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第48/92页


  芳芸也笑起来,道:“那卖烧饼的太太呢?没有闹?”
  “怎么没有闹?闹得烧饼铺都砸了,太太卷了家里的钱带着孩子另外租了铺面卖烧饼。不然我们怎么晓得。现今他们都在他太太那里买烧饼,不光顾那个黄憨大了。”唐珍妮打着呵欠下了床,说:“我困了,先把你明天去学校的事体安排好。亚当不在家,我家早上要到十一点才开早饭的。”她推开门去寻佣人。
  芳芸也打了个呵欠,爬到床上,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唐珍妮过了半个钟头回来,反锁上门,倒在一边床上没有几分钟就睡着了。芳芸候她睡着,爬起来开了小台灯,看了一会书,只觉得心里烦躁得很。她看看挂在墙上的钟还没有走到十二点,突然很想寻岳敏之说话。芳芸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走到外间,拨打电话到岳敏之的公寓里去。
  岳敏之也才洗了澡,正在厨房里给自己做宵夜。他只当是李书霖寻他去玩乐,拿起听筒就说:“书霖,我要睡了,有事明天再说。”
  “岳大哥……是我。”芳芸愣了一下,轻声说道。
  “芳芸?”岳敏之的声音里略微有些着急:“你怎么了?现在哪里?”
  “我在亚当家。没有事。”芳芸微笑道:“我们太太今天到我家去了,我请了假回去,觉得在家不方便,所以在亚当家借住一晚,明早再回学校去。”
  “你家出事了?”岳敏之沉吟了一会,说:“你穿好衣服到楼下等我,我马上就到。”
  芳芸想说不用了,那边电话已经被挂断。她摸着胸口,对岳敏之的到来又是期盼又是迷茫。
  芳芸换好衣服,轻手轻脚到楼下,看见客厅里有一个守夜的老妈子,她就绕到后门出来,从草坪上走到前门。
  秋天的风有些凉,秋虫在草丛里鸣叫的声音清脆悦耳。芳芸光脚穿着拖鞋靠在铁门后的大法了梧桐树上。昏黄的路灯下把她的影子拖得老长。门房偶然伸头看见是九小姐,连忙出来问:“九小姐要去哪里?”
  芳芸微笑道:“哪里都不去。等会岳大哥要来,你开门让他进来。”
  那个门房见多了偷偷摸摸相会的偷情男女,头一回看见小姐等人这样大方,愣了一下什么话也没有说,就缩回门房去。
  过得一会一辆汽车疾驰而来,门房拉开铁门,隔得老远就压低嗓子喊:“岳公子?九小姐在那边。”
  岳敏之打开车门抽出五块钱给他,跳下车连车门都等不及关,小跑到芳芸面前。他跑的有些急了,微微喘着气,温热的气息喷到芳芸脸上。
  芳芸觉得脸上痒痒的,觉得有点异样的新奇,她退后半步,笑道:“岳大哥。”
  岳敏之看她脸上神情安静的很,料知不是她有事,笑了起来。他笑了好一会,才道:“可是心里有事睡不着?”
  芳芸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我觉得心里很不安。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办才是合适的。”
  “怎么?”岳敏之看着芳芸的眼睛,身体微微前倾。
  芳芸羞涩的移开一步,小声说:“我们太太今天到我那里去了,说谨诚被绑架了,要拿十万块赎金。她找娘家哥哥帮忙,和我爹为这个闹的很不开心。我很想做点什么,又觉得还是不做的好,反正……总之,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你站在棋盘外,或者能看得清。”她含笑看着岳敏之,等他拿主意。
  晚风从岳敏之身后吹来,带过来一阵好闻的香皂的气味。芳芸突然觉得有些失神,她甩了甩头发,她的头发洗过澡后是披散在肩上的,这一甩头发就全乱了。
  岳敏之伸手替她拨了一下。芳芸的发丝又软又香,从他的指尖滑落。芳芸自己也伸手去拨,恰好碰到他的手指。两个人都觉得好像被电击到,觉得手指麻麻酥酥,一齐愣在那里。
  岳敏之先回过神来。他退后一步,定了定神笑道:“这个事你托亚当打听过了?”
  “亚当喊我不要管。”芳芸咬着嘴唇说,“其实我也不是想管,只是不闻不问……心里觉得不安。”
  “你也管不了什么。”岳敏之想了一想,说:“具体是怎么样一个情形,你说说。我恍惚记得你们那位姨奶奶是接送谨诚上学放学的。”
  “上回她从我家回去,听说和我爹闹了一场,把谨诚留下自己走了。今天谨诚放学没有回来,我爹就接到一封要赎金的信。”芳芸回忆婉芳的话,尽量客观的把经过说出来。
  岳敏之沉吟许久,说:“这件事情或许颜如玉不知情。她若是晓得了会怎么样?”
  “她一向最喜欢拿谨诚压人。我猜谨诚被绑票,她必定要和我爹闹的。”芳芸歪着头想了一会,说:“我也晓得明哲保身最好。可是我……”
  “我晓得。他们求财,谨诚一时半会性命是无忧的,芳芸你等两天。”岳敏之说:“绑匪们这是在落胡参谋长的面子。他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你们姨奶奶到底当过你几天老师,你还是避开罢,不然夹在中间难做人。要是令尊那边有什么不方便,我替你……替你设法是一样的,好不好?”他皱着眉,又笑了一笑,道:“其实谨诚那孩子,当早点送到外了去念书的。你们太太贤良淑德的很,只怕越发把他惯坏了。”
  “哎,谨诚实在是不招人疼。”芳芸叹了一口气,说:“惯坏他的是我爹,我们太太能怎么样?又不是她亲生的,打不得骂不得,只好这样子罢了。我也劝过我们太太送他去外了念书。可是这个事我们太太也不好开口的,和我爹提都不要提。”
  岳敏之看着她半天,突然笑了,道:“原来你也有话多的时候。好了,回去睡罢。我也替你打听打听去。我们工厂的第一批货出来了,礼拜天我送几箱到你店里去。你的店几时开张?”
  芳芸道:“请的两个师傅裱出来的蛋糕还不成个样子,还要再练几天。我打算中秋节的时候开业,来的及吧。”
  岳敏之笑道:“不怕他们炼好了手艺跳槽?”
  芳芸哑然失笑,道:“那也随他们。大不了我只卖面包,等新师傅会做蛋糕了再卖蛋糕。”
  岳敏之看着她,半晌才说:“你这样很好,我要走了,让我看着你进去。”
  芳芸嗯了一声,转身跑回去。她回到三楼客房里,从窗户朝外看,还能看见铁门边的树影子里有个人站着吸烟,红点一闪一闪。
  芳芸把灯拧开又熄掉再拧开再熄掉,飞快的跑到窗边看。只见那个黑影挥了挥手走出大门。芳芸靠在窗边目送岳敏之的汽车缓缓驶远,爬到床上一觉到天明。
  芳芸才到学校不久,倩芸就来寻她,说:“九姐,方才我妈打电话来,说谨诚被绑票,你们姨奶奶跑回樱桃街哭了。”
  芳芸想了一想,问:“大伯娘可是有什么话要你转告?”
  倩芸笑道:“翻开《申报》,哪一天要是没有绑票的新闻就奇怪了。不过这一回不凑巧叫咱们家的谨诚撞上了。我妈还能说什么,不过是打电话来叫咱们小心,回头一起回家这些。”
  芳芸点点头,说:“确是这样才好,回家时我去寻你。有伊万陪我们回去。”
  倩芸笑嘻嘻答应了。第二天就是礼拜六,吃过中饭芳芸还在宿舍里收拾东西,倩芸已经寻来,说:“九姐,我们回家罢。”
  芳芸笑道:“我还没有给伊万打电话呢。你等一会,我去庶务科借电话打回家。”
  倩芸挽着她的胳膊,笑道:“不用不用,有人来接我们的。”
  芳芸情知来接的八成是曹二公子,她虽然不情愿,还是笑容满面和倩芸一起出来。走到一半,芳芸突然笑道:“哎呀,我忘了去先生那里拿作业本了,礼拜一要交的,我回去拿一下。”
  倩芸还没有回过神来,芳芸已经跳下长廊,抄近路回头。曹云朗恰好从长廊的另一头走来,只看见芳芸窈窕的背影好似惊鸿飞过秋江,转眼就消失在教员的办公小楼门口。他站住了脚,眯着眼睛看廊下的芭蕉树,半天不讲话。他这个样子倩芸还是头一回看见,站在他身边不敢和他讲话。
  过了一会,芳芸抱着厚厚一本卷子出来,诚恳的对倩芸说:“抱歉,先生喊我替她算卷子分数,我这个礼拜天不能和你一样回去了。咦,曹二哥,你几时来的?”她转过脸,面对曹云朗笑靥如花。
  曹云朗拿不准她是真被先生喊去做事,还是有心要回避他,只得露出笑脸,道:“你去忙,傍晚我来接你出去吃饭,可好?”
  芳芸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对他微微一笑,抱着卷子绕过一堵冬青树墙,飘然去了。曹云朗目送她走远。倩芸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一下,笑道:“曹二哥,回魂了。我九姐哪里好,你们一个二个都为她着了迷?”
  曹云朗笑着把双手□长裤口袋里,说:“她好不好,你最知道,不然你为什么现在只和她要好?”
  倩芸啐了他一口,说:“曹三哥整天勾着丽芸去鬼混,还喊我一起去,你也不管管。还说我不和她要好!”
  曹云朗笑道:“老三一向是那个脾气。再说了,他还没有娶亲,我看你十一妹和他倒是怪合适的。”
  倩芸突然想起来,说:“对了,九姐家里出事了,她那个弟弟谨诚昨天被绑票了,要十万现大洋的赎金呢。”
  “哦?”曹云朗一挑剑眉,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谁他妈不长眼,敢在胡参谋长头上动土!”
  肉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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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数出几个颜如玉又怕又恨的人来,曹云朗一定是第一个。
  鼻青脸肿的阮梅溪被曹云朗带人押到樱桃街。当着俞忆白的面,阮梅溪问颜如玉:“淑玉姐,你为什么要绑架自己的儿子?”
  颜如玉看见曹云朗,哪里敢大声讲话。她拿手帕捂着嘴,低声抵赖:“你是哪个?我不认得你!忆白,这个人胡说。”她一边讲话一边朝俞忆白身后缩。
  俞忆白狐疑的看着颜如玉,她连老太太都不怕的,怎么看见这个人倒怕起来了,难道是真有鬼?
  曹云朗冲俞忆白微笑,“俞校长,这个人从前经常在你的小公馆出入,你认得啵?这次就是他和你这位姨太太……”
  “我没有!”颜如玉尖叫起来,她激动的扑到俞忆白的怀里,“谨诚是我的命根子,我为什么要绑架自己的儿子?”
  俞忆白冷冷的推开她,看着阮梅溪的眼睛好像会喷火。
  曹云朗不动声色地轻轻哼了一声。
  阮梅溪好像被看不见的脚狠狠踢了一下,他带着哭腔说:“淑玉姐想带着儿子和我一起远走高飞,我们又没有钱,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损法子。俞校长,我不想呀,都是淑玉姐逼我的。”
  颜如玉紧紧抓住俞忆白的胳膊,无力的辩白:“你胡说!是你问我的,我说我想谨诚了,你说你有法子把我儿子弄来!”
  俞忆白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他推开颜如玉,用力甩了她一个耳光。颜如玉吃痛,跌倒在地下,他还狠狠的踢她两脚,怒骂:“我为了你什么是不舍得的?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就这样对我!滚,你们都给我滚!”
  曹云朗使了个眼色,一个卫兵跑出门外把谨诚抱了进来。俞忆白看见瑟瑟发抖的儿子,到底心有不忍,上前把儿子搂在怀里,问他:“你受伤没有?”
  谨诚摇摇头,眼巴巴的看向颜如玉,虚弱的喊:“妈妈,我要妈妈。”
  颜如玉好像溺水的小狗捞到一根大稻草,哭着爬起来扑到谨诚身上,说:“儿子,让妈妈看看你哪里碰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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