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牡丹》第23/49页
唉,小紫的八卦还是太女人家家了,可惜秦六跟随阿玛去了塞外,要不召了他来,一定能听到一些京里的传闻。
“秦十呢?”牡丹想起问。
“秦十在书房,格格。”小紫见牡丹用完,小霜捧过水来洗手,就上前再斟了一杯茶。“辰时就进去了,说是要整理一下书架。”
哦,就说呢,这几天都没上课,哪来那么多功课要做。那些书是该整理了,八阿哥四人就送了四箱书过来。九阿哥送的最贵,有好几个珍本。八阿哥送的她最喜欢,书都是她爱看、常看的,选择的版本、装帧,俱雅致大方,她一见就喜欢。
牡丹穿过庭院,走向书房。掀开竹帘,映入眼帘的首先是架上垂下的一蔓吊兰,那是十三送的。他跟四阿哥两个送礼也配对,一个选植物,一个选茶具。
第二眼她才看见蹲在地上的少年。那身着浅色夏衫的少年竟没有发觉她进来……咦?面色不善哪?一贯面色平淡的少年,此时竟似恶狠狠的在翻检……老十送的那一箱书?
牡丹静立观察,待看见少年脚边地上躺着的书,书面是“巫梦缘”、“啸花轩”几个字,她就大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看来可怜的老十背了黑锅了,呵呵,十儿怎么一下就认定这艳情小说是他送的呢?那个老十,哼,根本就是哄她,那一箱书她看过了,除了几本四书五经之类的充门面,剩下的是稗官小说,而那里面一点少儿不宜的东西都没有,比十四的还干净,估计选这箱子书也费了他一番精神呢。
“十儿?”
少年的侧影一僵,然后快速把地上的书搁进箱里,若无其事的站起身。
“你在整理书吗?”
“嗯。”
“几位爷送的书不错吧?”
“嗯。”面皮却隐隐泛青,低声问:“箱子里的书……格格都看过了?”
“还没有,”牡丹含笑,“只随手抽了几本搁在架上。我想这样,整到架上之前呢,你先挨着箱子在每本书上注明是谁送的,还有日期。以后也如此,买了书,如果我自己不写注,你就在扉页上注明什么时候、在哪个书肆买的。”
“嗯。”少年瞅瞅脚边十阿哥的一箱子书,眉头又皱起,声音听着都几乎有点儿咬牙切齿,“……格格,我瞧有的书……很有意思,我可以借回房去看么?”
借书?是要来个有借无回吧。估计她一点头,这本《巫梦缘》她就再也见不着了。
“什么书让十儿这么感兴趣啊?”牡丹好奇的上前一步。
如果秦十脸上刚才是一阵白一阵红,现在则是满面通红了。“……没” 他挪动一步,挡着那口箱子,“我是,我是说以后。”
牡丹差点儿笑出来,罢了,不逗他了。这小孩,自己刚几岁呢,此时居然像个古板老爹似的紧张得要命,生怕她给外面的野孩子带坏了。“行,喜欢看什么,随你拿,只要不动那个本子就行。”牡丹指了指,“你知道我在那上面记日记的。”
啸花轩的书,她房里还有好几本呢,《浓情快史》,《巫山艳史》,《一片情》,《醉春风》,《玉妃媚史》,看来是只能在卧房里搁着了。牡丹头一次发现要了这个小书僮的烦恼,并当即打消了教两个小丫头认字的念头。
那些书,说是“艳情”……她以前就知道明末的这个“啸花轩”,最近想起特意搜了它组织出版的书来看,什么艳情哩,不妨念一段给大家听听――《巫梦缘》里头,那个寡妇卜氏看了《天缘奇遇》一书,
“连饭也不想吃,直看到半夜,才看完了,心里想道:‘世间有这风流快活勾当,我如今年纪已二十四岁,这样事,只好来生了。’说便这等说,好不难过,睡上床去,再睡不着,对着里床空荡荡的,没个人儿;对着外床,只见桌子上点的灯儿,半明不灭,好不孤凄……”
这个“思春”,倒是写得入骨三分,只是“淫秽不堪”,哪有?当然,也有写那快活事的段子,只是对于一个荧屏上荧屏下见惯接吻、床戏的现代人,甚至连仅着丁字裤赤身裸体丰乳肥臀飞过街头、连直拿人类当动物的毛片儿也都见识过的现代人,那种遮遮掩掩的描写,跟“淫秽不堪”还是有一段很――大距离的。不过,这些小说还是很有看头的,性描写方面,比起《金瓶梅》里头程式化的性描写,这些艳情小说里面的性都带着人物的性格,比如《巫梦缘》中,卜氏是 “狂”,鲍二娘是“骚”,王媚娘是“媚”,汪存姐是“浪”,顺姑是“情”,罗奶奶是“爱”,露花是“奇”……还有当时的民情风俗,还有那些插入的春宫图也很有意思。嗯,哪天,如果跟胤祥探讨探讨这些,他会不会眼睛瞪得跟老十一样大?
“两人怎么跟木偶似的站着?”牡丹闻声回头,见是大哥进来了。
七里八卦
34.
着一件墨绿夏衫的康佐进来书房,见屋里的两人,一个皱眉低头,一个笑吟吟的沉思,各自在自己的世界神游,觉得甚为好笑。
“两人怎么跟木偶似的站着?”
“大哥!怎么一早过来了?”
“不早了,丫头。”康佐低笑,“刚用过早饭吗?”
“噢。”牡丹小小有点儿不好意思。
“我来瞧瞧你。”康佐端详她的脸色,“瘦了好多。”眼睛不禁微眯。咦,大哥的睫毛好长哪。
瞧着康佐眼里的心疼,牡丹再次小小的不好意思,“哪有,只瘦了一点点儿。”其实她自己也摸得见是瘦了,每个月的这几天,吃不进去东西,只想懒着,饿着。特别日子嘛。
“你这几天连院门都没出,闷坏了吧?要不要出去转转?午饭咱们外面吃去。”
“好啊!”牡丹欢呼。
康佐宠溺的一笑,习惯的牵起她的手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牡丹突然想起,回头问:“十儿不跟着吗?”
“这些书正理到一半……”低语。
“那你就继续整理吧。”牡丹赶紧迈出门去,掩嘴暗笑。老十那一箱书将会遭到怎样严格的审查啊。而她那本可怜的《巫梦缘》,也命途暗淡啊。
康佐只瞅着她笑,也不问,扶着她上了马车。
“二哥呢?”才想起来。两个哥哥一向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
“事情还没办完,后面的他一人就可以了。中午他到七里香找咱们去。”
事情还没办完啊,牡丹眼睛转了转,家里的马车也赶流行呢。“大哥,我早就想问了,你跟二哥……每天出门不仅是玩儿吧,也很会赚钱的吧?”真是高啊,甭说外人了,她还一直当他们俩只是逍遥的公子哥儿呢。
“小丫头越来越关心俗事儿了。”康佐呵呵笑,两指轻弹一记她的额头,“玩儿是要玩儿的,钱也要赚,要不拿什么给我们妹妹制衣裳啊?”
这么逍遥,怎么赚的呢?股票?期货?嗯,也许跟蔚畅有关系……
“哎呀,我说今儿过去给额娘省安的。”牡丹突然想起来。
“我派人过去说了。”康佐微笑,“牡丹,你去省安,额娘很高兴呢。”
大哥眼睛里是感激么?“当然了,女儿是娘亲的小棉袄呢,你们想替都替不了。”不是她的亲额娘,却是两个哥哥的亲额娘,对她也好。对她来说,家人是最重要的,家是最重要的……牡丹在康佐凝注的视线里转头撩开帘子看街,街上行人都往后倒退着。她以前时常抱住妈妈说的,我是你的小棉袄,我是你的小棉袄……
“牡丹?”
牡丹回头,朝大哥眨眨眼睛,“我在想,大嫂她们每天清晨都过去请安的,风雨无阻,我呢,原来压根儿不去,现在偶尔去上一回,额娘就很满足了,你瞧,还是坏人好当呀,改邪归正的坏蛋比天生的好人珍贵多了。”说罢嘻嘻笑。
“你呀。”康佐又弹她的额头。想起什么来,“喏,这个给你。”递过一本黄皮的线装书。
还没见过黄皮子的书呢。牡丹好奇打开一页,见上面写着:
七月丁丑,上谕刑部,免死流人在配犯罪者按诛之。
七月癸未,平定朔漠方略成,上亲制序文。
七月壬辰,上行围。
牡丹惊讶抬头,“这是什么?”
“京报呀。我瞧着你没跟去热河,却很关心那边的事,刚才就买了这一期给你,里面有则消息你肯定会关心的。”阿玛捎来的家信,多半就是“好得很”三个字,瞧着牡丹像有点儿着急似的。
京报?这个时候的报纸原来是这个样子,不是一张大纸折起来,而是一个黄皮的小册子,长约二十公分,宽约十公分,约有七八页。她以为邸报只在官府内部传送呢,大哥哪儿弄来的,衙门里?等等,大哥说买的?“这不是衙门里拿来的么?”
“这是聚升的京报,自然是街上买的,怎么?”康佐见牡丹一脸惊讶得不行的样子,也惊讶起来。
老天呀,民间报纸呢?!牡丹赶紧返回来看封皮,果然印着“聚升京报”的字样,还绘着花纹装饰报头。瞧她多孤陋,今天早上还在感叹这个时代没有报纸呢,原来现在早已经有了民间报纸了。
“大哥,这个聚升是民间的出……报房吗?不是朝廷开的?”
“对。”康佐明白过来,妹妹一直不在京里,很多事情是不知道的,就细细解释道,“咱们京里有很多家报房,除了聚升,还有像是公慎、合成、杜记、集文等等,大多在前门大街西侧的小胡同里。你要是想看,一会儿咱们可以马车绕过去看一下……”
七 里 香。
牡丹扶着大哥的手步下马车,不自觉抬头看那三个熟悉的字,有月余没来了呢。“这字儿鲜亮不少,重漆过的样子。”
“嗯。”康佐道,“听说换了掌柜的。”所谓换人不换匾,百年的买卖人气儿都在这块匾里头呢,所以换一层新漆也就代表了新气象的意思了。
两人正站在阶下说论匾的事儿,就听一声“哎哟哟,我说今儿早晨听见喜鹊儿闹枝头呢,原来是雅客要来!”人未到,声先到,牡丹调回视线看向那出场的人物。
果然没让她失望,果然是个王熙凤一般的人物儿迎出门来。没那份娇艳,但是行动爽利,风韵犹存,翠环绿玉的大大方方从脖子装饰到手,昭示出主人毫不内敛的个性。牡丹不禁一笑。
“奴家姓杜,名牡丹。”啊?听者还不及惊讶,这位杜老板已经哈哈大笑,“开玩笑的!”她眼睛在康佐身上绕了一圈的同时,已经在牡丹身上绕了三圈,“我是这七里香的新掌柜的,老掌柜的南边养老去了,当家的就把我调了来。我一直盼着贵客来,左右盼不着,我就说索性我自己改名儿叫了牡丹吧,呵呵。”她赞叹的看着牡丹,放低了声音笑道:“幸亏是没改,有姑娘比对着,也不怨客人不待见我这株老花了。”
一串话又赞又叹的流水般倾倒出来,牡丹听着直笑。康佐淡淡笑道:“杜掌柜的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