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红杏爬墙去》第109/161页


  猝死在狼吻之下的人,大抵也不会太痛苦。她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着,这一刻的她是癫狂的,她能感觉到自己心率的不稳。她只是想试试,验证一下原先在报道上看到的事迹。
  如同静候猎物的蛇,她缓缓下口,对准那脆弱的颈动脉,用力地吮吸。她脑子里被狂热地幻想牢牢占据着,再无半点理智可言,她幻想自己是吸血鬼,正在噬咬着猎物,这让她激动得忘乎所以。她很执着,蛰伏在那里,一动不动,不时伸出舌头用力地舔那搏动渐趋衰微的血管。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已不是最初的享受沉溺,事实上他两眼发直,面如土色。他的脑子逐渐不清晰,只模模糊糊觉得,死在她手里,似乎也没什么遗憾。他没挣扎,虽然一方面他也确实没有力气挣扎,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愿意死在她手里,所以放纵她八爪鱼样地匍匐在自己身上,死死阻断他的血流。
  几乎是在一瞬间,他嗅到了死亡的味道,这令他意识稍稍清醒了些,艰难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低低地唤了一声“杏儿。”
  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但是她却听见了。她愣了一下,随后抬头疑惑地看他。
  “你真要这样杀死我么?”他惨白着一张脸,气若游丝。
  她茫然,脑子里并没什么杀人不杀人的概念,她的思维脱了线,丧失了往日的清明。
  他拿起她搭在自己肩侧的手,缓缓移到了心口上,摁在上面,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感受着他心脏无力地搏动,每一次的搏动,都让她清晰感受到了他皮肉上细微的凹凸。她看过去,两道匕首刺的伤,赫然入目。她像是被兜头浇了一桶冷水,手脚透着冰凉,整个人就这么清醒了过来。
  “到底怎么了……”苏思曼抖索着手,话都说不连贯。
  “这屋里有问题……”梁少钧气息不定,声如蚊吟。

  第七章 险遭暗算
  庆延殿。
  华灯初上。
  “她回来了吗?”梁少钧斜倚在榻上,盯着桌上跳跃摇曳的烛火,沉声问。
  “太子妃被皇后娘娘召去,尚未归来。”蠡垣平静地答。
  梁少钧若有所思,殿内静了半晌。
  “说吧。都查出来了吗?”
  “回主上,还未完全查出,但是人已经被抓起来了,主上要亲自审问么?”蠡垣一手摁着佩剑,恭敬地回话。
  “好。”梁少钧点头。
  蠡垣向门口做了个手势,不多时就见两个侍卫架着一个宫女进来,之后又进来一人,低眉顺眼,双手微垂,却是碧玺。
  碧玺面上没什么表情,顺从地走在后面,看不出任何情绪。倒是前面那宫女,已是抖得浑身如筛糠,若不是被左右两个侍卫架着,可能已经腿软得连路都没法走了。
  宫女在侍卫的推搡下哆哆嗦嗦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请太子殿下开恩,奴婢什么也没做!奴婢是冤枉的!”
  喊了好一会,也未见上头有什么动静,宫女心怯,终于住了口,只瑟瑟缩缩地跪着。
  “还未问你话,就大呼冤枉,你倒是说说,怎么冤枉了?”梁少钧不动声色,高高在上地睥睨着跪伏在地的人。
  许是被这股迎面而来的沉冗压抑慑住,宫女垂落的双肩又抖了一下,紧紧低伏着,竟不敢出声。
  “太子殿下问你话。”
  冷冷的声音,平直得不带任何感情的声线,投来的目光也是冷冷的,宫女脚板底都冒冷气,冷汗如浆布满了额头。
  她又叩了个头,抖着声回答得极低:“奴婢什么……什么也不知道……”
  “我不喜欢别人撒谎,一旦叫我识破,都不会有好下场。”梁少钧淡漠地道,闲适地呷了口茶。
  殿中明明有那么多人,却静悄悄的,连掉根针都能听见,安静得让人压抑。宫女撑地的手握成了拳,指甲几乎戳破皮肉。
  “是谁指使你的?”梁少钧不急不慢地审问,目光无意间扫过跪在一旁的碧玺。
  “奴婢不明白殿下的意思,奴婢只是个粗使宫女……怎会有人指使奴婢……”
  “那你在太子妃寝殿外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奴婢只是……碰巧……路过……”宫女面色顿时惨白,嘴唇也哆嗦得更厉害。
  “死到临头了还敢撒谎,非要用刑才肯说实话么?”梁少钧冷笑。
  “你这贱婢,太子殿下亲自来审你,你是有多大的面子,还不速速从实招来。做奴才的,要识得抬举。”伺候在太子身侧的太监细着声音道,还翘着手指向宫女比了个兰花指,“如若不然,送去慎行司的话,受到的照顾必定比旁人更多,更周到。”
  宫女终于经不住恐吓,一股脑全都招供了。
  原来日间两人之所以完全失控,举止失常,竟是被失魂香所迷。
  失魂香并非什么剧毒之物,但是能起到迷惑心智的作用,少量的失魂香能起安神宁气的作用,但用量过多则会令人陷入狂躁和幻觉中。失魂香可以隐匿在任何一种香料中,不易被人察觉。通过不同的药材可以搭配出不同的配方,功用的不同,又可以细分,有促人意乱情迷的媚香,有叫人心伤低迷的黯香,有催人肝胆绝望的泪香……
  内宫中常用作安眠,配的是安眠香,宫中的香料或多或少都掺了些,也算不得是什么稀罕物。最主要的一点,是这香对常人没什么坏处。
  问题在于皇后命令吩咐过,司宫台不得往太子和太子妃寝宫送含了失魂香的香料,因为这两人曾经中过蛊毒,对失魂香没有抵抗力。只怕用岔了,皇后在这方面一向很谨慎仔细。
  而这一回苏思曼寝殿中焚的龙涎香里头,竟然就掺了少量的失魂香!而且这一款失魂香的配料很阴毒,掺杂了数种香,形成了魇香,这是一种专门撩拨激发人心邪恶的香。心中但凡滋生了一点点恶念,便会被数倍地放大。
  安沁园里的茶里头加了少量的甘草,茶水入腹,更起到了催化作用,使得失魂香的作用比平常更增了数倍。
  这也就是为什么苏思曼和梁少钧都会发狂失控的原因。
  当然,这时候的梁少钧只是隐隐猜到了这些,因为那宫女只招供偷换了苏思曼寝殿的香,至于香料里头掺了什么东西,她根本就不知道。香料里掺的那些害人的东西,是李太医花费了好几日才查出来的,他的猜测都得到了验证。
  之后那宫女被拖出去杖毙,即刻执行。
  宫里头,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听了不该听的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独留了碧玺一人跪在殿内,单薄纤细的身形低矮地伏着,分外孤独可怜。
  梁少钧换了个姿势,胳膊半撑着身子,冷冷瞥视着跪在殿中央的人。
  碧玺虽是低伏着,脊梁却绷得很直,也正因如此,瘦骨嶙嶙的背更显单薄,两块肩胛骨高高耸起。
  她只是一言不发地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岿然如小山一般。
  梁少钧冲下面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退下。一众侍卫便杳然退去,寂静无声。
  等众人都退去,殿内只剩下了碧玺,蠡垣和梁少钧三人,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梁少钧默默注视了她半晌,启音:“抬起头来。”
  碧玺依言,缓缓直起腰身,抬起头,目光依然垂落在身下方寸之地,不与他对视。若是平时,她大概也敢同他对视,只是此时不比平常,一个不小心,便是犯上大不敬,是要治罪的。
  “你为什么要纵她当场逃走?”梁少钧凝声问,微微蹙起眉毛。
  碧玺知道“她”指代的是谁,面上一白,紧咬下唇不答。
  “不想回答,还是不愿回答?”梁少钧眯起了眼。
  碧玺仍是不说话,下唇被咬得发白。
  蠡垣注视着她,不自觉拢了拢眉峰,脸罩寒霜。
  梁少钧哼了一声,别有深意地瞟了她一眼:“算了,我要除掉的人,便是你有心保她,也没用。”
  刚刚被拖出去杖毙的那个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这是他的潜台词。而碧玺也明白,在他的眼里,那个人的地位,同那宫女也没什么两样,她的命,全捏在他手里。
  因为明白,所以更惊心,碧玺面不改色,依旧咬着嘴唇,手却不自觉绞紧了身侧的衣衫。他到底知道多少?还是……全部都知道?这个念头几乎令她无法保持脸面上的平顺,她的脸色渐渐白成了一张纸。
  她有点慌了,暗想着,他是不是在安沁园安插了眼线。她从前常常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窥视着她,但是一回身,却又寻不到,每次都是如此。能毫无破绽地避过她的搜寻,有这本事的人可不多。时间久了,她便以为是自己产生的幻觉,权当多心了。今日看来,怕是一早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盯得牢牢的,只是自己却蒙在鼓里。
  若非有人盯着,他怎会知晓今日她慌慌张张从太子妃寝宫出来时,将那伏在墙角鬼祟偷听的宫女带了出来。
  心,渐渐地沉下去,往冷寒的冰渊深处沉下去。
  嘴里不知何时弥散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微咸。
  碧玺一凛,心一横,慨然迎上了梁少钧凌然冷肃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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