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红杏爬墙去》第118/161页


  蠡垣怒极反笑,斩钉截铁不留余地回绝:“荒唐!这与悖主又有何异?便是死,也万不能答应!”
  “将军可不要一口把话说死了,说不定过两天,将军会改变主意呢?我可是静候将军佳音哦。”碧玺巧笑嫣嫣,眉目含春,端的清丽如月光下的昙花,月华错落有致的疏影落在她精致的脸庞上形成的明暗斑驳,如一幅美丽炫目的图景,黑暗里闪耀着夺人心魄的美。
  “痴心妄想!”蠡垣嗤笑,目光犀利如刀,“莫说徐宝林还怀了太子殿下的骨肉,即便没有,这欺主悖逆之事我也万万不会应你。”
  “那咱们走着瞧好了,我倒想看看将军能拗到什么时候。现下情势如何,将军肯定比我这个小女子看得通透,倘若此时将军不得不撒手西去,无异于自断了太子殿下膀臂,这与不仁不义悖主弃主又有何区别?连我都瞧出来太子殿下并不喜欢徐宝林,你是他的心腹爱将,难道竟是不知?”
  碧玺面色郑重,突然又倾身向前,作势要靠近他,蠡垣不由自主向后又退了半步。哪知碧玺却只是作个势,并非真要近他的身,看到蠡垣的反应,碧玺又开始得意讥诮地笑起来,那满脸的整肃竟然退换得完美无懈。
  蠡垣有种被耍的感觉,这令他倍觉难堪羞耻。竟然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仔细一思量,她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太子殿下身在明处,后宫朝堂却是暗流汹涌,觊觎皇位之人都蛰伏在不见光的地方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发难,自己此时中毒,无疑会将情势向着不利的方向引去。这时候自己是万不能撒手不管的!碧玺便是看透了这一点,才能将他吃得死死的,可恨,可恨!女人果然都是心如蛇蝎,半分仁慈不得!自己在她手上也不止栽了这一回,上一次在绘春楼别院,也是一念之差遭了她偷袭,还被夺去了腰牌,之后尧云山庄那桩血案自然是逃不掉要算在他头上了。只是他也想不通为何当日当着皇甫崇的面,却未说破,是顾忌什么?
  自己几次三番中了她的奸计,为何却还是没半分长进,一再地上当,莫非真是脑子进水了!像她这样性格叵测行事诡异的女人,怎能不提防着,怎能又被她所伤,怎能料不到她匕首上会淬毒!蠡垣恨得咬牙,他活到这么大,就没在哪一个人手里吃瘪过这么多回!
  若她是个男人,他必定光明正大杀了她泄愤,可问题她是个女人,还是个身手不如他的女人,尤其,她还是太子妃最信任的贴身侍女。他为自己屡次的手下留情找到了理由。但,这并不能减少他心中的苦闷愤怒。
  蠡垣面上神色如潮水翻涌,波诡云谲难测定,额上青筋暴跳,眸子里闪动着冷厉中夹着疯狂的光芒,连寥落挂在天上的星辰都黯然失色。
  “你是不是特别想杀了我?”碧玺不知死活地凑近他,眼睛弯弯如天上的月牙,黑得不见底的瞳仁散发着旖旎动人的暗芒。
  这一回蠡垣没后退,也直直地逼视着她,空气仿佛在两人狭促的空间里凝结成了冰,他看到她浓密卷翘的睫毛煽动者诱惑如蝶翼一般翕动开合,近在咫尺。他不言语,但这不妨碍碧玺清晰感受他浑身暴散的杀气,以及眸子里那不可遏制的凶悍,他明显是强迫自己在忍耐着,可紧攥着剑鞘的手已是微微发颤,指节泛出青白。
  她很明白,他现在不可能杀了她。对于这一点,他也同样心知肚明,所以这让忍耐――这件他一向擅长的事变得分外煎熬难耐。
  两人冷冷地对峙着,四目交错,恩怨愤恨尽在不言中。
  最后他终于从愤怒的失控中恢复理智,面色平静如一碗平水,无波无澜。
  良久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冷声问道:“为什么要救徐氏和那宫女?”
  “若我说,真是我良心发现,你信吗?”黑暗里碧玺的一双眼亮得骇人,语声幽幽,似有股难以言说的惆怅失落。
  “果然如此吗?”蠡垣讥讽地扯出一丝笑来。
  “信不信随你。这里我不妨向将军交个底,便是将军不出手相助,我也会想法子救她们。”碧玺目光游移不定,越过他肩膀飘向远处,迷失在茫茫夜色里。不知为何,末尾处她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
  “留在宫里便只有一个死字,成也好,败也罢,横竖就是一个死。或许在太子殿下手里,能死得体面一些,最大的区别,也仅此而已。”碧玺面色凄然,原本抿着的嘴角也耷拉下来。
  “你倒是看得通透,可惜她没你聪明。”蠡垣毫不动容,依旧面无表情,“至今怕还是蒙在鼓里,还想着如何报复你和太子妃。”
  “将军也看得透彻,东宫里的事果然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既是我先对不住许家,她要报复我,我也没有怨言,只是如今连累了太子妃,心中甚是过意不去。我想着,若是将她们都送出宫去,天高皇帝远,再不会同宫里的是是非非有任何纠葛,也再不会助纣为虐。阿梅与她,两人也好有个照应。如此安排,不好么?”碧玺说这话时,眸光灼灼地注视着他,眼中迷茫里夹杂着欣喜和鼓动。
  蠡垣不语,看她的目光渐渐地柔和。
  “孩子横竖也保不住,迟早要胎死腹中,与其到时候太子妃再度被嫁祸栽赃,倒不如现在就将她送走。”
  “什么?”蠡垣明显一愣,双眉紧敛,“你如何知道他们的计划?如何知道胎儿保不住?”
  “徐氏原是被培养成了一个杀手,和亲路上,你还曾同她交过手,差点伤了她性命,她腹腔几乎被刺穿。之后又经历换皮植骨,改变了容貌,身体早已不如常人,大夫早有言,这辈子她怕是做不成一个完整的女人了。纵然怀孕,也会滑胎。”
  “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蠡垣握拳,指骨发白。
  “你会救她吧?不光是救她,也是替东宫去除隐患,造成了如今这情形,将军亦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碧玺微微一笑,看起来甚是勉强刺目。“你会救她的,是吧?”
  “你……”蠡垣不自觉退了一步,一敛前一瞬的软弱,指着她恨声咆哮,“你到底是如何知晓了这些,为何要同我说?!”
  “我如何知晓,你明明晓得……”碧玺笑得凄恻。
  “骗子,你这个可恶的双料骗子!!!”蠡垣举掌,却在距离她脸颊不到两寸的地方,生生收住势。
  他们隔得那样近,近得彼此呼吸缠绕。蠡垣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手掌不为人知地轻颤着。
  碧玺拿着他的手,摁在自己狂跳的心房上,用战栗的声音诉说:“你一定想要瞧瞧这皮囊下藏的那颗心,到底是什么颜色,是不是?我等着你用剑来剖开她,我也想看看,你来吧!”她胸口剧烈起伏着,眼底燃烧着不可捉摸的疯狂,最后那三个字像是加了魔咒,热切地召唤着他。
  蠡垣像是被烫着一般,飞快想抽开手。他模模糊糊地想着,她疯了,他也快要被她弄疯了!
  碧玺不知哪里来的蛮劲,双手死死摁住他的手,他几次挣扎竟然都挣不脱。两人呼吸都急促起来,像是在做困兽之斗,周遭的空气仿佛要燃烧起来,逼得人连呼吸都夹着火星子样的呛人。
  蠡垣简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徒劳地想甩开她。
  而碧玺则踮起脚尖,松开双手突然揽住他颈项,冰凉的嘴唇触上了蠡垣两片薄薄的嘴唇。她贪婪地采撷,仿佛要截取所有气息,彻底毁灭他。蠡垣头脑里一片空白,两手微垂着,喉结激烈地耸动。不知何时,他化被动为主动,强有力地控制了她。
  那个吻从单纯而冰冷的肌肤相亲,变成了如火如荼的掠夺取舍,几乎要榨干他所有气力。
  碧玺在他下唇内侧狠力一咬,血腥味顿时蔓延在彼此唇舌间,她猛地推开他,眼里意味不明:“混蛋!”
  他看着她疾风一般掠去的苗条身影,抚着嘴唇愣在原地。

  第十八章 朝堂风云
  持续了好一阵的晴朗天气似乎要告一段落了,马上就要进入七月流火的季节,暑气渐渐退散了。
  天空是灰扑扑的铅色,布满了厚厚的乌云。
  空气里依然燥热得厉害,偌大的皇宫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鲜少有大早上就热得这样的,苏思曼刚从嘉恒殿请安回来。走在路上,总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沉重感,又有种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的躁动感。宫中明明看来十分祥和宁静,她却暗暗有些不安,似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详。
  她不喜欢这样的天气,暴雨前的焦灼狂躁总是叫人难捱的。她祈祷着赶紧下雨,解一解横行无阻的暑气。
  不单她有这样的祈祷,前朝议事的文武百官亦是有着同样的愿望。
  皇帝双目恹恹,频频蹙眉,端坐于鎏金耀光的宝座上,旒冕微摇,正心不在焉地听着底下大臣汇报各地灾情。早有内侍下去收了奏章,卓崇德接过双手奉至御案前。皇帝看着那奏章,不自觉眉头皱得更紧。
  “启禀陛下,江南一带水患已持续了近一个月,朝廷若再不赈灾,只怕是要出岔子。泰兴延州沙洲青州等几处,水患尤为严重,山洪阻断了道路桥梁,外头的粮食运不进去,无法接济。光凭城内的存粮,已是不够支撑。如今城内物价飞涨,老百姓度日艰难。民心离散,暴-乱滋长,盗匪猖獗,朝廷再不出政策救济赈灾,整个南边怕是要闹翻天。尤以泰兴最为严重,城里的大户人家已有十之六七遭到暴民袭击,哄抢粮食,那些暴民还包围了府衙,殴打当地官员,如今弄得连日常政务都无法正常进行了。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如今的情况是老百姓卖儿卖女,即便得了钱财,也买不到粮食。再这样下去,局面会越来越不受控制。
  “而青州则完全成了土匪山贼胡作非为的根据地,那些土匪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那么强劲的弓弩器械,伪装成难民一拥而入,不单袭击强占了州府衙门,还将官军打得溃不成军。他们还在城里招兵买马,看样子是要鼓动乱民造反呀!万岁,此事大意不得啊!还请万岁早日定夺!”
  殿中躬身而立的文官乃是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范文忠,虽说已年近花甲,头发花白,却依然龙精虎威,双目炯炯。此时面上郑重而焦灼。
  “范爱卿所言,朕都听到了。”皇帝抬手揉着太阳穴,最近这些日,总是接到类似的奏报,听了没有三十二遍也有三十遍了,他们说得不腻歪,他都听腻歪了。刚刚才说了北边的旱灾,现在又来南边的水患,疆土太广了就是有这么个不好,便是没打仗了,也总有那么些个地方会整出些幺蛾子来,不让人清闲。
  “还望皇上早作圣断!”范文进伏地跪拜。
  见状,一干臣子也都纷纷下跪:“望万岁早作圣断!”
  皇帝被弄得一个头两个大,扶额道:“知道了,下朝后朕会同皇后好好商量的。”皇帝朝卓崇德丢了个眼色。
  卓崇德会意,立时扯着鸭公桑尖尖细细地道:“有事禀奏,无事退朝――”
  话音未落,就见丞相张震手持笏板,跪爬了几步出列:“皇上,微臣有事禀奏。”
  皇帝正作势起身要走,见此情形,只得将抬了一半的屁股又压下去,有些不悦道:“张爱卿何事要奏?”
  “眼下南北都有灾情,近日可能要降大雨,北方的旱情大约能够缓上一缓,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只是南边的情形怕是更加不容乐观,赈灾一事确望圣上早作决断。另外,还望陛下效仿历代明君,亲自为百姓祈福。”
  “朕早已下令削减后宫开支,这还不够?”皇帝青着眼发话,显是十分不悦。“赈灾赈灾,你们就知道喊赈灾,没银子怎么赈灾?前些年内忧外患不绝,连年打仗,加上近几年灾祸不断,国库本就不充裕。去年那失窃的十箱供金至今也只追回两箱,大理寺的人都是饭桶!朝廷白养你们了!看看你们,一个个拿着朝廷的俸禄,关键时刻不好好办事,就只会哭穷!朕半个月前就下令让户部筹措五十万两赈灾款,至今也没个影子!依朕看,倒不如咱们君臣齐心,一并出力赈灾的好。”皇帝说到此处,咳了一嗓子,观察着底下群臣的反应。
  群臣叩首不语,天子发话,还轮不着他们插嘴儿哩――虽然这天子不是个能拿主意的,可好歹也是天子,君臣就是君臣,该恪守的礼仪,还是少不得的。
  皇帝续道:“既然诸位爱卿也都意识到赈灾的重要性,不如各位也出些力,帮户部将款子凑一些。至于钱银出多少嘛,按官阶品级以及各位爱卿府上人数来算,具体事宜等朕同皇后商议过再定,此事便由太子办理吧,张丞相在旁协助。”
  跪伏在地的太子恭顺地应:“儿臣遵命。”
  张震面色讪讪,也伏地叩首:“臣遵旨。”
  底下跪着的众位大臣面面相觑,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疑:皇帝何时竟然变得如此英明!
  “呃,对了,至于张爱卿提到的为民祈福之事,朕会好好考虑的。此事等这场大雨过后再做定夺。今日就到此为止吧。”皇帝起身,众臣恭送。
  “退――朝――”卓崇德尖尖细细的声音再度响起,一甩拂尘,内侍总管的气势拿捏得十足,“起驾――”
  今日的朝会便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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