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味相思》第21/49页


  那会儿雪芷才十二,清秋也不过才十三,她们两个自从一块儿学琴之后,感情最好,到哪里都不分开,女儿家的感情腻起来很是要命,清秋差点冷掉了与高弘平的来往。后来嘛,便成了三人行。他们都想起了那些往事,有开心的,也有失落的,宁思平想起的是他尚不知自己真实身份前,与清秋共渡的开心的日子。雪芷想起的,却是这十年之间发生的种种辛酸往事。自从回到越都,她就在害怕,害怕他会改变心意,好不容易与他走到了今天这步,越都之行会不会生变?她有种预感,这刚刚到手的幸福马上就会消失不见。
  回越都,是他的安排,一句“总是要回去一趟,不如我往越都迎娶你”便让她心甘情愿在这多事之秋,回她今生不愿踏足一步的故国,等着他的盛大迎娶。只是事情的发展却不由她,南齐似乎不光是他的故国,还另有种魔力,吸引得他不想离去。
  她恨这一切,恨这个地方,因为这里,有她最不愿意见的人。
  她张了张嘴,早想问他回来是否想过去见清秋,却又不想先在二人之间谈起这个名字。以往他身在北齐,离得这里十万八千里,见不着人,现如今他回来是不是为了她?应该不是,他早已不再是从前多情爱笑的少年,最最无情冷厉,男儿只以正事为重,断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子便身涉险地。这个问题放在心里好多天,沤得快要发烂,烂在自己的心里。如今他的起来了,那么,他是已经不在意了,还是一直没有放下?
  故此话到嘴边,换成了:“看着她们我也觉得年轻不少,南边的天气确实宜人,适合你养病,不知咱们还要在这里停留多久?”
  她刻意避开了清秋的名字不提,怕勾起他的情思,其实那些女孩子青春年华,她一点也不羡慕,她的整个十年青春,全部已给献给了他,极尽相思之事。如今她的身份,只能是别人羡慕她,不是她自傲,就连清秋,这么多年了,他念念不忘的清秋,不过是个厨娘而已。如今她只盼着能快快回到北齐,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来南齐,是为了迎娶她,归期便是他们的婚期。
  他不提归时,反倒望着满园桂树,悠然道:“桂子落尽之时,便是清秋生辰之日,转眼便要到了。”
  原来,他们的婚期,还不如清秋的生辰来得重要。
  老管家来看清秋的时候,她已经望眼欲穿,就盼着他能带来点好消息,哪料老管家张口就是:“清秋啊,你怎地会生病,我可是听说世子对你很是宠爱。”
  这老头,难道想把她气死?难道不知道只有她才是他们老两口的依靠?她为了什么生这场病,还不是心中有事,怕真要去给人做小才忧思过重,生了病吗?其实是因为冒着大雨出门,回来又跟一个病人同房厮混,最终风寒不找上门都不好意思,她才病倒了。
  “卫叔,我只想知道王妃什么意思,是不是很生气?是不是要趁我病,要我命,立马赶我出府?正好,我要吃榴花做的补汤了。”
  “你榴花姨可是欢天喜地地在家给你绣吉服,忙得很,没空给你做补汤,说不定哪天你就会要出门,万事得早做准备。”到底
  “卫叔,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清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是不是老糊涂了?
  “我瞧郡王妃的意思,倒没有反对的意思,反把我说了一顿,什么早该如此,你若是想回郡王府也行,毕竟早先做得不错,只是日后跟了世子,万事得依着规矩来。”在卫管家看来,清秋原不得郡王妃喜爱,按理郡王妃得知此事,该怒气冲冲将清秋打出府去,或者尽快替世子张罗婚事,哪里想到她竟是乐见其成,只是提醒她要照着规矩来。卫管家知道这规矩便是要懂得自己的本份。见她无力低叹,又劝道:“清秋,我又如何不知你心中不愿,可是有如此机缘,你又何必拒之门外?世子乃是千金之体,多少女子想嫁还嫁不到……””
  清秋倒宁愿郡王妃在第一时间飞奔过来将她打一顿,然后赶她出府……多么美好的事啊。卫管家听了却怀疑地看了她好几眼,当她病糊涂了。
  在世人眼中,清秋是配不上世子的,她年纪太大,家世低微,这样的女子在南齐,能嫁得出去就算不错了。卫管家自不好直言这些,况且他一向视她为女,自家女儿总归不差。当下只说要她病好之后出府一趟,让自己的老妻收拾她,这女儿家的心思没人会懂,强扭的瓜也不甜,她娘俩说起来方便些。
  清秋长叹一声,照此情形下去,没等她想出来妥善解决这件事的办法,就已被这些人给逼得嫁了。卫管家走后,世子马上出现,却不说话,单是笑眯眯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直到苏妙来看清秋,才离开给她二人相处的地方。
  苏妙出现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她还带着个小女孩,看样子只有六七岁。虽着布衣,上面绣着精细的花纹,看得出很费心思,她细声细气地朝苏妙叫娘,原来,苏妙竟然有这么大的女儿。
  “苏妙姐姐,你怎地来了?她是谁?”
  “我叫画眉,我是我娘的女儿。”画眉长相与苏妙略有相像,眉目中依稀看得出另外一人的影子,很机灵,见了生人并不害怕,只是好奇地看着房里摆设。
  “清秋,这是我的女儿。”苏妙微笑着把女儿抱起,让她叫清秋姨。
  清秋惊诧与苏妙居然有女儿,也为自己已是姨字辈感慨,她连苏妙都不如,起码人家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当初有勇气与心上人私奔,虽然死了,却留下了血脉。见她可爱机灵,清秋忍不住接过来抱在怀里与苏妙说话。
  苏妙在酒楼算是卖艺,日常多受人气,她向来冷眼看人间,只有看着女儿的时候,眼神温和。因酒楼里挣不到太多钱,有时一整晚也没有人点曲,还要养家育女,清苦得很。今日来看清秋,只带了一盒糖饼,清秋见画眉乌溜溜的大眼只在糖饼上打转,转念便可想到她们母女过得不易,心下恻然,叫人拿来许多点心给画眉吃。又想到上回苏妙说住在前平巷,那里住的人大都是些贫民,自己却一次也未去看过她,真是惭愧。
  “苏妙姐姐,晚上你去酒楼的时候,画眉可怎么办?”
  “托给邻居一位大娘带着,画眉很乖,不太闹人,性子有些象她爹。”
  小小孩子听到自己的名字,停下吃点心的动作,看了看二人,又低着头继续吃。
  二母女相依为命,画眉就是苏妙现在所有的寄托,她的家原也在越都,只是不能容她,便任她流落在外,真是可怜。
  苏妙在清秋面前比较能放得开,她心态还算平和,见清秋面有怜惜反过来安慰她:“别想太多了,没你想像中那般难过。对了,别怪我多嘴,方才瞧那位世子那模样,很是在意你,说不得要跟你道喜,妹妹,你好事也该进了吧。”
  “什么喜,姐姐,我一点也喜不起来。”
  苏妙可是记得很清楚,初初去学琴的小清秋粉妆玉琢,多有想去与她亲近的男学子,可是她早已定了亲事。后来清秋不知为何并未成亲,反而拖至老大未嫁,只听说那人不在了,她又不好打听太多,怕勾起清秋不愉快的回忆,当下笑着问道:“莫不是还忘不了以前那个未婚夫?”
  清秋立马想起了宁思平,不禁打了个战,表情不自然地道:“怎么会,我只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份。”
  人人都以为高弘平早已死去,而今他好端端地活着,还成了北齐人,这样的秘密压在心里可不轻松。
  苏妙早先可是敢想敢做的女子,为了心中真爱与心上人私奔,自是对清秋口中的身份差别不耻,但她自己过得并不好,也不敢胆大地鼓励清秋,到底对方是个世子,清秋有顾虑很正常。
  清秋在这世子府里没有个可以商量的人,日常只与况灵玉主仆交好,这两日却又生分了许多,红玉的性子太冷,她更不好对其倾诉,只得叹着气问苏妙:“苏妙姐姐,若是你是我,此时又会怎么办?世子他,嗯,我想不通,他为何不放过我……”
  说到最后先羞地低下头,说得好似她有多倾国倾城似的,若真貌若天仙,她还有自信地拿拿架子,如今这副模样倒真不是在惺惺作态。
  苏妙喂画眉喝了点水,替她擦去嘴角的饼屑,笑道:“若是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你别说,世子可不是一般人,你可是怕将来?好吧,说正经的,若我是你,我先要问自己,对他可有喜爱?”
  清秋低低地道:“我在心里问过自己许多遍了,就是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心里有两种念头,似乎全不由自己,一道声音日日劝她:这么好的机会如何可以放过,反正这么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锦衣玉食不好吗?
  还另一道声音幽幽地叹息:今后的命就是做一个守着空闺流泪的弃妇。
  那日她一时没忍住,说了起码孔良年能许她正妻之位,倒象是在向他要什么。太自不量力了,她后悔说出那样的话,难不成她早已想与他一起,只不过想要的更多。但是嫁给世子做偏房是她以前想也没想过的,如今却不得不想,一想就想到了往后世子新鲜劲过去,她该如何自处?
  当时世子听了她的话有些意外,就是这这种态度伤到了她,也许他甚至连给她名份都没有想过。会是这样吗?难道当她是可以随意丢弃的玩物吗?
  这是一个轻看自己的男人,却偏偏日日呆在自己身边,待她以柔情,让所有的人都羡慕她,认定了她是他的人。到如今众口铄金,似乎不从了他都没有借口。
  清秋一时迷茫,一时愤恨,又一时心动,她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这种事,如同做一道新菜时不知该放多少盐一样让人焦虑,做菜还可以试完再试,直到满意为止,难道她要跟世子说,我们试试,合则来不合则去?
  还有宁思平,他在这时候出现,又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别想太多,你还病着呢。”
  “我已经好了,就是没什么精神。”
  “还是起来走走,我来时闻到园子里满是桂花香味,没想到这会儿还有桂花开着。”
  清秋蓦地想起,自己的生辰便在不久之后,又要老一岁了。

  皇恩艳福不浅

  这几日卫铭告假在家,不想再与北齐使团们争些口舌之锋,嫌浪费精神气儿,不如在府里偶尔捏捏清秋的小手偷香窃玉,与她拌两句不轻不重的嘴。其实两方和谈面儿上还是挺和睦的,北齐人远来南齐,为的不是吵架,天府主人更是顶了骂名全力支持两国交好,还亲自南下迎娶新妇,北齐即使战败,那也多的是血性汉子,更有主战的势力在北齐朝中顶着,当日郡王府里那刺客就是冲着北齐天府才向雪芷出手。可就在这种情形下,宁思平还是拿出诚意亲身来到越都,叫南齐说不出什么话来。
  在皇上眼中,卫铭是个忠心的臣子,而且是舍得拿命出来那种。本来嘛,身为贤平王世子,哪里打仗也用不着他上战场。可他偏偏去了,而且立了大功,这样的臣子,自然是爱不够的。听闻卫铭偶然染恙,便着了宫人过府慰问,另外还赐下歌姬,礼同北齐来使,以示恩宠。
  这件事弄得卫铭哭笑不得,他并不是坐怀不乱的老实人,未参加征战前,大小也是京中名少,越都城里的青楼红人谁不爱他年少多情。如今回来,大家都以为他该好好去欢场再扬名一回,哪知他却安安份份、一板一眼做起了贤臣,忠于国事,直至操劳病倒。
  皇上的好意总叫人为难,宫里的太监宣旨时,卫铭一味笑着领旨谢恩,又唤来青书,吩咐他好好安置这十二名青春可人的歌姬,想到另一件事,偷偷在心里腹诽:不厚道啊,人家宁宗主明明是来迎娶新妇,自家皇上还让人送去美女,也不怕引得人家未婚夫妻为此反目。说到这个,自己府上突然多了这些女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事,却不能推托,还得好生养着那些女人,就怕某个人会为此逃得更远。
  早有多事之人把这事火速报给了清秋,她拍了拍心口,幸好自己没有行差踏错,若真是从了这个人,光是看他一群群的姬妾,就会受不了。十二个啊,皇上出手真大方,也不怕世子爷刚恢复的身子被掏空。正好膳房的人来请她示下今日的菜单――世子这几日总在府上,膳房又开始来麻烦清秋来定菜,她不动声色地对来厨子道:“近来天凉,适宜进补,每日给世子备上些羊肉,与生姜搭配上,呀,已经到了晚饭的点儿,再加上道海参粥,鲜虾烩韭菜,当归牛尾汤……”
  厨子一听这菜单有些不靠谱,赔着笑道:“这也太补了些。”
  清秋扬扬眉毛:“你放心,世子爷最近最需要的就是进补!”
  到了晚上用饭时,卫铭看不是自己白日下的单子,刚一皱眉,旁边人马上回话:“这是清秋姑娘吩咐的,说天凉,世子得吃些顶用的,您单子上的菜式明日再用。”
  他也没多想,尤其看到那些菜照着他心意做得精细,早已有了食欲,先喝上两口丫鬟盛上的牛尾汤,那香味直窜进自己心肺,止不住浑身舒坦,胃口大开,竟是用了不少,吃到半中间还想起了清秋,叫人问了她可用饭,吃得多少,要不要再叫大夫过来瞧瞧等等。
  清秋正跟小怜说话,况灵玉让自已的丫鬟来看她的情形,这几日两人没有过交集,难得小怜能过来这边,便拉着她不放,要好好说会儿话。边说边忍不住抿嘴乐,弄得小怜莫名其妙:“清秋姐姐,你病傻了?干嘛一直笑。”
  “我有吗?”清秋坐正身子,又咳嗽几声,忍住心中笑意:“好了,不笑了,你回去告诉灵玉小姐,我明日一准过去。”
  况灵玉想了几日,终于想通,无论表哥娶谁,自己都做不了自己的主,她只有乖乖地听姑母的话,嫁得了便嫁,嫁不了再做他想,那位宋珙公子说什么做什么,她也顾不得,或者与清秋做姐妹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今府里突然一下子来了十二位歌姬,都是皇上所赐,君主所赐不敢辞,又不能送与他人,表哥放在府里是什么打算?虽不提心她们的身份,顶多就是比丫鬟好些,可时间长了总要给个说法。一时间她愁肠百转,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要是个女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夫君身边有太多的女人,如何能解决这个局面,她没有一点主意,又是个胆小的主,能说得上话的只有清秋,便让小怜来约清秋。
  小怜点点头,起身告辞,她也在替自家小姐发愁,本来不愤清秋越过小姐引得世子爷注意,只恨自己没有能力帮到小姐一分。现在府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女人,难道世子爷要全部收了吗?凡事最怕对比,现在她再也不恼清秋,而是开始对卫铭有了怨意。
  清秋送客直送出了鉴天阁,其实十二个歌姬不算什么大事,大户人家多养着戏子、舞姬,还有形形□的门客,能人多了去,世子府刚建成的时候,确实用不着这些人。如今世子该成家立室,府里的人,会越来越多的。她倒不是在心里替卫铭说话,而是觉得阵阵怪异。什么时候,她成了与灵玉小姐一条线上的人?那主仆二人一向不敢惹事生非,怕往后的日子过不好,也是情理之中,但她哪有资格管世子,别看她如今风光,说不定明天一早醒来就会被赶出府去,哪里说得上话。
  说是不管,心中却好奇,她听那些丫鬟们说到天府主人同样也收到了美女,心中更有些怪异的感觉,这两个跟她有关的男人都都收到一堆美人,她是为了宁思平还是世子不快?刚才小怜有一点点好奇那些女人的样子,想拉清秋去瞧瞧,听说那些女人今晚便急着给世子献舞,皇恩浩荡,这种艳福可不是人人都能享受到的。清秋当然拒绝,要去,也不和小怜一起去,那样被人发现的机率太大,届时该多尴尬。
  鉴天阁外堂上,卫铭正压着心中火热看着堂上那些且歌且舞的女子,之所以把她们叫来,全是管事青书做的主,想世子爷用过饭后听听小曲,看看舞解个闷。再说了,世子爷自回京后,在风月之事上跟变了个人似的,对房里那些个青春正盛的丫鬟如视无物,好不容易对清秋姑娘上了心,有了点之前风流神采,这皇恩来得正好!
  那些刚入府的舞姬们听说世子今晚便要见她们,登时连连尖叫,心头火热到把最清凉的舞衣拿出来穿戴,力争一舞以夺恩宠。卫铭本打算去清秋房里呆上一会儿就睡,对青书的安排无可无不可,今夜是有些闷燥,眼看秋天便要过去,夹衣也早上了身,他正纳闷这凉夜怎么没一丝凉气,刚好看到上前的那些舞姬也穿得极少,暗想可能真的不冷吧。
  乐声悠悠,十二个女子或弹或唱,或随着曲子翩翩起舞,烛光下看去个个如梦如幻,歌声美妙,人也娇俏,卫铭的脸却越来越阴沉。他觉得不太对劲,这种场面往日司空见惯,按说早没感觉了,可烛光人影花了眼,开着窗吹了半日凉风也没让身上的燥热退去一些,再加上那些女子刻意献媚,直致后来他呼吸开始粗重,差点就没按捺下心里那点奇怪的□。
  他的心志早在边关锻炼得如铁一般坚强,更习惯掌控自己的情绪,稍有一丁点不对劲便已察觉,暗中运气查探周身,并未发现中了什么迷药□,细细想下去,突然面上一丝赤红闪过,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推开边舞边向他靠近的舞姬,大声叫起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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