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欲换更添香》作者:尼莫点1》第81/94页


  翁斐却森冷地睥着那小宫女诘问,“让你守着良妃安睡,你失职去了哪儿?”
  小宫女被问责,惊惶着跪地伏拜,“奴婢...见突然天凉,想着娘娘若醒了得添件衣裳才行,遂从殿后门出去找杜欢姑姑拿厚些的袄裙去了。”
  “皇上,她也是好心。”我上前,挽住翁斐的胳膊,替小宫女开脱道。然后又回头对她道,“你先下去吧。”
  “是——”小宫女暗暗松了口气,提着脑袋匆匆退下。
  偌大的腾龙殿,只剩我与翁斐。在庄严与华丽之间,静得能听见绣花针落地的声音。我低下头认错,“臣妾并非有意……”
  “听到了多少?”翁斐轻声叹息,但语气明显比方才有外人的时候柔软了很多。
  “从呼兰若想要引渡阿什回匈厥……到霍风与太后找私生女一事...”我倒是诚实了起来。
  他轻轻问,“那你现在觉得朕可怕吗?”
  我疑惑着抬眸望他,翁斐眉目疏淡,神情温和,在耐心等我的答案。我恬然一笑,“在我心底,魅力不减。”
  “你手都冷了。”翁斐捂着我的手,回到床榻边,随手拿了件他的龙纹滚云玄金色暖裘给我披上。
  “皇上...”我试探性地问,“皇上曾经怀疑王太后与懿德皇太后之死脱不了干系,如今既知道霍风跟王太后有私,为何不以此事做文章让太后失势呢?”
  翁斐无奈着摇摇头,反问我,“若天下都知道太后跟霍风有个私生女儿,那皇室颜面何在?”
  天彻底黑了,雨倒是没停的迹象。雨幕下的大内皇城,一阵阵寂冷,一片片森邃。没一会儿,杜欢姑姑进来了,哈气时都有雾状。她拿着从漪澜殿取来的衣裳,给我换上。并道,“娘娘,宁康宫请您过去。说自太后娘娘回宫后,您连个晨昏定省都没有,太后有些不满。”
  我微微一愕,自从太后对我亲近后,几乎从没有这样啧有烦言,表达不满。我朝着宁康宫狐疑地去了。今夜,碧瓦飞甍皆浸着冷瑟的雨,一门一柱一窗一檐都蒙上一层阴郁,使人不自觉地感到足底生寒。太后见杜欢也在,便开口说想见大皇子了,让她宫里的大太监李公公随杜欢回去把孩子抱来。杜欢前脚才离开,桂珍姑姑后脚就将殿中伺候的人清退了一大半。杜欢被支走,别的等级低的随从也无资格入殿,皆在宁康宫门外候着,某个强烈的预感如芒刺扎在了我的后背,我悄然环视了一周,试图找到芫梅的身影。


第152章
  终于, 在穗欢身后见到了静静低头侍立的她。我暗松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咳嗽一声。待芫梅闻声抬眼看向我时,我又故作不经意地抬手摸了摸左右的两个耳环……
  这是早在一年前未雨绸缪时就设好的动作, 当初我将锦囊交给芫梅时便告知她, 若我在宁康宫做了这个姿势,就代表她需要赶紧拆开锦囊并照按上面的吩咐一一照做。芫梅先是一惊, 感到猝不及防。而后朝我悄悄点了点头,打算趁无人注意的时候溜出殿内。
  我忽然哆嗦着身子,故意咳嗽起来。太后忙关切道, “可是身体受寒了?”
  “臣妾前几日逃出红螺寺后山的密室, 只想尽快回去搬救兵, 所以策马的时候太心急了,身子被夜风吹得僵冷了也不知。回宫后耳红鼻涕了才后知后觉。”我朝太后欠了欠身, 又主动认错道,“太后娘娘回宫后,臣妾本该第一时间来宁康宫问安, 只是各路妃嫔和皇亲国戚对太后娘娘您孝敬关怀不断, 臣妾想着人多了便打扰您静养了, 而且自己又有些风寒在身上, 怕传给太后您,这才想着晚两日来。”
  “哀家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快坐吧。之所以让传话的人摆出嫌恶态度, 不过是……”想掩人耳目罢了...
  太后欲言又止。然后,又叹息道, “若不是逢春你先逃出去搬救兵, 恐怕哀家现在都还在红螺寺后山, 死了都说不定。”
  我怔了怔, 方回复,“太后娘娘千金凤体,有上苍庇佑,必会寿元无量。”说罢,还不忘继续咳嗽两声,“臣妾...咳咳……想喝碗姜茶。”
  “快让人去煮姜汤给良妃——”太后吩咐道。
  芫梅适时从穗欢身后站出来,机灵着应下,“奴婢这就去命厨房煮。”
  穗欢见芫梅越过自己应了太后,不禁有些狐疑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想这丫头怎么逾矩到了自己头上?或许是见良妃在皇上和太后这儿两头受宠个,这才上赶着巴结吧。思于此,穗欢也不再疑心多想。
  太后有话想说,深思熟虑后到底还是屏退了闲杂人等,只留桂珍姑姑和穗欢在殿内。她道,“逢春,有些话哀家便开门见山吧。襄……霍将军说你是...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我微怔,在心中无数次勒令自己冷静应对,千万别露了马脚。眼前仿佛是高耸势险的悬崖,只有一根破败摇晃的独木桥悬架在上面。熬过去了就是有惊无险,熬不过去就是万丈深渊。虽然翁斐因生母、胞弟之死对王太后耿耿于怀,王学英以后可能会有势衰力竭垮台之日。但如今我身处虎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扮作虎子,便只能是死相凄绝的羊羔了。只愿,这芫梅能别把我交代在锦囊上的吩咐搞砸了。
  见我没有吭声,桂珍姑姑怕刺激到我似的,照顾着我的情绪,耐心道,“良妃娘娘,你很聪慧,总是观察敏锐,能先人一步洞察秋毫。这些年留着木簪必是对父母双亲抱有期望,太后娘娘只是愧疚于之前对你的误伤,所以迟迟不敢与你相认。一来是知道你心中有怨,二来也是以为这样可以更好地护着你...”
  我怨怼道,“那为何今晚又要与我相认?”
  太后胸口闷得难以纾解,只能沉沉吐息道,“经过这次被绑架一事,哀家觉得谁也说不准明天会发生什么。就算贵为太后,天下女人之尊,也会有马失前蹄虎落平阳的时刻。有些事还是得趁早交代给你……”
  桂珍姑姑知道接下来的话不便太后说出口,怕会伤了母女情分。所以当太后给她使眼色后,桂珍姑姑及时接话道,“太后娘娘为了寻找良妃娘娘您,在民间苦寻十多年。就算华服加身,头顶凤冠,内心也度日如年,煎熬如焚。这两年来先是晟王侧妃叶知秋鱼目混珠,后又是尹家杜氏别用有心,找人来冒名顶替。虽然今日太后娘娘早已认定良妃娘娘您是她的亲生骨肉,霍将军也曾在避夏行宫与您滴过血。但老奴斗胆提议,为确保万无一失,恐怕还是得再跟太后滴血认亲一次。”
  滴血认亲!果然如我所料。也不知芫梅将锦囊里的东西准备好没有。我尽量拖延时间,伤情着同意道,“滴血验亲也好。我自幼在城南京郊大杂院儿长大,院儿里的老人家说捡到我时襁褓中就只有一把木簪做信物。谁又说得准,在我记事之前木簪就一定是属于我的呢?叶知秋不就是前车之鉴吗?自己可以用以认亲的玉佩阴差阳错被我拿去用了。不过,说起木簪,太后娘娘难道不想亲眼见见吗?若木簪都不是您当年留下的那把,那么有损凤体滴血认亲的动作也大可省了。”
  太后有些汗颜愧意。我还不知道其实那把木簪,她早趁我随翁斐出宫时,就命人潜入漪澜殿搜寻过。待她过目确认后,才又悄无声息地放回了原位。于是她摇了摇头,“若能与你母女相认,刺破一滴血又有何妨?身为母亲,就是为你捐上心头血哀家也一马当先,责无旁贷。”
  穗欢焦急地望了眼门外,回头劝道,“杜欢被支走,由李公公借故拖着她暂不得脱身。她可是个老练精明的,若拖延太久,必会有所怀疑。太后娘娘,咱们还是速战速决得好。”
  太后点了点头,当即对穗欢吩咐,“你去取针取碗来。”
  “奴婢早已备好。”说罢,穗欢直接转身去了茶几取茶杯,然后又从袖中掏出一把尖细的银针。
  我蓦地睁大眼,见她已经往茶杯里倒水了。骤然降温入冬的寒夜,本该浑身冰冷,如今我却汗毛倒卓,后背一阵溽湿。这并不是我所预设的场景啊,按照我原定的计划,必须得是用经芫梅之手的碗才行。
  脑中火速寻找应对策略之时,穗欢已经朝水杯中赐了一滴自己的血,并对我道,“娘娘,为检验滴血认亲这古法是否有效,奴婢想先以自己的血滴入杯中,与您一验。”
  蜀道客李流风曾教过我,若滴血认亲时碗里的水是开水或加了明矾,两滴血就会加快融合。反之,水足够冰冷,又或加了白醋和食盐,则会各自凝结。这漫漫冷雨夜,穗欢准备的水恐怕早已凉透了。我壮着胆子起身,伸出指腹,任她取针一刺。那滴血极细微的“嘭”了一声,坠入茶杯。我心里默数,“一、二、三、四...”
  数十秒后,见两滴血静止不动,互不凝结。一旁紧张的太后和桂珍姑姑舒展了眉目。而我心肺里却卡着紧张的石头,还不敢松懈落地。因为接下来,就该和太后验亲了,可那水不同样是冰凉的吗?
  我故技重施,再次柔弱地“咳咳——”两声。太后听了果真关切,对外皱眉道,“姜茶还没有煮好吗?”
  桂珍姑姑福了福身,“老奴去催催。”说罢,她便朝紧闭着的殿门走去。才刚抬手推开门,芫梅便迎面端着姜汤走来。
  桂珍并没有让她进殿的意思,将正要跨入门槛的芫梅拦下,并把托盘横截,“行了,你在门外守着吧。不用进去伺候了。”
  芫梅见方才还在殿内伺候的宫人全在远处的雨檐下侍立着,便识趣的点了点头,默默退避。
  我接过姜茶的间隙,还在搜肠刮肚想法子。桂珍无意的一句关心却提醒了我。她道,“娘娘小心些喝,姜汤还很烫。”


第153章
  热汤触碰到唇舌那一刻, 确实滚烫。人不狠,站不稳。我咬咬牙猛地喝了一口,又夸大了动作, 骤然将汤吐了出来, 做出烫辣舌头的样子。穗欢见了赶忙转过身去倒凉水来,“娘娘您喝点凉的冰一下, 免得嘴角红肿起泡了。”
  我接过凉水,大大一口含在嘴里,温了就吐出来再含一次。更不忘从怀中取出手绢递给穗欢。穗欢见我唇角被烫红了, 明白我是想冷敷, 果断将茶具里的冷水都倒入手绢上打湿。所幸茶具不大, 刚才滴血校验又已经倒了一杯水,如今又用在了手帕上给我冷敷, 瞬间就见底了。
  “茶壶里好像没水了呢,让人外面的奴才进来给茶壶添水吧。”我敷着唇角,状似无意地低声提醒, 却极短的时间内一句话里连续提了两次“茶壶”, 悄然释放着催眠的指令。
  既然是往茶壶里添水, 那必然用的是灶台或炉子上才烧沸没多久的备用热水。而且说不定可以借这个由头给芫梅机会进来。我本在锦囊里交代芫梅, 最好准备多个碗,呈上来的时候她左手边的第一个碗一定要涂上一层白醋或食盐。其余碗干净即可。
  果然桂珍姑姑对外唤道, “来人呐, 茶具里没水了,去添点水来。”
  一直在外竖起耳朵伺机行动的芫梅忙应下。待她再进来时, 已重新端着一套更精贵的茶具了。穗欢以为芫梅是为了邀宠, 看不惯这些小心思, 奚落道, “让你去加个水而已,你这丫头倒是有心了,偏偏换了一套更名贵的给主子们用。”
  芫梅不敢辩解,只低头应下,“尽心尽力伺候主子,是奴婢的本分。”
  太后没工夫看丫鬟巴结权贵,厌烦地摇了摇头,“行了赶紧下去吧。”
  我见唇角冰敷的样子做得差不多了,便放下手绢,不疾不徐地起身,踱步到桌前,把弄起芫梅端来的精美茶具,哀涩一笑,“杜欢姑姑快要回来了,既然姜汤凉得没那么快就滴完血再喝吧,咱们也不要耽误时间了。”
  我意图把控局势。佯做不经意,随手选了最后一排的杯子,自觉倒水进去,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替换掉了原来那套盛水的水杯。再次朝穗欢伸出指腹,我道,“穗欢姑姑,扎针取血吧。”
  穗欢举起银针,朝我食指轻推,一颗豆大的鲜血冒了出来,我手向下翻转,它便老老实实地滴入了温水里。紧接着——终于轮到太后的血了。成败在此一举,我心上悬着的石头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的血液都因紧张而逆流。只觉得那滴血坠入水面的过程,光阴被仿佛无限被放慢放大。
  两朵各不相干的血花,似猩红的寒梅一般在水面晕开。室内四人都捏了一把汗,尤其是王学英。苦寻骨肉数十载,这段历程今日能否画上句号,全寄托在了这碗清水里。
  只见那两滴血慢慢地,发散,交织,融合,互为一体。我极力保持镇定让自己站稳,不受控制地哽咽,没有预想中从此高枕无忧的欣喜,仅仅只有劫后余生的平静喘息。而王学英主仆三人却喜极而泣,险些激动至失仪。
  难以平复情绪的太后涌动着热泪,伸手就要抱住我。我却往后缩了一步,“这水还冒着热气。之前我跟穗欢姑姑验血的时候,用的可是凉水。万一水温不同结果也不同呢?不如穗欢姑姑与我再验一次吧。不然以后太后娘娘哪天又怀疑我了,以为我是故意假冒,我也好先表明心志。”我一边说着,一边又去拿起了方才芫梅左手边的杯子。倒水,滴血,一气呵成。
  穗欢见杯壁果然沁着热气,便点了点头,也跟着试了一次。很好,这次她的血依旧与我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我“极是温柔”的逼视起桂珍,“桂珍姑姑您最开始也说为防万一才要滴血认亲,不如你也滴一滴血试试吧。”
  桂珍虽觉无必要再验,但看我勾起不容拒绝的笑意,到底还是刺破了自己的指腹。杯中三滴血,静静地浮在水面上,却各不相犯。
  忽然,外边儿传来了恭敬的叩门声,然后是李公公尖柔的声音,“太后娘娘,咱去漪澜殿将大皇子抱来啦。”
  时间还真是刚刚好。早回来一步滴血验亲这事儿又得往后拖了。正所谓早死早超生,太后要是一直没证据笃信我是她的亲骨肉,我一直警备不安也累。门被推开,李公公一瘸一拐着先进来,稍后些的杜欢则抱着孩子。太后佯装不悦,“怎么那么久才回来啊?李金泉你的腿又怎么了?”
  李公公嘻嘻赔笑道,“老奴愚笨啊,赶着去漪澜殿接大皇子,结果雨天路滑,摔了一跤扭到了脚。这才耽误了。”

当前:第81/94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