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欲换更添香》作者:尼莫点1》第86/94页
这花的种子是一位胡商从西域带来,偶然间送给卖花老婆婆的。当年花朝节,我与翁斐行至卖花婆婆的摊前,买完了她篮子中的杏花,她心生感激才附以姜花相赠。但我自然不打算将我与翁斐间的点滴回忆分享给叶知秋。于是只淡淡笑道,“想来是这花在中原种的还不多。这件衣裳的花样子是我自己画好送去给宫中制衣绣娘的,我个人倒是很满意。”
第162章
叶知秋在谈笑间, 忍不住涌上一阵恶心,作势要吐。我心细拍拍她的后背,轻声问, “可是有身子?”
她赧然微笑, 温柔点头,“已经有两个月了。”可低头联想到王府里还有一位, 愁眉又起,“哎,那柳婉婉亦怀胎六月了。”
这柳婉婉, 还真是个厉害又难缠的角色。若能赶在叶知秋之前为晟王诞下长子, 后半生在王府不愁地位不稳了。我不禁很小人的想, 有她跟叶知秋争风吃醋,钩心斗角, 让叶知秋过得不是滋味,把精力都耗费在一方小小的内宅里,我倒乐观其成。
时辰到了, 诸位皇亲国戚赴宴入座。因规制安排, 我的位置与淑妃在一起, 距离翁斐并不算远。我渴望着他能看我一眼, 也不枉我苦费心机赶出这一身衣裳。可他的目光扫过大殿内众人,唯独偏偏忽视了我。我鼻尖涌起一阵酸涩, 为掩饰心伤, 便闷着低头斟酒。觥筹交错间,殿内歌舞渐起, 舞姬们一曲红梅袖舞落下, 歌姬又唱响了《除夕瑞雪赋》。欢声不绝于耳!淑妃见我被翁斐冷落至今, 心情大好, 还故意向敬我酒,在我耳边友好的低声讥笑,“良妃娘娘,这杯酒我必须得敬你。因为你入宫那么久,终于度过第一个阶段。为了你也能体会备受冷落的这一刻,我可等了好久。男人这新鲜劲儿过去了,余下的寂寞岁月,还长着呢。”
我自然明白她字里行间的意思,无非在嘲笑我如龙阳泣鱼般的处境。不过听赵姝环这么一说,我反而一扫低落,朝她明媚一笑,“淑妃你与本宫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说起来,我可真羡慕你呢。你甚至都没有被宠爱过,就沦为了旧人。哪里像我,还要承受这份恩宠不在的落差,哎~”
淑妃极是不悦,闷哼了一声,移开了身子,与我泾渭分明,不再对话往来。我也讥诮一笑,跟我耍嘴皮子功夫,还嫩了点。我斟酒自酌时,又悄然望向龙椅上的翁斐,他此刻正在与几位老皇叔谈笑风生。算了,他既无视我,就无视吧,我还不作陪了呢。思于此,我起身朝着太后打了声招呼,得她恩准后,就悄然离席了。
像个怨妇一样被冷遇后就萧然离去,独自承受一切,可不是我的作风。我被宫外燃放的爆竹烟花所吸引。干脆领着木槿爬上了宫中最高的瞭望塔,赏皇城夜景。近处的大明殿有辉煌喜闹,语笑喧阗。远处的宫墙外有万家灯火,繁华坊市绵延千里。溢彩烟花络绎不绝,西边歇了,南边儿又绽放了。我心情渐好,就算高处有朔风吹来,也不觉着冷,倒是木槿连打了两个喷嚏。
我朝她笑道,“你在下边儿等我吧。”
“不不不,奴婢不走。娘娘您无故离席,又无故登高,我怕娘娘想不开,还是守着为妙。”她挽住我的胳膊,也放眼望向远方,然后指着西边儿嘻嘻笑问,“娘娘,那是木府的方向吧。你说,哪盏灯是咱木府的?”
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眯着眼睛细看,“我也不知道呢。爹娘膝下无子,仅有女儿。如今女儿们都出嫁了……哎,应该也很冷清吧。木槿,你过两日替我回趟木府看望大伙吧。往日里花囍倒是常告假,你总比她少些。”
“奴婢谢过娘娘。”木槿暖暖地向我依偎过来。
“良妃娘娘还真是孝顺啊。我这个同样做木家亲女婿的,都自愧不如了。”一道悠闲玩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翁晟出现在了黑幕中。
我扭头望向翁晟,清浅后退一步,保持适当的距离,“晟王殿下怎么也来登高远眺了?”
“本王出来醒醒酒,高处风大,清醒得更快些。不想竟然偶遇良妃娘娘。”翁晟说着,走向雕栏前,放眼俯瞰远处悬灯结彩的城池。“都说高处不胜寒,娘娘却不畏冷,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果然不是一般女子。”
“本宫就当王爷是在夸我了。”我淡淡一笑,不愿多留,朝着他点了点头,迈腿就要走。翁晟却转身将我唤住,“良妃娘娘,本王有个问题憋在心中三年有余,今日斗胆想问问。前些年,知秋还住在城南的时候,有一地主乡绅想强占大杂院儿管事穆师傅留下的两亩良田,你是否替知秋写过诉状书?”
这事儿虽然过去了三四年,但我仍有印象,因为人总是这样,记不得自己作恶,但对自己积下的好事功德历历在目。可翁晟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别不会又有什么不怀好意、阴阳怪气的想法吧。正犹豫怎么回答时,木槿与有荣焉,先一步骄傲地替我承认了,“当然写过,我们娘娘平日里对大杂院的帮扶可不止这一桩呢。”
“呵,原来真是娘娘你写的...”翁晟若有所悟,“当年知秋在衙门门口击鼓鸣冤,恰逢本王随晋皇叔一道视察城南……”
我以微知著,不由嗤笑,“哦?所以王爷你见知秋小小柔弱少女,不畏强权,有勇气敲响鸣冤鼓,而且貌比西施,所以一见倾心了?”
晟王一怔,摇了摇头,自嘲一笑,“早在知秋初入霍家时本王就认识她了。只是后来知秋消失不见,霍家姐妹说她是被亲生父母接走了。没想到,竟然让本王在城南又遇到她。当时她手持的那张诉状书虽措辞稚嫩,但字迹工整娟秀。以为陈词不算老辣,倒也符合这个当时的年纪。本王还一度错认为是她写的。直到后面慢慢相熟,知秋才赧赧承认自己不通文墨。”
晟王莫不是见了那一纸诉状,才对知秋增了两分好感?如今恍然大悟,知道字是我写的,所以对我另眼相看?罢了,面对翁晟这种心思隐晦的人,还是不要太自信的好。我依旧保持着宠辱不惊的姿态,清淡一笑,“难怪当时能那么轻易摆平那吸血吃人的乡绅,我还沾沾自喜以为有自己的功劳,原是碰到了晟王殿下,才能为美人申冤做主。不过,你今日,为何忽然要问起这事?”
“本王瞧今日这天气,这热闹的气氛,像极了前年春节初七畅春苑的那一场宴饮。当时皇兄设宴,约了诸多文士将才入宫下棋对诗,起武切磋。太后又恰好携各家千金贵女来畅春苑放孔明灯,本王记得当时良妃娘娘也在其中吧。后来大家匿名比试书法,其中有人写了一首诗,本王至今不忘。只觉得似曾相识,不过比起初见时,笔力深厚了许多,形神秀挺,更加流畅华美了。”
翁晟说着说着,由远及近,慢慢踱至我跟前,徐徐朗诵道,“释迦山前鹭鸶飞,暮雪寻渔荒径回,短相识,长相忆,踏尽斜阳不须归。娘娘对这首仿鉴唐朝张志和的《渔歌子》可有印象?”
呵,原来他早在那么畅春苑时就开始怀疑我与翁斐之间有私交了。我一直以为是花朝节在碧海楼替翁斐下棋对战时,翁晟才有所察觉,然后才会有清明节时在朱昂家对我的试探。我无畏地抬眼,凝视翁晟清亮的眼睛,不怒反笑,“晟王殿下这般关注本宫的一举一动,连本宫随手胡写的诗都能倒背如流,莫不是你……”
我挑衅地将尾音拉长,却迟迟不把后半句话说完。本来还气定神闲想看我身陷局促的翁晟,眸中有隐隐一丝慌张一闪而过,以愤怒的语气和不自觉加大的声量掩饰道,“哼,本王只是心系皇兄罢了。本王关心皇兄的安危,这才会无意间留意到他身边的草木风吹,比如这首诗,又比如碧海楼那位与他出双入对的女子。”
第163章
我不再理会翁晟, 提腿下楼,离开瞭望塔。行至汉白玉长阶时,忽然察觉到腰间佩戴的璎珞不见了, 便遣木槿沿路返回寻找。等待她回来的过程中, 觉得无聊,就靠在了龙凤浮雕的长廊上, 吹着夜风,寞寞凝望着歌舞升平的大明殿方向。
没过一会儿木槿吁吁小跑回来,很茫然遗憾, “娘娘, 奴婢没有找到你今天佩戴的璎珞……”
“这璎珞也不算值钱, 本来掉了也无妨。只是它终归是私人之物,就怕被别有用心的人捡到大做文章。”
我正叹着气, 木槿回头观察,见周遭无人,才小声对我说道, “娘娘, 方才奴婢回去, 无意间听到了晟王爷和他随从的对话……”
“他们说什么了?”我站直身子, 准备往漪澜殿走。
木槿跟上我的步伐,“晟王说娘娘心机过人, 有智有谋……只可惜...没有父母门楣可以依仗, 而且对你了解的晚,不然...”
“不然什么?”
“晟王爷说到“不然”二字就没再往下说了。奴婢怕晟王爷发现我在偷听, 便不敢多留。”
五彩烟花闪烁在夜空, 忽暗忽明。翁晟从瞭望塔的方向出现, 手举一块金螭璎珞, “良妃娘娘,这可是你落下的饰物?”
我挪步上前,正要接过时,翁晟却将手猛地往回抽,“本王拾到,刻意送来,娘娘难道不说一句多谢吗?”
“本宫谢过王爷。”一语落下,我终于将璎珞收回手中。
晟王道,“良妃娘娘与知秋情同姐妹,以前也帮过她许多次。本王捡到东西来归还,算不得什么。正所谓投桃报李,互通有无,娘娘日后若有需要的地方,本王也会倾囊相助的。”
“哦?”我将璎珞重新系会腰间,对他话里的意思不置可否。
正欲离去时,身后传来轻慢的脚步声,我捕捉到翁晟的目光很不对劲的短促一荡,便惊觉着转身,果然翁斐正由近及远,朝我们走来。
“皇兄——”翁晟躬身施礼。我也福了福身,低眉道,“臣妾见过皇上...”
见翁斐仍不苟言笑地打量着眼前一幕,翁晟谦恭道,“臣弟出来醒酒,恰好在地面上拾到一块璎珞,看前方正巧有人经过,便上前询问,仔细一瞧,竟是良妃娘娘。”
“我说怎么不见六弟你人了,果然是出来躲酒了。”翁斐笑意不达眼底,再望向我时更是冷漠得彻底不见笑痕,“良妃,外面冰寒风大,你先回去吧。”
虽心底滋味难言,但面上仍得违心得体地说一句,“谢陛下关怀。”
离开前,隐约听见翁晟与翁斐说起了下个月是无上皇百年诞辰,要去皇陵祭祖云云。要转角时我不禁悄悄回头,望了眼兄弟两人在如霜皎月下颀长挺拔的背影。无疑,很是俊美,只可惜,一阵寒芒深不见底。
趁着春节,皇亲贵戚间串亲访友,多有走动拜会,太后便常将我拉来宁康宫与各家夫人们打照面,为避人耳目,诸位妃嫔与皇女也常常被唤来作陪。一日太后组着贵妇们去皇城北边饮冬坞的暗香槛赏梅,围着红陶绿釉烤火,趁无人留意时,她对我附耳道,“皇帝过几日就要领着皇室宗亲去拜祭无上皇了,沿途免不了视察民情吏治,慰问军士,没一个月往返回不来。你也趁此机会,多结交些贵族权臣家的夫人。若想坐得稳,不能只将目光放在后宫、放在皇帝身上。”
我低声应道,“太后娘娘用苦良心,逢春明白。只是杜欢姑姑常在我身边服侍,她若见我与各家夫人走得近,难免多想。皇上要是因此觉得我攀高谒贵,拉帮结派,恐怕得不偿失。”虽然翁斐曾经对我说过,以后有大臣王公巴结送礼,来者不拒就是。可如今情况到底不同……
太后一听,摇头笑道,“不过是闲厅喝茶,赏花赏鱼,唠唠家常,打发时间罢了。再说了,淑妃海嫔也在。你与诸位夫人也无私下往来啊。一切来日方长,先且混个眼熟。”后一句话,别有深意。
又过一会儿,王学夔的夫人王罗氏领着自家儿媳盈盈上前,堆笑道,“我瞧今儿会下雪,白雪就寒梅,更添雅趣了。不过啊,太后娘娘若觉得宫里头这暗香槛看不过瘾,京郊释迦山下的踏雪湾倒值得一去。前几年皇上移植过去的远瀛玉黛梅今年正花开如瀑,傲视群芳呢。”
“哎,哀家自先帝走后,确实就没再去过踏雪湾了...”太后是有些心动,但转念细想不妥,还是边打趣边推拒了,“不过,踏雪湾虽是皇家山林,但冬天尽是赏梅的百姓,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哀家若是去了,估计看园的园官儿就得封路闭园了,对游人来说,甭提多扫兴了。若与民同游也不是不可,只是哀家恐怕就成了猴子了,届时还赏什么梅啊,百姓都来围观我了。”
众人哄笑,满堂笑语莺莺,连雕栏外的梅花都暖热了三分。王夫人趁太后心情愉悦,借机探起了口风,“再过几日宫外选送的秀女们就该入住储秀宫了。今年可有可人的姑娘入太后娘娘的眼啊?”
太后微怔,干脆踱步到一株明艳轻盈的鸳鸯梅前,“这鸳鸯梅啊,虽不如别角晚水梅稀贵,也不如素心腊梅以香驰名。但它奇就奇在花开并蒂,成双入对。叫人好生羡慕。那些个秀女,哀家喜欢有什么用啊?正所谓自有双成意,并蒂占春阳,得皇上有意成双才行啊。”
双手环在毛呢暖手笼中的晋王妃一听太后在打太极,苦不迭地想起了近来饱受秀女们刁难的干女儿温鸳鸳。还不是因太后今年只当众夸赞了她,一下子树大招风,遭人眼红,成为了被排挤的对象。太后这般聪明,难道不知道单独夸一人意味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吗?太后莫不是故意的?而且,当初当温鸳鸳去宁康宫拜见她,太后对温鸳鸳不冷不热,甚至有些敷衍,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啊?越想越懑的晋王妃忽然站了起来,走到太后跟前笑呵呵地接过话茬,誓要拉太后的人出来挡风头,“太后娘娘说得极是。咱们看好又如何,关键是皇上喜欢。我瞧今年那个陇州来的叫杜芮薇的秀女,大概会合皇上眼缘。那模样,竟与当年懿德皇太后有三分形神似呢。也不枉尹釜元帅力举她来选秀了。”
太后闻言,蓦然一惊,“什么?有个叫杜芮薇的秀女与懿德太后长得相像?”
显然,从王学英的第一反应来看,她的表兄尹釜并未告诉过她有个叫杜芮薇的秀女是他带来的人,更没说与温禾筠模样相似的这个信息。在场众人对那杜芮薇的模样感到好奇时,晋王妃看太后一脸不知情的模样,也倍觉纳闷,与王夫人对了对眼。太后怎么对尹釜选送的秀女都如此不上心了?往年可是各种制造机会给后宫塞她王尹两家的人啊。
我觉得心头不安,可绕场一看,几位妃嫔秀丽的容颜上同样浮起了紧张的神色。淑妃推了海嫔的胳膊,拉着她走到了我的跟前,“良妃娘娘,前边儿墙边的梅花开得极好,咱们去看看吧。”
我知道她们是有话要说,便随了她们,移步去了人少的角落。赵姝环拈花轻嗅,柔媚一笑,“看来今年的秀女们来势汹汹,良妃娘娘可得早做打算啊~”
赵姝环正是知道皇上许久没有宠幸我了,所以把我拉出来就是为了灌输紧张和暗示,想要借我之手除她后患?
第164章
我绕过赵姝环, 折下她身后的一束浅碧色花枝,“方才太后以鸳鸯梅做比拟,大伙儿听就纷纷羡慕起了鸳鸯梅, 两花并蒂, 亲密无间。本宫手上这是玉蝶梅,又曰素白台阁。花色纯白低调, 关键是花期长久,傲霜耐寒,最得本宫喜欢。与有情郎做对鸳鸯, 连理同枝固然好。但如果强求不来的话, 孤芳自赏, 经冬不凋的感觉倒也能自得其乐。年年花开,防不胜防啊, 本宫才入宫没两年,往后的岁月都这般劳神费力、千防万防的话,实在苦矣。所以, 淑妃你要想二桃杀三士, 找我可算找错人了。”
见小心思被直言戳穿, 赵姝环讪笑了一会儿, 又忍不住阴阳怪气道,“良妃母凭子贵, 能有底气, 说话就是跟咱们不一样啊。海嫔,走吧, 我俩无儿无女的, 角落里哭去吧。”
赵姝环往屋内走了两步, 回头却发现海媛珠寸步未移, 不禁蹙眉道,“怎么还愣着不走?”
海媛珠心头对淑妃说自己无孕不满得很,却不好直言自己并无侍寝之实。只能先行赔笑,“我之前读了本书,想向良妃娘娘讨教。淑妃娘娘请先去厅内烤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