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欲换更添香》作者:尼莫点1》第78/94页




第146章
  我问, “这事儿淑妃是如何得知的?而且,既然皇上喜欢她,为何当时不纳她回京?”
  赵姝环思忖片刻, 方回话说, “本宫母亲与家中庶妹前两日入宫探望,无意中说起了这几天京中发生的新鲜事儿。每三年一到, 那些个教习嬷嬷就会变得炙手可热,被各家选秀姑娘争抢。如今不知哪里传出这位武千金是皇上在江南的珍珠之遇。那些个素日里自视甚高的教习嬷嬷都上赶着去武千金那儿呢。至于皇上当时为何没有纳她入宫,本宫就不得而知了。”
  海媛珠不悦道, “不过是小小知府之女, 才入京没几日, 就翻出这些个浪花。以后入了宫,岂不是要掀起千层浪了。 ”
  皇儿被穗欢姑姑接去了宁康宫用早膳。在蕊珠芍药堂听完曲后, 晌午还未到,我便乘着凤辇先去了太后处。招待我的桂珍嬷嬷说,“大皇子方才玩累了, 正闭着眼睡觉呢。小孩儿就是这样, 想睡就睡, 多睡几觉就长高咯。”
  宁康宫的光照极好, 一阵风吹,泛黄的银杏叶间稀碎的光影熠熠摇晃, 仿佛浩渺的波光, 映照在了我的面庞上。我顺着她的话微微笑,“怎么不见太后娘娘?”
  “大皇子睡下后, 太后娘娘便去屋内艾灸了。良妃娘娘稍作等候, 老奴去通报一声。太后要知道你来了, 必会留你用午膳的。”
  没一会儿, 桂珍嬷嬷就领我去了太后艾灸的内殿中。焚香袅袅的香炉生着紫烟。王学英趴在床上,由三五太医院医女为她精简疏针。这位地位尊贵的妇人,颇受岁月优待。除了眼角眉梢间藏着些许细纹,大体上,紧润如初,比同龄女子显小个五六岁。我在薄透的帘外,隐约望去,恰好透过缝隙,见她后背上竟有一片触目惊心的疤痕,仿佛是被烙铁所烫才遗留下来的。
  太后扭过头,看我停留在她背上的目光有些骇怪,心下了然,解释说,“哀家十年前不小心烫伤了,吓着你了。”
  我极快恢复往素里得体的表情,“臣妾之所以惊,并不是因为这疤痕有多骇人,而是觉得它不应该出现在您这样养尊处优、白皙矜贵的贵妇人身上。”
  日光慢移,从琉璃瓦上挪到了四菱花扇窗上悄然透射,直接映在了楠木雕纹玻璃罩背面。太后意味深长道,“逢春啊,华丽的锦袍之下必有溃烂之殇,哀家也不例外。”
  我低下头,联想到了自己的前尘往事,应道,“臣妾明白。”
  “过几日便是哀家母亲的生忌,哀家想扫完墓之后去红螺寺烧几炷香,祈求皇家子嗣绵延,人丁兴旺。你与淑妃伴我左右,一同前去吧。”
  见我点头应下,太后又苦笑说,“哀家尚在闺中时,父亲与宗亲们就对我寄予厚望,纷纷望女成凤。唯有母亲希望我能顺着自己心意择一如意夫婿,不看重家世出生,只看对方品性。可惜她离世得早...若哀家也有女儿,定要带她去祭拜这位外祖母。虽然哀家是个儿女缘薄的,但好歹有你们这些孝顺的儿媳.......”
  太后故意这么说,也许是为了掩人耳目吧。我与皇儿在宁康宫用完午膳之后,便跪安退下了。
  又过两日,翁斐在御书房研磨,我在一旁作画,恰好说到随太后出宫一事儿。或许是听说赵姝环也要同行,翁斐并未多想。只道,“她要你去你便去吧,也当出宫散散心了。而且红螺寺福光很灵,拜一拜也好。”
  入冬了,一天赛一天的萧条,所幸日头明媚。内务局的宫人将几株早梅和松柏盆景送来御书房,正在窗边摆弄着。还有小康子带的徒弟小旻子正在指挥奴才们换纹锦,擦瓷器。华丽精巧又不失庄严的宫殿内一尘不染,霎时间鲜亮了几分。洁净整齐的布置,叫人心情都舒爽了很多。没过一会儿,安祥意从门外进来叩安,递上一份奏请书。翁斐阅后,疏淡的眉目多了几分不畅。
  我不由关心问,“皇上怎么了?”
  “哼,戍守边关的将士们在联名替霍风说情呢,想要朕重审霍风通敌一案。”
  安祥意捏把了半汗,“皇上息怒啊,这群霍家军只是愚忠而已。倒是燕家几位少将竟也签名了,这般不懂事。恐怕燕大将军还被瞒着呢。”
  “霍家军?”感到权威动摇的年轻帝王冷言道,“这天下都姓翁,军队亦姓翁,哪里来什么‘霍家军’的说法?士兵们愚忠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人仍有长辔远驭的本事。”
  “老奴该死——”安祥意自知失言,忙跪下认罪。其实这事儿本不怪安祥意,霍家军这个说法确实已经在民间流通了十几年了。他错就错在,在御前当值那么多年,隐约能摸到些君主的脾性和忌讳,却还是犯了无心之失。其实我也有些纳罕,霍风或许劳苦功高,但还不至于功烈震主吧。而且先帝和翁斐皆是明贤之君,治国能力足以功垂竹帛,流芳千古。怎么面对区区一个霍风会稍显杯弓蛇影呢?
  绢帛上,浅墨画叶,深墨勾枝,滕黄添花,就差最后几画时,却顿住手笔,分了神。见我失神,语气回暖的翁斐轻唤了一声,“逢春,在想什么呢?”
  我赶紧重新提笔,“臣妾在想要不要加点朱磦在藤黄之上,将银桂改成丹桂。”
  “妙哉,丹桂馨香更浓,人看了这幅栩栩鲜活的画,或许就能联想到金秋香气扑面之感。”
  我莞尔笑着,专注起来,将后续完成。笔墨被风干后,翁斐命小旻子把画裱了起来。小康子领着三个手捧器玉的小太监迈入殿内,施礼后恭敬道,“皇上,这是内藏库里挑选出来的三样宝贝。您看看,恩赏哪件给霍宝奉大人作为成婚的贺礼比较好呢?”
  翁斐粗略看了一眼,“就选这兽面浮雕鸟纹玉琮吧。”
  小康子拍着马屁说,“皇上选得好啊,这玉琮产自和田,贵重不说。顺着肌理雕饰成兽面、鸟纹,栩栩欲活,还很值得观赏。霍宝奉大人必会什袭珍藏的。”
  我有些诧异地扬眸,“霍宝奉要成婚了?”以前也不曾听说霍宝奉有提前定好的姻约啊。霍风才削爵没多久,谁肯在这时候将女儿嫁去霍家?
  小康子忙应道,“霍宝奉大人要迎娶的是徐柘大人家的庶长女徐玉姣。徐家姑娘才德兼备,在京城颇有美名。家有贤妻,胜过良田万顷,多亏了咱陛下的赐婚,让霍家如获至宝啊。”
  若霍风还是指麾千军的尊贵王爵,按照霍家母女三人的一贯性子必是瞧不上徐家庶女的。徐柘是皇上一手扶持起来的近臣,家中除了这位庶长女,其实还有两个未出阁的嫡女。但徐家以嫡女年龄太小,且长姐未嫁哪有小妹先成婚的道理将试图求请皇上换嫡女的霍夫人和穆太君打发了回去。
  见翁斐选好了贺礼,小康子又递上一份文书,“皇上,这是赏赐给尹元帅之子尹锦在京中的宅子。地段甚好,紧邻左丞温箴大人家,另外,还附奴契若干。”
  温箴是皇上的表舅。前些年因为温家落败,他也遭牵累,被贬谪去了泉州。后来皇上登基,才将他调遣回京,一路高升至股肱之位。
  我再度诧异,“尹釜元帅的长子要住在京城?”
  翁斐转身坐在炕案旁,“这是尹釜自己上奏的请求。尹锦是可塑之才,在京城为官,从六品做起,历练几年是好事。”


第147章
  正说着, 一小太监从屋外进来通报,“皇上,您今日约了晋王爷、温左丞一同用午膳。他们现下已在殿外候着了。”
  我识趣道, “既然晋王爷他们来了, 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留下一起用膳吧。御膳房今天中午做了你喜欢吃的瀛洲牡丹玉虾。”
  翁斐宣召他们来,必是事出有因, 也许会议政。他不介意我在旁听,不代表温左丞他们会觉得妥当。于是我婉拒道,“皇儿还等我回去呢。离开太久不见我, 他又该闹了。”
  “那做朕的銮舆回去吧, 朕让小康子送你。”
  出了御书房, 我与恭候在门外的两位打了照面,简单问候后便起驾回宫了。行至御花园时, 经过一条杭菊蜿蜒铺开的石子路。这杭菊产自江浙桐乡一带,既能药用,疏散风热, 又能观赏闻香。纤柔洁白的瓣, 素黄淡雅的蕊, 在万物将凋的时节独自盛产, 分外动人。或许同出自江南,让我想起了早早入京住下的武玉书。
  我问小康子, “关于选秀一事, 户部筛出来的花名册,有多少人参选?”
  “大约二十八人入选。明年开春仍是太后代为主持, 想必户部早已将花名册呈去了宁康宫。”
  又过几日, 我与赵姝环随太后出宫。太后一改往常带着豪奢仪仗出行的习惯, 命我们着寻常妇人的衣裳即可。陪着太后祭拜完亡母, 前往红螺寺时大家的心情也不必装得那么压抑了,渐渐有了几分微服出游的乐趣。赵姝环一直无儿无女,早就听说红螺寺灵验的她对此心心念念了许久。见太后愿意带自己出来,又以为太后心里到底是挂念着她的。
  红螺寺的石阶上,路过的香客们轻声细语,有妇孺成群,亦有夫妻结伴。一旁还种着许多石榴树。如今虽早过了红石榴丰收的季节,但绿叶萌萌,依旧茂密。赵姝环做出一副明理宽仁的样子,故意道,“太后娘娘此行心意虔诚,定会得到菩萨庇佑。明年开春就该为皇上充盈后|庭了。听说那些个秀女皆出生祥钟华阀之家,各个健康出挑,定能为皇家开枝散叶。最快入夏,就会传来兰梦之征呢。”
  赵姝环未必是真大方,未必就真能接受家世与自己不相上下又年轻貌美的女子入宫争宠。或许,仅是想让我过不舒坦罢了。毕竟,她根本无宠可瓜分,新人入宫首当其冲受到冲击的就是我。
  太后似乎听出了赵姝环的弦外之音,闷哼着睇了眼她,然后看向我,宽慰说,“新的秀女入宫你们也不必担惊受怕,危若朝露。你们各有各的依仗。何况,皇帝也不是见色忘义见异思迁之人。不然早在三年前就该纳一群莺莺燕燕入宫了。”
  走了几十步上坡路后,太后气喘吁吁地对领头的护卫道,“哀家许久没走那么长的路了,等会儿在红螺寺祈完福,请寺内的主持大师为哀家安排间禅房小憩吧。”
  快要到寺门时,一阵西风吹,摇落黄金雨,桂子泄了一地。抬头遥望前方石阶还有多久到尽头,却见一仪表轩昂的年轻郎君搀着自家有孕的夫人迎面下来。猝不及防的相遇,使我心口一颤。我默默垂下头,而他见我与太后一行人穿着寻常裙裳,便直接带着胡云瑢去了阶边桂树下背过身回避。
  曲径通幽,雾气还未在林间散去,禅房半掩在漠漠云林之中。趁着太后歇息时,寺内的和尚摆出茶盏,给随行的护卫丫鬟们解渴。难得出宫一趟我倒是不嫌累,只在房内休息了一两刻钟,就领着木槿玉棠就去赏疏梅竹影去了。越往幽深处走,越不见人影。没一会儿,万籁寂灭,唯有钟磬回荡,山鸟脆鸣。木槿有些警惕狐疑地观察四周,“娘娘,怎么突然那么安静啊?静的有些诡异呢。”
  玉棠也左右瞅了两眼,安慰道,“想来是后院靠山,本就没什么人来往吧,这也并不出奇。”
  正欲原路折返时,忽闻前方茂密竹林间传来一阵“窸窣”声。主仆第三人不自觉靠作一团,警觉地盯着发出动静的地方。我撞着胆子,悄然上前拨开林叶,只见两黑衣人将被迷晕的太后捆上马车。我捂住因惊讶险些呼出声的唇,勒令自己的冷静,转过身低声吩咐玉棠去叫人来。玉棠虽不放心我留在原地,但时间紧迫来不及多想,便匆匆去了。
  不对,太后所住禅房戒备森严,这两个黑衣人是如何绕开皇家护卫迷晕太后的?他们有马车,若护卫来迟了,太后早被劫持得无影无踪了。正如热锅蚂蚁想对策的我,没有留意到身后极细微的步震。当木槿先一秒被人劈倒在我面前时,我才蓦地惊恐回头——然而,来不及了,就在掌如疾风闪电落在我脖颈的一刹之间,我双眼一黑,晕厥倒地。
  一片冗长的混沌之后,我惺忪着睁眼。同样被困在幽暗密室里的太后见我醒来,终于放下悬着的心,长舒一口气,轻拍着我的臂膀,抚慰说,“逢春别怕,我们不会有事儿的。”
  我只觉得肩颈酸痛,不自觉地扭了扭头,再用手捏了捏,试图缓解酸胀。不见木槿在我身边,我心中不安,担心她的安危。茫然地望着四周,我问,“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太后摇了摇头,“哀家也不知道。”
  这种时候,慌张无益,我旋即镇静下来,“那太后娘娘你知道是谁绑架了你吗?为什么要绑架你?”
  太后一怔,欲语又塞,然后还是摇头道,“哀家也不大清楚。”
  是不清楚还是不方便说?那张脸上分明写着“另有隐情”四个字。我不再追问,只是起身触摸四周,试图搞清楚这间密室的构造。“这间屋子光线太暗,也不知道外面的天色是黑是白。对了,太后娘娘,我昏迷了多久?”我回过头问。
  “我也才醒来一个时辰不到。”太后叹气说,“逢春,省点力气吧。我们暂时是出不去的。”
  “出不去?”
  “在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之前,自然是出不去。”
  我一针见血道,“那他们要想的是什么?”
  见我眸光锋锐了两分,太后不气反笑,反问我,“逢春,你知道千机图吗?”
  我摇了摇头,“不曾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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