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欲换更添香》作者:尼莫点1》第23/94页
果然不出所料。她们那贵女圈,我早有耳闻。在京中是出了名的自视甚高,只允许拥有极其显赫家境地位的女子加入,最看重出身了。木家木良官居七品,在她们眼里只能算是寒酸的小门小户,刘家固然好些,是簪缨世家、书香门户,可在汇聚权豪氏族的京城顶多也只算个中流。
想来想去,她们之所以邀我赴宴,无非是因为叶知秋罢了。我很敏锐地记得,在瑞和殿时,本对我不甚在意的霍宝卿因为听说叶知秋要召见我才开始频频注目我。
虽然我也很向往像个上流社会的小姐们一样在古雅奢艳的豪宅庭院中拈花、扑蝶、赏鹤、饮宴,体验体验用琉璃碗吃饭喝酒的虚荣感,可是猜透霍宝卿心思的我,是不会愿意去的。
霍宝卿要么是羞辱不了叶知秋来羞辱她的朋友,要么就是利用我挖些叶知秋的陈年往事,让我从叶知秋的阵营里叛变倒戈。只可惜,我跟叶知秋从来就不是一个阵营的。更不屑加入她们所谓的京中第一贵女圈去巴结献媚。
我接过许嬷嬷递来的苦药,憋着气一饮而尽。木槿又为我端来清水漱口。漱完嘴,仍觉得口中留有清苦之感,但也还能接受。“花囍,替我去拒了吧。”
木槿不解:“小姐,为何拒了呢?这可是结识京中贵女们的好机会呢,也许还可以让你多个朋友,陪你解解闷。您不是常说与人交好,多个朋友多条路吗?”
“别人若是真心,我当然乐意。只是这其中未必如此。”
说不去就不去,心意已定我便不再多想。只看着这几日才回府的许嬷嬷,笑问道,“还没有来得及问你,家人在京中可安好?”
许嬷嬷跟我入了京没两日,我就差遣了刘府的姜嬷嬷先带她去京城探亲,与女儿团聚了再说。毕竟我们奴仆间只是雇佣关系,她去留自由。好在她省亲之后愿意回来继续伺候,说在女儿家多一张嘴多一口饭,不如趁着身子骨还能动弹的时候,多积攒点养老钱,不给女儿添负担。
“女儿在婆家小日子过得风风火火,倒也美满。我啊,只缝月假回去她那儿看看外孙女儿,就心满意足了。”
“听说是在西市那边开了间药铺营生,是吧?”我一边说着,一边掀起被褥,准备起身舒络舒络经骨,走两圈儿。
木槿见状忙替我披上冬袄外衣,一旁的许嬷嬷也悉心上前挽起我的青丝,满面慈颜地回话,“他们啊原先在西市只盘了一家店做医馆儿,由亲家公坐镇看诊。今年才在隔壁另一条街租了个小铺子,多开了间药房,交给小两口打理。这一家子啊也不求大富大贵的命,能有个养活一家老下的营生,闲暇之余再去听听曲儿、看看戏、爬爬山、拜拜佛就够心满意足了。”
发自肺腑的幸福感是会感染人的。见她洋溢着慈和的笑意,我也忍不住替她高兴,“外孙女儿今年多大?”
“四岁半了已经。可聪明了,满周岁时抓周,不选绣线、剪刀、花样子,偏偏选了笔跟墨。现在已经会背百家姓和三字经了,家人正在教她识字。”
一旁给花樽换水的花囍也没忍住打趣儿道,“那以后指不定是个三元及第的女状元呢。”
想起自己腹中至今没有动静,我也有些纳闷。虽然我并不着急求个一儿半女,但老一辈却相当上心。见我嫁给刘清慰都大半年了也没个好消息,朱氏、顾氏已经没忍住送补品来琼枝苑儿了。
我用膳时,耕云、弄月二位小姑笑盈盈地牵手走了进来,由侍女为她们掀起珠帘,接过脱下的暖裘,煎热茶喝。
耕云端起热茶暖手,“听说嫂嫂身体好些了,我们特来看看。您这几日病了,窗户紧闭不让风漏进来,想来也错过洋洋洒洒的瑞雪盛景。等嫂嫂你痊愈了,带我跟弄月一起去京郊的踏雪湾赏梅吧。”
踏雪湾,踏雪寻梅的好去处。背靠释迦青山,面向长河湾。本是块荒地,两百年前建朝时由开国君王翁祖大帝率领将士们倚山植梅,以释思乡之苦。如今梅树已有五千多株,占地六十二亩。是中原大地享有盛誉的赏梅胜地。因梅而带动了人气儿,释迦山上的庙宇在冬天时也与别处不一样,香火不减反盛。
我身子有些虚弱,面色也苍白如雪,识破耕云的小心思后,脸上添了笑意,如清菊待放。“你们啊,就是长辈不容许出门,才托我罢了。”
“好嫂嫂,你难道不想出去走走吗?听说那踏雪湾的梅园品种繁多,朱砂梅、宫粉梅、绿萼梅、黄蕊素心梅应有尽有。据说前几日还从远瀛引进了一棵玉黛梅,花苞巨大,重瓣多多,很是别致新颖。”
“是吗?”我好奇地望了眼弄月,以探寻的目光求证,“我以前从未听说过什么玉黛梅,真的有吗?”
耕月恳切地点了点头,也喜滋滋的,“前两日随姨娘去华家吃席面,在席间听说的。踏雪湾冬天的时候游人本就多,如今因这新栽的梅树更是熙来攘往了。”
“梅虽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去郊外呼吸新鲜空气,嗅一嗅旷远清幽也是好的。”
见我答允了她们的请求,两丫头喜笑颜开。连着屋内的婆子丫鬟也跟着盈满了笑脸。耕云夹着一块杏仁酥,蹦蹦跳跳,忽然踱步到那几盘御赐的蘭花前,停了下来,细细端赏,“这蘭花竟还开得这般好。嫂嫂,它何时才会凋残啊?”
我心一沉,笑意减半,“听说蘭花花期只有一两个月那么长。如今...正是最美最浓的时刻吧。”
凡是花开,就总有荼蘼的一日。翁斐对我的好感,是否也会如这花期一般,有绽放,就有凋枯、消失的时候。我起身,也移步到花前,凝着那行写着“城南小陌小陌又逢春,唯见蘭花不见人”的诗。
原以为只是巧合,现在想来,或许是刻意而为之。
第39章
他应该早就知道查清了我的身份, 所以才会送花来,所以才出现这别有深意的两行诗。我心绵绵,不禁有些动容, 某些情愫仿佛被按进字里行间, 才得以看到一颗隐晦的真心。
*
听说我要带耕云、弄月去京郊的踏雪湾赏梅,刘清慰不放心, 便做主等他休沐日一同前去。还好休沐那天雪霁风温,霜消日暖,耕云、弄月就算等了他好几天, 也不至于太抱怨。
踏雪湾的梅姿态万千, 各式各样。玉蝶龙游梅素白胜雪;绿萼梅苔枝缀绿, 清新秀气;垂枝梅又临水而栽,顾影自怜, 比水娇柔;尤其是那花瓣疏叠的樱李梅,于晓风中浮动,更显悠然清姿。至于这如芍药蔷薇般大小的玉黛梅, 成色极美, 如浅碧又如白玉, 花心黄蕊, 香味四溢。可惜,仅此一株, 早已被游人围堵得水泄不通了。
我朝乃承平盛世, 百姓和乐安康。虽说踏雪湾属于皇家山林,但一直对民间开放, 供大家免费赏乐。这次的玉黛梅乃是外国使臣渡洋引进, 特意赠予天|朝君王。谁想翁斐不把这稀珍异树拘在皇城内苑, 而是大袖一挥选了踏雪湾栽种, 造福了普天群众。
今日恰逢照看山林的园官奉旨举办诗歌会,为将至的春节助兴。在场任何人,只若答对与梅相关的诗文、谜底、习性等所有题目,便可将玉黛梅折枝相赠,拿回去嫁接培植。
可惜,我们是晌午才到,来的时候活动已经接近了尾声。靠近时只听见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吆喝,原是有人先我们一步,答对了所有题目。凑上一瞧,那才高八斗、满腹经纶的才子不是木之涣还有谁?
园官正要命人折下梅枝时,台上的木之涣却上前阻拦,温文道,“切莫要砍。小生与举子们同游此处,踏雪寻梅,玩意大发,觉得题目有趣才想应对一二。如今答对所有,全凭侥幸。如此稀珍梅树,犹如梅中花魁,小生愧不敢受。只愿这玉黛不受砍伐分枝之苦,肆意生长,幽香长存。”
木之涣说话时有些江南乡音,亦如他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的形象。又凭借灵辨多识的才学,早已俘获了在场许多少女的芳心。
听了他的一番话,园官也流露出了赞许的目光,“公子今日作答全中,靠的是读书破万卷之功。后生可畏啊。若公子他日高中,可定要再来这踏雪湾的青壁上题词一首啊。”
“承蒙大人抬举。”木之涣拱手作揖,便退下台了。人群渐散,只余下几个小姑娘恋恋不舍的三步一回头,而木之涣置若罔闻,与那三两个同行的举子汇合。
不远处的我及时唤住木之涣,他这才回头,很是惊喜地朝我走来。我跟他介绍起了身侧的刘清慰,以及随行的耕云、弄月。刘清慰神色正常,对木之涣刚才在台上表现颇为赞赏。倒是两个小姑,不胜娇羞,如小鹿般局促。
木之涣也介绍起了他身后同行的朋友。其中两位是与他同赴京城赶考的举子兰柏杨、罗子谦,另外一位嘛,刘清慰也认识,正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曾襄。他可是叶知秋摆摊卖豆腐时的常客了,可惜佳人对各方面资质一般的他兴趣寥寥,更喜欢晟王这种“瞻彼淇奥,绿竹猗猗”的美少年。
曾襄等到开春也要参加会试,在试院溜达时自然而然也就认识了木之涣等人。作为玩转京城的土著,又热心好客,自然得尽尽地主之谊了。于是才会带着长期埋首书卷的苦闷书呆子们来到踏雪湾赏梅赏雪赏美人...
“遇上了便是缘分。不如大家结伴同游,更添热闹。”曾襄的提议,没人愿意反对。其中最紧张殷盼的,当属弄月了。
素未谋面时就对木之涣抱有朦胧好感的她,如今见了本尊,顷刻之间就认定了他。弄月本就安顺娴静,此刻在心上人面前更是静若处子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意。这傲世轻物的木之涣,因为先结识曾襄的缘故,对那传闻中凭借美貌撼动京都的叶知秋更感兴趣。他们今日早晨到达踏雪湾时,恰巧就在长河的渡口边上碰到了去河心亭赏雪垂钓的晟王夫妇……
百闻不如一见啊!三位江南举子窥见了“归乐公主”的绝美真容,皆是一叹,果然配得上“沉鱼落雁”四字。可若是说撬动京城、撼动天下嘛,到底有些夸大其词了。不过这也不碍事,文人都爱用夸张的手法修饰。反正在他们见过的美人里,叶知秋确实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绝品了。
木之涣自认为不是以貌取人之辈,只不过不甘平凡,追求与众不同而已。刚认识一个身世传奇坎坷的大美人叶知秋,再见耕云弄月这种一句话就能总结一生的小家碧玉,反而觉得有些无味阑然了。
宋人有云,雪霁寒轻,兴来载酒移吟艇。一行人连说带笑,绕过清幽香逸的梅林,走到了长河渡口,租了一艘画舫,打算沿河观光,不负这山水盛情。
如今在这儿揽客的船家大多是从别处的名胜河泊赶来的,算是历年的习惯了。踏雪湾春夏人烟荒寂,反而只有冬天落雪了,梅开了,才会有供不应求的生意。至于附近另外一些船只嘛,则是贵族们私有的,外形上更穷奢极巧,凸显了地位与财富。
放眼望去,远近不一的各艘画舫上载欢载笑,有携家带口温酒吃糕的寻常人家;有腰间佩剑,负手而立指点江山的侠客士子;亦有掀起翠幕,折花弄枝的豪门贵女和吟诗作对,故意高谈阔论吸引佳人注意的纨绔子弟。
而我站在船头,感受船橹拨动薄冰时发出的水流声响。两岸野梅恣肆生长,水边疏影横斜。抬头望,辽远处的峰峦雪满白头,浮云流金。
坐在船舱内煮酒的曾襄往外粗略一瞅,竟觉得前头那艘船很眼熟,于是站了起来伸颈仔细瞧,“那不是卫国公家的船吗?今天什么日子啊,早上遇见晟王跟归乐公主,下午又遇见杜家的。”
我闻声回头,干脆回舱内坐好。毕竟不久前才以抱病为由婉拒了卫国公家世子妃霍宝卿的邀约,可不想让她以为我有闲心乘兴出游却不赏脸去她府上吃茶。
倒是刘清慰随口问了句,“你们上午遇到了晟王殿下?”
“是啊,晟王带着归乐公主去河心的亭子垂钓去了。哎,还真是形影不离,如胶似漆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归乐公主才是正妃娘娘呢。”曾襄说着说着,语气里多了几番酸意。后来干脆闭嘴,只能在心里遥想去年英雄救美的壮举了。想着想着,竟还发出苦笑,颇有些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之感。
这话题不知不觉又绕到了叶知秋身上,木之涣与罗子谦三人眼睛都亮了亮。刚才是谁提议要坐游船来着?好像是木之涣起的头。总觉得他们三人有些心照不宣,该不是为了等会儿跟随行船路过河心亭再度偶遇倾城佳人吧?这河道是东西流向,西边山林绵延着梅花,东边走不远就到宽阔的主河道了。所以船家们一般只往西走,必然会路过那座架在河心的亭子。
我颇有些不解,若是有心垂钓,何不择一幽僻处去。那石亭附近来往的游船密集吵闹,大约是不好钓到鱼的吧.....
没出半刻,六角攒尖的河中石亭便近在眼前了。
第40章
而卫国公家的画舫也刚巧停靠在了它隔壁。从船舱内出来的不止霍宝卿、霍宝幺姐妹, 竟还有繁昌公主翁韫。这位公主一向活泼骄纵,乃先帝唯一的女儿,可是集了万千宠爱长大的。拥有纯正皇室血统的她对妄想跟自己平起平坐的“归乐公主”早就不胜其烦了。又加之霍宝卿、尹相莲等人总是极力挑拨, 现如今对叶知秋更是充满了敌意。连册封大典都干脆耍性子不去。所幸皇上并未追究, 太后也奈她不可。
说来也尴尬,两位公主竟都穿着湘妃色衣裳, 有些撞衫了。单论容貌身段,翁韫显然落入下风了。但她仍能气场不减,语气上翘, 隐隐有些挑衅的味道。“今日是什么好事儿都让我碰到了呢, 竟然遇到了晟哥哥与侧妃娘娘。怎么?看这样子……正妃娘娘相莲姐姐不在呢?”
说着, 翁韫就由侍女搀扶着率先登上了石亭,而后霍家二女跟其他贵女也紧随其后。刚还空旷的亭子一下子人挤满了人。
叶知秋似一朵娇弱的小白花, 依旧做出忍让的样子,“今日天气好,雪也停了, 暖和了些。我央阿晟陪我来此垂钓......”
“垂钓?这儿虽是河心, 可附近船来船往的, 能钓得到鱼?”翁韫低头瞅了眼篓筐, “空空如也啊。看来运气不太好嘛。不过侧妃娘娘醉翁之意不在酒,钓不钓得到鱼又有何重要呢?”
不远处听到翁韫说话的我, 不由探身子, 望了眼这个想法竟跟我想到一块儿去的公主是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