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味相思》第17/49页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怕死得很,只希望他真是为了琴才好,我可不想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原来,你怕这个。”他哭笑不得,又觉得轻松,只觉阵阵困乏,打了个哈欠,往床边走去:“既然你不去我房里,那我只好在这儿歇下,记住,你可是我的人,不能离开。”
  “世子爷,这怎么可以?当初说好了,我来说是做丫鬟,只管看世子爷定的菜单,如今,如今搬到鉴天阁已是极为不妥……”
  她还没说完,世子已自顾脱了外裳,躺下拉过丝被胡乱盖在身上,眼见着是没听进她说的话,还闲闲地问:“这几日过得可惯?”
  当然不好,被人指指点点不说,还整日提心吊胆,说不定明日王妃便会打发人拉了她去受罚,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心里暗哼,嘴上不由自主虚应道:“回世子爷,还好。”
  只是还好?他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来,你过来。”
  清秋踌躇不前,孤男寡女,如此深夜同居一室已足够惹人非议,如今又让自己过去,他不避嫌,她还怕丑呢。
  “这几天我可是累惨了,给我按按头。”
  真拿她当丫鬟使?她犹犹豫豫地走到床前,看他闭着眼睛,一脸疲惫地模样不似假装。想了想道:“我去叫紫莲她们过来服侍。”
  这种事让那些大丫鬟来做妥当些,想到这儿,她又道:“世子爷不回去,想必她们也等得急,我去说一声。”
  她说一声就不打算回来,交给别人才好,谁料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要她们,只要你。”

  今宵暗香盈袖

  看来是躲不过,清秋也不敢硬抽回手,无奈道:“我可不会伺候人。”
  可能真的太累,卫铭的声音有些低沉暗哑:“随便揉揉就成,不过不准走。”
  嘴里说着话,抓着她的手也没放松,清秋只得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指头在他眉心处按了几按,又移向两边太阳穴,刚揉了两下,烛火突然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吓得她又缩回去,世子的手一紧,示意她继续。
  眉心五次,两边太阳穴各五次,掌心再在额头上按五次,然后再依次重复。卫铭闭目休养,觉察到她的袖口不断轻轻拂过自己的鼻子和嘴,有股淡淡的清香,不知不觉心神宁静下来。
  人不风流枉少年,他早已不再是当年恣意狂欢的京中名少,几年争战洗礼,已锻炼得他心志极坚,可眼下这个默不作声,常常小心避着他走的清秋,只是用一只小手几下按压,却似在挑拔他压抑已久的欲念。
  唔……这不是他的房间,外面还有两个无故迷昏的丫鬟,而这个女人,一直拒他于千里之外,越是这样,他越想要得到,渐渐地有些恍惚,闻到一丝香艳的味道,甚至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下,在她的床上成其好事,好好疼爱与她,该是多么地美妙。屋外秋寒挡不住他心里陡然升起的高温,微睁开一条眼缝,看着一只白玉般的皓腕在脸前不时晃动,有要咬上一口的冲动,密密地呼吸加快,收紧抓住她的那只手,便要将她拉入怀中。
  才要动势,却又蓦然想起当日街市上她含泪的眼神,不由心中一凛。她要是个丫鬟,顶多就算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强要了也没什么,可总是不同,她从来自得其乐,看过她弹琴,自有高雅之意,也见过她做菜,颇有大厨风范,这两样矛盾至极的事情,她做起来却只是从容。以往是因为她与雪芷的关系才留意与她,几番察看下来,竟不由生出了兴趣,每日里最大的乐趣便是看到自己写出的菜名被她变出一道道佳肴,听她强辞夺理解释为什么要用那些食材那样做。
  若是今晚他用了强,那往后必不会再与她安然共处。想到这儿,卫铭生生压住那股子邪火,身子却僵硬无比,清秋顿时有所觉察,停下手上动作道:“世子爷,我就说不会服侍人,是不是太过用力,弄疼你了?”
  他苦笑不已,松开抓着她的手,坐起身道:“好,真是好极了。”
  还好有个丝被盖着,不然他此刻狼狈无处可藏。平复了心中的杂念,他揭被下床,打着呵欠道:“我还是回去睡,你也放宽心,明日起,不,呆会我便让人来守在房外,再拔两个人跟着你,不用害怕。”
  要那种铁血军人跟在自己身旁,还是夜跟日跟?清秋脸上一白,连忙拒绝:“怎敢占用世子亲随,清秋没事,白天自不用担心,明晚多叫几个人陪我便成。”
  “如果你想夜夜有我作陪,我乐意奉陪。”也不见他使力,已欺身近前将她环抱在怀里,吐出的气息越凑越近,终是忍不住在她面庞上啄了一口,不待她反应过来挣扎又疾速退开,带着满足的轻笑回去睡觉。
  古人云男女授受不亲自有其道理,清秋二十多年来恪守礼教,当初与高家小子青梅竹马至多不过牵了几回小手,经丫鬟手传了几张字条,人约黄昏后那是不可能的,除非是元宵灯节这样的日子,入夜必寑,空让年华逝水,误了多少良辰美景,有时想想也替自己害羞。
  所以亲吻脸颊对她来说想也没有想过,手足无措地呆了一会儿,猛地紧紧捂着脸,生怕有人看出端倪,想去外间把房门紧紧关上,又看到那两个昏睡不醒的丫头,猛地想起今晚的蹊跷事,不知她们有事没有。隐约听到人语,应该他回了房,吩咐着什么。不大会儿功夫,紫莲带了几个人来把俩丫头抬下去,恭敬地问她:“清秋姑娘还需要什么。”
  其时天已微明,真难为这些丫头还守着等世子安歇,她只需要安静地想一想,可心乱如麻之下居然说不成话,便红着脸打发了紫莲回去。刚才的事,她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已经不平静的心,经过今晚,更加难以平复。
  早在三天前,世子府的人已睁大眼睛等着看清秋到底会有多受宠,毕竟世子打从边关回来后,一改往日那种探幽寻秘访名花的作派,反倒日渐沉稳,难得如此看重一个女人,还是一个老姑娘,总让人觉得不甚般配,所以好事之人早把闲话翻了不知几回,加了多少料在里头,当这消息传回郡王府时,已变做大胆厨娘勾引世子,几次三番献媚与前的版本。郡王妃也按捺住心中不适,等着看儿子准备拿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子怎么办。
  可谁知世子竟没有任何行动,还接连三日晚归,白让有心人为世子准备的补汤给浪费掉。这女人受不受宠,要看她住得离那个被众多女人期待的男人近不近,当然,离那男人最近的地方,便是他的床。清秋虽没上世子的床,可成功让世子上了自己的床,经过凌晨一番小小的折腾,再加上紫莲等亲口证实世子在清秋房里过了大半夜,回来后嘴角含笑,显然是吃得饱饱。这消息立马传回了郡王府,郡王妃早晨一起身便知道了这件事。
  郡王妃没有动怒,只觉得有些小瞧了这个厨娘,那个孔翰林对清秋念念不忘,追到世子府那边去,她是知道的。本想不通清秋为何不同意,原来是为着更好的。她的儿子当然是最出色的,一个没家世没资质的女人,儿子喜欢就收了,倒是灵玉这个侄女让她有些担忧,让她跟着搬过去的意思那么明显,同居一府,竟然让别人得了先,若是成亲后管不了那边府上的事,被那些妾室欺压上头,如何能成?
  她没让人把清秋拎过来严训,却把况灵玉叫回府来好生嘱咐了一番,连那个贴身的小丫头小怜也耳提面命,要她为了小姐的终身大事警醒些,不要被有心人给破坏了。这个有心人,指的便是清秋,世子府里的动静郡王妃又怎会不知,深觉灵玉太过纯良,居然和那种人在一起交往,清秋一个厨娘会什么琴懂什么?
  在况灵玉主仆的眼中,清秋是唯一可以相处并且很自在的人,听闻表兄与清秋之事,她仅仅有些意外。从郡王府里出来,路上细细想了想,这才有些心乱如麻,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一时想着清秋人不错,表兄喜爱她倒顺理成章,一时又为自己感怜,他们若成了好事,今后自己如何自处?故半路被丞相公子宋珙拦住马车后,没有象从前那样拒之千里,而是隔着帘子应了几句。宋珙是特意在外面等她的,想让她帮着给清秋带几句话,他也是替人办事,孔良年欲见清秋无门路,来拜托他,他一时犯了难。替这个兄弟挖那个兄弟的墙角,总不能直接找到卫铭说,喂,让你的那个清秋与孔翰林见一上见吧。只好转而来求况灵玉,顺便与佳人相会,真是两全其美。
  况灵玉恍惚间答应下来,才知孔翰林也对清秋念念不忘,她有些羡慕清秋,表兄定是极喜爱她。她自己的终身大事,全都交付姑母,若真如姑母安排,将来与清秋的关系成了姐妹,这是好还是不好?她捏着帕子一阵发白,妒忌是女人的天性,说心里不酸是假的,从姑母把那个意思透露给自己知道后,她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如今生了意外,她极度失落。谁不想自己未来的夫君能待自己一心一意呢?心中又是抗拒又是期待,不知是抗拒嫁给表兄还是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回来后她让小怜去叫清秋,突然有些忐忑,孔翰林想私约清秋,自己传话似乎有些不妥,似乎是在把清秋推给外人,故意离间表兄与清秋。但已答应了宋珙,那宋公子待自己一片赤诚,且与表兄交好,否则断不肯答应传话。
  小怜找到了鉴天阁,丫鬟们听说是灵玉小姐请清秋过去,心下了然,都捂了嘴偷乐,想是有好戏看,便带了她到清秋房外,那儿正站着两个世子的亲随,没人敢近前。小怜怯怯地低着头犹豫半天,想到事关小姐终身幸福,只得大着胆子说出要见清秋姑娘。
  亲随倒没有难为她,闪身让她进了房门,里面有两个小丫头服侍在清秋身边,这架式一时让她忘了来意,怔怔地看着房里摆设发呆。
  清秋惊喜道:“小怜,你怎地来了,灵玉小姐可好?”
  “还好,我们小姐请你过去。”她脸上没有表情,还是低低的声音,想起以前在郡王府里,清秋对她多有照拂,有些无措,想想也怨不得清秋,世子是那么出色的人物,哪个会不爱?
  灵玉小姐要见她?人家是名正言顺郡王妃内定的儿媳,她不过是个身份尴尬的“丫鬟”,这会儿要见她,是否打算给她点颜色瞧瞧?清秋随即吐出一口长气,她好像没什么错,干嘛要心虚?再说,灵玉小姐一向温柔善良惹人怜爱,断做不出来什么泼辣事,见就见吧。
  临出门前她收拾了一下,桌上那把假的绿绮是刻意放在那里,还留了张字条,大意是来者是客,这把琴就当是见面礼,若是不满意,真的绿绮便在世子手中,希望来人能找对路子,别再半夜翻进她的房间了。
  不知这样是否有用,要说这贼倒是雅,不偷钱财,只偷琴,应是懂行之人,干嘛不走正当途径,若是以百金千金来购,说不定她早答应了,愚蠢,真是愚蠢。
  刚走到况灵玉住的赏秋苑,便听到阵阵悦耳的琴声,所奏乐曲是支平常的《秋江》,倒没有什么哀怨之意,她放宽心跟着小怜走了进去,那两名亲随便留在苑门外等她。小怜见没人跟来,才拍拍胸口道:“吓死我了,他们干嘛一直跟到这里来?”
  “最近出了些事,接连遭贼,还有神秘人半夜潜进我房里,世子只得让他们先跟我几日。”她也不想这样,可是那两个人又不听她的。
  小怜没有急着进房,趁着小姐弹琴,小声地问:“清秋姐姐,她们说你跟世子……是真的吗?”
  清秋不知如何向小怜解释自己和世子之间的关系,叹了口气道:“你也知我是为的什么来世子府,本想着能早点哄得世子高兴放我出府,谁料……”
  “可世子爷多好啊,这里谁不想让世子多瞧两眼?”
  “我年纪都这么大了,只盼着有个合适的人嫁了,安生过活便可,哪里敢攀这种高枝。”
  “可小姐说,清秋姐姐你不是常人,只是没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才华,才会暂时屈居人下啊。”小怜眼中,清秋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些,又体贴会照顾人,已是极好。
  “什么才华不才华,我只求不必遭难受苦……”她连连苦笑,灵玉小姐不通人情世故,哪知人活世上的万般艰辛。
  况灵玉已停了琴声,扬声道:“清秋,你来了。”
  清秋忙与小怜进了房,明明这闺房平常甚是清雅,如今却有些杂乱,墙角堆了许多花草,桌上多许多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同以前大有差别,况灵玉正起身去逗弄一只白羽红嘴的胖鹦鹉,面上表情活泼生动了不少。
  这些东西都是宋珙日日差人送来的礼物,他不知如何查得了况灵玉不喜羊肉,便换了别的送。有时是小玩意,有时是花草,流水般地送进世子府,弄得她不知如何是好,更无瑕顾及其他,琴也少练了几日。
  “今早回去看望姑母,回来时碰上了宋公子,”提到宋珙,她脸上微微一红,“他是替孔翰林传信,想约你明日抽空见一见,有要事相谈。我知道,嗯,做这种事不大好,但宋公子言辞恳切,孔翰林那边还等着回答,我也是代人传个话,去不去全看你。”
  原来是为了这个,清秋但觉松了口气,她正不知该如何与灵玉小姐讲这几日的事,皱眉道:“孔良年是嘛?他三番四次地纠结,真不象是个读书人,偏又这么啰嗦,我是不去的。”
  “嗯,不去便不去。”况灵玉也松一口气,她心里有些发虚,怕清秋以为她鼓励男女私会。
  两个同样心虚的女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屋子里静得很,清秋开口道:“还请灵玉小姐给宋公子回个话,若无其他事,我先告辞。”
  “好,我差人给他说一声。”
  小怜替自家小姐着急,道:“清秋姐姐,你不是说想离府吗,不如让我家小姐帮忙。”
  况灵玉才不敢去卫铭面前说起这事,一口回绝道:“不可,我怎能替表哥做主。”
  清秋本也起了一丝希翼,听她如此说也随即打消,确是如此,世子的心思,谁也猜不透。

  秋雨还来扰人

  半夜时分,竟下起了大雨,这场秋雨带来的寒意颇重,早晨卫铭出门的时候,尚未停歇,他这一阵较忙累,身子疲乏,被冷风一吹竟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揉揉发沉的眉心,还是冒雨出门去了礼部,那些礼官们遇了麻烦一个也不顶事,真不知如何做了官。
  清秋是被冷雨敲窗声唤醒的,支起窗子,扒在窗沿上看了半天雨景,但觉天地一片苍茫,阴沉的天气分不清晨昏,这种日子里她最是心慌,象是有什么东西要被无情的天给夺走。忽地想起老管家这几天没有一点音信,也不知道有没有替她说情,成不成连句话也没有。想到这里,心情跟着低落,加之下雨,困在房里气闷之极。
  叫来小丫头一问已是近午,她果然懒到了极致。见她落落寡欢的样子,小丫头只当她是为了世子昨晚没来才如此,便告知她世子大清早出门,打了几个喷嚏,怕是受了凉等等。
  她根本没听进去小丫头在说什么,瞪着窗外的大雨失神。这种心里没着没落的滋味,让她想起多年前的那个秋雨滂沱之晶,父亲终是撒手离开人世,她的哭声和着雨声,撕心裂肺。从此她孤独一人活在这世上,太冷了,没有依靠,只有自己。便是在那时起,她才真正长大,独立操持了父亲的丧事后,她用不多的银两打发大半家仆散去,跟着又守孝三年,日子越过越艰难,只得锁了家宅拎着包袱去郡王府当厨娘。三年,够她想通一切命运不公之事,做人若不自己想开,下场就是死路一条。她总算有一技之长饿不死的,拿着锅铲发威好像也挺过瘾,比抚琴奏曲还来得容易,便稳稳当当地活下来,或许还能找到个好相公快快活活地过下半辈子。
  只是雨天的日子里,她难免想起往日艰辛,心事郁结。以前在郡王府,她可以拿整个膳房的人来出个小气,或做道菜来转移一下心情,如今在世子府连厨间都难以接近,何来开心,弹琴只会让心情更低落,发呆是唯一可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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