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欲换更添香》作者:尼莫点1》第77/94页


  翁韫闻言, 转过头去笑着问,“姝环表姐这是吃醋呢?”
  赵姝环白眼一翻, 不再理会翁韫的打趣。翁韫回过头来, 见桌上摆着一道燕窝, 联想到了什么, 便朝我道,“说起来,前些天我命奴才去买福禄斋买新出炉的糕点,奴才说碰到了个跟碧秀长得很相似的女子,作贵妇打扮,穿金戴银,身边还跟着一二侍女,正在买金丝燕窝呢...”
  翁韫说完,又有些不放心地小声问,“逢春姐姐,我当时将碧秀的奴契给了你,你是如何处置她的啊?可别叫她因祸得福,小人得势了。”
  “公主尽管放心吧。碧秀这样的品性为人,就算得了富贵,也会稍纵即逝,福不盈眦的。”我安慰道。
  海媛珠端起青玉酒盅,上前跟翁韫搭话。见翁韫对自己不带热络,便故意问,“今日嘉慎皇太妃寿诞,怎么不见驸马爷来祝寿呢?”
  “驸马公务繁忙,我母妃体恤他,让他晚几日再来请安就好。”
  海媛珠连忙露出歉意,“都怪我父亲不是。总那么不近人情。驸马爷在他底下当差,也不知道适当放宽些。这公务哪里有忙得完的时候。”
  翁韫一双美眸里浮上腻烦,“前朝的政事公务,在仕之人自有安排,再忙也能有条不紊,秩序井然。我们这些妇人家胡乱置喙什么?”
  海媛珠的脸上挂起一抹不易察觉的难堪,正要回座位时却被我及时唤住。我笑说,“海家三代为官,各尽所能辅佐皇上。若非是材优干济,也得不到皇上的赏识和重用啊。尤其是妹妹你的祖父海老大人,他是贵为三朝元老,又是军机重臣,听说襄阳王的案子现在就是他在督办。襄阳王这样权位重声望高的人,一般人可真不能镇得住这事儿。”
  见我替她挽回颜面,海媛珠又有些飘飘然地扭转身体,故作谦虚地说,“能帮皇上分忧,替朝廷做事,海家荣幸之至。霍风以前固然位高权重,大得民心。但对皇上不忠,对家国不忠,他今日所享的荣华和声誉就该悉数被收回,土崩瓦解。”
  都直呼其名,不尊称一声襄阳王了,可见...“海嫔妹妹如此言之凿凿,可是你祖父已经掌握了襄阳王内外勾结的确切证据?”
  海媛珠见左右无人注目,便附耳答道,“说是霍风与阏野的私生子往来甚密。不但为他在京中提供住所,更为他过境提供通行的帮助。这尹釜元帅大老远从陇州赶来,明面上是朝觐述职,实则是来自证清白的。毕竟……这阏野的私生子招兵买马的部分银两刻的可是陇州尹家的铭文。”
  见我与翁韫皆露出惊愕之色,海媛珠有些得意,便继续说,“你想想啊,这阏野的私生子无端端的怎么会认识霍宝卿?怎么会那么熟悉京中贵妇们的恩怨?还不是因着襄阳王的关系。”
  我讷讷不解,“可是...襄阳王半身戎马,好不容易能回京安度天年,为何要勾结匈厥残党呢?这说不通啊。”
  “霍风被先帝一纸圣状所缚,屯垦戍边多年,无诏不得回京,妻儿又不在身边,早就心生怨气。而且...”海媛珠悄悄意有所指地望了眼远处的太后,欲言又止了许久,“反正啊,前些天皇上已经抓到了那个私生子。此人将自己与霍风狼狈为奸的罪状全都招供了。多亏皇上仁慈,见事态还没酿成大错,又念及霍风曾经的功劳苦劳,仅仅只叫他交出兵符,削爵而已。此生不减食邑,照旧住在王府。”
  翁韫震惊过后,不忘朝着海媛珠讥诮一笑,“还海嫔娘娘消息灵通。身处深宫也能耳听八方。这样天大的消息该是还没传开呢,不然本公主在宫外,早该有耳闻。”
  我见太后还有心情主动设宴,全然不受影响般。心中总觉得她是不得不撇清关系,故意强颜欢笑。这场秋日雅宴,也未必是真心为了嘉慎皇太妃操办...
  果然没多久,霍风联合阏野的私生子阿什里通外国、扰乱外交的罪名从京城到边外一路传开。用一生积累的声望与名声渐渐瓦解。许多人在唏嘘之余也并不完全相信他是这样的为人。但无奈证据确凿,人言可畏。也替他说不上话,做不了改变。
  我带着花囍,站在宫门附近等候许久,才见霍旸推着轮椅上的霍风从腾龙殿出来。本神色平静的霍风见西风疏狂,便皱眉说,“今日风大,娘娘何必站在风口?”
  我借口道,“本宫的养母今日进宫探望,我平时不能守在她们膝下孝敬,只能提前在此处早早相迎了。”
  “娘娘懂得衔食反哺,可见木家对娘娘的养育有多好。”霍风布满沧桑的面庞漫上带着涩意的欣慰。随后他又神色失光地叹道,“我...的子女们大多疏于管教,尤其是两个女儿品性堪忧。她们若能有娘娘一半的慧贤淑明,也不至于酿成今天的大祸...若要追究起来,都是我的错。”
  我安慰道,“您也是身不由己才不能亲自督教自己的儿女。前朝之事我不便多问,更不便探究。只望您日后珍重身体,不拘绳墨。”
  霍风极是隐晦地说,“还请娘娘相信,我霍风不屑做出那样的勾当。只是……有些时候‘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任何人都可以误解我,但我不希望我的儿女们也对我心生误会。另外,娘娘才该持盈保泰,明哲保身才是。我如今势穷力竭,人人敬而远之。宫中又处处有眼睛,不便多作停留,就先行告辞了。”
  襄阳王慈和苦笑着,朝我点点头,然后命霍旸推他离去。
  望着他萧索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朱红色长墙之外,我无限唏嘘。所幸没一会儿顾氏的马车到了。
  夜间,翁斐到了漪澜殿探望皇儿。皇儿在他怀中活泼肯闹,好一会儿才闭目睡下。乳母将孩子抱去摇床的间隙,翁斐踱步到我身侧。见我在伏案画梅,不由笑道,“等入冬后,梅全开了,朕带你去踏雪湾赏梅吧。听说之前远瀛使节送的玉黛梅生长得很好,并无水土不服之态。想来今年的花势也会很好。”


第145章
  但凡是花, 画法都千篇一律。一笔一瓣,提墨顿挫,浓淡深浅, 聚散合宜即可。我手中毫笔停顿了几许, 抬头端看翁斐的眉眼。温情而纯粹的神态,仿若寻常人家的夫婿。与襄阳王的那句“君要臣死, 臣不得不死”里所展现的深沉似海的帝王形象判若两人……
  待翁斐去沐浴时,我朝侍奉在外的安祥意故意提到,“今日本宫去宫门口迎接木家母亲, 恰好遇到霍风从腾龙殿出来。本宫听说他与阏野叛党同流合污, 证据确凿。他也真是运气好, 有位发政施仁的明君,可以饶他不死。”
  安祥意见我不是外人, 细细辩听里面仍有水声,才轻声道,“霍风自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自己勾结阏野的私生子阿什一事。所幸有阏野的私生子阿什、霍府的家奴等人所作的人言和霍风用以通行的令牌做证。而他的女儿霍宝卿与晟王的废妃尹相莲虽被证实与阿什有勾结, 却不能直接证明霍风有参与此事, 是否知情。”
  “除了那个阿什, 还是别的人证和物证?”
  “是啊。霍风曾命奴才驱着马车去京郊的恩渡寺好几次, 神神秘秘地跟人会面,爬石梯还不带马夫随行帮衬, 只让霍旸一人背着。”
  我心生一惊!要是真如霍风所说, 他并未勾结过那个叫阿什的私生子。那他去恩渡寺见的人必然是太后王学英啊!太后在恩渡参佛许久,在那里见她也最为方便。只是...如此一来, 为了保全太后, 他便只能三缄其口了。阿什在罪状上承认自己与霍风在恩渡寺会晤, 又有寺里的和尚和随行的家奴佐证他确实去过。他若否认是见了阿什, 那朝臣必会追问,他见的人到底是谁……
  安祥意接着碎碎道,“至于那块令牌,霍风还狡辩说是在战场最后一战丢失的。想来是想皇上念及他在那场战役中双腿残废,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安祥意话音才落,浴房的门遽然被推开。一道光影从屋内蹿出,吓得安祥意连忙跪下,掌箍自己的嘴,怪自己多舌。
  翁斐浑身散发着沐浴后的热气,眼底却投射着一片不悦的阴翳,落在安祥意颤抖的帽顶上。
  我及时道,“是臣妾主动问起前朝之事的。皇上请不要责怪安公公。”
  “还不赶紧起来。”翁斐对这安祥意说。
  安祥意这才松了口气,喜笑颜开,“多谢娘娘替奴才说情了。”
  回了屋,我替翁斐擦拭湿发。烛光摇曳,香炉里一缕缕馨香溢出,颇有去浊存清的功效。
  翁斐问,“霍风的事儿你也听说了...”
  我擦拭的动作迟钝了些许。轻怔后温温一笑,“后宫闲居无聊,难免能捕风捉影,听到些前朝的风声。”
  “那你觉得他到底有没有做那些事情?”
  挂在屋外的灯笼摇晃,瞬时凉意乍起,不知庭苑海棠还能与晚霞缠绵多少日。我回道,“皇上已经做了裁判,削去霍风王爵之位,交出调军兵符,一切已成定局。旁人的看法又何重要呢?”
  历朝历代的兵符,都是一分为二的。帝王执右,将领执左。作战时合二为一,将领才能调遣军队发号施令。
  翁斐垂眸捋发,嘴角浮上令人难以捉摸的笑意,“朕只是想知道你信不信。如果连你都不信,那还会有多少人是不相信却不敢言的。自始至终,最重要的不是兵符,而是人心。”
  *
  天黑得越来越早了,空气也越发干冷。黄云凝聚在暮色中,夕阳映得朱红色宫道被镀上了一层黄晕的光。深宫里的一些落木,诸如梧桐,早就落叶萧萧了。寒波翠苑是漪澜殿去往宁康宫的必经之路。夏日一去,这里也显得枯寒萧索了些。芫梅借着去太医院抓安神药的功夫,来到此处,向早已停留在此的我施礼问安。
  我回笑道,“你母亲的疠风病可好些了?”
  “多亏有娘娘您的接济,才得以一直续着这一条命呢。弟弟也还清了债务,改过自新,上个月才成亲。”
  我淡淡笑,“你家也算是苦尽甘来了。都说发财容易守财难。日子好不容易蒸蒸日上,可得仔细着维持才是。”
  芫梅怔忪片刻,体会其中深意,方郑重答,“娘娘教诲,奴婢定然谨记于心,并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最近宁康宫可还太平?”
  芫梅回想一番,细细应道,“前两天尹元帅来宁康宫探望太后娘娘,似乎闹了不愉快,几乎是甩袖而去的。”
  他们不该沆瀣一气才是?怎么会不欢而散呢。我追问说,“有没有听清楚因为什么?”
  “好像是……因为尹元帅妻女的问题。”
  我沉吟道,“是不是尹元帅认为自己妻子离世,女儿流放,全因京城而起,但太后娘娘身为尹家在京城的倚仗和亲盟,却没有护住她们……这才向太后质问?”
  “娘娘聪睿。”芫梅忙低头应道。
  临走前,我又回眸提醒芫梅,“本宫去年交予你的锦囊切记收好。说不定,将要派上用场了。”
  桂花犹挂在枝头,初雪也不曾落下,畅春苑的梅却及早地开了(反季梅花)。诸位妃嫔坐在蕊珠芍药堂内听曲。昆贵人折下一枝早梅,纳罕道,“这天气也忒反常了,梅花竟然那么早就开了。往年可都是腊月间的花期啊。”
  今日赵姝环身穿一袭靛蓝色真丝缎面料的宫装,团团牡丹刺绣,更显雍容。她嗤笑一声,“这有何奇怪的。听说今年参选的秀女中都有几人早住进了京城呢。比这梅花儿还急切呢。”
  海媛珠努努嘴,“明年三月间才入宫选秀,那么迫不及待入京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早点入京适应啊。花一笔银子寻个宫中出身的教习嬷嬷,学学习习礼仪规矩,日子一晃就到三月了。”赵姝环笑得颇为高深,眸光渐渐移在我的身上,别有用心道,“皇上风华正茂,身强力壮。三年又三年,未来几十年里,有的是鲜花入宫斗艳。我瞧着京中权贵的女儿们一个个含苞待放,说不定其中就有未来皇后之选呢。中宫之位悬而未决,总会挑个家世出身、教养品行不含糊地出来。本宫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个少条失教的,也只配做个妃位了。像良妃娘娘这样为皇上诞育皇长子,劳苦功高的,造化自然比我强。只要不出差错,过个三五七八年,至少也能登顶贵妃之位吧。”
  赵姝环的言外之意,便是说我出身低下,付出一生心血也不配为后。
  我清淡一笑,面子上并不与她计较。今日我穿着一身灰粉色开襟裙裳,领口处暗印团云,缎面上的洋槐花纹与头顶的白槐绒花交相辉映,另有一二簪上,点翠堆盈。与赵姝环、海媛珠满头华丽比起来,简洁中不失典雅。
  见我不为所动,赵姝环有些不满,进一步道,“想来你们还不知道吧,今年选秀的佳人中,有个江南来的官小姐不容小觑呢。”
  昆贵人揉花的指腹紧了紧,追问道,“怎么个不容小觑法?”
  “皇上前两年南下江南,住在杭州当地知府家中。那知府有个女儿,叫什么武玉书的。皇上为了博红颜一笑,曾做过‘一骑红尘妃子笑’之举,四处寻芳觅翠,为她在萧瑟深秋布置出了满园春色。”赵姝环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我的反应。见我眉心频动,以为自己落井下石的话奏效了,终于感到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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