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劫》作者:鸾水玉》第41/249页


  即便白日里再是忙碌,他也要抽空偷偷在留槿阁外注视着敞开的轩窗内,跪于佛龛前的人。
  慕菲淼不是没察觉暗地里关切的窥视,而是始终忍着不去看不去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直至某日午间骤然昏迷,醒来后瞧见驻守榻沿的医师同莫维唐,方恍然知晓肚子里竟不知不觉揣了个小生命。
  许是莫维唐体贴入微的照顾,令一颗积霜冰封的心逐渐融化,也许是因即将降临到世间的新生命,使慕菲淼认清上一辈的恩怨不该殃及无辜的下一代的缘故,她卸下了心防,不再冷淡以待,逐渐接受展露笑颜。
  芳漪清楚瞧见二人目中柔情满满,看来是已经摒弃前嫌和好如初,之间的罅隙彻底消失了。
  世间唯情可撼天地,消除彼此间的隔阂及怨怼。
  “芳漪,这个给你。”莫维唐自怀间掏出一张叠成方形的纸,泛黄的边缘彰显出它年头悠久,“谢谢你的好意,可它并不属于我。”
  只瞅一眼,芳漪便认出这是她临出发前往诡雾森林时,遣人送予莫维唐的莫府宅邸的房契,当初莫府的家财产业尽数由府衙查抄,而那座偌大的宅子要经由府衙转卖,所以她知晓消息后花钱买了下来,转手把房契重新送回莫维唐的手上。
  “这莫府宅邸的房契希望姊兄你能收下,我认为莫府的前途不该就此止步也不该成为昨日黄花。倘使莫府能够交由一个胸襟坦荡者来管理,从小做起重新经营一点一滴累积诚信,摒除过往的种种,再给莫府一个机会给姊兄一个重振的机会,让原先所有的遗憾不愉在以后的日子里来一点点填补。”
  莫维唐面色似有动容,亦掺杂些许踟蹰之色,“我怕会做不好。”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月桓拍了一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凡事都不能过早下定论,对自己对人事总该要有几分自信。趁着尚且年少鼓起勇气闯上一闯,拼个前途才是,等日后孩子降世,你还需以身作则为他树立个好榜样。”
  对啊,他还有妻儿,未来生活不能单单倚靠慕府过活。
  莫维唐坚定了要给妻儿美好生活的心意,朝月桓和芳漪作了一揖,“多谢月兄,你一番肺腑之言让我醍醐灌顶,我定不辜负各位的期望。”
  “既然姊兄收下房契,那我便安心了,只是我尚有一事相求……”
  “不必如斯客气,大可直接讲来。”
  见状,芳漪也就痛快直言:“我欲讨要莫府后花园中的一株辛夷树,移栽进慕府花园。”
  “不过一株辛夷树罢了,你若喜欢移去便是。”
  “好。”
  月桓挑了挑眉,扬臂拽来芳漪揽进怀,低首贴近她,话中带着点危险质问的意味:“那株辛夷树是男是女,竟劳你这般牵萦挂心。”
  要是个女子还好说,如果是男子的话……就莫怪他辣手摧花!
  他对待觊觎芳漪的烂桃花们,一贯采取的是雷厉风行的剿灭手段,任烂桃花如何兴风作浪,一手捻成渣子。
  “放宽心,是地道的一朵娇妹子,撼动不了你的位置。”芳漪抬胳膊戳了下他,什么醋都要吃真真是悠闲,抿了抿嘴角敛却笑容,转头对菲淼言道:“阿姊,我马上要为阿耶阿娘大母治病,麻烦你遣人守住房门别让任何人靠近,治疗期间门窗需紧闭,她们受不得一丝儿风。”
  认真记下她叮嘱的事后,慕菲淼左顾右盼似在寻找什么人,惑道:“那位白辛医师呢?”
  芳漪神色自若,“他有点要紧事先走了,临走前把治疗方法交代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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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病体愈
  推开房门,满室苦涩汤药味扑鼻而来,内间三张锦榻并排罗列,每张榻上躺着的人无不面色惨白,双目紧阖。
  趋步至三张榻前,面对三个形容枯槁的至亲之人。芳漪心痛如刀绞,当初实则是有个女人唆使阿姊,造成阿耶阿娘大母一系列的病症,并且她还是操纵全盘的幕后黑手。
  早在偷潜进莫府之际,自己便用与生俱来的一种同植物沟通的异能,从辛夷树那里了解了全部,进而知晓莫府内有个姿容妖艳的女人专门为莫慷出谋划策,待莫府抄家后此女又下落成谜。
  脑海中充斥着乱糟糟一团杂绪,她甩甩头,暂把心底烦事撇置边隅,先是掐捏法诀布设出面坚固结界,再施放昏睡诀,使三人陷入轮沉睡后,又开始掐结新的印诀。
  素白掌上聚拢起一团磅礴仙力,从中袅袅冒出三缕精纯仙力,自动钻进三人的眉心中,渺淡粉芒浸沁肌体,三个人身躯之上泛着一层微光,醇厚清冽的气息游走遍四肢百骸,剔除着脏腑内陈积毒素,涤荡体内血液。
  然,不多时牵引仙力的指尖兀然一颤,不知何故三人身体的深处,好似有某种神秘力量在悄然吸缠吞噬着仙力。
  察觉到异样,芳漪放开神识去探查,终是寻到了三人体内作祟的东西——
  竟是一股子妖气!
  她眉间紧皱,心下登时悚然一惊,妖气吞噬仙力并不打紧,就怕一个不小心惊动了妖气,怕它会受惊之下于三人身体内横冲直撞,致经脉紊乱爆体而亡。
  所以,必须先想出个办法捉住妖气。
  芳漪为不打草惊蛇,不由又加注了道仙力以供它吸食,此举虽耗损己身但可稳住妖气,保证三人的安全,另一方面则分送出三缕神识潜进深处,蛰伏着等待最佳时机偷袭。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漫长等待使她额头渐沁出一颗豆大的汗珠,平静无波的眸子闪逝过一丝亮色。
  就是现在!
  三缕神识同时扑上妖气,将其一下子妥当擒住,后知后觉进入圈套的妖气意欲反扑便使劲挣扎。
  她暗中与之角力,僵持了少顷,腕子狠狠发力,终是自三人眉心扯出了三缕熠熠闪烁的黑芒,也就是妖气。
  黑芒感知芳漪周身纯澈无上的气息不断逸出,是愈加不安分,不停跃动企图冲破无形的束缚。
  她正欲趁机捏碎黑芒免留祸患之际,不料三缕黑芒遽尔融为一体,冲脱桎梏,慌乱逃跑时意外遭屋内结界反弹至墙角的乌木高几上。
  高几上摆放的青釉胆瓶砰然坠地,黑芒四处撞击结界,妄图撞出隙裂缝逃出生天,芳漪了当丢出个捆缚诀牵制。
  孰知它竟凝化成一只充满妖气的大黑鸟,双翼一展,用利爪撕裂捆缚,将结界生生剖开条缝,直欲仰颈冲破屋檐砖瓦。
  见状不妙,芳漪双目一凛,近前幻化出条溢着金芒的绳索,单手一撇,那绳索便极精准地缠扣上黑鸟的两爪,迅速扯回劈掌击杀,一串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把掌中咽了气的黑鸟焚烧干净,她简单拾掇两下,转身看向榻上三人,面色已由晦暗逐渐转为病态苍白,虽则大有好转但始终伤及了根本,体内元气经此一遭大为折损,没个十多年的精细调养压根恢复不了,假如日后偶生个小病都要被放大数倍。
  芳漪不忍亲人受苦痛折磨,索性驱动己身仙力,慢慢渡向她们的身体,一点点滋养调理。
  这厢事毕,又再次捏诀祭出个上古法阵,以浑厚修为注向四面八方,形成合围之势,戍卫着偌大的府邸,外界倘有妖物侵袭慕府,尽皆会困囿于法阵中,于一柱香之内魂飞魄散。
  又为每个人加注上一道护体仙障,确保安全。
  撤掉房间结界,芳漪遽尔跌坐在地,暂缓了缓,撑靠着几案站起身,虚浮着脚步拉开房门,对立在廊下焦急等待的三人,微微翘唇:“阿耶阿娘和大母两柱香之内就能清醒,先令厨房做些清淡养胃的白粥小菜罢。”
  看她满脸的虚弱疲惫,慕菲淼目露担忧,忙唤来舜华舜英二人伺候着,“赶紧扶二娘子回房好生歇息。”又吩咐使女把灶台上一早预备下的滋补汤水送进怡芫阁中。
  “无妨。”芳漪摇摇头,婉拒了阿姊的好意,“我在前厅稍微休息下就好。”她想尽早看到阿耶阿娘大母安然醒来。
  慕菲淼着实拗不过,只得让奴仆准备软椅软枕供她安稳休憩。
  此般形容明显是过度耗损修为,月桓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揽过人,让她能有个倚靠,先短暂休息一会儿。
  缓些时候才慢慢扶着人穿过长廊走向前厅,眼角余光忽瞥见臂弯里益发恹恹无力的人儿,英眉一蹙,立时矮身把人打横抱起,不顾背后奴仆讶然的目光,快步而行。
  撑着昏沉沉的脑袋,芳漪掀目偷偷瞄向他抿成条线的唇,知他心里头很不高兴,遂紧了紧圈揽住脖颈的手,稍微扬颈,软糯着嗓音,小意讨好道:“月桓——”
  头顶月郎君冷漠慑人的目光,又闻二娘子娇软嗓音,众奴仆摸了摸脊背处快要被汗渍洇透的衣衫,乖觉鞠下一礼,并表示一堆事需指望他们干,转身后连跑带颠儿地作鸟兽散,留给两个人你侬我侬的私密空间。
  旷寂的长廊中,徐徐微风拂掠过廊下码放的盆栽,撩拨着叶子簌簌作响,若有似无盖住沉稳跫音中略显慌忙的步伐。
  月桓怀抱着人神情冷得比隆冬天湖面结的厚冰,还硬还寒,心底却像燃了烟火,不时冲着心肺来一次焦灼的炙烤,滚烫又讨人嫌的烟雾久久盘亘,熏得他大为光火,偏生怕惹娇人儿徒添一层忧愁,未敢讲出口。
  躺在心上人稳健的怀抱中,芳漪倍感舒坦,忍不住窃笑,从今往后这个怀抱独属于自己一人,无人能夺走,便控制不了唇际频频漾开的甜笑。
  虚弱至斯仍旧傻笑个不停,莫非是过度使用修为间意外岔气,生出异样?
  微凉指尖按上额心,一股温和力量游窜进她的灵台,但她并不想让月桓担心,是以蓄力格挡阻他。
  两股力量相缠较着劲儿的当口,脑袋顶上一道不辨喜怒的嗓音平淡响起:“斩除诡雾森林、损耗己身仙力同时治疗三个人、方才府内落成的精妙法阵以及每个人身上布置的护体仙障,均出自你的手笔。”垂目,轻嗤了一声:“芳漪帝姬不止博文强识更精通坑自己之道,果真是顶顶厉害,以后你只管过度使用仙力,可劲儿糟蹋身体,甭替自己留情面。”
  灵台中一直欲前进的力量骤散,芳漪感知他临撤回时候的怒意,心里头直打鼓,哄人是项不易学习的技术活,说实在话如何哄男人她委实一窍不通。
  论哄女人她倒是从二哥哥那里习得些皮毛,或许可以拿来用上用哄男人。
  她眨了眨眼,搂着月桓脖子的那条胳膊猝然发力,重重将对方头颅按下来,预想中是按进胸膛里好生软语安慰,孰料手劲儿过猛导致方向出现偏差,砸上下巴颏,疼得她眼泪汪汪,嘶了口凉气。
  月桓捂着磕红的额头,皱了眉,注意到她红彤彤的下巴颏,未及启齿询问,怀中人儿扯了扯他的袖子,撒了个小娇:“我的小乖乖,别生气了。你一皱眉,我的心尖子像是……像是叫蜂蛰了,你一掉泪,我的心尖子像是巨石压制,无力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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