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琳琅》作者:绿药》第140/145页
“好……好!”贺青宜站起身,转身去角落的圆桌上端来粽子。她抖着手去解绳子,几次都没有解开。
亓山狼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也没有阻止她的动作。
贺青宜终于将粽叶剥开,将滑腻光洁的粽子一颗一颗剥出来。她紧张地剥了三颗,问:“够了吗?”
“够了。”
亓山狼拿过来,抓起粽子来吃。
贺青宜看着他直接用手抓,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下去。怪她,怪她没有给他拿筷子。
贺青宜流着泪,看着亓山狼一口一口吃粽子,直到他吃第三颗粽子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赶忙起身,走到门口的洗手架旁。她提起水壶,往盆里倒水。
手太抖,水溅出来不少。
她飞快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刚要端水,亓山狼已经走了过来。
亓山狼伸手去洗手,她赶忙给儿子挽袖。
等亓山狼洗完手,她又赶忙递了帕子。然后她局促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突然想到了什么,贺青宜脸色大变,红哭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她死死抓住亓山狼的手腕,惧怕地问:“亓帝知道了吗?他会杀了你的!”
母亲眼里的恐惧狠狠地戳伤了亓山狼。
他心口好像被戳穿了一个血窟窿,这些强逼出来的冷静,再也无法维持。
“还不知道。”亓山狼声音冰如寒冬,“不过他马上就要知道了。”
亓山狼用力握住母亲的手腕,刚往前迈出一步,又驻足,回头问:“母亲怕见血吗?”
贺青宜摇头:“你去哪,我就去哪!”
亓山狼弯腰,拿起竖在门口的油纸伞。他牵着母亲出门,将伞举在母亲头上。
贺青宜不舍得儿子淋雨,急急将伞往亓山狼那边推。
原来母子相认时间过得飞快,转眼近两个时辰。这雨也灵性,刚刚忽然大雨,此时又忽然转小,淅淅沥沥不浇人。
亓山狼牵着母亲走出窈月楼。
宿羽撑伞立在外面候着,在见到亓山狼的时候,立刻禀:“陛下在皇祠……求平安。”
亓山狼不言,带着母亲穿过雨幕走过皇宫,去往皇祠,去要一个公道。
将到皇祠,亓山狼远远看见许多文武大臣立在皇祠前的广场上。
亓山狼漠然收回目光。
贺青宜原本心里有些恐惧,生怕她的孩子再有危险,可是跟着亓山狼走了这么长长一路,忽然就不惧了。
她指着远处锁在砖地里的旧刀,像个寻常母亲那样介绍:“孩子,那是你外祖父的刀。”
贺青宜话音刚落,忽有人冲上来指责:“亓山狼!公然与皇贵妃拉拉扯扯,你要造反不成!”
亓山狼冷眼瞥过去,叫不出这个人的名讳,却知他是某个亲王,是齐英纵的弟弟。
他姓齐。
亓山狼忽然伸手扼住他的咽喉,用力一拧一甩,他像死狗一样瘫软在地,再不能吠。
人群突然尖叫——
“亓山狼造反了!”
亓山狼弯腰,握住那柄被锁的旧刀刀柄,猛地一拽。
铁链崩裂,地面劈出裂隙,埋于地下的亡魂亦在哭嚎。
他降生的意义,当是为八十万贺人鸣冤,当是结束这场持续三十余年的战乱。
第100章 100
雨中的文武百官心思各异, 他们是被亓帝召进皇宫的——声讨亓山狼的无诏率兵围逼皇宫。
可是大军将整个皇宫团团围住,他们竟也都成了困雀。声讨对要名声的枭雄才有用,可亓山狼从不在意名声。
亓山狼拖拽着锈迹斑斑的重刀, 往皇祠走。刀刃划过砖路,在雨声的裹挟下, 发出刺耳的啼音。
又有臣子鼓起胆子大声呵斥:“亓山狼, 你想遗臭万年不成?”
亓山狼侧眼看去, 是一个年纪轻轻的文官。年轻代表没有参与过当年的灭贺恶行,他漠然收回目光。
可是又一个老者迎上来,张开双臂拦在亓山狼面前,恳声:“大将军莫要一时蒙蔽双眼做出糊涂事!”
亓山狼不记得他名讳,但是知道这个文官,是跟着齐英纵打天下的一员老臣,在伐贺之役中出谋划策。这些年多次吹嘘往事。
亓山狼横刀, 沉睡了二十五年的重刀瞬间苏醒, 将拦路老臣腰斩。
大雨忽然瓢泼,群臣在尖叫。
这把贺国古刀, 今日要用仇敌之血开开刃。
亓山狼将重刀横在眼前, 近距离瞧看, 雨水浇在刀身,将鲜血晕开再冲散, 锈迹之下隐隐乍现锋芒。
他盯着这把古刀, 心道怪不得以前用什么武器都觉得不趁手。原来是这把刀, 等待他今日的到来。
亓山狼抬眼,看向巍峨的皇祠。
齐英纵称帝之后, 修建此处,将自己的祖宗十八代追封供奉于此, 供奉在屠杀贺氏皇室之地。
亓山狼手腕转动,拖着外祖父的重刀,穿过埋葬族亲的广场,一步步朝着齐氏皇祠走去。他要万万族亲与子民见证,今日如何血屠。
齐英纵仰头望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听着身边陈公公抖着嗓子禀告大军如何里三层外三层将整个皇宫包围。
不知道从哪一年哪一天开始,齐英纵便开始害怕掌握了兵权与民心的亓山狼夺权争位。他挣扎过、算计过,却对今日之势的到来毫无办法。只能寄希望于亓山狼与寻常人不同,他不爱权。
希望破灭,还是到了这一日。
难道这真的是他过河拆桥除掉陪他打天下的兄弟们的报应?还是……还是他打天下时滥杀无辜的报应?
皇祠沉重的大门被踹开,整个皇祠都跟着晃动。
齐英纵转过身去,望向拖刀而来的亓山狼。
原来外面的雨下得这么大。
壁上晃动的烛光照亮亓山狼幽蓝的眼睛。
文武百官还在外面,齐英纵要保持帝王的威严。他深吸一口气,将发抖的手藏于身后,宽厚道:“这几年,有爱卿保疆扩土劳苦功高。孤虽坐于龙椅却受之有愧。今日将文武百官召于此,正是要昭告天下,孤决定收你为子,赐皇姓于你,再将皇位传给你。”
顿了顿,他努力让自己更慈祥些:“为父老了,也该退位让贤了。”
曾经齐英纵不可忍受亓山狼权大,后来不接受当一个傀儡皇帝。而今日,能活着就行。他将群臣召进宫,正是希望亓山狼不会当众杀他,他要平平安安渡过余生。
殿外雨中的大臣们低着头,偶尔眼神交汇。他们之中绝大部分的人提前得知了或者猜到了亓帝的想法。他们正等着有人领头跪拜新帝。
而这个最合适的人……众人望向宿羽。可是宿羽一手负于身后含笑而立,并无举动。
“赐姓?”亓山狼冷笑。“可是今日所有齐氏人皆要死。”
他如狼一样呲牙,幽蓝的瞳子漩出疯狂的杀意。
雨中的群臣议论纷纷。齐英纵脸色大变,他仓皇向后退,怒声:“亓山狼!你休要不知好歹!你要皇位给你了,何必再弄一个反贼的千古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