:“方才去拜见了杨伯父,主要是感谢这些日子关照...说来,我们兄弟二人也在播州盘桓许久了,眼下——”
  其实说到这份上,杨宜君也能听出他们这是要走了。但高溶还有一些话,想要说,却罕见地犹疑...这也是他要谨慎地遣词造句,慢慢说话的原因。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这是在给后面的话拖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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