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味相思》第18/49页


  这样的天气,也没挡住某些人要见她的心意。多日不见的雪芷突然到世子府,说是来拜访府上的灵玉小姐,世子府宴请北齐使团之时,雪芷确实见过一回况灵玉,可只是匆匆一面,今日这亲近的态度让况灵玉惊喜莫名,她对雪芷慕名已久,只是苦无机会多多相处,看来今日有缘能一饱耳福,甚至蒙这位大家指点自己的琴技一二,那便终生享用不尽。
  雪芷身边也没丫鬟,车马停在府外,那个长脸的护卫紧紧跟随,寸步不离,进了赏秋苑才自发自动地站在檐下等候,浑不怕冷雨凄风。
  赏秋苑恰种了一片竹林,小怜卷起了横窗的竹帘,入目尽是青翠的竹子,一股子清洌之气透入胸肺,雪芷赞了声:“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灵玉姑娘此处甚好,这样的景致才配住着你这样慧质兰心的女子。”
  一旁的鹦鹉跟着学起舌来“慧质兰心”叫个不停,逗得雪芷更笑不可抑,点着芙蓉妆的精致面庞艳光大盛,小怜低了头想:“这位大家真是好容貌。”
  况灵玉亲自捧了琴来,羞道:“不敢,雪芷大家才是位绝的美人。”
  她是越都女子口中的传奇,或者说,雪芷是天下女子眼中的传奇,十五出道,以琴技服众,成名成利伸手得来,更有天府主人前来迎娶,比那些守在闺中等着嫁人的无知女子强了不知多少倍,且貌美如花,灵性十足,这样的传奇女子,此刻却来拜访她,这是何等的荣幸。
  “你我一见如故,都极爱弹琴,何必见外叫什么大家,直呼名字便可。”雪芷细细看了看琴,笑着道:“这琴,是好琴。”
  “谬赞了,此琴不过随我日久,只是凡品,算不得好。”况灵玉想到清秋的琴,有些羞惭,自己用的连清秋那绿绮都比不过,更别提雪芷用的琴了。
  “那你说,何等才算好?”
  “古有名琴鸣玉、大雅等多不胜数,灵玉从未能拥有一个。倒是见过绿绮,音色深沉,余音悠远,实不负千古之名。”
  雪芷年纪也过了二十,却保养得当,面庞一如十七岁时那般娇嫩,轻轻一笑媚色生,道:“似你这般学琴之人,怕是舍不得放过如此好琴吧?”
  “琴已有了主人呢。”她想到清秋的琴技,一时多了句话:“她弹得也是极好,我学琴几年,原以为略有小成,却原来天外有人,山外有山。”
  “你说的是清秋吗?”
  况灵玉有些意外:“你认识她?”
  “我和她……同门学艺,自然是认得的。”这句话说得一字一顿,仿佛有无尽的感慨,她从前便渴望拥有那把绿绮,却一直未能得到。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弹的那般好。”况灵玉不曾多想,她只是觉得这事真是巧到了极点,想了想不好意思地加上一句:“雪芷大家自然是最好的。”
  “我回来后也与旧日知交见过,有些日子没见清秋了,烦劳也将她请过来,借你的地方聚一聚。”
  况灵玉一口答应,打发小怜去叫人。她成日呆在自己的住处不出门,自也不知那二人早在郡王府便已见过。
  小怜撑了伞走到鉴天阁时,清秋还在发呆,听得又是灵玉小姐叫她,微微一愣,她以为昨日见过便算了,难道灵玉小姐打算天天看着她不成?当下心情更是糟糕:“小怜,你家小姐有事吗?”
  昨天打着传话的旗号,今天又有啥理由?
  “清秋姐姐,快去吧,今儿个府里来了贵客,正在赏秋苑等你呢。”
  赏秋苑里平时连只鸟都不想进去,啥时候有贵客上门?她突然打了个冷战,抱了手臂道:“王妃过来了?”
  一定是这样,郡王妃见灵玉小姐奈何不了她,便亲自来了!
  “怎么可能,是雪芷大家,就是弹琴的那个!”
  这比郡王妃来了还要糟糕,清秋翻了个白眼。可又不能不去,只得跟了小怜去赏秋苑,门外两名亲随今天又换了两个,照样跟了来。清秋一路尽量地拖,挑避雨的长廊慢慢走,边走边想,为何要叫赏秋苑呢,秋景多凄凉,太多无可奈何之事,应该叫赏春赏夏才是。心思飘远,雪芷不知又要作什么,还不死心想与她接近,真是麻烦。不由想起那个天府主人,心中一颤,总觉此人有些熟悉,有些古怪,随即摇摇头,和雪芷有关的事,都很古怪。
  走得再慢也有到的时候,她的身份没有那二位尊贵,得跟她们见礼,还未行下礼,雪芷已托住她,亲亲热热地道:“清秋姐姐,何必见外呢,你我姐妹这么多年,今日就免了这些虚礼吧。”
  清秋不着痕迹地退到一边,果然,雪芷今日便是冲着她来的,一反常态地亲和,看来麻烦不小。但又不能当着灵玉小姐的面说什么,淡淡地谈了几句。雪芷几句便将话题扯到琴上,又问:“姐姐那把绿绮呢,多时不见,可否用它弹上几曲,以解我心中 。”
  说到绿绮,清秋难免心中一惊,从来没往雪芷身上想过,如果谁知道绿绮的下落,而又想要得到的,雪芷便算一个,是不是她呢?她微笑应道:“不巧得很,前几日府里遭贼,虽未被偷去,却被世子给收了过去,眼下我也见不到。”
  说到贼字时她加重了语气,盯着雪芷想要看出些什么,可雪芷只是带了些狐疑:“世子?”
  “是啊,这琴放我这里成了祸害,我正打算同世子商量,卖给他,落得清静。”
  “想必表哥也是为你好。”况灵玉说到这里有些落寞,小怜忙递上帕子。她不会隐藏心事,虽觉羞人不肯说这些,却仍是很容易被雪芷看出不对来,她心中隐约觉察到清秋与世子定是有些她不知道的事,早先并未有这个消息,可见她功课未曾做足。
  绿绮是她今日来世子府的主要目的。来赴宴那晚,确是她派了身边人潜进世子府,进了清秋与红玉的房里偷琴,却没有得手。她等不及要拿回来琴,其实内心并不知拿回来有什么用。或者说,她有些绝望的认为,琴在哪里,那个人的心就会在哪里。这,是不可能的,人的心怎么会为了一个死物而动,让那个人真正动心的,是琴的主人。
  回到越都不过三四个月,可雪芷一直极度不安,无意中与清秋重逢后,她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两次邀请清秋搬去与她同住,都被拒绝。是知道那人回来后,定会去找清秋,所以想早早地拉拢清秋?不,她做不到平心静气地面对清秋,每一刻与她相对都是种煎熬。抑或是更疯狂的想法,接近她好有机会让她无声无息地从这个世上消失……若这世上没有清秋,该有多好啊。
  这个念头,她足足在心底埋藏了十年之久。
  “雪芷,雪芷大家?”况灵玉早已收起自己的心事,想请雪芷弹一支曲子,最好是自己弹一支后,雪芷来指点,可是她突然脸上布满冰霜,冷冷的眸子盯着琴台一语不发,这,又是怎么回事?
  雪芷脸色不太好,低低地问:“我突然觉得不舒服,可否先行告辞?”
  “要不要我叫大夫来?”
  “无妨,老毛病了,我回去歇息一下便好,只是扫了你的兴,改日必登门致歉。”
  “是灵玉的错,不该打开横窗,是我应该上门致歉才是。”
  “别让了,过两日我再来。”她看了看在一旁不出声的清秋,又道:“可否请清秋送我一送。”
  况灵玉立马去看清秋的意思,她微微点头,跟着送出去。
  小怜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悄声议论:“小姐,她们两个不象是好姐妹,雪芷大家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模样,清秋姐姐似乎也不大高兴。”
  况灵玉没有多想,她只是喃喃道:“啊,能跟五柳先生学琴,真是了不得的人物,想想那个月中天的苏妙,也是弹得一手好琴,我只恨晚生几年,不然定要拜五柳先生为师。”
  雨又下大了些,即使走在青石路上也难免打湿罗裙,清秋掂起一点点裙角,默默跟在雪芷身后,她二人身后是雪芷的护卫和卫铭支过来的两名亲随。雪芷出了门面色便恢复正常,可也不说话,心中思量着刚刚瞧出来的那一点苗头,若清秋真能与世子有些什么,倒未尝不是好事。
  清秋一路送她到了府门外,透过雨帘看着接她的马车,北齐使团的马车,气派豪华,如今雪芷也算出头了,如若真与她是好姐妹便好了,可这种好事轮不到她。至始至终,两人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清秋等她一上车,便要回去,岂知一辆马车穿透了层层雨幕,急速驶到正门前,车上一人叫道:“清秋姑娘,请等一等。”

  冷笑置之而已

  雨势突然变大,清秋在台阶上驻足,回头看到孔良年打了伞跳下马车奔过来,狂风吹来,差点把他的伞打翻,只这么短短一小段路,他身上已被淋得半湿,别提有多狼狈。他顾不得袍子下摆还在滴水,刚一站定就道:“清秋,我有事找你。”
  孔翰林找她只为一件事,清秋想都不用想便知。瞧他那幅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有紧事非要见她,昨日已让况灵玉回绝了宋珙,今日他为何还要寻来?但见他狼狈,又不忍,只得柔声道:“雨下的这么大,何事非得今日跑来,有事明日再说不晚。”
  他着急地道:“你听我说,早前在丞相府,我便说过向你求亲内有缘故,今日找你是想全说于你听。”
  清秋往门里站了站,也请他进来:“好,你说。”
  “便在这里?”他看了看那两个紧跟着的亲随,还有世子府的门房,有些说不出口,含糊着道:“若要说得清,必须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到了就全明白了。”
  “要去哪里?”她有些无力,才送走一个难缠的,怎地又来了个糊涂的。
  孔良年急切道:“孔某自问品行端良,难道你怕我要害你?”
  他的人品当然有保证,这么大的雨还找上门来,难道真的十分要紧?清秋想起这几年,除了老管家夫妇,也只有此人常常记挂她,总想帮她,只得摇头叹息,罢罢罢,便随他去看看也好。她扭头问道:“我要出门一趟,两位大哥可要跟着?”
  那两名亲随躬身道:“不敢,清秋姑娘去哪里,我们便跟去哪里。”
  这样也好,她心里就是这个打算。
  马车不大,坐不下这么多人,但也不能让那两人淋雨,好在门房机灵,找人备了辆世子府的马车,清秋三人上了车跟着孔良年那辆车顶着风雨往南郊行去。
  风雨太大,披戴着雨蓑的马夫也不敢快行,扬着鞭缓缓驾着马车出了越都城的南门,不远处便是奔腾不息的东江水,透过迷蒙地雨雾,只看到一片汪洋。这里只有水,清秋暗自猜测,孔良年带她来这东江边上做什么?
  有江自然有望江亭,东江旁的望江亭很大,几乎顶上一座小楼那般,平日晴好之时,多有文人来此相聚,饮酒作诗赏江景。此时大雨倾盆,亭里只有一人,头戴了黑风帽,身上也是件同色的避水大氅,全不在意狂风吹打,身子笔直面对着一江烟雨独自嗟叹,满身清冷之意。
  孔良年的车离望江亭还有一二十丈的时候停下,他过来请清秋下车,说是到了地头。她微微撩起车帘打量一下周围,不确定地问:“这便是我一来就明白的地方?”
  他回头看了一眼,道:“自然不是,前面亭里细说,可好?”
  她在车里看不到亭里里的情形,幸好这会儿雨下得也小了些,只是风有些冷,她便打着伞下车,往望江亭行去,听得孔良年在身后道:“还请两位留步,在这里等上片刻。”
  她已瞧见那边亭子里还站着一人,大冷的天,没人会无缘无故地来这种地方,应该是在等他们的到来,孔良年拦着跟自己来的人,应是不想让别人看到那个人,搞得这么神秘,倒让她有些好奇。
  那两名亲随并不理会孔良年,全凭清秋示下,清秋想了想道:“二位大哥便在这里候着,我呆会儿便回来,反正离得也不远,瞧得见我。”
  虽说瞧得见人,可毕竟有段距离,清秋只看到一个人,隐约是个男人,是谁就不能肯定了,应该不是宋珙,那位公子的可能性不大。孔良年这人极重情,该不会又叫来了跟他的故友有关的人来劝她吧?真是费劲,他怎么就不明白,她真不需要人家为她操那份心!
  往亭子走去的时候,她轻声同孔良年说话:“你要我来是见那个人?他是谁?”
  孔良年沉声道:“你见了便知,我说过,你不会后悔。”
  看他的样子,仿佛有多么重要,清秋不由一笑,既然这个读圣贤书的孔翰林不觉得让她见陌生男子失礼,她就权当消遣了,这个无聊的下雨天,总算有件事能转移她不适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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