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欲换更添香》作者:尼莫点1》第24/94页


  叶知秋面色不大好,委屈时眉眼盈盈, 盛满了秋水, 只是柔声倔道, “我不明白繁昌公主这话是何意思。”
  翁晟自然不会叫心爱的女人被翁韫欺负, 于是上前一步将娇软的叶知秋护在身后,“翁韫,我看你是骄恣惯了,说话没大没小,不懂长幼尊卑。知秋不是皇室血脉,这层是不及你尊贵,可是你别忘了,她还是你的嫂嫂!此处石亭观景绝佳,我们意在山水,垂钓不过其次。你又何必阴阳怪气?”
  嫂嫂?若是晟王的正妻尹相莲在场估计得气出血。对自己横眉冷对就罢了,却对叶知秋呵护有加,无微不至。
  周遭游人都因这飘荡在江面的话不约而同地将眼睛耳朵凑了过来。连船家都干脆停了下来嗑起了瓜子,平生啊最爱听上流社会的爱恨情仇、家长里短了。曾襄见石亭那边燃起了无色的硝烟,也立马吩咐船夫再靠近点。他为人不坏,就是有些好矜夸、爱谐谑、凑热闹的小毛病。
  翁韫见翁晟为了叶知秋让自己挂不住颜面,也有些气急眼儿了,眼咕噜一转,又忍了下来,轻飘飘道,“本公主说什么了就阴阳怪气了晟哥哥这儿观景好?那不也给旁人观你们的机会了吗?侧妃娘娘如今风姿绰约,妆容有加,才册封公主,想来天下人还不太知道,是应该多出来走动走动,让百姓都认识认识,饱饱眼福。”
  言外之意,觉得叶知秋钓鱼是假,不过是想选了个背景秀美如画、客流络绎的地方卖弄自己,获取百姓们不经意的夸耀,传播名声而已。
  虽然翁韫她们的想法未必就是叶知秋的真实心思,可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晟王长相俊美,玉树兰芝,叶知秋又美若天仙,如此一对璧人,如夭桃秾李,天造地设,在此处站着确实吸睛。又何况穿得那么华贵,一看便知其显赫。实在太过显眼了。
  又或者,想垂钓是真的,想赏景真的,想被人瞩目从而听见溢美之词,满足小小的虚荣心也是真的。只不被翁韫直言不讳地戳中了,难免羞恼。叶知秋不再哑忍,隐约有些哭意为自己辩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谁给你施罪了?合理猜测而已嘛。”翁韫是十分见不惯叶知秋矫揉造作的样子,说着说着,不知背后谁推波助澜了一把,她竟一个趔趄没站稳扑向了叶知秋。
  晟王护妻,忙将叶知秋揽入怀,使翁韫摔了个四脚朝天,一时间膝盖出血,十分疼痛,姿势丑陋,更是万般难堪。在众人面前失仪的繁昌公主忍无可忍,恼羞成怒,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想将叶知秋抓头扭打。刹那间,本就拥挤的石亭乱作一团,真心拉架的,假意规劝的,煽风点火嫌事不够大的,百态尽出。
  混乱之中,猝不及防时,翁韫揪着叶知秋的衣领,竟又没站稳,双双落了水。“噗通——”两声,水花四溅。两位都是金娇玉贵的弱女子,谁能抗得了这刺骨凛冽的寒冬水啊!说时迟那时快,当在场各位男子慢吞吞地脱鞋脱衣或是还在犹豫是否要跳河营救时,刘清慰与木之涣便直接从我身边飞奔而出,在我耳边带起一阵快风。
  我捏紧手帕,指甲因不自觉地紧张用力而嵌进血肉。身体不自觉地发抖,连呼吸都变得难受,就这样定定看着刘清慰奋不顾身跳下水营救叶知秋。而不停扑腾着喊救命的叶知秋在强烈求生欲趋势下,亦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伸出玉臂环抱住刘清慰的脖颈。
  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眼睛,心如刀绞,万箭攒心。刘清慰对叶知秋一连两次的救命之恩,让我这个从不信命并且一直妄图改运的人第一次产生了动摇...天命难违,这世间真的存在“逆天改命”四个字吗?
  刘清慰与叶知秋的缘分就像是想命中注定的,斩不断,剪不断,总有牵绊。每每危急关头,生死之间,命悬一线时,出现的不是翁晟,不是曾襄,不是杜墨白,而是刘清慰啊!如果不是我以伪谤真,鹊巢鸠居,他们早该修成正果,岁月静好了。该与刘清慰有肌肤之亲、耳鬓厮磨的是叶知秋,该与刘清慰去魏紫苑请安奉茶的是叶知秋,该与刘清慰永结同心的也是叶知秋。
  从头到尾,这一切都不属于我。身上穿的,每日吃的,甚至是现在认识的所有人际关系,都应该是叶知秋的啊。似有一碰冷水从头顶灌下,我浑身发冷,气得颤抖,慌得无措。
  当两位公主都被救上船后,众人将她俩团团围住,丫鬟们赶忙替瑟瑟发抖的金枝玉叶送上狐裘暖身。而晟王呢,自是第一个赶上去抱住叶知秋的。当时情况危急,他是很想跳河救人,可惜不懂水性,正犹豫时就见刘清慰跟旁人早他一步跳了下去,这才稳住心神,不跟着跳下去添乱。
  同样浑身湿透、哆哆嗦嗦的木之涣与刘清慰,也裹上了罗子谦、兰柏杨递去的暖裘。晟王见刘清慰两次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施以援手,心情复杂,但仍旧大度地强忍了下去,只是言辞恳切地感谢了刘、木两位的救命之恩。
  木之涣之所以跳下去,自是为了叶知秋,不过刘清慰先他一步护住佳人,他这才转而去救另一位溺水的女子。却不想,无心插柳柳成荫了。迷迷糊糊的翁韫辗转清醒后,对救命恩人极是感激,生了拳拳报恩之心。繁昌公主待嫁闺中,正是择婿的年纪,可惜这个瞧不上,那个看不顺眼,让皇太妃没少为她费心。如今被木之涣舍身相救,又见他五官端正俊秀,竟有些情窦初开了。
  *
  木之涣与刘清慰跟晟王等人别过后,才各自回船,坐在了船舱内烘衣烤火。


第41章
  女眷们则避嫌地站到了船外。在里头的刘清慰察觉我气氛不对, 也不等身子暖和,直接就裹紧暖裘走了出来,唤了一声我的名字。
  纵使我再会演戏, 此刻也挂不住好脸。可碍于耕云弄月还在身侧, 我不便将不满的情绪挑明,只强颜欢笑了几句。刘清慰握紧我的手, 不好再多说什么,于是静立在我旁边,陪着我, 不肯松手。
  终于船返航到了长河渡口, 在岸边等候的丫鬟小厮才涌了上来, 见刘清慰、木之涣头发半湿,衣裳半干, 连问这是怎么了。
  此番回去,统共三辆马车。本是曾襄、木之涣他们一辆,耕云、弄月一辆, 我与刘清慰一辆。可现在我心乱如麻, 百感交集, 自不愿跟刘清慰共乘。于是有些冷淡道:“我去与耕云弄月一起吧。”
  这时候, 连两个小姑子也察觉到了哥嫂之间的磁场不对付。于是对了对眼,噤若寒蝉, 都不大敢说话。
  刘清慰没辙, 束手无策,想哄我又不知作何解释, 一来, 他觉得自己救人是善举, 二来, 还受了冻,不该得不到理解。但仔细一想,自己在妻子面前连续两次对别的女子奋不顾身地相救,身体又挨得那么亲密,是有些心虚。于是无可奈何道,“哎,不用了,我去曾襄那儿挤挤吧。”
  三辆马车一前一后驱离了踏雪湾。独坐在绸车内的我仍旧心烦意乱,刘清慰救叶知秋的画面反复在脑海里闪现。偷来的爱情,偷来的亲情,偷来的身世,随时可能被捅破的谎言都如滚滚重石积压在了我的胸口。我太需要静静了,我也必须静下来,千万不能乱了分寸。
  “木槿,掉转车头。”我对外面驱车的木槿与车夫道,“我们先不回去。”
  “吁——”车夫停马,回头望我,“那姑爷他们在前面呢,要不要先叫住他们。”
  “不用了。我们继续留在踏雪湾逛逛吧。”
  以为主子在闹脾气,下人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照吩咐行事。到了梅园门口,我也不想行事太绝,便吩咐车夫在外守着,免得刘清慰回来寻不见人。人们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我终究是希望他能回头哄哄我,重视我,在意我的。尤其是在现在,没有安全感,感到强烈失重的时刻,我太需要他表现出永远站在我这一方的坚定了。
  黄昏将至,梅园中人迹渐少,我往梅林深处走,逛着逛着竟与木槿走散了。我只得回头唤,“木槿——木槿——你在哪儿啊?”
  这呼声没帮我寻到木槿,倒是唤来了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做渔夫打扮的翁斐!
  当时我还未认出是他,只感觉身后有人影靠近,便猝然停下脚步,猛地警惕转身,险些一个趔趄,差点撞进了他宽厚的胸膛。
  待看清斗笠下的俊颜,我才惊得愣住,怔怔地望着他,一时间忘了该退后行礼。直到他下垂的薄唇噙起浅笑,我才意识到该行的规矩和礼仪,忙退后两步,跪了下来,“参见皇上。”
  “起来吧。”见我因知晓他的身份而变得谨小慎微,他略失落,神色眉疏目淡了起来,“就你一人?”
  我起身,浅浅颔首,“与贴身丫头走失了。”
  日渐西照,一阵风吹暗香微度,熟透的浅粉细红零落委地,有几瓣残花还飘谢到了翁斐手提的篓筐里,惊起肥鳜一阵扑哧。
  翁斐立在斜阳处,摘下青色斗笠,露出被半遮掩的面容,与如瀑的墨发。英挺的轮廓因逆着光影的缘故,更显立体与深邃。他的姿势与神态从始至终都是淡淡的,寥寥的,极自然的,可却十分惊艳,如谪仙如神祇站在我跟前。
  “朕送你出去吧。”他转身,不顾我有没有跟上。这句话仿佛没有征求询问我是否同意的意思。
  我怔在原地,感受到了他待我的态度变化,跟从前在江南比,横生了距离感。也是,在他眼里我是下臣之妻,已为人妇,总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还跟以前一样保持暧昧关系吧。思于此,我自嘲地弯起了嘴角,小跑着跟了上去。
  绕过枝杆盘曲的几株别角晚水梅,再踏过层层叠叠的岩石景观,由石板路越走越窄,曲径通幽处。逐渐察觉路况不对的我,正想问他是否记错梅园出口时,人已经到荒僻孤雅的断桥边儿。
  “这是哪儿?”荒废许久的木桥饱受风雨之苦,边儿上还有块小木凳,渔具也散放着。其实不用问我也猜到了,他刚应该就是在此处伴着闲云垂钓的。
  “朕东西忘了拿,回来取。”翁斐说着话,蹲下身收渔线,亲力亲为,身边居然连一个侍从都没有。
  这才是诚心垂纶的人该选的地方嘛,天与地之间白茫茫的苍莽一片,唯有猩红的梅刺痛雪的寂寥。哪里会是叶知秋那样,光选人多的地方。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我忍不住极小声地吟到唐人柳宗元的诗,只觉得与此情此境有些相衬。
  翁斐的背影微微一僵,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头望我,“你要试试吗?”说着,就将鱼竿递了过来。
  “我……可以吗?”我有些迟疑,见他对我挑了挑眉示意我接着鱼竿,我才坐了下来,学着渔人的样子放线。
  翁斐却扑哧一笑,我不明所以地侧过头望他。他才道,“你钓鱼都不放鱼饵的吗?”
  我尴尬笑笑,有些嘴硬,“愿者上钩嘛...”
  翁斐一顿,似在别有深意的品味这四个字,过了一会才从我手里拿过鱼竿,帮我在鱼钩上放好鱼饵。
  再次接过他递来的竿子时,恰好握住了他方才摸过的那截手柄。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手掌残存的余热。我面颊微红,不敢看他,只盯着鱼线与浮在河水上的碎冰。
  我不说话,他亦耐心静默着。最终,还是我为了打破沉默而不适的僵局,缓和气氛,才故意找起话聊,“好巧啊,今日竟能在踏雪湾与圣上相遇。”
  或许,巧不巧只有他心底知道。今日刘清慰休沐,与我的行踪去处,翁斐一清二楚。暗卫来报后,本在御前伏案看奏章的他,静不下心,忽然也说要去踏雪湾走走。于是,才有了此番碰面的可能。
  他知我身在梅园中,他知我们之间只隔着百来顷摧寒映雪的梅,他知只要假装与众人偶遇也能相顾无言地与我打个照面。但他没有这么做,或许是近情情更怯,或许是他更享受点到为止的克制。同在踏雪寻梅处,足以慰相思了。退一万步说,见了面,又能怎么样呢?卿已婚嫁,木已成舟,难道他翁斐还要动用帝王的无上权力去强取豪夺吗?
  呵,罢了,初见时怦然心动又如何,倍感惊艳又如何,忍忍就过去了,时间久了或许就淡忘了呢,一个女人而已,不至于让他如此煞费心神。
  翁斐如是想着,又见天色|欲晚,才不再继续枯坐,打算回宫。却没想,在梅花林偏偏又撞上了独一人折返的我。似乎是天意作祟。
  刚才还以为想通了、放下了的翁斐,不找梅园出口,却故意又都兜到了断桥边,借口说要收渔具。其实这等子事儿哪用他收拾...
  此刻,翁斐亦蹲下,平视我,鸦黑的睫毛微动。声线略略有些冷,但富有磁性,“你没有什么想对朕说的吗?”
  “啊?”我不明所以,凝着他白净而棱角分明的面容,尤其被那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吸引,差点有些痴痴然。


第42章
  翁斐极有耐性, 与我四目相对,甚至能从我的眸中见到他自己清晰的倒影。“你不觉得,你欠朕一个解释?”
  “你是说……乱花堤的事情, 还是关于我身份的问题……”
  “哦?看来你还记得, 朕还以为你忘了呢。”
  我慌忙跪在雪地,有些惶恐不安, “臣妇并非有意欺瞒圣上……在江南时我并不知您的真实身份,实在无意冒犯,还望圣上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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