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欲换更添香》作者:尼莫点1》第44/94页


  木之涣忽然愧疚道,“前天我与韫儿去了宁康宫,想请太后赦免你。但太后以正在礼佛为借口将我们拒之门外了。后来韫儿请了皇太妃去为你说情……结果本来态度好像松动了的太后见大家都那么袒护你,反而有了逆反排斥之感,又对你生了厌恶。”
  “或许,是太后故意这么表现的呢。只不过为了折磨替我求情而去烦她的人,让大家心里不好过。”我低头苦笑道。
  木之涣是瞒着太后来探监的,想必时间紧迫,我得分清主次,只拎重点。于是又抬头,极小声地朝他附耳道,“哥哥,无论如何请你帮我去趟木府,我的桌案下有块暗格,里面有把木簪子,请你务必要在我流放前带来给我。切记,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现在我一无所有,只有握紧这把簪子才安心。决不能让它落入他人手中。
  木之涣颇为费解,同样压低声音道,“区区一把木簪子,有何重要的?你应该让我多准备点银票才是,好打点这牢狱里上上下下的人。”
  我思忖了会儿,望了眼隔壁的暗室,险些踌躇,终究还是果断道,“实不相瞒,我最近发现那把木簪子可能才是我亲生父母留给我的信物。反正若我真的不幸被发配边疆,连父母的信物都丢了,那便真真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成了连死了都没祖宗魂魄牵引去投胎的孤魂野鬼了。”
  这么多年过去,大杂院儿里几乎没有什么人记得浮萍的存在了。那里的人们死的死,长大的长大,遗忘的遗忘。而她,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从今天起,我便是浮萍。若要扮演好这个身份,使人信服,那便连自己都要骗。更何况是骗别人呢。
  不能以自己真实的身份活着是很可悲,但现在的情况是,以自己的身份活着不单过不好,甚至还可能活不了。
  “我答应你。”木之涣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这个你收好,以备不时之需。我过两天会想办法再来。”
  我紧接着问,“哥哥,你可知皇上什么时候回京?”
  “皇上冬巡估计还有十天半个月才回来。如今你自身难保,为何关心起了皇上的行程?”木之涣不解地望着我。
  远水救不了近火,就怕我是挨不到这十天半个月……思量半晌,我径直说道,“哥哥,我真实的身世其实这段时日自己已经调查出了一些眉目,但是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与证据,所以不敢贸然认亲。其中的很多事情目前还不便对你讲,怕你知道得太多反而危险。”


第80章
  “我...很可能是某位权贵的私生女, 木簪就是信物。若我被押解离京,请你务必帮我在京中贵胄间甚至是宫中把我只带了一根木簪流放的消息传出去。”这招主要是为了让太后知道,而且又不会显得刻意。
  “为何现在不能替你放消息出去?”木之涣关切道, “若你亲生父母位高权重肯救你, 也许太后会看在他们的面子上对你网开一面呢?”
  我之所以现在不让木之涣替我向太后说明“我才是她的亲生女儿”。一来是太后接连经历了两次错认女儿的事故,如今必然甄心动惧, 更为警惕戒慎了;二来是怕她又以滴血认亲为准,若我与她血不相溶,岂不是彻底自掘坟墓了。还是等真的走投无路了, 被逼到流放的路上了, 再让木之涣与翁韫帮我在太后耳边将我的身世旁推侧引吧。而且, 就当这是个缓兵之计吧,让我趁此期间想想有没有什么应对滴血认亲的法子, 方便以后施展。
  我回复道,“若现在就放消息出去,我恐怕就不是发配边疆了, 而是直接死在这里也说不定。反正, 请你相信我, 我这么做一定是最利己最慎重的选择。”
  木之涣临走前, 我又问了他叶知秋如今与木家的进展如何。木之涣只道一切都好,不过双方都需要些时日将关系适应。
  “你与归乐公主都算是二叔二婶的女儿, 于他们而言, 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是如今你身陷囹圄,水深火热。他们不得不以你为先, 所以去求了归乐公主, 希望她能为你说情。只是这样...公主难免有些怨怼和伤心, 以为爹娘是偏爱你的, 所以暂且没有回应他们的请求。”
  听他这么说,我却笑了。原来叶知秋也是会记仇的。我还以为她会一直保持善良美好、宽容大度的模样不念旧恶的以德报怨呢。
  若要显得她气量狭小,我就得更善解人意。于是道,“我从没有存心伤害知秋的想法。如今真相大明,得知她才是木家的女儿,我是万般的愧疚难安。只是,现在知秋恐怕是误会我故意鸠占鹊巢,未必肯宽恕我。哥哥出去后,请代我传话给爹娘千万不要因我而让知秋不愉快,不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只会越来越糟。那样的话我也会更加地抱罪怀瑕,愧天怍人的。”
  见我如此,木之涣垂气道,“逢春,你这样通情达理,先人后己,反而教人心疼。我听说这些年来你没少对归乐公主施以援手。还有那城南大杂院的一大堆人,几乎都是受过你接济的。你出事儿后,他们都很担心你,还派了大点的孩子连夜去了木府,想从我们这儿探听你的消息。”
  木之涣离开后,第二日就托狱卒将木簪子混在饭篮子里捎给了我。但直至出京流放的那一日,他以及木家人受阻,都未能再来探视我。至于隔壁那间暗室牢房里的尹相栀,早在馒头包子将洞口堵住的那一刻,便叫我明白,她是已经悄然地去了。只可惜,就连她的尸身被狱卒拖出去的时候,我也未能看清她的脸。这样如花的年纪啊,真真叫人痛惜。
  *
  被押解出京后,一路西行。离城镇越远,越是苍凉萧索的荒迹。尤其离了平坦的官道后,在荒郊野外,路途也崎岖凶险了起来。与我一批同被押送峪山关军营为奴为妓的,还有另外十余人。她们大多是被无辜牵累的罪臣家眷,又或是有命案在身的罪人。
  本以为路途上会遭受惨无人道的折磨,所以我一早就想了许多自保的法子。比如假装有痨病、脏病,好让不怀好意的官差待我如瘟神般避而远之。却没想到翁韫夫妇与刘禤早已替我打点好了官差,让他们捞了不少油水钱。因此,这一路上大家都对我比较客气,并不欺辱和招惹。
  *
  月黑风高,荒山野岭。押送罪犯的队伍就地露宿。犯人们脖子和双手都套有枷锁,行动不便。官差们点燃了篝火。待吃饱干粮后,其中几个品行龌龊的就思起了淫|欲。贪婪垂涎的目光在女犯们身上扫视了一圈儿,立马物色好了三个女子,然后就风月膏肓般急切地将人拖进了小树林。没多久,昏暗处的树丛里便传来了窸窣的动静,和女人惨烈的哀嚎声。
  其余女犯瑟瑟发抖蜷缩在一起,丝毫不敢发出一句声响,生怕下一个被拖进树林里奸|辱的就是自己。
  留下值夜那堆的官差里,有个年纪小点儿的少年,他频频望向我,然后不解地问旁边的中年刀疤脸,“师傅,明明那个女囚姿色最好,仙女儿似的,甩刚刚那几个一大截。怎么这一路来,那几个兄弟都不挑她爽快爽快?”
  “那女子是繁昌公主跟驸马爷要保的人,早在咱们出发前,连着翰林院的刘禤大人,都是给咱们塞了银子的。”
  “那我怎么分到这些银两……”小官差不满的嘟哝。
  刀疤脸鄙夷地望着这贪心不足的徒弟,差点没忍住一巴掌呼过去,“你小子,这点儿资历就想跟师傅平起平坐?你以为这几日的好酒好肉是哪里来钱买的?你可没少吃啊,怎么,还嫌少?”
  怒骂后,刀疤脸平静下来,也望向了我,补充道,“公主驸马的意思是,这女子日后定能被赦宥回京。若她过几年安然归来且对我们没有抱怨和不满,那届时咱们这一批人另有一万两银元重赏。”
  “此话当真?”小官差的眼睛瞬间锃亮,“我就说嘛,难怪这群好色的弟兄不敢惹她,原来不是个有去无回的。若她有来无回,就算公主有意为她疏通打点,不照样被弟兄们吃干抹净了。反正她横竖都无处申冤。”
  在一旁隐约听到他们对话的我感到庆幸,但也倒吸了一口凉气。深刻意识到了钱财与权势的至关重要。这一路凶险,若上面无人关照,没有泰山可倚,现在在树林里哀嚎惨叫的,恐怕就是我了。
  又过七八天,彻底出了第一道关隘,举目尽是荒芜凋敝之景,少了蓊蓊郁郁的绿色。因见我没有逃跑之意,又有公主驸马做靠山,管事的官差早就为了我松了镣铐。所以我也行动自如些。
  夜深休息时,又是露宿荒野。一肥腻模样的官差酒喝多了失了心智,满眼眈眈逐逐的色|欲,捂住我的嘴,将我拖到岩石后,试图行不轨之事。我厌嫌恶心,极力闪躲,可惜对方力大无穷,实难挣脱。正当他要解裤腰带时,我心一横,恶狠狠挥起一巴掌,阴辣地朝他扇去。
  这“啪”的一巴掌,竟把对方给直接打懵了。他是如何也料想不到看似软弱的女子能迸发出如此惊人的力气,让他的脸上泛出五指鲜红的巴掌印。等他反应过来时,已拾起石头的我紧接着举起手朝他脑门使劲儿一砸……
  见他轰然倒地,我冷傲地睥着他,刻意扬声道,“你是好色之徒,不是亡命之徒。命跟色哪个重要,还用我提醒吗?你今日敢得罪我,是不想让你弟兄们好过吗?不但连累大家得罪繁昌公主,还会失掉万两白银与升职的机会。”
  本色令智昏的胖子因疼痛发出哀叫。而那些已熟睡或值夜时打盹儿的官差被我这里的动静惊醒,纷纷赶来将他推搡开,愤愤斥责。我裹紧衣裳,冷眼看他被管事儿的踢打。


第81章
  可心里还是难免感到后怕, 不由再次生出了逃跑的念头。就算现在尚能护住清白,但去了军营,身子上被烧红的铁 炮烙营妓的身份标志, 便是洗不掉的一生之辱。就算几年后真能侥幸回京, 谁又会不嫌弃我这样的残花败柳之身呢?
  因那群官差不敢搜刮我,所以我身上还留有木之涣给我的银票, 而且现在我并无镣铐束缚,若要逃走,远比这些女囚容易。可现在置身荒凉贫瘠的旷野,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时不时有野狼对孤月号角的声响飘来, 若逃了也难活命。而且,我并不比这些负责押送的官差更熟悉地形。
  正当我犹豫犯难时, 却忽略了想活下去的人,想要自由的人,远不止有我。那几个女囚的境遇才叫惨绝人寰。隔三差五就被拖进小树林里让男人们宣泄兽|欲, 有个贞洁刚烈些的官宦小姐, 不堪受辱, 昨儿就自尽了。那些官差不但不心慌, 还“呸——”的一声,直骂死人晦气。然后聚在一起编排着, 就说到了军营后以她是途中病死为由, 将责任推诿。显然,这群人并非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 丝毫没有一个人因此良心难安。
  步行两日, 终于出现了肥草与河流。黑夜中, 阴风阵阵, 篝火将熄。我睡得浅,听到了身旁极细的窸窣声。轻轻抬眼,瞧见仅有十二三岁的小女囚滚到了打呼酣睡的官差旁,蹑手蹑脚地取下了挂在他腰间的一大串钥匙。而其余女囚则紧盯着正在瞌睡的值夜人,为其放风。
  虽艰难地窃取到了钥匙,可他们的脖子和双手都木板与镣铐所缚,要开锁的话,极其不便,很容易制造出铁锁碰撞的声响。都是可怜的女人,又有绝境求生的不屈,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于是悄然起身,小心谨慎地替她们开了锁。那些女人见我没被凌|辱过,原以为我是趾高气昂之辈,所以也从未依偎我取暖,密谋着什么更不会让我参与。
  刚才她们都捏了一把汗,害怕我会大喊一声通风报信。见我没有恶意,反出手相救,才松下一口气。身上有命案的那个女囚不是个一般女子,很是雕悍,且睚眦必报。如今卸下枷锁,行动轻松自如,便弓着身子偷偷迅捷地爬向值夜的官兵身后,抄起到刀往那人脖子上一抹,刹那血光四溅,使其一命归西。
  在她的手起刀落间,三四个熟睡的官差就这样一命呜呼了,连一句挣扎的声响都没有。正当她要挥刀解决年纪最小的官差时,那小伙子却在睡梦中忽然尿遁,竟睡眼惺忪的睁开了眼。
  “啊!救命啊——”他在大刀离自己仅有半寸的距离时急快地躲开,也瞬间将其余八九个官差全都惊醒,抄起家伙就是殊死搏斗。那女子虽功夫不错,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很快就束手就擒了。但好歹,在拼杀中为那些早解开刑具的女犯们争取了逃跑的时间。而我也趁此机会,迈开腿逃窜,消失在了漆黑不见五指的旷野……
  第二日一大早,我躲在一处小山丘的石缝里藏身。却不想听到了几个官兵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所幸,他们忙着内讧,并未注意到我,只搜寻了一阵,嘴里囔着不知如何交差就愤愤离开了。
  之后的几个时辰,我随着旷野上的河流一路东行,正伏岸河喝水时,却听见远处尘沙飞扬,一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那一大队人马似乎是朝我而来的。莫非是来那些官差联络了当地的衙役来巡捕抓人?可这救兵来得也太快了吧。
  不容多想,我径直跳下河里,企图潜水逃走。在河里憋了许久之后,岸上的马蹄声也戛然而止了。急需呼吸换气的我,难再闭气,终于忍无可忍,猛地将身子冲出水面,激起一大阵晶莹的水花。然后急促而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直到我得到了大口换气的满足,才放眼望向岸边,然后惊惶地发现,身穿戎装的翁斐正在一匹汗血宝马上端详着我。那张噙着笑意的俊脸,眸色幽暗。那张噙着笑意的俊脸,眸色幽暗。而他的身后,是一大队禁军。
  “都把头翻过去。”他一声令下,所有人调转马头。
  翁斐霍然下马,朝我走来,然后半蹲在岸边,向我伸出手。此刻的我浑身湿漉,长发披散,素净的面庞与乌黑的发梢上都挂着水珠,连囚服也紧紧地贴在身上,渐渐地勾勒出身材的形状。
  与我的狼狈截然不同,他仿佛从天而降的神明,拯救苦难中嚼草自敷的人儿。又似这旷野上悠闲漫步的狼,举止优雅,姿态从容,笑意危险而迷人。
  尽管已经入夏,但河水仍有些冰凉,使我身子发颤。我睁着惊愣的鹿眼,微仰着看他。终于,在翁斐鼓励而敦促的眼神凝视下,不多踟蹰,拨着水朝他而去。最终,搭上了他的手。男人的体魄健硕,稍一施力,就将我从水中托起,继而一把抱在怀里。
  见我在他怀里瑟缩着,不甚娇弱的样子。他这才意识到不妙,脱掉僵硬冰冷的铠甲,又立马吩咐随行的年轻小太监呈上了斗篷,亲自为我披上。任由他温热而宽厚的胸膛紧贴着纤弱的我,我也怕冷似的,本能地往他怀里依偎。
  “好一个美人出浴。早听说你水性好,却忽略这河水冰凉,是朕的不是。”他为我擦拭顺着湿发淌在面庞与耳间的水珠,如此亲昵而自然,反让我有些忸怩。
  我诧异地扬眸问他,“皇上如何知我会凫水?”
  “朕对你的了解,也许远比你想象中更多。”他轻呵一笑,并不正面作答。原是我不知,他在早审问苏太妃时,就听说了我泅水救人的事迹。
  方才远在马背上疾驰而来时,见我猛地扎下水,他本心慌意急,速速扬鞭催马。快要奔驰到岸边时,才猝然想起了我曾经的“壮举”,与昨夜逃跑的胆量。早在两个时辰前,他率领的大队人马就遇到了那几个巡捕的官差,而他们手上恰好抓回了两个逃遁无果的女子。一经盘问,才听说是我替女犯们解开镣铐,逃跑流窜的……翁斐意识到这样“勇气可嘉”的人,是断不会想不开跳河觅井的。怕是没看清来人才临时躲在了河里,这分明是潜水自救而非投河自尽。于是他遽的勒紧缰绳,怕水下的我因岸上的声响胆战心惊又不敢探头呼气,所以才示意众人噤声,静待我浮出水面。
  河水还算清澈,他隐约能瞟到我在水草下衣襟飘动与发丝飞扬的样子。这一路快马扬鞭,昼夜兼程,好不容易追到押送队伍时,我又先一步逃了。可教他一路好找啊。如今总算找到人儿了,不但安然无恙,还躲着他,防范他,这才使他才不由得弯起了自嘲的嘴角,生了闲心端赏我的窘态。
  “皇上为何出现在这儿?”按理说他现在应该才结束冬巡不久。
  “你说呢?你觉得朕为何会来?”翁斐将我拦腰抱起,想尽快回昨夜驻扎的营地为我换件干净衣裳。于是对着身后的禁军队伍扬声命令道,“出发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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