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欲者》第11/24页


没有等张哲再开口说什麽,曾虚白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就往外跑,一直跑到书房,扑到书桌前拿起电话:
"喂?120吗?我这里有人受伤了,你们......",话说到一半,却有一只手从身後伸过来抢过话筒扣上底座。
"你做什麽?"张哲压低声音质问,顾不得维持他"病弱"的姿态。
"你会死的!"
"我没那麽不经Cao......,"及时刹住,"我没那麽弱不禁风!"张哲一著急,几乎有点口不择言。
曾虚白似乎根本没有听进他的话,眼睛发直,嘴唇一直在哆嗦:"去医院,快去医院!会大出血,会死的!"
"不会!不会!你看著我,看我!"张哲摇晃著他,"我还是好好的!"
"是我!是我!都是我的错!"曾虚白紧紧揪著自己的头发,几乎要把头发连根拔起来。
"没事的!没事的!你清醒一点,清醒一点!"张哲拼命抓住他的手,不让他伤害自己。
曾虚白大力挣扎,想要摆脱张哲的束缚,张哲紧紧把他顶在桌沿上,不让他动弹。
不知僵持了多久,曾虚白终於渐渐镇定下来,黏滞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明,似乎刚刚从噩梦中清醒过来一般,他把眼光从莫须有之乡转过来望向张哲。两个人都没有来得及穿衣服,此时正是裸裎相对,看到张哲大腿上斑斑的痕迹,曾虚白咬紧了牙。
张哲此时才觉得有点尴尬,刚想遮掩一下,忽然曾虚白一伸手,打横把张哲抱了起来。
身体悬空的一霎那,张哲的心也悬空了。
他知道他是在冒险,昨天,用致幻剂换掉了曾虚白的安定。他在赌!赌曾虚白的性向,赌他对小雨的感情,也赌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
现在,揭盅的时间到了,结果是输是赢,他却无法看清。曾虚白的反应,让他也陷入了迷阵。
张哲被重新放回了床上,盖好被子。曾虚白慢慢拣起地上的睡衣、睡裤套在身上,然後坐在床沿上,将脸埋在手掌间。
张哲也不说话,他知道曾虚白需要一点时间,才能从酒精、致幻剂和往事所造成的混乱中清醒过来。
良久、良久,曾虚白才抬起头,艰难地开启嘴唇:"我......"。
"不要自责,"张哲打断他,"我不是未成年少女,事实上,昨晚的事情,我要是不愿意,你什麽也做不成。"
曾虚白拧紧了眉毛。
"我喜欢你!我不想拒绝!"张哲表情镇定,话语却炽热。
"我,我怎麽......"曾虚白痛苦地追忆著昨晚,然而得到的只有一团模糊。
"如果老师只是、只是酒後......"张哲的声音转而变得低沈伤感,"那就请你忘记吧。不用担心我。我,我再也不会提起。从此以後,您还是我的老师,呵,只要您还愿意把我当弟子......。"
"不,不,我不是......"曾虚白痛苦地摇著头,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双手握紧,指甲直掐进肉里去。
张哲握住曾虚白的手:"我只有一个希望,你,昨天......,是不是也表示你也有一点点喜欢我,哪怕只是有一点点?"张哲的眼睛澄明无邪,说出的话却让曾虚白无处可退。
抽回手遮住眼睛,半天,曾虚白才答非所问的说:"我是个罪孽深重的人!"
张哲心中一阵刺痛,从後边环抱住曾虚白,"在上帝眼中,世人都是罪人。在世人眼中,同性恋者都是罪人。如果昨天晚上是罪的话,我的罪更重。因为......,最後这句话,闷闷的几乎听不清楚,"你是在不知情的状态下,而我是清醒的"。
"是我的责任。无论从身份,还是年龄上来说,我的责任无可推卸。"
"那你说这些是什麽意思?希望我追究你的责任而减轻你的罪孽感吗?如果你想要赎罪的话,好吧,我有一个要求!"
"什麽?"曾虚白顿了一下,回过头认真地看著张哲。
张哲深深地望著曾虚白,却久久没有开口。

17

"你能不能......,作我的哥哥?"张哲低声轻柔地说,同时靠了过去,用手环抱住曾虚白的腰。
把脸埋进曾虚白怀里的时候,张哲终於松了口气。要知道,做无辜乞怜状可真不是他的强项,说出上边那句话之後,他简直都要被自己麻翻了。他发誓,将来和曾虚白花好月圆的时候,一定要把这段记忆用心里暗示法彻底抹除掉。
然而,当他的脸触到曾虚白的睡衣,隔著那层棉布感受到曾虚白的体温的时候,张哲突然感觉到,原来自己对这体温已经渴望了那麽久,原来自己的心已经空旷了那麽久,冷寂了那麽久。他才发现,"当我的哥哥吧"这句话,却原来是他心底最最真实的声音。
他忍不住把脸在曾虚白身上蹭了一下,又蹭了一下。
张哲的身体还是赤裸的,被他抱住之後,曾虚白下意识地扎煞开手,因为稍微一动就能触碰到他光裸的脊背。可是当胸口被张哲用脸颊一下又一下的磨蹭著,慢慢的,就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从那被摩擦的地方渐次扩散开来。被这不知名的情绪牵引,曾虚白慢慢收回架开的手臂,轻轻的、试探性的摸了一下张哲的脑袋。
这轻轻的一触,却让张哲浑身一震。曾虚白没料到张哲会有这麽大反应,有些无措的把手拿开。却被张哲一把捉住他的手,搭到自己背上。
曾虚白就这样被迫地回应著对方的拥抱,没有用力,却也没有再退缩。
在他手臂笼罩下的张哲把曾虚白越抱越紧,简直想要把自己埋进曾虚白的肋骨下去。
曾虚白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正犹豫要不要推开他的时候,却感觉到胸口传来了一片湿意。他哭了!
张哲的眼泪让曾虚白莫名地震颤。
他其实并不明白张哲。有时候,他觉得他做事情特别笃定,甚至可以说是很有心计和城府。有时候,却又显得感伤和脆弱。
张哲是gay,这个他早就猜到了。面对他的接近、试探,曾虚白尽量不著痕迹地应对,力求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
他不想和他过分接近,他不愿意再发生悲剧。就好像丁昭那样。
对於丁昭,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是能够帮助他的。那时,丁昭的情绪也确实日渐好转。可是,当丁昭越来越依赖他,不再满足於邮件、短信,而是渴求的更多的时候,他却觉得无能为力了。
毕希纳曾经说过,每个人都是一个深渊,当你向下看的时候,会觉得头晕目眩。这深渊,即便是他合身扑入,也填补不了,因为他没有丁昭所渴求的那种东西。他无力生产,他觉得他能够生产出那种东西的机制,早就已经彻底毁坏了。所以,他只好选择渐渐拉开距离。没有想到,失去了心灵支撑的丁昭会做出那种选择。
尽管这并不完全算是曾虚白的责任,因为丁昭的死,更大程度上是因为对世界的绝望,而曾虚白,经过了丁昭的理想化之後,曾经一度幻化成了这个灰暗世界的彼岸。当彼岸失去之後,丁昭再也没有什麽可以留恋了。
这些,曾虚白不是不明白,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痛恨自己,连带著也痛恨自己所处的这个特殊的群体。
是的,他知道自己是哪一种人。尽管他离群索居,尽管他一直成功保持著洁身自爱的禁欲状态。但是在清晨醒来的时候,他知道与本能的战争有多麽辛苦。
可是张哲不同於丁昭。他以一种再正规不过的方式介入了曾虚白的生活,不管他的动机有多麽的暧昧微妙。曾虚白并不是没有警觉,但张哲的每一个要求他都无法拒绝,因为每一个要求背後似乎都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当然,也包括今天的这个要求。
是平素压抑太多,以至於梦里昏了头去侵犯自己的学生吗?曾虚白知道自己被压抑的那部分人格会在黑夜里、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躁动不安,就像阴暗隙墟里蔓延滋生的植物。但是,他相信自己并不是食人的藤蔓,也不会在月圆时分化身狼人。
然而,张哲现在正带著伤痕躺在他怀里。
曾虚白无法停止自责。他并不是没有疑虑过中间发生了什麽意外,但是他的人格不允许他在伤害了一个人之後还恶意揣测对方,更不允许他对这伤害无动於衷。
但是,就这样接纳他吗?他犹豫。
情势却容不得他犹豫。胸口那团潮湿的感觉,正越来越大,越来越重,好像透过了骨肉,直接渗透到他的心脏里去。
不由自主,曾虚白张开了手臂,紧紧抱住了怀里的人。

18
三个人约好去打网球,结果两个人都不在状态。
曾虚白到南方的一个城市去参加学术会议了。张哲知道他是想要拉开一段距离冷静思考最近发生的事情。
他不著急。瞻前顾後、犹豫不安不是他的风格,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对曾虚白这种人,不能逼得太急。
说是不著急,可还是会时不时走神。
张哲虽然有点心不在焉,不过打球还是不失章法。另一个人就没他那麽能撑得住了。杨铭知甚至发球的时候都能拿著拍子发起呆来。最後还是贺肃看不过去,上场抢过他的拍子把他赶下去了。
一起到一家西餐厅吃饭的时候,贺肃看著这沈默不语的两个人,终於忍不住发飙:
"怎麽一个两个都是这种德性!还是大老爷们儿不?就算恋爱也不能饭都不吃了吧?"
"谁恋爱了?!"一脸气急败坏叫起来的是杨铭知。
"怎麽,你妒嫉了?"慢悠悠开口的是张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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