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味相思》第20/49页


  “没什么胃口,”他想起身,但也知不好好歇息这病反而会好的慢些,困在床上有些烦躁,再精致的菜也难有食欲,就这样和她说着话反而没那么闷。“说点别的吧,你多大就去跟五柳先生学琴了?”
  清秋歪头想了想:“八岁,当时只觉新鲜,可是日日练几个时辰,又苦不堪言,可是先生很严厉,到最后一日不弹便象少了些什么。”
  卫铭在心中遥想一个稚龄女童坐在琴台后,苦着脸用小手拨拉着琴弦的模样,脸上浮起笑容,突然想到了雪芷,她们两人的际遇真是天差地别,一个做了名家,一个却做了厨娘,还记得早先问雪芷为何到郡王府会单独见她,且谈了许久,她竟然说仰慕雪芷。这丫头看似稳重老实,其实心思难测的很,从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任他怎么逗弄,总一副避之不及的态度,倒似真无意留在他身边。想到这儿又不痛快起来,干咳一声:“口中有些干,倒杯茶过来。”
  这是她的疏忽,闲谈半日,竟差点忘了本分。清秋赶紧起身倒了茶递到他面前,卫铭瞧她站得离床远远的,只是将茶水递到自己面前,微微一笑:“先放下,扶我起来再喝。”
  扶他起来?那不得要摸到他?明明刚才他也是半躺着喝了那碗姜汤,这会儿干嘛非要起身来喝,又不是残废,用得着扶吗?可能世子规矩多,她只得放下茶碗,上前相扶。
  挨得这么近,卫铭将她瞧得更清楚,那尖俏的下颌让他喉头微微一紧,辫梢的黑发还垂到了自己的身上,无力地任她轻轻托起肩膀,在身后给他垫上垫子,又细心地拉了拉薄被,卫铭只觉身不由已,下一刻双臂已自动环上了她要离开的身子,跟着一用力便抱在了怀里。

  有人同病相怜

  突然间被一男子抱入怀中,清秋除了满心羞恼,竟还有点意料之中无可奈何的感觉,早猜到他会趁这会动歪念头,果然!这心中存着戒备,故刚被他抱入怀里便立马挣脱。卫铭并未固执地不放手,待她挣了两下便放开,只觉她臀间圆润在自己腿上那几下要命的厮磨有无法言喻的销魂滋味――还是在家好啊,这种天气,正应该与佳人耳鬓厮磨,寻些乐子才好。还没等他回味个够,却看到才跳下床的清秋已抓起茶碗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他微一侧身躲过茶碗却没躲过茶水,溅在身上烫得他吸了口气。见她又拿起药碗来砸,根本不再顾及他一府之主的身份,情知自己理亏,便捂着心口痛叫一声栽倒在床上。
  是她手劲太大吗?好像并没有真正砸住什么要害部位,清秋举着药碗犹豫地住手,这几日她总是无法应对他一时软语相求,一时近乎无赖的亲近,倒不是那么厌烦,甚至是有点点动心,又敬他是世子,面对着他多多退让。可刚刚却情急起来,没了耐心,难道他以为,原先她在膳房里练就的一手好功夫是放着好看吗?虽然此时没有锅铲,可高手动招,万物皆为兵器也,茶碗药碗个个都顺手!
  见他仍倒在床上似是痛不可挡,清秋心里有些慌张,放下药碗道:“世子爷,你怎么了?”
  要紧的先把他扶起来轻轻靠坐着,又抽出帕子替他拭汗,见他一直捂着胸口,犹豫要不要给他揉揉。
  他满脸忍耐的痛意,吸着凉气道:“你端来的姜汤有问题,我觉得心口疼。”
  说着说着,已气若游丝,额上还冒出来一层薄汗,清秋吓得手足无措:“怎么会,我去叫大夫过来……”
  “不用了,是毒……”
  毒?上回她不过是想用食物相克小小的让他吃些苦没有成功,就落得差点被打,这回居然有毒,那她还能活吗?一时间心惊肉跳,只想着完了完了,他若死了,自己不还得给他陪葬啊,这个祸害,就是死了也不放过她。不过哪里来毒啊,他的仇敌下的?她翻翻世子的眼皮,又顺着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一路摸下来,没发现什么异常。
  卫铭本在闭目痛哼,突然张开双眼,与凑在他脸前细看的清秋对上,带着蛊惑之意低低笑道:“你摸着真痒……”
  她终是明白过来,口中啐了一声推开他:“你这是病着吗,我瞧可是好好的。”
  “一味相思入骨,姜汤里的毒定是要害我相思入骨至死,清秋,我对你情根深重,难道你瞧不出来吗?”
  她不为所动,搓搓胳膊道:“你说的话让我浑身发冷,想是世子爷身上的病气已过给了我,这会儿我冷得想要打摆子。”
  “你别说,说了会儿话,又出了身汗,真好了不少,姜汤很有效。”他握住她的软绵小手不肯松开,对她眨了眨眼:“很冷吗,我来给你暖暖。”
  清秋不过是一时耽搁了年华,错过了嫁人的时候,她也一直认为总会找个合适的正经人家嫁过去,相夫教子,从此过着平静幸福的日子。但如今仅有的一点点名声也没了,跟世子同房过夜,被他轻薄,又如何义正言辞地告诉他,自己不是任人轻贱的,今后还是要嫁人的,如何嫁得出去?胳膊拧不过大腿,她不是丫鬟仆人,收不了房,可坚持有用吗?顶多这坚持能为她要来个身份,一个在外人眼中算是荣宠的身份,象郡王的二夫人一样,当他的小老婆。
  世子年纪不小了,郡王妃正张罗着给他娶妻,自然,清秋不可能做他的正妻,身份不配。她是个知足的人,要求的不多不少,都是很正常的想法,却极痛恨做人家的妾,她不愿象那个二夫人一样活着,等着他十天半月恩宠一回,那种日子或许很多女人在过着,她可是会疯掉。她只愿当一个男人的妻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想,怪她,早在一开始,就该坚持着不跟他拉扯,如今也不必怨人家说闲话。
  她想了想正色道:“世子爷何必拿清秋逗乐,你我之间有天差地别之远,这样下去,与礼不合,也无益处。”
  卫铭也跟着淡了脸上的笑容:“怎么,在你眼里,我不过是在逗乐?”
  “可不就是,世子爷你房中丫鬟个个青春年少,长得跟朵花似的,又何苦来招惹我。”
  他冷哼一声:“是不是象孔良年那样才叫真心,才叫真情,也是,我自然无法跟他比,大雨天的还守在我府外等你,真是痴情!”
  原来他知道今日孔良年在府门口将她拦下,那么定也知道她后来去了哪里,有些不确定他是否知道自己见了谁,只得含糊道:“孔翰林只是怜我孤苦,想要照顾我而已,何来痴情之说。”
  “一个男人,无缘无故干嘛想要照顾一个女人?你往后有我照顾,告诉他不用想了!”
  他说得倒是斩钉截铁,可哪有那么容易,清秋叹口气,缓缓道:“蒙世子爷厚爱,我一个人惯了,怕是受不起这福泽。”
  “清秋,你又来了,难道心里一点也不曾在意?还是说……”卫铭停了停才盯着她问:“你至此便打算不嫁人了?”
  她当然还要嫁人,所以才怕和他太接近有损名声,与今后日子无益。她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可面对着身份悬殊的世子,又觉说不出口。确实,他很好,女人天生柔弱,她再坚强也总是盼着有人能照拂她一生,何况是他这样的男子。还有下午见的宁思平,他是她过去唯一在心中记挂过的男子,尽管他早已离开她,但今日突然回归,说不会再让她受委曲,如何能不让她心中生起波澜?
  居然有两个男人说要照顾她,说明她此生嫁得如意郎君不是不可能的。她在心里禁不住做了个比较,世子与宁思平没有哪个好些,只有哪个差些,显然去北齐是万万不能的,难道去与雪芷共分享一个夫君吗?首选当然是留下来,但留下来也不是为了跟人分享夫君的。
  她有些悻悻地道:“自然是要嫁人的,可我在意有何用?难道我说倾心于世子,你便高高兴兴地打发我走吗?”
  他最最听不得她提走的事,轻轻哼道:“孔翰林有那么好吗,你心心念念说要走,是为了他?”
  清秋一愣,这跟孔翰林有什么关系?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过到底这样痴缠着她最后会有什么结果吧,也不想想,这几日府里人是怎么说她的,白白为了此事名声全无。她该一口答应下来,到那时最接受不了的,反而可能是世子,一朝玩笑成真,看他准备如何应对。
  还是他真打算玩玩罢了?想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脱口道:“也没什么好的,起码他会娶我为妻,啊,对,孔翰林是想找个人做填房,虽然不是什么尊贵的身份,但总比做个妾,甚至只能是个收房的丫头强上许多。”
  她不是清高,可也不想被人瞧不起,说这些话希望他不会认为,她是妄想着在向他要一个承诺,这样的承诺可不是她能要得起的,若是被人知道,定会传成天大的笑话。一个厨娘妄想让世子许她正妻之诺,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
  卫铭慢慢放开她的小手,她说的不无道理,他准备拿她如何是好呢?
  清秋原没指望他会有什么好话,但见他如此神情又忍不住心中微涩,情之一事她不懂,多年前只是与订下亲事的高家小子接触过,那时尚小,两人在一起就是吃个零嘴,说个笑话,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猛然间得极出色的世子对她青眼有加,成日里口中不是相思便是深情,慢慢也有了点暧昧和心跳,似乎有些明了情爱的滋味。且不说真假,可一说起这等正式的事来,他的态度让她身上冷心中冷口中也冷:“世子你不会以为人人都想被你收进房里做个丫头就够了吧?”
  她不够美,更不懂什么情趣与他凑乐,硬梆梆地说完这句便甩手头也不回地离开,面无表情地走了会儿,突然想不起要去哪里,也许她该回房呆着,可那房却是他以示恩宠的手段,她何必回去!只得站在前庭,望着那些暴雨吹打过的枯枝烂叶,暗暗诅咒,什么世子,跟今日那个假惺惺的宁宗主一样,世间男子皆薄幸!
  “你说,孔良年带她去了望江亭?”
  清秋走后,卫铭召来了跟她出门的亲随,问明她下午的行踪,才知清秋居然冒着大雨去了城外,心中不由疑惑。
  那亲随又道:“清秋姑娘与孔翰林到了望江亭时,已有一人等在亭子里,只是相隔太远,我们没看清是谁。”
  卫铭把玩着腰间的佩物,陷入沉思。他虽不常在府里,可这里大大小小的事,少有能瞒过他的。昨日况灵玉从郡王府回来便叫了清秋去,据说没有为难她,其实是替宋珙传话,只不过清秋给推了,并不想见孔良年。这些,他都知道。可今日她在望江亭里见到的那个人是谁,居然让她改了主意跟着孔良年就走,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他该拿清秋怎么办呢?今日她问的问题,当时他答不出,现在也没想好。绝不象她说的那样,只是闲时无聊逗乐。但也不是自己表现的那么深情,往年间什么样的女人他都见识过,走马章台厮混胭脂堆的事也曾做过,怎么会轻许自己的心,更何况,他已不再年轻,不是什么冲动的毛头小子,对心中的情绪,更多的是克制。
  清秋,是一个让他有一些快乐,有一些喜悦的女子,有一点他没有说假话,她做的菜先打动了他,或许真有一味相思在里面。但他还有些不确定,总觉得清秋并不似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前几晚她房中为何遭贼,又是什么人潜入了她房中,甚至小丫鬟中了迷药昏睡,真有人是为了绿绮琴而来?
  卫铭想了半夜也没想清楚要拿她如何,收房自是委曲了她,娶她为正式的妻子又会有诸多难处。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瞧她的性子,该极在意这个,只是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他何必急在这一时做决定。
  他好了,清秋却意外病倒,也是得了风寒之症,且比世子还要重,当晚发了热,第二日清晨竟起不来身。卫铭神清气爽地去看她,见她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不禁失笑,真是一时一个样,昨日他二人在他房里的情形倒了个个儿,变成她卧床,他相陪。这两日他本已打算好在家歇息,便守在她房里不走,硬说自己没好,与她是同病相怜,弄得清秋怒也不是,羞也不是,赶也赶不走他,摆个冷脸又维持不了太长时间,只得随他去。

  多情桂子暗香

  思秋园里遍植桂树,八月桂花香飘之际,从园外很远,便能闻到阵阵的甜香。如今已是深秋,别处的桂花已开始败落,可在这处却开得极好。
  一只白玉手掌轻轻摘下几朵小小的桂花,放在掌心细细观看,太阳照射下,黄白相衬煞是好看。雪芷将手掌倾斜,任那几朵小花飘落到泥土里,看着石径上残留的雨水将它们污浊,竟有些快感。
  远处的院落传来阵阵丝竹之声,还有女子在嬉戏,发出清脆的笑声,传遍整个思秋园。这里一向安静,却因南齐的皇帝体恤天府宁宗主远离家国来南齐做客,特意送来许多能歌擅舞的南国美人,搅得平静不复。大清早就如此喧闹,这让雪芷忍不住皱眉,真不知道这些女子有什么可高兴的。
  也许她们正青春年少,个个天真地不知时间越久,对她们越没有好处。到这园子里半年多还未曾见过天府主人的面,一个个却没心没肺全不在意。雪芷怔怔地望着那个方向,不知这些女子将来会否跟着她们回北齐,宁思平一向冷情冷性,身边不留半个女子,让她们笑吧,尽情地笑吧,将来被扔在这思秋园里不能出去,困其一生,到那时多少眼泪都不够流!
  那一直跟随在她身边的长脸护卫动了动,犹豫地道:“姑娘,要不要我去……”
  她冷冷地看了那边一眼,轻声道: “不用了,雨后新晴,她们都闷了许久,何必扰了人家的好兴致。”
  她换上柔弱的表情询问道:“宫海,你可知宗主昨日出门去了哪里?”
  这才是她该在意的,昨日她从世子府回来,却发现大雨天不想呆着不动的人,不光她一个,还有宁思平也出去了,但是不知道去了哪里,看来那场大雨没有拦住二人,他又去了哪里?
  宫海犹豫着道:“这……属下与姑娘一同外出,宗主去了何处却也不知。”
  雪芷咬了咬唇,心中有些恨恨地,宫海是宁思平的近卫,身边老人,凭他的地位,想要知道宗主去了何处,是很方便的事,但她问起来,他却说不知,是不想说吧。没想到他居然是个死忠,都跟着自己快两年了,还坚守着自己的本份。
  便在此时,宁思平本人已来到园子里,瞧见雪芷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他们之间一向如此,若是雪芷无话,那么他也不会说话。可能是心情不错,突然间他开口道:“雨到底还是停了。”
  仿佛有些遗憾,这般没头没脑让雪芷无从接话,她只得客气地道:“昨日大雨,你可还好?晚间不知咳嗽没有。”
  她们是未婚夫妻,同住一园已是奇特的行为,雪芷家中父母健在,只是女儿去得太高太远,此番回来后,更是说不上话,她要如何,谁也管不了。
  “劳你记挂,我……”
  宁思平话未说完,远处的喧闹突然大作,原来居住在里面的舞女们耐不住寂寞,有几个穿着七彩舞衣的丫头从月牙门洞里探出头来,与守卫搭话,吃吃而笑。雪芷低了头不说话,宁思平喜清静,这些女子也即使受罚也是活该,只能怨她们倒霉。
  哪料宁思平远远听着这些少女叽叽咕咕的说着南国话,竟带了些情不自禁的笑意,转头问雪芷:“你记不记得有一回我到琴院去,那些学琴的姑娘们也象她们这样,想出来玩儿却又不敢,趴在门手看我,五柳先生管事极严,那会儿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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