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味相思》第16/49页


  他来这里,是为了她吗?她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如世子这般出色的男子,她几时曾见过,也许心底早被世子不断地挑逗打动,每回见过他,总要好半天才能回复平静的心跳。如今他蓦然出现,更让她不安。
  她到底忍住心中疑问,埋着头往前走。今早突如其来被那些丫鬟一闹,她心烦意乱,直觉不想被人当作是样物件,收进房里,好像显得低贱了些。她恨自己不争气,应该拿出对待孔良年的一半勇气来直言相拒就好了,可那是世子,她怕越是抗拒,越引来他的怒气。
  她小心地问:“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我带你找个清静的地方,先吃点东西。”这越都城里越来越热闹,比之六年前更甚,他想好好逛上一逛。
  她却已经没有了胃口,无力地道:“这与礼不合,我怎配……怎配与公子同行。”
  卫铭停下步子,满心玩兴被打消,缓缓转身问道:“你就那么不想留在我身边?”
  刚才他没这么可怕,清秋突然觉得他身上的铁血之气不比那些护卫少。她想把头垂得更低,最好是整个人都缩进土里,可他却不放过,当街就托起她的下巴,惹得清秋一阵气急,名声啊,她的名声。
  “我留你在鉴天阁住,是想着你原来的住处不安全,放心,我不逼你,自有你想通那一日。”他说话间带了些冷意,象是为了她的不识相恼怒。
  她想的却不一样,什么不逼她,都被人家说成什么样子了,现在才来说不逼,她永远也想不通。
  二人一个气急一个恼怒,谁也没有留意街边一双阴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瞪视着这一幕。
  卫铭终是放开她,又往前行,还顺手拉起她的手,及时开口制止她挣扎:“你要想多些人看到,就叫吧。”
  她咬唇不语,他的手很温暖,手上还有茧子,想是常年习武的缘故,被他拉在身边走着,引来众多人侧目。她连忙扯了他往没人的小巷里去,低声快语:“世子爷,你身份尊贵,房里丫鬟哪个不是如花似玉,而且郡王妃有意将灵玉小姐许配给你,我年纪又大,长得也不算上好,性子又懒,可以说没一样好的,你就放我出府,可好?”
  不是她不识相,这事真不能再拖了,再晚郡王妃一插手会更麻烦。可跟着手被大力捏得发痛,她忍不住轻轻叫出声来,泪也跟着涌上来,听到世子冷冷地道:“你真这么想?”
  她含泪点点头,没错,她就是这么想的,不然拿对孔良年的话来说,告诉他自己非明媒正娶不要,非白首相知不要?简直是笑话,她下辈子投个好胎说不定有个世子会八抬大轿迎她进门,这辈子是别想了。
  “是因为孔良年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先前见过他。”

  灯花一梦轻寒

  说着说着,卫铭不由自主欺身向前,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何面对着清秋,竟带了强迫的意思,眼见着她泪珠滴落,又有点不忍,放松手上的力道,改为轻轻一揽环住她的腰肢,另一手抬起去给她擦泪。
  清秋想退出他的怀抱无果,呆呆地看他想干什么,他这会儿又满脸怜惜地来给她擦眼泪,刚才怎么不轻点?不过是一时痛极,流了那么一滴泪,只有一滴,风一吹就会干掉,用不着擦吧?
  近了,又近了,她是把那只手狠狠拍掉还是任他摸到自己的脸上?
  便在此时,她腹如雷鸣,那“咕”地一声,僵住了卫铭无比柔情的动作,紧跟着又一声响起,清秋倒先尴尬起来,微一使力倒挣脱成功,他极力忍住笑意:“看来你饿得不轻,还是先去吃饭吧。”
  “好……”
  突然,一道劲风从卫铭身后袭来,他已先一步觉察到有异,带着清秋转身躲过,那道劲风击在了一棵树干上,将它击得从中半折,可见来人出手之时杀意浓烈。他向来处掠去,只来得及看见巷口一缕人影,片刻间便不见踪影。卫铭这会儿身边没有带人,又顾忌清秋受惊,便没有再向前追,不知何人竟下如此狠手。
  清秋根本不知出了何事,好不容易世子不再逼迫与她,刚松了口气,下一刻身不由已被带了开去,又听得一声响,适才二人站立处有棵树无缘无故半折,惊问:“出了什么事?”
  卫铭盯着那棵树看了会儿,道:“回去吧。”
  自那日回府后,清秋一连三日没有见过世子,据说北齐使团那边出了点事,世子被皇上叫进宫里训了一回,每天很晚才回府,也用不着她拟什么菜单,更没空来理会她,她便落得清静。
  当然也并不太平静,走到哪里,都有异样的眼光看着。那些原本妒忌着她的丫鬟本以为她一下子飞上枝头,谁知世子将她放在身边却动也未动,都瞪大了眼想看她笑话,只盼她没好下场。她本来就过得舒坦至极,搬到鉴天阁后,专门有人服侍着。如今清秋在府里的地位很是尴尬,她也不知道世子什么意思,每天黄昏之时,她都惶恐不安,生怕世子回府后与他相对。倒不是怕他硬逼她如何如何,只是看着他,她就心慌。
  清秋不怕被人冷落,只是犹豫了几日,不敢再去烟波亭,这会儿灵玉小姐也该知道世子对她有意这件事,哪里还会当她是朋友,她自己也不敢去看灵玉小姐和小怜责难的眼光,只能呆在房里唉声叹气,等着老管家的消息。
  关于宴请那晚房间遭贼的事,至今也没有头绪,青书加强了世子府的戒备,红玉倒是不怕,叫了两个小丫头搬到自已房里,见了清秋也只是淡淡地点点头。清秋看到她想的却是郡王妃,不知郡王妃这会在想什么。
  这一晚世子照样晚归,看样子一天算是挨到了头,清秋松口气去睡。天渐渐冷了,她打发小丫鬟去外间睡,点上灯窝在床上看书,鉴天阁里起码有样东西是好的,书多,卫铭年少时喜猎奇,搜集了许多精致玩艺,书是其中一样,多是野史小传,这次搬过来世子府,还专门在自己的住处僻了间小小书室。清秋在鉴天阁几日,全靠了这些才不至无聊。今日她拿回的是《野仙传》,讲的是仙人未炼化之前的故事,都是野外遇仙,得法宝后开始修道,后终至炼化。
  看着看着,她的眼睛渐渐迷蒙合上,拿书的手渐渐滑落,夜已深,桌上的烛火在此刻恰好燃尽,一室黑暗中,只听得一扇未关严的窗子轻轻摇晃,“吱”一声被风吹得大开,一道人影伴着冷风飘了进来,他无声无息地往床前走了两步,看到纱帐飘摇,又回身把窗户细心关好,月光被堵在窗外,屋里一下子更暗。
  清秋正在做梦,梦见那一日与世子在街市,路上行人纷纷从二人身边掠过,世子当街问他:“是不是孔良年?是不是?”
  她如同当日一样,说不出话来,又能如何呢,即使是在梦里,她也说不出口,他是高高在上的郡王世子,她却是王府厨娘,相貌家世样样不般配,即使他脱下锦袍,换上布衣也难掩其尊贵之气,同她根本不是一路人,他难道不明白吗?
  忽然想明白这是在做梦,便鼓足勇气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谁知出口却变成:“菊花古剑和酒……少年的心就象那浮云……”
  突然到了世子要给她擦泪那一刻,一如当时,她肚子被饿得咕咕叫,然后世子没了,大街也没了,身处荒郊野外,天外之间有个声音问道:“清秋,眼下有个机缘,你是想成仙还是嫁人?”
  她喃喃道:“真有神仙啊。”
  神仙定是见她身世可怜,要来渡化她成仙,但她已二十有二还未出嫁,自然此生的愿望是嫁人,她一张嘴话音又变成:“成仙。”
  神仙当即变出一张瑶琴和一桌菜肴,问她是想上天做瑶琴仙子还是专门为玉帝搜罗人间美食的散仙,她摸着肚子鬼使神差地道:“好饿……”
  结果当然可想而知,机会只有一次,满天的食物向她飞来,鸭子披着白菜做的衣裳,螃蟹带了朵菊花,吓得她花容失色。等她躲过这阵天雨伸手去抓那张瑶琴的时候,只抓住了一个人:“快把琴给我,快把琴给我……”
  卫铭青着脸看抓着自己胳膊的女人,不敢相信她连梦话都心心念念要回她的琴。他回到府里已是深夜,看到她房里还点着灯,三日未曾相见,便想与她说几句话,发现外间两个丫鬟过份沉睡,象是被人迷昏过去,心猛得一抽。待冲进里间时,却看到清秋正在好睡,再无旁人,只有窗子还在吱吱地响。
  “你看清楚我是谁!”说完把她的手甩了开去。
  清秋这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居然抓着世子的胳膊,连忙放开坐起来:“怎么是你?”
  这话问得卫铭声音更冷了几分:“你想是谁?”
  她才被惊醒,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世子怎地在她的床前?她这一起身,丝被顺势滑落下去,露出半身绯色单衣,襟口半开,甚至瞧得见内里的肚兜一角。松松的发髻将坠欲坠,几缕弯曲的发丝垂下来,绕在白晳的脖颈上,卫铭眸色暗沉,眼光不由跟着那些发丝探入单衣里,只觉红白黑三色衬得她有种说不出来的动人。彼时他正为了那句梦话心里不舒坦,见灯下的她眉目婉约,不由缓缓坐到床边,看着她由惺忪到清明,呼吸变得极轻,生怕呼吸一重便吹散了眼前的人儿。
  忽地想起夏日里初见的那一面,头回跟她相遇便看到她在偷懒打盹儿,印象里她总是散漫的,连走起路来也慢悠悠,这点最是不同。
  清秋终是清醒过来,想要起身穿衣,世子却不避嫌地坐着不动,还带着些暧昧的眼神,立马想到自己担心了几日的事情,心开始咚咚跳,慌拢紧衣襟,不知如何是好。想了半天结结巴巴地道:“这么晚了,世子爷你不去安歇吗?”
  话一出口便止不住后悔,二人间正是暧昧难言,这句话象是在邀请他一同安歇,万一他误会了如何是好?
  卫铭收回心神,没有调笑,反而正色问她:“你一直在睡?真是好睡,还说起了梦话。”
  做梦?对,她好像梦里重又回到了与世子同行与街市,不断地想着一件事,世子这般柔情对她,会不会是真动了心?真是羞人,她怎么可以起这种念头!想到这里,她腮上飞红,点了点头不敢言语。
  这点羞意在卫铭眼中却误会她是为了梦到送她琴的那人而起,哼了一声站起来,走到窗前,外面是几从芭蕉和萱草,再远便是道围墙,只听得穿林打叶的风声,黑暗中没有任何动静,站了片刻道:“怎地睡了也不关窗?”
  她趁这一小会儿功夫,赶紧起身穿好外衣,走到窗前关上窗喃喃道:“我明明记得关上的。”
  卫铭紧跟着问道:“你确定吗?”
  被他一问,她倒不敢确定起来:“这……应该是吧,睡前两个小丫头进来收拾了下,不然叫她们进来问问。”
  看来她睡得太沉,竟不知出了什么事。暗夜遭贼和当街遇袭有可能都是冲着她来的,即使不是,也与她有关,到底是谁?为了人,抑或是为了那把琴?卫铭这两日虽忙,也没忘了让人细查,那把绿绮是她的未婚夫婿送的聘礼,高家是越都富商,与北齐天府挂不上钩,唯一一可疑的便是在独子丧身后便举家迁离越都,查不到去向何处,如何得了那把绿绮也无从查起。
  这回让清秋搬进来,一是想试探她是否愿意留在自己身边,结果自然显而易见,她不愿意。二是想着鉴天阁有人把守安全些,谁料来人竟胆大至此,直接闯入房中,居然没对她下手,这中间定有蹊跷。
  想到这儿他回身问:“你可知道那两丫头已被人迷昏了过去?”
  “什么?怎么会?”清秋走到房门口一看,果然两个丫头倒在榻上沉沉地睡着,叫也叫不醒来。转头惊惶地道:“青书说上回出事后便已加强守卫,又怎会出事?”
  “来人是个高手,一般人拦不住他。”他在桌前坐来下来,揉揉眉心,仿佛不胜疲累,清秋过去给他倒杯茶水,却发现茶已冷,连忙倒掉,有心去换热的来,又有些犹豫:“要不要叫人来?”
  “不用,看样子那人已经走了。”见她害怕,逗她道:“清秋,你可有什么仇人?”
  清秋想了想摇头:“没有,我从未跟人结过怨,即使有,也不过鸡毛蒜皮的小事,哪里值得什么高手来为难我。”
  这是真的,她就认识那么几个人,二十多年的日子过得都平平淡淡,想到半夜有人潜入房中,她不禁浑身发冷。怪不得世子到哪儿都带着亲随,小命要紧。可是她又没有杀过人,顶多因为做菜跟鸡鸭这些畜牲有杀身之仇,冤孽啊,难道这也算吗?
  她一时也没了主意,突然想到一件事:“会不会是为了那把绿绮?我跟人没仇,所有家当里,就那琴值钱了,或者他不是为仇,而是为财?”
  她越想越肯定是为着琴的缘故,但觉祸从天降,这几年从没把绿绮拿出来示人过,只有最近在世子府太过无聊,又遇上了灵玉小姐,整日里相谈甚欢,就忘了形,落在有心人眼里也有可能。
  卫铭一笑:“我倒觉得,他是为了色,想窃玉偷香来着。”
  清秋被说得脸一红,悄声道:“我有什么色,世子爷取笑了。”
  为琴还是为人,只有那人知道,眼下这里却不安全,今晚之事让她觉得浑身发冷,突然之间性命堪忧,却不知要如何避过祸事。
  “清秋,你若害怕,便搬来与我同住,可好?”
  她立刻大窘,扭着手道:“不成不成,世子爷,你还是把琴还给我,大不了我破财消灾,给了那人倒也省心。”
  “咦?这琴不是你的故友所赠吗,而且价值万金,你就这么轻易给了贼人?”他有些不相信,这聘礼她一直带在身边,分明是忘不了故人,又怎会同意?

当前:第16/49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