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一道》作者:浮玉山前》第6/243页


  闭上眼,鼻腔里充斥着那股冷香,挥散不去。他摸着脖侧,忽地就想,这痕迹怎么就不能持久些?
  他被这荒唐念头吓了一跳。
  次日,他做出了个更荒唐的事——去马场,翻遍茶厅里放着的渣斗。
  小厮善意提醒:“衙内,渣斗里的垃圾每隔一个时辰都会清理一次。您要找的东西,怕是早都处理过了。”
  身着绫罗绸缎,却破天荒地在渣斗里翻找物件,任谁都不会相信,这是游戏人生的蔡衙内能做出来的事。
  但蔡逯的确做了,还做了好久。
  那半月里,只要没事,他就一直在那家马场打球。边打边注意有没有小娘子从旁经过,一心二用,连着输了半月。
  蔡老爹问他怎么回事,是不是遇到了烦心事。
  蔡逯答不上来。
  他用了点手段,试图查出那位马场妹妹的消息,但总是徒劳无功。
  他不断回想那天的细节,发觉她这人真是有趣。与此同时,他也感到日子越过越空虚。这种空虚,酒肉填不满,骰子摇不散。
  就连他被陛下任为审刑院知院事,空虚感也不曾消减分毫。
  他几乎把整个盛京城都翻了个底朝天,但依旧没能查出与她相关的半点蛛丝马迹。
  她像凭空消失了般,留下的印象仅仅是“那个有趣的马场妹妹”。
  找了好久,收获全无。
  蔡逯只能不甘心地将其视为一段奇妙的邂逅,到此为止。
  但没想到,七个月后,会在另一个场所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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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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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贵胄一辈有他们自己私下联谊的小圈,偶尔出来寻欢作乐,交换消息,都会聚在稻香坊。
  大多时候,坊内常客多是未婚夫妻、贵公子与美妾、要好的亲密朋友等。
  蔡逯新交的那帮朋友,常来稻香坊喝酒赌牌。冬月里,他实在拗不过朋友,被拽到了稻香坊吃酒。这次酒局,明面上是庆贺他留学归来,实则是给他介绍更多人脉。
  后坊厅停着各种酿好的酒,酒倒入玉盏,由靓丽的小娘子端到前坊厅,送到各位客人手里。
  户牖框边已然落了层雪沫子,坊厅里却热火朝天。大家把风帽斗篷扔到一边,打牌的、行酒令的、说八卦的,吵得蔡逯脑袋直嗡嗡。
  他坐在环形春凳中间,听朋友调侃道:“不是吧,蔡衙内,都几个月过去了,还在想那位马场妹妹啊?”
  这边一圈人八卦欲爆棚,问几个知情人:“那马场妹妹是谁家的小娘子?害得衙内这般失魂落魄?”
  “京里每家每户有几口人,姓甚名谁,都在人口簿上记着,查起来易如反掌。可这位马场妹妹,怎么也查不到她的身世!真是奇怪!”
  “可不是!你们都不知道,那段时间蔡衙内满大街小巷地跑,就差没去排水沟找人了!结果呢,还是一无所获。”
  听到此处,大家一致认为有戏,不过也都懂“欲擒故纵”的道理,当着蔡逯的面,只能说:“这不会是那小妹妹攀高枝的手段吧?”
  又有人向蔡逯身边朋友问:“那小妹妹长得有多美?”
  朋友说记不清了,紧接着越说越小声,“过了这么久,估计连衙内他自己都不记得她是什么模样了。”
  这类花边八卦,大多是纨绔公子见色起意,掷钱抛时间,只为博得红颜笑。说是对谁感兴趣,其实只不过是想玩玩而已。
  大家认为蔡逯也是这般,于是劝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下一个妹妹更好。
  坊厅里灯不算亮,前台招待新客那边的灯光暖黄。这边说话的地方,只有一盏琉璃灯吊在头顶,灯光昏暗。
  蔡逯的半边身隐匿在昏暗里。
  玩笑间,大家抬眼看去,只能看到他翘着二郎腿,随性地躺着凳背,手里把玩着酒盏。
  他错开朋友递来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观望坊厅。
  还是没有找到她。
  那小娘子像片焯过水的野菜,穷酸,寡淡。
  却也耐嚼,嚼不烂嚼不透,只能反复品味。
  他真是疯了,才会想到来稻香坊找她。
  蔡逯起身,“听闻鲁大不仅会酿酒,调制新酒更是一绝。”话落,随意捞走两三朋友,“走,去调酒那边看看。”
  他是首次来,朋友却是稻香坊的常客,边走边朝他说:“蔡衙内有所不知,坊内顾客越来越多,鲁大一人忙不过来,今年起就专门待在后坊专心酿酒了。前台自有小妹妹帮客人调酒。”
  朋友尽显浪子本色,“那帮小妹妹轮值当差,一声‘哥哥’叫得人骨头都酥了。啧,真是别有一番风味。走运的话,小妹妹会被客人带走当小妾,以后飞黄腾达就不愁了。”
  越是往前台那处走,越是拥挤。走到一个地方,前面已经堵得水泄不通。
  蔡逯只好坐到一旁的高凳上观望。
  前面更吵,朋友却更来劲,一个劲地在蔡逯耳边嘟囔:“看看,今日来了什么好货!”
  在稻香坊,客人把当值的小娘子叫作“有滋味的小妹妹”,叫作“带劲的好货”,仿佛只把她们当作交易物品看待。
  当然,能来这里当值的小娘子,自然也不会祈求在这里寻到良缘。
  来之前,灵愫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她真来了,看见一堆垃圾货拖着长腔,叫她“妹妹”,她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舒了口长气,挂上一个无害的笑容。
  她说她姓冯,各位哥哥叫她“小冯”就好。
  她说,她有个悲惨的身世。
  家里老爹打骂老娘数年,上个月把她娘打死了。她爹撵她出门,娶了她后娘。她差点就要被牙婆卖到青楼,是鲁大救了她,教她本事,让她在稻香坊前厅招待客人,给客人调酒。
  “妹妹别怕,以后哥哥罩着你。”
  有人递去一张手帕。
  灵愫垂着眸,泪眼婆娑,接来手帕把泪拭去。
  她的脸素净得像一面刚砌好的白墙,只有唇瓣有点血色。眼下有片若隐若现的乌青,楚楚可怜。
  客人点了几样酒,她转身面向调酒墙,行云流水地取出几样调酒工具,动作优雅轻盈。
  那边嚷嚷着什么,蔡逯一句没听清。隔了老远,什么都没看见。
  朋友的脖子伸得老长,往前慢慢挤着,待看清那妹妹的相貌后,急匆匆地折到蔡逯身边。
  “不得了!”朋友拍着酒桌,“那新来的妹妹,就是马场妹妹啊!”
  只不过,七个月前站在草地里,朗朗大方的人,如今成了朵脆弱可怜的莲花。
  蔡逯“腾”地挺直了腰,“你没看错?”
  朋友发誓:“千真万确。我一句不落地听得清楚,她姓冯,让大家称她为‘小冯’。”
  蔡逯放下酒盏,“你再挤过去看看。”
  朋友又急匆匆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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