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欲换更添香》作者:尼莫点1》第87/94页


  淑妃闷哼一声,这才独自回了暗香槛的暖炉旁。见赵姝环不在身边儿了,海媛珠终于忍无可忍,眉飞色舞的宣泄不爽,“赵姝环无儿无女是因为体质不孕,儿女缘薄,不得上天眷顾。但我爹娘早在我入宫前就找稳婆给我看过身子,说我福润易孕好生养。怎么能是赵姝环那个不下蛋的鸡能比作同类的?”
  海媛珠话音才落,就听饮冬坞外边儿的女官进来通报,说繁昌公主到了。
  翁韫披着一袭苏绣制的翠金连帽斗篷,手上还捧着暖手驱寒的小怀炉,人还没迈进暗香槛,厅内众位同辈的贵妇就早早地起身,笑脸迎了出去。翁韫一一应承着,险些要应接不暇了。她入了大厅,自然是得先给太后和太问安的,闲话家常足足一刻多钟,才抽得开身,移步到了我的跟前。
  我早知她会过来,便有意等候着。见她来了,便让玉棠给她斟上一杯草原上传来的奶酒。翁韫欣然喝下,身子瞬间暖了三分。加之,室内烧着暖炉人又多,她觉得身子发热了,抬手就要做出解开斗篷的动作。我轻手打断她,微笑道,“我刚喝了两口热奶酒,身子也觉得暖烘烘呢。公主,咱们去饮冬坞边上的游廊散散心吧。”
  “好啊,正好,我本来也有与良妃娘娘梅前谈心之意。”翁韫说着就挽起了我的手,朝屋外去了。行到雪地时,在白皑皑的一片中,翁韫忽然眼前一亮,“哎呀,今日逢春姐姐你穿着朱色雪狐斗篷,倒是难得了,那么鲜艳。往素你身上总以温婉素雅的颜色居多。”
  “今日出门前,我在漪澜殿选披风。忽然想到,在白茫茫中,朱色最是耀眼。这几日总觉得心头闷得慌。换个颜色,就当换个心情了。”我见翁韫大体上心情不错,唯有沉默时会不自觉地消沉。不由好奇起了她跟弄月到底相处得怎么样?为刺探一二,便循循善诱道,“方才王夫人还说,今年京郊踏雪湾的梅比往年开得更好,值得一去。公主今年可已经去过了?犹记得,当年你与驸马爷初见倾心,便是在踏雪湾呢。”
  “今年还不得空呢。”翁韫说着说着,明艳的脸上忽然黯了两分,不肖我继续说,就拉起我的手匆匆问,“逢春姐姐,那一年在踏雪湾,与你同行的人里,刘弄月是不是也在?”
  我点了点头,“那日刘府的两位小姐弄月与耕云确实都在。”
  “那,那一日也是刘弄月第一次见到驸马爷吗?”翁韫穷追不舍。
  我如实回答,“是啊,确实在踏雪湾之前,双方对彼此仅有耳闻罢了。”
  “那逢春姐姐,你一定知道原先之涣去刘府求过亲吧...”翁韫忽有啜泣之意,“我也是最近才隐约听府里婆子们说起。但她们议论的含糊,怪会捕风捉影的。当时到底是怎么个情形,或许还是问你比较妥当。不过,若逢春姐姐你与刘弄月更亲些,就不必捡安慰的话搪塞我了。”
  我本担心翁韫以为我之前刻意隐瞒此事会怪罪,但看她拈酸吃醋的小性子上来了,还是不由展颜笑了,将她拉到背风的太湖嶙峋小山后头。这山后边儿还有两汪芭蕉没有冻死,此刻就着洁白的积雪,那份碧绿更显得银光耀眼。我敦诚道,“堂兄入京赶考前,他母亲摔了一跤,从此头晕恶心,卧病不起,以为命不久矣,所以就想在有生之年能把堂兄的婚事趁早定了,这才病急乱投医,让我娘去了刘府探探口风......”
  “所以,当初刘府是没有答应吗?”翁韫忽然又替木之涣义愤填膺了起来,嘟哝道“哼,都说莫欺少年穷。我看这刘府就是个典型的势利眼。当初正正经经上门提亲瞧不上人之涣,现在却甘愿让女儿进门做妾。”
  我摇头叹气,木已成舟,只能宽慰说,“所幸弄月这人性子温驯文静,温婉善良,不是那种会来事儿、心思毒的泼辣户,公主你又大度能容她,她出于感激,必会忠心侍奉公主与驸马爷的。”
  这安慰话似乎并不奏效,翁韫反而气馁道,“哎,本公主心底苦啊。若她是个狐媚货色,精明疯癫又或喜欢争风吃醋,那我早就寻理由将她撵出家门了。只是,她偏偏守着三从四德,逆来顺受,还亲和待下,没有架子,状元府上上下下无一人说她的不是。若我再去找她挑事儿,大家伙儿心里头反要说我容不得人了。”
  翁韫随手摘了几瓣脚下的冬菊,将花碾碎在指腹间,方才室内带出来的一身热流早散尽了,现在鼻尖冻得都有些红了,嘴里还呼出重重的白气。翁韫忽然很认真地问我,“你说,刘弄月到底是真的本性敦纯,还是心机藏得太深啊?”
  我微微往后一仰,还是很温和地给出了一个违背内心真实看法的答案。
  “她为人单纯,不像是有城府的...”我挽起翁韫的胳膊,接着朝游廊去。犹豫半晌,终于忍不住问,“不过,驸马与弄月往素里鲜少交集,怎么就纳她入府了?”
  一想起这个,翁韫忿意犹在却无可奈何,只道,“逢春姐姐你也是知道的,京城就那么豆点儿大地方,隔三差五就有酒肴宴集,名目繁多。户部尚书家曾襄大公子与枢密院杨延泉之女杨姣姣成婚那日,宾客盈门,半个京城的权贵都去了。驸马当年才在京城落脚备考时就与曾襄称兄道弟的,岂有不去之理?偏偏这刘弄月在宴席上被酒水洒湿了胸口,曾家二小姐领她去客房换件干衣裳的功夫,驸马不胜酒力也被下人引去了同一间客房休息。这不,恰好就撞见了衣衫裸|露的她……”
  我啧啧道,“原来还出了这等子事儿啊...”
  “你说她一清清白白的官家小姐,被外男看了身子,又惊动了曾二小姐和家仆进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以后自然难论婚嫁了。见驸马只一个劲儿地赔礼谢罪,却没有要负责的意思,人倒好,也不逼他,默默回家了。只是……当晚就上吊了,得亏她丫鬟及时推门进来,救下了她。她爹得知此事后,第二日就登门了,想让驸马纳她为妾。都到这份上了,驸马又如何能推脱?哎,本公主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第165章
  我身后的木槿听了, 出声劝慰道,“公主也不必心里堵。好歹驸马爷纳弄月小姐入门,也是情非得已, 无奈之举。又不是跟弄月小姐看对了眼才要主动纳她。”
  不料木槿如此一安慰, 翁韫反而愁眉更锁,难以展颜欢释。原来, 早在当初梅老大人的寿宴上,刘弄月丢了苏州檀香扇被木之涣捡到,温韫观察刘弄月那局促又温柔的眼神, 就直觉不大对。后来刘弄月三番五次无意出现在木之涣出席的场合, 两人就算没有对话交流, 但隔着人群亦会相视一笑了。尤其有一次木之涣与杜墨白等人为温珍袭外放践行,在京郊田庄设宴。好巧不巧刘弄月正与一群官家小姐们出城踏秋, 对着山涧流水弹了一曲《劝君酒》。短短两年,少女出落得更丰|满美丽了,身段纤柔, 一双素手对着琵琶轻弄慢捻, 在秋意渐浓的萧萧山暝中, 与一脉脉喧响红叶, 一淙淙清泉涧流,合奏出朱弦玉磬之音。在场之人饶是男子, 无一人不对她的高超琴技心生倾慕。木之涣这等文士, 本就是喜好风雅之人,品箫弄笛自不在话下。因此, 更对弄月生了三分好感。加之, 身旁郎君们皆对弄月赞叹不已, 甚至有流露喜欢的。出于男人的好胜心态, 联想到弄月看自己的眼神从来都是矜持羞怯中透着盈盈秋波,又是差点结成姻缘的暧昧关系,木之涣难免有几分得意。经此以后,他对弄月的关注,也早不是当年踏雪湾时兴趣寥寥地忽视了。许多事情翁韫没有明说,但却看在眼底。当初木之涣虽在自己面前只字不提有纳妾的心思,可对刘禤上门说亲态度,却始终半推半就,丝毫拿不出往日处理旁的事务那种果决了。
  听翁韫倒完酸醋愁怨的苦水,我不禁叹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好一首《劝君酒》啊。友人践行惜别之时,应景弹唱,谁能不注意呢?”
  “所以,逢春姐姐你现在听了这些事儿,也觉得她其实是有些小心思在身上的吧?一次是巧合,二次是偶然,那第三次便是刻意而为之。”翁韫说罢,又联想起自己进宫前发生的事儿,她前脚刚出门,后脚刘弄月的木樨苑里就响起了《凤求凰》的琴音。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将琴代语,翘首盼郎,这是在呼唤木之涣去呢。思于此,她心中不免妒怨,“现在状元府里,恐怕早就琴瑟声声,曲顾周郎了。”
  原先明澈晴好的天空忽然飘起了鹅毛般的雪花儿。翁韫伸出脑袋,看了眼渐渐黯淡的天色,想甩掉烦心事儿,便道“还是京城的雪下得爽快,哪里像江南,忸怩得很。三两场飞絮落下来,就把人们给打发了。对了,要不咱们等雪停了,一起去趟踏雪湾吧。反正皇兄要去拜谒陵寝,也不在宫中陪你。等他出巡回来,恐怕漫山遍野的梅花都凋谢完了。”
  “是啊,等他出宫回来,不说踏雪湾的梅花谢了,恐怕连雪都早消了...”但我仍是婉拒了翁韫出宫赏梅的提议。我与翁斐此刻僵局未破,去了踏雪湾恐怕只会难过惆怅地感慨物是人非,实在没有心情出游。外面天寒,站久了,我穿得再厚也感觉到了袭进脖间的酷寒。遂领着翁韫往回走。
  我原以为翁斐出宫后,我大概会度日如年,一直活在沉闷愁绪中,像个行尸走肉百无聊赖,又或日日站在角楼之上,成为风中的望夫石。可事实证明,我真是低估了自己的排遣能力。宫中藏书阁成了我最爱去的地方,我入宫那么久还是头一次去。平时觉得身边的书也够看了,而且还能翻翻翁斐御书房里的书和大臣们呈上来的奏章,差不多就心满意足了。可如今置身百尺巍峨的藏书大殿,才猛地意识到书海浩瀚无涯,自己渺茫如扁舟。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藏书阁毗邻翰林院,偶尔会遇见昔日公爹刘禤。所幸,他自觉摸清楚了我来这儿的时间规律,往后都尽量把我避开了。
  冬天虽然白昼短促,但我闲坐在藏书阁时,怀手炉也需要换上个五六盏才行。渐渐冷却了,李良堡他们就赶紧呈上热呵的替换。
  一日天寒雪大,李良堡见我哈着重重的白气,终于不解地问,“娘娘,您若喜欢看书,咱们完全可以把书借阅回去啊。漪澜殿里多暖和,跟春天似的。”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每日离开漪澜殿,也是为了给杜欢姑姑轻松喘气的时间。只若我在,她便面无表情地绷着脸。待我出去了,才会放下心防,极是慈爱地接过奶娘的活儿,帮忙照料着孩子。到底语行也是翁斐的骨肉,更是温禾筠的外孙。她就算不能接受我的身份,也不会连着这个孩子也不喜欢。
  我苦笑了一声,终于回答起了李良堡,“回去看书学习,跟在这儿看,气氛完全不一样。我背靠浩瀚典籍的书山,感觉身后有千百位古今圣贤在盯着我,督促我。我若回去了,躺在蜜罐温床里,极容易懈怠。我若在这儿表现好,时刻态度端正,谦恭勤学,智者圣贤附在书上的魂魄就会欣慰,予我精华之气,祝我吸收更多。”我说着说着,干脆站了起来,去书架上挑了两三本通俗易懂些的书,分发给李良堡和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儿,然后道,“你们啊日日跟着我伺候,我在看书,你们枯等着也无聊。索性一起看,涨点知识,增加自己的修为。”
  李良堡听了这话,忙领着身后的人扑通下跪,“娘娘,咱们是奴才,没有资格读书识字儿,更甭提看藏书阁的书了。这些书都是精贵的宝物,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下贱东西翻阅。”
  “那你们都不识字儿吗?”我弯腰询问。
  只见三人嗫喏着摇了摇头,然后李良堡如实回话道,“也就会些简单的字儿。入宫前学的。”
  “那很好,也不是完全目不识丁的。”我站直了身板,故意摆起架子,朝他们吩咐道,“你们三个,今晚回漪澜殿之前,给我概述下手中所持之书记录了些什么内容。否则,以后就不要出现在本宫跟前伺候了。本宫喜欢积极好学且有修养的奴才。”
  三人连忙应是,一骨碌起身躲去避风的角落翻书了。瞧他们兢兢业业的样子倒有些可爱好笑。我“噗呲”了一声,也回到木椅上,专心看起了书。
  除了藏书阁是欣然主动地前往,那每日去太后宫里晨昏定省就多少显得不情愿了。毕竟太后起得早,众位妃嫔需按照她的作息调整自己的前往宁康宫的时间。尤其是雪天路滑,地面还很湿寒的时候,卯时就得出门去请安这事儿便成了华侈贵妇们人生路上最苦难的一座大山。
  初入宫的时候,我是很不愿与她们多打交道的。可现在隔三差五与诸位妃嫔小聚我也没那么排斥了。太后的宁康宫里,沉香阵阵,袅袅生烟。在等候太后梳妆时,李金泉备上了一叠叠点心和瓜子干果,满脸堆笑道,“太后娘娘今儿起得晚了,想必有些娘娘还没来得及用早膳,这便给各位娘娘们准备了些好吃的,打发打发时间。”
  既是太后娘娘赏的,那大家也不客气了。在座七八妃嫔嗑着瓜子,悄悄聊起了天。原先声音还不大,都顾忌着规矩。只是说着说着就容易忘记分寸,有的人在奉承,有的人斗嘴,将清雅的宫殿搅得闹哄哄的。


第166章
  我静静坐在一旁, 将这卷眉飞色舞的画面收在眼底,一瞬间,竟觉得她们也没那么讨厌了, 还怪可爱的。深宫索居本就无聊, 皇上又不常在后宫逗留。兀兀穷年,当如何自处?这个既能浅显, 又能深奥且富有哲理的问题,也许该多向她们看齐。
  所幸有事可忙,有事可做, 日子过得飞快, 也没怎么浪费。翁斐出巡才回来没两天, 选秀就开始了。
  因中宫之位空悬,所以秀女殿选那日就只有太后与皇上亲临。淑妃携昆贵人来漪澜殿看我时, 我正在桌案旁上画石榴花。朱磦蘸曙红,肥厚的花瓣儿栩栩跃然于纸上,异常鲜艳明丽。我将毛笔置于挂架上, 玉棠及时递来湿手绢给我擦了擦手。而李良堡也及时斟好了茶, 放在厅中的客座上, 就等着客人们喝了。
  此刻皇上正在花好月圆殿里选秀, 她们偏偏这时来,莫不是想从我这儿找一丝慰藉。我对着来客勾唇一笑, “淑妃从未来过我这漪澜殿, 倒是稀客啊。”
  “良妃娘娘就是不一般,今天这种日子还如此气定神闲。”赵姝环坐了下来, 拨了拨茶杯, 见茶水碧色澄澈, 便悠悠道, “还是春天好啊,我瞧着这茶就想起了西湖的明前龙井。清明前茶树的茶芽少,故此比雨前龙井更稀贵。也不知道今年杭州进贡的明前龙井多不多,品质好不好。 ”
  “那必然不会太少。嫔妾听说这杭州来的秀女武玉书打点嬷嬷公公们,最喜欢赏龙井了。虽是雨前,并非明前,但以此类推,想必这两年节气还是不错的,适宜茶树生长。奴才们都不缺,还能少了主子的?”昆贵人接茬道。
  没一会儿,赵姝环公里的小太监匆匆来报,跪下行礼,“小河子给各位主子叩安了。花好月圆殿目前已经留了两位秀女的牌子了,分别是国子监温瑱温大人家的嫡出小姐温鸳鸳,陇州尹釜元帅之义女杜芮薇。”
  赵淑环捏紧手帕,“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个叫杜芮薇的真的入选了。”
  我坐在宫殿的主位之上,低头拨弄着手中的羊脂白玉镯,纵使心中滋味万千,抬眸时仍是不动波澜的从容。我淡淡问小河子,“这杜芮薇是皇上选的,还是太后选的?”
  “回良妃娘娘的话,是……皇上选的。奴才在墙角听消息时,隐约听见好像是太后娘娘瞧不上这秀女,想撂人家牌子。皇上本来也没说什么,但听了太后娘娘的话,不但没有落选她,反而很有兴致地直接册封为了贵人。”
  昆贵人听说这消息,险些要嫉妒得晕过去。自己在宫中摸爬砥砺多年,好不容易因为会唱曲儿得了皇上青眼,才从奴才翻身成了主子。荣升妃嫔三年多了,混个贵人当当本也知足了。可如今新人入宫,顷刻就与自己平起平坐。人比人气死人,还真是闹心呢。
  这次选秀,共有二十八名秀女进入殿选,仅有六名秀女被纳入了内廷为妃。其余落选的,按照大翁朝规制,指配给近支宗室。选秀结束,第一时间获悉了情报的淑妃和昆贵人,见我反应平淡,不悲不喜,便也作鸟兽散了。我重新回到桌案边,想要将那一大枝越过墙的石榴花画完。过了好一会儿,将要落笔时,我见画上还有空白位置,干脆提起写字的毫笔,打算作诗一首...
  一碗极品血燕忽然被轻放至桌边。我抬眼一看,惊讶地发现,端补品来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杜欢。这还是自她对我身世起疑后,第一次主动上前服侍。杜欢温言道,“娘娘近日不施粉黛,也不沾口脂修饰唇色,就算不显得憔悴,但到底脸上的气色还是差了些。”
  我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有了这样的转变,是又悄然经历了些什么吗?但她愿意破冰总归是好的。我端起那碗还冒着热气儿的燕窝,慢条斯理地将她的示好或者心意吃得光光的。然后摆出渴望前嫌尽释的大度笑容,但愿她能明白吧。
  没过几日,我在自己绘制的《榴花熟时图》上终于填完了诗。可算大功告成了!等笔墨风干的间隙,本来欣慰得意的我又有些怅然若失。这件事儿做完了,接下来又该忙些什么好呢?我努力有事可做,到底是不是为了填补心中的窟窿呢?平日里只要不想起那个人还好,一旦想起,难免酸楚。时间越久,我便越发被冷风吹得清醒。我不禁失望地想,太后说让我给他缓释的时间,都已经一个冬天过去了,答案仿佛早已经不言而喻了。我披上了春锦薄云裘,领着玉棠就往藏书阁去,企图畅游书海,寄情于千古名篇之间。我呢始终认为非学无以广才,钱财都是身外物,随时可能被盗,被偷,被剽窃,但真才实学却是旁人剥夺不走的。我不求满腹经纶、大知闲闲,只愿能学以致用,助我持盈守成,别让我有裘弊金尽的那一天~
  翁斐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踏足后宫了,更没有召我侍寝,漪澜殿各个奴才虽然嘴上不说,但都将冷热变化看在眼底。玉棠见我虽然从始至终都安适如常,可沉默时到底显得低落,她早就心有不忍了。何况今晚,人人都知道新晋秀女要侍寝了,更怕我在心里偷偷难过。在内心激烈的争锋半晌后,人情战胜了圣命,她希望我好受些,便悄悄道,“娘娘,奴婢不知道您与皇上到底怎么了。但是奴婢晓得皇上虽然自下雪后就再没有踏进过咱们漪澜殿的门,但每每到了深夜却总在咱们宫门外徘徊。”
  “什么?”我止住正要踏进藏书阁的脚,退后了一步,拉着玉棠去了门外无人的楹联下。
  “皇上不准奴婢告诉娘娘……”玉棠确认四下没人,才敢接着补充,“记得除夕后半夜下了好大的雪,皇上孑然站在咱们宫门外,奴婢还很大不敬地联想起了‘孤家寡人’四个字。娘娘,您与皇上就不要再有龃龉了吧!这多少个冬夜的酷寒啊,堂堂天子,贤身贵体,打个喷嚏都能左右朝野上下,影响三江五湖,您现在知道了,肯定也于心不忍吧……还有一件事情,娘娘您可能也不知道。您带着长白山人参汤去见皇上被拒的那一次,海嫔娘娘不是在腾龙殿里头吗?但那天皇上留下海嫔娘娘,问的全是关于您小时候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这事儿?”
  “皇上徘徊在漪澜殿门外时,奴婢听小旻子说的。”
  听玉棠告知我这些,淤积在我心头整整一个冬季的晦暝猛地被驱散,心情一亮,豁然开朗。可转念想到今晚新人侍寝,这份才溢上的欣喜倏地又冲淡了三分。哎,本来都已经打算潇洒些,别把翁斐看得太重了,但现在听闻他对我仍是有意,只不过陷入两难,还在独自挣扎。不由心口一软,难免又对他燃起了希望。
  虽然我往素里待人做事都较为果决,甚少拖泥带水,更不会磨磨唧唧。但就与翁斐的情意来说,我之所以不愿轻易舍弃,是因为意义不同以往。木家父母为我提供卵翼,是因为误以为我是叶知秋;下人们肯听我使唤,贵妇小姐们肯与我交往,也是因为官家出生的这层身份;连当初刘府来求亲,也是建立在认为我是木家嫡女的前提下。若我以孤女身份结识了刘清慰,他是否还肯娶我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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