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在前》第3/359页


  附近的农人也赶来躲雨,见孟约在竟然转身就跑,任凭孟约怎么表示没关系,农人也不往草亭里挤,都到了远处榕树下头。偌大的草亭,几十个人也坐得开,孟约到底不是土生土长的千金小姐,看着多少有些坐立不安。
  细芳见孟约面露不忍,说道:“小姐,门房知道您出来,最多一两刻钟,便会赶车来接,待您走他们自会回亭中来避雨。”
  “嗯,回头吩咐下去,各家送些红糖生姜去。”孟约说着不再去看,看着也只能自己虐自己,何苦来的。她不是那种既然改变不了自己,就能发愿去改变世界的人,她没胆站到世俗的对面去。
  胡思乱想好一会儿,孟约才在心里默默作总结:“当那么多年社会主义接班人,结果接的是封建大地主的班,这可真叫人处处尴尬。”
  她尴尬着的时候,有一小队黑衣人,冒雨自山道上走来,见到有草亭,便向草亭走。他们见草亭中有人,招呼一声,便涌进来占了半个草亭,有侍女婆子在倒也不拘什么。
  孟约:难道那坐下的就是传说中的督察院监察御史?
  好奇地看去一眼,那人倒很正派,目不斜视,只看向正前方。孟约坐在那人的斜对角,一抬头扫过去就正好能将那人的面容收进眼底。实话说,如果真是监察御史,那就万分出戏,因为实在不像个文官,一点文臣清流的朗然清举都不见,反而更像武夫。
  那人眉浓目阔,瘦如刀削,看着就叫人想到什么满清十大酷刑,厂卫刑讯手册之类的,阴冷冷的,衬上这漫天密密匝匝的春雨,能令人不自觉伸手拢紧身上衣裳。
  嗯,绝对不是御史,应该是随行的官军统领。
  “马车怎么还不来。”孟约倒不是怕,是真冷了,方才雨小不觉,这时雨一大,里边就渗着小雨花,兜头罩在她头上面上颈上,风一吹,冷得不行。
  “小姐再忍忍,快了。”
  孟约又扫一眼那人,很想问问那边漏雨不漏,但从头到尾,人家连眼角都没给她一个。时下男女大防虽不严苛,但对方这样做才是对的,孟约也没什么可说,只心里盼着马车快点来。
  她穿进个有女主的书中世界,自然没什么女主病,会盼着对方主动说那边不漏雨,并来与她换地方。
  好在没多久,马车就来了,孟约登车时叮嘱道:“去个人把他们喊到草亭里,待会托管事送些姜汤来。”
  孟约担心农人惧着督察院官军不敢上前,到家时还叮嘱管事,把姜汤送去时,顺便把那几位督察院官军捎上。管事听了吩咐,自然照办,把煮得浓浓的姜汤送去,回程时相请督察院的官军上马车。
  管事办事妥帖,还给官军们另留了姜汤,还备了一匣子刚出炉的肉馅酥皮饼,待下车时,那领头的黑衣人开口道谢,管事不敢居功,说道:“原是小姐的吩咐,当不得御史一声谢。”
  黑衣人并没说什么代为向小姐致谢的话,一拱手便进了西院。
  西院里,王醴(同礼音)换下湿衣,待用饭时,院墙外传来一串笑声,穿透雨幕,传入王醴耳中。
  草亭中,那湿淋淋的人和湿漉漉的眼,仿佛又在眼前。
  东院,汪星人忠诚的铲屎官孟约,已身陷萌软毛团子的包围圈中无法自拔……
  在农人家中看到一窝狗崽,想着小姑娘可能喜欢,顺手带回来给孟约后,孟老爷发现,他在闺女那里陡然失去了江湖地位。


第5章 偶然飞落他窗前
  孟约对狗没有任何抵抗力,尤其是小小的,毛绒绒的,出生刚足月余的小奶狗。四只小奶狗在她脚边嗅来嗅去,用小奶音叫唤着,摇着短短的毛绒尾巴时,孟约想:好的,你们要什么都可以,都是你们的。
  纯种的中华田园犬极好养,南瓜拌饭肉拌饭胡萝卜拌饭,家畜的下水处理干净炖熟拌饭,只要不加盐,吃饱了比什么都健康欢实。孟约虽然是汪星人忠诚的铲屎官,爱的却就是这种不需要精心伺候的,动不动要去宠物美容院宠物医院的,孟约从前是伺候不起,现在是没地方伺候。
  孟老爷看着孟约打从见到四只小狗崽起,就不停吩咐春柳细芳准备这准备那,却只叫人端盏茶就打发了他,简直心里发堵:“年年,四只你也养不过来,留一只养在跟前便是,余下的叫管事领走,留在庄子上看家护院也好。”
  “不要,都是我的。”孟约没看到就算了,看到哪一只都舍不得,尤其是四只小奶狗一齐用天真无辜的小眼神朝她卖萌时,她更是自己不吃都可以,一定要喂饱它们。
  闺女难得嗲嗲地撒娇,孟老爷也感受到了自己没用都可以,一定要什么都满足闺女的心情,摆摆手:“罢,多给你拨两个人,需命她们照料得干净仔细些,待大了再看,若是过于凶猛,断不能留在身边。”
  孟约忙点头,和孟老爷一块吃过午饭,便醉心于给四只小奶狗取名:“跑那么快,少年,就是要追风。肥肥圆圆,黑白相间,酷爱抱大腿,这样的气质我在胖达身上也见过。那两只从进来起就互别苗头,啧,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叫小箕和大豆。”
  春柳:追风小箕大豆都可以理解,胖达是什么?
  玩罢萌宠,孟约看一眼窗外,枇杷挂满一树黄熟的果子在院中空结雨,孟约来时就有些馋,但雨天的枇杷甜味更淡,需晴两三天才好吃:“雨怎么越下越大,方才听农人说明日要晴,我怎么看起码还得下半个月雨。”
  “三四月的天本就变得快,农人说晴想必是能晴的,小姐,不如喊人将枇杷遮了雨,待明日天晴再揭开,晒一日便好吃。”细芳原也是农家子,对这些极有心得。
  孟约点头,不多时就有人来用密密的雨布给枇杷遮上,屋中光线顿时暗了许多。春柳将灯点上,孟约继续玩小奶狗,玩得四只活力十足朱上奶狗疲得犯困时才叫婆子抱回刚刚做好的窝里去。
  第二日果然天晴,雨布早被揭开,清早的太阳虽还在雾中,但吃过早饭没多就被阳光驱散,一颗颗圆润可爱的橙黄枇杷被光一照,显得格外甜软可口。待到下午四五点时,孟约便摘了几颗尝,觉得甜度差不多,没有雨水气了,就同春柳细芳一起采摘,并不使唤其他人。
  “小姐,还是喊人来采罢,您这样,我看着心都要跳出嗓子眼。”春柳真不知自家小姐怎么一到庄子上就这么野,方才穿着鞋上树不便,干脆把鞋袜都脱去,赤着脚往树上爬。她还特别灵活,不及阻拦已爬得比屋顶还高几分,春柳在下头看着几乎要晕过去。
  细芳没办法,也脱去鞋袜,爬上树,万一孟约脚下滑,她还能拽一拽。
  孟约小时候每到节假日就去乡下外婆家,爬树上房,下河摸鱼,一直野到十好几岁才消停呢,孟约在树上稳得很:“快把篮子吊上来,这里好多呢。”
  说话间,孟约低下头去看春柳,眼角却扫到西院的武夫,她还不知道那就是监察御史王醴,仍当是个随行武夫。她见人也注意到她,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尤其是还光着脚。
  孟约想了想,干脆大大方方朝人露个笑脸,如同招呼相熟的邻居一般挥手:“吃枇杷吗?”
  如果不是“亲”这个字不能出口,她还想加在后面呢。
  王醴:……
  也许是黄熟的枇杷看起来确实甜软可口,又或许是少女的笑容沁人心脾,王醴竟不自觉点点头。回过神来,王醴不由一笑,又摇头。
  孟约:这人得常笑才好,不笑的时候阴冷冷的,随便看人一眼,都仿佛眼里藏着腥风血雨。不过,又点头又摇头的,到底吃还是不吃啊!
  “多谢。”
  看来是吃,孟约采了半篮子,加上细芳采的,正好装满一篮给西院送去。
  而王醴,确认枇杷树上的少女安安全全落地,才折返回屋。不多时,属官将一盘枇杷送来,道:“御史,东院主人家送来枇杷,您也尝个新鲜。”
  王醴道:“主人家殷勤,需记得还礼。”
  “是。”属官应罢,问及谯县酂县城父县三县吏考评等一事。
  王醴便一边剥枇杷一边与属官谈论三县吏考,每四年一次吏考,都只核官不核吏,吏由当地数位官长一同定等。这次奉旨考核,内阁示意他们顺带将主要吏员考核一番。
  虽凭添许多事,好在人手也加了,只是最后归纳粗评仍只能由王醴与两名属官经手。王醴与属官谈完,一盘枇杷也吃得差不多,属官见状道:“主人家送好大一篮来,御史喜欢,属下再去取一盘来。”
  “不必,你们分了吃,叮嘱他们明日将官员的核录稿交上来,吏员的过三五日再交。”过则不美,王醴吃过一盘枇杷,饶甜味足,也还是有些倒牙。
  属官行礼告退,王家的下仆进来将桌上枇杷果皮果核收拾干净,奉上一盏茶,又很快退下。
  枇杷虽吃没了,果香气还在,王醴不自觉侧头,片刻后便又丢开去,将心神放于案牒公文之中。
  枝头鸟雀,鸣于山涧,飞于青天,宿于野树方有山林清唱,鸟语声声,困囿于城再如何精心喂养也是不美。
  孟约此时在王醴这里,就是清唱于山林里的鸟雀,偶然飞落他窗前,听一听看一看便罢,便任由其飞走。世间美好的事物处处有,却多不长久,王醴这般处之,不过是感怀其美好,望这美好能长久一些罢了。
  PPS:相信河南的同学已经看粗来了,我这里写的是河南道,孟家在毫洲谯郡。架空的明朝也是明朝嘛,地名就照着河南道的来。从来没有感觉这样方便省心过,这个背景我稀饭!


第6章 尘埃里的石头块
  端阳节前两日,王醴一行人离开鹿邑县,他们要于仲秋之前回京复命,行程自然紧而又紧。
  临走时,王醴的属官特地赴东院拜会孟老爷,除奉上食宿费用之外,另捧出一书匣,匣中是一卷《织机详录》。不能说珍贵,却送得令人极其舒服,恰中关要。
  属官道:“于道中偶得,于吾等并无甚用处,恰好孟员外家中以透花绫纱上贡,此书想来正是于孟外员有缘,否则为何早不得晚不得,偏偏是此时。”
  孟老爷听着心里别提多窝心了,虽则对督察院一行再三吩咐下仆好生照料,那不过是惧于官威。如今得到这卷回礼,孟老爷便知没白作工夫,时人尚施不望报,但有人领情,谁不觉心中舒畅:“那小人便愧领了。”
  送王醴一行离开,孟老爷便吩咐下去,喊人赶紧收拾回府。再两天就是端阳,无论如何也不能在田庄上过。再有就是袖中的《织机详录》,孟老爷想快些回去,寻家中养的老工匠好好参详参详。
  准备妥当回到县城中,不等孟老爷去织坊,织坊管事便率先送来都夏高白棉纱织的透花布,刚从织机上下来的新鲜花样。孟老爷听到门房报,便道:“速去喊小姐来。”
  这回的织花图稿,全都出自孟约,后来织坊又依着孟约的图稿,另绘了一些差不离的,孟老爷想着全是闺女的功劳,自然想叫孟约第一时间看到。
  不多时,孟约领着春柳细芳过来,孟老爷便带着孟约去前厅。此时绵绵雨已歇,天光透亮,满室明光,送来的布样一卷卷放在专门的架子上还未展开。
  孟老爷一进前厅,就叫好,与孟约道:“今年的染坊新请了染料师傅,配的染料染出纱来鲜亮牢固,就是送去砂洗了,也半点不显旧。”
  在孟老爷脑子里滚着生意经的时候,孟约脑子里却满是“古董”“国宝”“妙手神工”之为的词。她画织花样稿时,根本想不到成品会这么美妙动人,织着花纹的地方半透不透,大花的飘逸如丝绸,小花的棉密柔软。每一匹布的颜色都出自于天然染料,色彩艳丽,光泽却极为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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