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欲者》第13/24页


曾虚白和小雨一直共用一个房间,一来是家里地方小,二来小雨晚间喝水、方便都需要人帮助。每天晚上,曾虚白写作业的时候,小雨要麽在一边戴著耳机听音乐,要麽静静地看书。写完作业、洗漱了熄灯之後,是两个人最快活的时候,曾虚白会把自己这一天的经历挑有趣的讲给小雨听。其实不管有趣没有趣,只要和曾虚白有关,小雨都非常喜欢听。
小雨知道曾虚白每个好朋友的名字,每个老师的性情,知道有一天隔壁班的胖子把车钥匙丢了,他居然把车扛在肩上回家了,知道坐在最後一排的那个冷脸大个子,被不知谁放在他文具盒里的壁虎吓得哇哇大叫......
直到有一天,曾虚白突然有了他自己的秘密。
那天回家的时候,曾虚白就有点心不在焉。晚上熄灯前的夜谈,和小雨说著话的时候,突然会陷入沈默。
那是因为一封信,一封青涩的情书。
那是个视早恋为罪恶的年代,尤其是重点中学,敢於尝试的人甚至会遭到学校的处分。这封情书是它的主人鼓足勇气才敢放在曾虚白的桌斗里的。
这封信和它的主人,就像是曾虚白生命之流上的一缕划痕,不久就消逝了踪影,并没有留下丝毫印记。但是,这个事件,却让小雨预见到了分离。
或迟或早、无法避免的分离。

20

如何能够阻止这种分离?这成了小雨这卑微生命中最伟大的目标。然而还不等他想出有效的办法,又出现了新的状况。
曾虚白在给小雨洗澡的时候,发现他的左腿有点不妥,到医院检查,才发现长了个小肉瘤。虽然不是恶性的,但医生还是建议开刀去除。
曾慧当时很犹豫。其实照顾小雨到今天,她实在是有些心力交瘁了。但是一想起范周,她就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小雨。曾慧的第一次婚姻缔结於文★革期间,那时她是遭人唾弃的资本家後代,而对方却是长袖善舞的风云人物。本来这两种人并没有什麽交集,但是在一次抄家之後不知怎麽她就被某个大人物看入了眼。对方以家人的安危相要挟,终於把她捕获到手。但是一待文☆革结束,曾慧马上离了婚。为了顺利离开,她甚至隐瞒了怀孕的事实。
那时她心灰意冷,几乎完全丧失了对生活的热情。是范周温暖了她,让她恢复了对人的信任。这个男人,虽然被前妻嫌弃为没本事、穷光蛋、臭老九,但却至死都保持著他纯良的天性。
虽然生活艰苦,孩子的病总是要治的。不然不但对不起范周,也枉费了小雨叫自己这麽多年妈妈。咬紧了牙,曾慧拿出仅有的积蓄送小雨去开刀。好在小雨的生母这时也送来了一笔钱,这下手术後的营养费也有著落了。
手术很顺利,但术後的康复却成了问题。小雨的刀口迟迟不能愈合,医生说这是因他发育不良所导致。为了促使伤口愈合和成长发育,医生定期给小雨注射激素。
小雨终於开始长大了。一天一天,从稚嫩的孩子变成了清秀的少年,细细的胳膊和腿上也开始有了点肌肉,面颊也不再那麽苍白了。
成长给小雨和家人带来了喜悦,但同时也带来了烦恼。
脾性柔和的小雨慢慢变得阴晴不定,有时躁动不安,有时又异常沈默。曾虚白和曾慧刚开始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後来才意识到是因为青春期到了。
小雨的母亲体恤他的寂寞,买了电脑送给他。电脑在那个时候还属於奢侈品,网费也是一项不大不小的开支,但是小雨有了电脑之後生活充实多了,所以大家都觉得很安慰。
几乎与世隔绝的小雨终於通过一根网线联系上了这个世界。但同时也因为这种联系,使他更加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缺憾。
如果前一段时间还只是情绪不稳的话,接下来的这段时期小雨几乎可以说是阴郁的,阴郁到所有的人都在替他担心,担心是不是不应该让他接触到那麽多的信息,担心是否根本不应该让他长大。
所幸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这之後,小雨忽然变得比以前还要乖巧,并且更加依恋曾虚白。
小雨的这种依恋什麽时候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曾虚白并没有清楚的认知。他只知道,小雨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有种让他无法回视的黏著;两个人的肢体接触,就像抱小雨洗澡、如厕这些以前很自然的事情,现在做起来的时候,却莫名其妙地觉得别扭,好像这些事情,除了兄弟之间的亲密之外,还多了其他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这种感觉往往让曾虚白也觉得很烦躁。但当时的他太年轻了,根本无法了解这些变化究竟意味著什麽。也许是青春期的特殊反应吧,等小雨再大一点就会好的。这样想著的时候,曾虚白对现实选择了逃避。
但是现实却不容他逃避。
那是一个乍暖还寒的春日。子夜的时候小雨想方便,曾虚白睡眼惺松的拿来夜壶,清理过後刚想倒在床上,小雨却说他有点冷得睡不著,要曾虚白过去陪他。这样的请求并不是第一次,曾虚白就挤上了小雨的小床,两个人紧紧挨在一起。
就在曾虚白快要沈入梦乡的时候,却感觉小雨的手探到了他的胸膛,像一尾微凉的小鱼,怯怯的、慢慢的,试探性的向下游过去......
曾虚白一激灵,按住了他的手。小雨顿了一顿,马上将手抽了回去,接著转过身面朝里。曾虚白以为小雨在和自己闹著玩,没有理会接著睡。
过了一会,却听到耳边传来隐忍的压抑的哭声。
曾虚白吓坏了。他从来不会惹小雨哭,也很少拒绝过小雨的要求,当然这也是因为小雨从来不提什麽过分的要求的缘故。
那麽,如果他只是对正常人的身体感到好奇,为什麽不能满足他的好奇心呢?
曾虚白惯於迁就和妥协,这一次也不例外。从背後轻轻地哄他,把手臂给他当枕头,小雨才慢慢又转过了身来。
就是这麽越界的吗?
只是在那年轻懵懂的岁月呵,无论是他或他,都不知道他们的命运将因为这一晚而彻底改写。
又或者,这本来就是他们应该承受的命运。轮盘早就已经启动,只等著他们来一步一步把空格填满。
究竟是从哪里开始的?也许是开刀後的激素注射,也许是多年来的唇齿相依;也许需要再向前推衍,是那小小病菌对小雨身体的彻底毁坏;也许更早更早,是曾慧和范周在人群中的相遇,是他们由於无法推拒的原因不得以要和自己以往的人生分离。
也许根本无法追究无法推衍,否则只能最终追问到神或者上帝。
但是,神在哪里?

21

曾虚白一开会回来,就投入到期末忙乱的工作中去了。出题、判卷、登录成绩、分析结果,虽然是很琐碎的工作,认真去做的话还是很占用时间的。所以回来後,还没有单独和张哲见过面。
张哲说不著急是假的。但他知道曾虚白是真的忙,并不是有意躲避他,因此也不去打扰。不过还是忍不住制造了几次偶遇,打招呼的时候,曾虚白冲他笑得温暖而安然,他就知道,结果是不会让他失望的。
到底还是孩子。曾虚白每次看到张哲,便忍不住在心里暗笑。尽管张哲每次"偶遇"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眼睛里的渴望和焦灼却是掩藏不住的。曾虚白并不是故意吊他的胃口,只是他觉得张哲也需要时间去沈淀和思索。
他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他不准备逃避了。挣扎和逃避,本来是为了避免伤害和毁坏,但结果,却往往带来更多的伤害和毁坏。
大概这就是宿命吧,是逻辑、理性所无法解释和规约的部分。所以,他决定顺其自然。曾虚白觉得自己的生命荒芜了很久,他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他怀疑生命的历程无非是从一种虚无走向另一种虚无。那麽,如果自己的存在居然能够使另一个存在变得丰满,感觉到生的欢喜和意义,那麽,这就是值得的吧。
这也是一种赎罪和补偿。不仅是对自己无意之间对张哲造成的伤害的补偿,也是对小雨、对丁昭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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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於放假了。
张哲约贺肃和杨铭知吃饭。两人到了包间才发现,原来曾虚白也来了。贺肃在心里暗暗唾弃张哲:噢,合著拉我们来就是让我们当观众的,偷了件宝贝,没办法在大庭广众之下显摆,只好在贼窝里晾晾了。
心里这样想,表面上却不敢带出来,还是乖乖地叫老师。
张哲却大大方方的管曾虚白叫哥,曾虚白居然也答应的特顺溜。
贺肃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不公平啊不公平,自己当初碰了多少次软钉子,也没能有啥实质性的突破,怎麽竟然允许张哲叫起哥哥来了?不知道哥哥弟弟迟早会出问题的吗?
杨铭知看著张哲和曾虚白很有默契的样子,心里羡慕万分,同时也很替他们高兴。虽然他和曾虚白并不熟悉,但是对他却仰慕已久,因此虽然仍有些怯场,但还是很努力的去交流。
曾虚白在饭桌上表现出来的亲和力一点也不亚於在讲台上。不一会,贺肃的不平和杨铭知的胆怯都被打消了,大家谈天说地,好不畅快。到了後来,杨铭知也跟著张哲叫起哥来,贺肃自然也不甘落後,而且为了故意恶心张哲,一个劲儿掐著嗓子叫"哥哥",又借著酒劲把椅子往曾虚白身边一挪再挪。最後还是杨铭知看不过去,趁曾虚白去洗手间的功夫,踹了他几脚,把他的椅子又拽了过来。
有时候就是很奇怪,有的人你认识了很久,在一起的时候却总是觉得隔膜;有的人也许才刚刚开始接触,却直觉地让人能够信任、愿意亲近。
杨铭知对曾虚白就是这种感觉。他鼓足勇气问了曾虚白他早就想问的问题:
"你和我们院的容老师是好朋友,是吗?"
"是啊,你怎麽知道的?"
"呵呵,容老师经常提到你的,每次说起来都很自豪的样子。"
听到这话,曾虚白很开心的笑了起来。张哲拿起茶杯挡在自己脸前,慢慢抿了一口茶。贺肃看到张哲吃瘪的样子,开心地喝了一大口酒。
"你们怎麽成为好朋友的?你们的性格一点都不像啊?"杨铭知问这些问题的时候,简直像个追星的少女。
"我们是大学同学。"c
"大学同学?容老师看著好像比你大好几岁呢。"
"对啊,他都是大叔了,哪有哥哥这麽年轻英俊。"插话的是贺肃,杨铭知狠狠白了他一眼。
"呵呵,他确实比我大几岁。他考大学比较晚。"
"是落榜复读的缘故吧?"张哲也在一边凉凉地说。
贺肃隔著桌子和张哲对视了一眼,这下他们达成共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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