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如许》第155/159页
“不是我说的啊,”万世睁大眼睛看着满座的盯着自己的各双眼睛撇清道,“这是明大少说的啊,心湖和嘉溱都听过他说。”
明老爷一时无语。
这时一直在旁听着无话的傅老夫人终于开口:“明老爷,你的孩子早已长大了。”
“哎……”明老爷叹气摇头,面露惭愧,示意傅七夕还是继续说他的。
傅七夕收到信号,继续说道:“在苏州的那几日,明兄故意袖手旁观,最终无奈之下,白先生果然展出头来暗中行动,前往崔复府邸,疏通解决之道。而这些,万世回来后都原原本本告知了明兄。在明兄看来,白先生的计策本就可行。白先生最终还是在崔复面前将七分?和丝绸路如数家珍一样搬了出来,行内人听得出这是暗示白先生的商家地位并非如白先生所讲是个无名小卒。阻止白先生,是因为明兄还有一件事没有做,那就是和白先生自立门户独自闯荡在外要对父亲表达的想法相对的――迟老爷也有自己的想法需要通过明兄传达给自己的儿子。”
众人耐心地听着。
“明兄在解决那件事之后,曾和白先生见过面。此前白先生以为自己的计策是不如明兄的治本,也视明兄为知音,而明兄在那时告知白先生,那把柄本就是他从迟老爷那里得到的启示和帮助。换句话说,白先生如此聪明,不会想不通:他辗转闯荡在外,是和父亲理念的不和导致,最终是要向父亲证明自己追求的方式才是正确的;然而都是正确的同时,放任白先生去做,默许白先生去闯荡,费尽心思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方式,可最终还是会回到接受一个现实――‘一双雏鹰的眼睛只盯着前面,只想着飞出去,看不到周围,还是会在云雾里迷路;要怎样去分辨这些路,是需要慢慢学的。’”傅七夕补充,“这就是父亲想传达给儿子的想法。”
傅老夫人颔首道:“迟老爷用心良苦。”
傅七夕继续说道:“至于让许老爷为难了几日,其实应该算是明兄多管闲事了。”
“多管闲事?”许心湖可听不懂了,帮她父亲就算多管闲事了?
傅七夕点点头,知道许心湖正盯着自己,但还是选择把话说完:“在江南商会中,的确是苏州一带北运商家都以许老爷马首是瞻,许老爷为人豁达爽快,也会倾力相助。正是因为这样,长久下来,只帮忙不责备,一味袒护到底,担保到底,不问情由轻重,全部揽上了身,时间久了,才会发生崔复这样的事。经由这件事,许老爷也重新审视了自己的身边,也想明白只有善待是不够的。这个过程虽然令许老爷为难了几日,但是许老爷如此德高望重,是不会再将自己立于此种险地的。”
见许心湖看着他不说话,他又说:“至于心湖和万世,又是一件闲事。”
“闲事?”万世很不满这个字眼。
“原本万世表面和心湖十分要好暗中却想赶走心湖这件事,明兄是作壁上观的。为了明兄的这盘棋,最后一个被牺牲掉的一定会是心湖,明兄早有这个觉悟和打算。万世捉弄人的手段,连小生都怕怕,避之不及;但是就我们观察,无论怎么捉弄心湖,心湖都不曾怀疑过是出自万世的手笔,天真到看不出万世在捉弄自己,还处处想要帮着万世,更对万世深信不疑……这样的心湖,和万世的心结只会越来越深。所以这个时候,就像长梳一样,心湖又该照照镜子了――这面镜子就是万世。”
许心湖接道:“正好借由我父亲求助无望的事情,再让万世和我心结爆发,最后我一怒之下,自然向父亲摊牌,不会再留在明府受气。”说到这里,许心湖漠然加了一句,“明少爷好手段。”
“和万世的摊牌争吵,是明兄翻盘的最好机会。”傅七夕说道,“本来万世和心湖争吵之下,必然决裂,而明总管夹再中间,他的心意也会被剖析出来,只是总管最终还是没有表达出来想要表达的东西,这也是明兄将总管绑在身边这三年不断在尝试的――激怒明总管,违背明兄。”
“为什么?”许心湖不明白。
傅七夕顿了一下,好像也不是很清楚地回答:“这就要说到第三个纸约了,是不是,娘?”
傅老夫人缓缓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一张纸,展开在众人面前,说道:“这是三年前如许和镜儿双方签下的纸约,镜儿在明府做满为期三年的管家职务,不得违抗犯主,一切恪尽职守,那么三年期满之日,镜儿可以恢复自由身,从此不再过问;如若有逆反不尽责之举,则将不能恢复自由之身,从此留在明府。”
“卖身契……?”许心湖迟疑道。
“这是赌约!赌约!”万世强调。
“不犯主,恪尽职守,做不到的话就要永远留在这里,这算什么赌约?”许心湖莫名开始替明总管不平。
“永远留在这里怎么了?”万世倒是觉得不错,“永远留在这里才是名正言顺的――”万世说着拍拍明总管的肩膀: “――明家大少爷!”
――?!
――万世刚刚说的是?!
――明家……大少爷?!
许心湖突然愣住了,然后当她目光呆滞地扫过了在场每一个人,可是无论她怎样扫视四周,每个人的表情都不曾有所波动……
这是玩笑吗……还是说……在场每个人都是知道的……除了她……
第四十五章 明镜如许
“……明家大少爷?”
许心湖直直盯着万世。
“对呀,明大少没有和你说过吗?”万世不管这些,只想急着说下去,“明大少其实是小镜少爷两岁的弟弟,镜少爷才是名正言顺的明家大少来的。”
许心湖的一双眼睛又直直盯向一语不发的明总管,反观明总管一副欲言又止。
明老爷知道许心湖此刻满心的无法相信,于是叹口气,才说道:“这件事的确是真的,镜儿是我的长子,整整长如许一年。”见许心湖还是满眼的不明白,明老爷娓娓道来:
“我夫人娘家本是塞北一带,那里天寒地冻,夫人一直体弱多病,嫁到诸州来之后,天气适宜,才将病养好了些。后来生了一个儿子,取名镜。”说到这里,明老爷和明总管不由四目相对,各有隐词,老爷继续说道,“镜儿生下来白白胖胖,谁知不满周月,生了大病,夫人不离床畔从旁照料,一个病人照料另一个病人,谁也劝不动。就这样,镜儿的病好了,夫人却又病倒了。夫人病好转之后,过了一年生下第二个儿子,承袭长子明镜,取名如许。”
“……明镜……如许……”许心湖自言自语。
“镜儿出生后,气虚体弱,没有抱出门一次过,外人只知道明家小少爷生下来就是个病秧。我夫人身体不好,当时见到镜儿的状况,我劝夫人不要再生二子,但是夫人对我说,镜儿很小,生下一个弟弟来,陪伴镜儿,纵使以后父母不在身边,两兄弟也不会孤单单的。”说到这里,明老爷眼眶不由地泛起微红,“当时我就知道,夫人是怕她不能陪伴镜儿长大……镜儿出生一年后如许出生,天降大雨三日不停,夫人更因此病了半年,所以如许出生时便已备受关注,甚至被称作‘魔星’……渐渐地,取而代之,越来越多人知道明家出了一个‘魔星’,而自打会走路就没有出过房门的镜儿就渐渐被外界忽略。”
听到这里,许心湖突然想起明总管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从懂事起就不再是小孩子了。”
“镜儿身体越来越不好,每逢下雨潮湿就会生病,我和夫人很担心,于是询问四方大夫,最后听说有方外高人可以修炼治病,可是夫人不想镜儿离开身边,所以这个打算就作罢。后来的镜儿,一病再病,连生辰宴席都渐渐不能参加。而如许就越来越调皮,越来越不乖,开始捉弄府内的管家下人,甚至往来宾客。”
“听起来很像明大少作风。”万世笑笑。
“……如许不是那样的。”
……
众人随着声音看过去,正看到座中一直不怎么想讲话的明总管淡淡地说着:“如许不是不乖,他捉弄下人,是因为下人总是说我两兄弟……”
许心湖定定地等着他说下去。
明总管看着众人继续说着:“下人们私下会说,哥哥是个病秧,弟弟是个魔星,就像是来讨债的。为哥哥担心为弟弟操心,夫人的身体才总不见好转。”明总管顿了顿,继续说道,“大家都在关注母亲,渐渐的,我三餐仿佛都是苦药,而最常见到的就是如许,那段时间陪伴我最多的也是如许。如许每次来找我,都会哭哭闹闹,说又有人在说我们的坏话,要不就是又打破了父亲的古玩。但那时的如许,就已经知道故意打破东西可以推脱给下人了,我对他说这样做是不行的。”说到这里,明总管想想都不觉露出一丝无奈。
明老爷也是记得:“于是镜儿便代如许挨骂,镜儿每次都说因为喜欢古玩所以让如许拿来看看,手一抖就摔到地上。”
明总管语气祥和:“谁叫我是如许的哥哥。”
“这说到底该怪我自己,看到夫人的状况,夫人还时常挂念两兄弟,尤其身体不好的镜儿。当时我心烦意乱,加上真的以为镜儿时常给我惹麻烦打破东西,总是责骂,最后,我也不想见到镜儿以后变成夫人这个样子,便把心一横,决定将镜儿送到天山派跟随武林高人学艺强身。”明老爷说到这里,眼底满是不舍。
“要是我出去一趟可以健康地站在你们面前,母亲一定会开心,也会渐渐好起来。”明总管顺着明老爷继续说。
“不,镜儿,我原本是这么想,后来才发觉我这决定是错的……”明老爷叹了口气,“镜儿离开之后,如许变本加厉,不服管教,加之后来夫人病情没有好转,没过几年便离我而去――那时开始,我才发现,如许早已性情大变,不再是那个会调皮会哭着找哥哥的如许……”
许心湖这时想起了一个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于是她对明总管说道:“‘住在哪里选择不了,吃穿选择不了,做什么选择不了,他对他的父母说,他可以按照他们的安排做到他们希望的那样;但是他对自己的弟弟说,如果他有哪吒半点的傲气,早已刮骨还父、割肉还母,和他们断绝关系;后来他父母将他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临行前他又哭哭啼啼地告诉弟弟,他的父母很快会去接他的’……”
听到这些,明老爷愣住,就连明总管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为什么你会知道?”
许心湖用另一种复杂的眼神回应着明总管:“明少爷这样说过。”
明总管突然无话可说。
明老爷缓缓点点头,迟疑地说道:“原来如此……没想到我当时的一个决定,竟然令得镜儿生了这么大的怨恨……”
“不,那是我刚听到的时候,一时冲动受到打击才胡乱说的,不过是书上看来的戏词。”明总管解释道。
明老爷释怀地摇摇头,“你们没有错,那是我的错。现在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在如许小时候去傅府寿宴看那出哪吒脑海的戏时,会那么胡闹打翻东西还举动反常地扔果盘到戏台上了;我想我也明白为什么如许那几年里都没笑过哭过了;更加明白之后的如许为什么总是终日游手好闲了……我也明白了,为什么之后的镜儿也不愿意再下山回家了……”
“不是的,”明总管解释道,“在天山派的日子闲云野鹤,其实几年过去,早已过惯。我第一次下山就是祭奠母亲,其后年年都是如此,远离尘嚣的生活已经是我全部,我也是听闻父亲和如许这些年过的平安多彩,才安心习武。”
傅七夕在一旁听着听着,不由得想说两句:“莫怪小弟多嘴,其实这层隔阂既已形成,要拆开它,并不是件容易事。我也是在明兄最终假装被下毒昏迷前的某夜在酒楼听明兄说起,才知道原来明兄还有一个兄弟,而这个人就是明总管。这件事,我向我娘求证,才知道我娘没有告诉过我们的原因:从那个哥哥出生的那日起,就背着病包的包袱,虽然从未听本人提及,但是我想,就像明兄从来没有喜欢过‘魔星’这个称呼一样,明兄的这位哥哥的心中一定不会开心。离开这样的人群,或许才是这位兄长的意愿,这样就过了十几年,这位兄长渐渐淡忘了那人群里的一切,然后那人群也渐渐淡忘了这位兄长。取而代之的,是伴随明兄长大的‘魔星’。”
“那么明少爷又怎么会事隔多年,反是要将兄长绑在身边?”许心湖不明白。
“这恐怕最清楚的就是阿錾了。”傅七夕看了看阿錾。
阿錾从提到这兄弟俩开始,面色就一直沉沉的,如今才是终于开口:“呃我、我……我本来就无亲无故,快混成乞丐了,少爷故意把我捡回来,给我第一份工作,也是最长的一份工作,就是帮他找到一个人并跟在他身边,这个人就是我现在的师父――也就是镜少爷。开始我觉得可能不行,可是少爷告诉我,只要摆出自己的身世就可以了。后来师父见我身世可怜,果然真的收我在身边,于是我就在天山做了养马这份工。就这样,一过就几年。在这几年中,我不只照顾师父,也发现了师父的一些事……”阿錾顿了顿,说道:
“师父武功高强,心性淡然,感觉像个仙人多过凡人,但是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直到有次向少爷报告,少爷说,师父身上没有人的味道。”
――没有人的味道?这算什么形容……
“经少爷提醒,我才明白那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师父好像没有喜怒哀乐的表情来着……其实师父每年都会去夫人的坟上上坟,可是像是刻意避开老爷和少爷似的,师父都是选日落后去上坟,就这样,少爷和师父十几年没有见过面。这件事少爷一直都是知道的,不过少爷没有再提过。直到五年前,师父因为和万世小姐比武伤了手筋,从此只要运力就会手抖个不停,我见师父常常说着没事背地里却总是一个人发呆。我那时很后悔,收了少爷的钱来照顾师父,却照顾成这样……后来师父决定下山,我便跟随师父来到江南。”
“然后就遇到如许了。”明老爷接道。
“少爷见到我们,二话不说就叫五六个大汉打了我一顿,也不给我讲话的机会,还要打的我残废为止。师父看不过去阻止他们,和少爷理论,少爷却说我收了钱办不好事情,还几年没有音信,少爷的钱几年间早就用完了,那些钱,当下的师父和我也还不起,我一时慌了,只有拼命向少爷求情,愿意做牛做马抵偿。”
“不用说,你的师父也就跟着进了府。”许心湖听明白了。
“开始的时候还没有进府,但师父为人信守承诺,所以是自愿陪我在少爷府上做事补偿三年的。但是少爷说见他会功夫,怕他以后越主犯错了难以教训,于是就签了一份约书。那书约条件奇怪,少爷说要是他如果违反条件,就要永远在府里做牛做马。师父于是就签下了名字。”阿錾补充道,“我当时觉得这真的是很多余。此前少爷没有告诉过我师父是少爷的兄弟,只是给我一笔钱然后让我上山照顾这个人,我在山上那几年也见不到少爷我怎么知道一下山少爷就变了个人如此对我?我当时对少爷出尔反尔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