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红杏爬墙去》第155/161页


  皇太后在偏殿,因为偏殿设了神龛供了佛像,平时她老人家的活动范围就是这块儿。
  殿外站着两个小公公,俱是没什么神采,殿内很安静,整个顺昌宫都非常安静,安静得几乎能让人产生这儿是无人区的错觉。
  碧玺很自觉地在偏殿外停住了脚步。
  苏思曼在门口稍稍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轻轻推开了门扉,令她颇感诧异的是殿内香烛袅袅,却空无一人,太后并不在此。她心生疑窦,隐隐有压低的谈话声传来从左厢的耳房传来,她便大着胆子往那边走去。
  那门虚掩着,苏思曼从门缝里瞧见了皇太后的尊容,这回放下心来,也不敢敲门,只在门外恭顺轻柔地道孙儿来给皇祖母请安。
  “进来。”门里传来太后压低的声音。
  进去后又意外发现里头还有个身形颇高的小黄门,竟然胆大包天地坐在了太后下手边的位置,因他是背对着的,苏思曼先前还没瞧见,待给皇太后施礼时眼角余光方才扫见他。
  可只那一眼,她那行了一半的礼便僵住不动了,扭头死死盯着那“小黄门”。
  “小黄门”冲她极淡地一笑,眼波似春日里的湖水泛起涟漪:“杏儿。”这语声极低,极柔,仿佛是一柄柔软温存之极的软剑,钻进人骨子里,酥得人骨头都要碎掉,又隐隐带着些疼痛。
  苏思曼死死看着他,半天做不出反应来,脸上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表情,只微微张着嘴,保持着“给皇祖母请”那个“请”字的口型,末尾一个“安”字生生哽在喉咙里吐不出。
  皇太后慈爱地笑了笑:“太子妃,别发傻了。还不快过去看看,”又朝梁少钧努了努嘴,指指他道,“不信的话还可以掐掐他,验一验。”
  梁少钧听了这话嘴角微微弯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度,眼睛明亮地看着她,缓缓站起身。
  苏思曼犹在梦中,曾经多少次他频繁地出现在她梦里,两人对视的情形逼真得如同现实,可醒来却只是黄粱一梦两手空空。
  “少钧,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她低喃着伸手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脸,又揉了揉眼睛,确定他还在眼前,几乎是踉跄着快步跑向他。
  梁少钧笔挺地站在那里,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张开了一些。
  迎接她的,是他温暖的怀抱。他两条结实有力的长胳膊紧紧匝着她,几乎将她抱得喘不过气来,可是她还是宁愿被他这样紧紧地抱着,幸福喜悦的感觉压倒了一切,完全彻底地占领了她。
  她喜极而泣,一颗心如小鹿乱撞,心跳全乱了节拍,只低低喊着他的名字:“少钧,少钧……”
  终于看到他好端端地回来了,不是做梦,她抬起头看着他,摸摸他的脸,又摸摸他的衣服,喃喃道:“你瘦了……”“回来了就好……”“真好……”她完全语无伦次,眼眸闪着狂喜的光芒。
  梁少钧低头看着她的脸,心疼地一皱眉头,眼波温柔如水充满了疼惜怜悯,抬起手以手背极轻柔地触抚她的脸颊,低声道:“怎么下那么重的手。”
  苏思曼抬头迎上他的眼眸,迅速又低垂下头,无限娇羞:“我以为又是在做梦。”
  “我回来了。”他抚摸着她发红发烫的脸颊,低柔道,“让你等了这么久真是抱歉。”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不知为何触动了她,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又开始稀里哗啦。梁少钧毫不迟疑将她再度揽入怀中,轻抚着她后背安抚她,任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在他胸口蹭。
  皇太后笑眯眯地看着这对小儿女,乐得合不拢嘴。
  还是苏思曼回过神来记起皇太后就在面前,慌不迭从他怀里挣出来,狼狈地拿手绢擦脸,臊得一塌糊涂,这回在长辈面前丢脸可丢大发了!
  这晚上她净神魂颠倒,什么夺位争权的事儿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还有什么事比她老公平安归来更重要?梁少钧既然已经回来,她就可以安心退居幕后,她相信,他死里逃生,必然是神灵庇佑,上天厚待。
  一切有他足矣。

  第七十七章 发生争执
  虽有千言万语要诉说,但梁少钧此次是秘密返回,之所以化装成小黄门,也是不想暴露身份,苏思曼只得依依不舍独自一人离开顺昌宫。
  这几日她去顺昌宫十分勤快,不过为了避免被人猜疑,每次不敢逗留太久。皇太后十分体贴地为他们单独相处创造机会,吩咐宫女太监不得入内。
  头几次见面,她关注的重心都在他跌落悬崖后死里逃生的际遇上。
  其实他能躲过那么多批搜查,虽说有侥幸的成分在,却也着实费了大力气。最惊险的一次他被人发现了形迹,而那时他伤势未愈,空有一身好武艺无力施展,连他自己都以为在劫难逃,哪知对方却故意放水,杀了另一名同来搜查的同伴,偷偷放走了他。一问才知那人乃是仲晔离安排的,仲晔离办事果然十分牢靠。
  梁少轩为了抓他,费了不少心力,为了断绝平民为他提供修养治病之所,漯河沿岸每座村子都安排了人手在村民家中守株待兔,专等梁少钧前去送死,梁少钧初时不知,中了套儿,被一通穷凶极恶地追杀,拼了命才逃离。遇到不合作的老百姓就大开杀戒,所以这段时间漯河沿岸的老百姓遭了大罪,许多无辜之人仅仅因为与驻守家中的军爷一言不合甚至什么错事都没做就被无情屠戮,做了冤死鬼。
  所以梁少钧压根就不敢去村庄,一直在深山老林里徘徊打转,饿了只能采食野果充饥,伤处只能敷些草药了事,导致伤处愈合极慢。幸好后来在大山里碰到一个猎户,此后总算暂时告别了颠沛流离的辛苦日子,而那时他体力早已不支,意志也趋于崩溃。
  苏思曼听得两眼泪汪汪,回顾自己劫后重生,还有个王霄珏暗中相助,梁少钧全是单枪匹马独自一人挨过来的,那种苦逼难捱的滋味,她比别人更了解,所以也更心疼他。两人紧紧交握着彼此的手,都不忍放开。这次的别后重聚,使他们都深深意识到了对方在自己生命中是何等重要,海誓山盟永不分离,惟愿琴瑟和鸣相伴终老。
  依偎在他怀中时,令她恍惚产生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错觉,脑海中不断巡回往复着那句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但甜蜜的时刻过去,现实的问题搅扰进来,在如何对待皇后以及老皇帝的问题上,两人产生了严重的分歧。苏思曼的意思,还是不能对皇后做得太绝情,毕竟再大的仇恨,也不能抹去养育之恩深似海,而在老皇帝的问题上,苏思曼依然主张不能让其复位。
  两人各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苏思曼切实意识到彼此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仿佛是一道鸿沟横亘在彼此心间,同时她也惊讶于梁少钧的固执,简直是不可理喻。他在这件事上的态度非常强硬,苏思曼从来没见过他如此顽固冷酷的模样,简直难以相信刚刚还对自己十分温柔的人,眨眼又恢复了从前的冷漠凛冽。他前后反差巨大的态度使她倍感痛心,也使她丧失理智地吵了起来,但是他的态度是那样坚决,又那样冷漠,只冷着脸随她发作不做任何回应,但是她明白她没能说动他,而他这种态度也彻底激怒了她。预感到自己之前所有的谋划可能都要付诸东流成为泡影,她只觉急火攻心,跟他争吵也无济于事,他轻而易举就击溃了她,苏思曼被气得简直要吐血,最后愤然拂袖离去。
  这是他们之间爆发的第一次不可收拾的争吵,苏思曼歇斯底里的发作遇上梁少钧的冷漠固执,败得一塌糊涂。尤其是他用那冷漠的不容置疑的声音说出那句“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对错只在我一心之间,外人如何评判与我何干?我决定的事,便不容更改。”苏思曼回想起来依然觉得七窍生烟,他的偏执,令她无所适从。她感觉他这次回来,整个人都变了似的,不过也许他本来就是个固执的人,只是今天她才发觉。
  但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冷静思考许久,这日傍晚又去了顺昌宫,打算平心静气跟他好好谈一谈。却不想,太后却不允她入内。苏思曼虽很不甘心,却也只得悻悻而返。
  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思量,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以致太后不肯接见。这一想不由想到了白日里的争吵,莫非皇后的耳目已觉出有异,禀明了皇后,令皇后起了疑心?苏思曼越发觉得这种可能很大,心底不由慌了,一路上都六神无主脚步虚浮。
  快到安沁园时,蠡垣迎面匆匆而来,苏思曼却完全没注意到他,险些撞到他,幸得碧玺悄悄从后面拉了一把。
  蠡垣抱拳施礼,恭然而立,微微垂着眉眼。他身旁并没带侍卫,显然不是在执行巡视任务。
  苏思曼讶然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两天光顾着为梁少钧平安归来高兴,倒没注意蠡垣并未与梁少钧一同回宫,疏忽了。
  “今日。”
  “为何今日才回来呢?怎么没同他一起?”苏思曼又问。
  蠡垣目光有些躲闪,继续低敛着眉目,不敢正视苏思曼:“有些事耽搁了,是以迟了两日。”
  苏思曼哦了一声,此时神智也清明了一些,考虑事情便也有了些条理,她语气十分郑重地道:“你见着太子殿下时,替我好好劝劝他。他那样的做法,我实在很担心。”
  蠡垣唯唯答声,目光有些闪烁。
  苏思曼精力有些不济,便也无意再多说,径自回了寝宫,倒头便睡下。
  近来操心太过,忧喜交错,已令她心力交瘁,加上今日这番争吵,几乎将她浑身力气都抽走了。头一挨着枕头便入了梦,这一觉睡得格外死沉。虽然入梦很深,却焦灼难安,梦魇重重。奈何梦里身不由己,极力想逃避什么,却无法说出个一二,只觉惊恐,却不能及时醒来。
  被梦魇完全缠住的她不会想到,第二天睁开眼时,已是改天换地日月转换,一切已成定局。

  第七十八章 朝局剧变
  一场政变来得迅疾无声,犹如疾风劲雨,皇后张氏被废,打入冷宫,假皇帝在被捕时咬舌自尽,真正的睿宗皇帝梁肇复位。
  半夜时分,尚在沉睡中的张氏全族尽数被抄,未有漏网之鱼。
  显然梁少钧谋划这件事已经酝酿很久了,所以才安排得如此缜密周全,甚至连细节都设计好了,这一切发生得看似突然,实则是精心设计。他秘密筹谋这件事不是一日两日,只是有些人一直没察觉到,所以临时叫他改变主意,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根本绝无可能。他这个人性子本来就傲,还有点刚愎自用,认定了的事,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别说一个苏思曼,便是天王老子也说不动他。其实这一点,梁少钧跟苏思曼两个都是半斤八两,十分相像,处理事情都各自有一套原则,不会轻易改变。说是死心眼也好,执着也罢,原也没什么好与不好,只看用在什么地方。
  当苏思曼从碧玺那儿得知消息时,犹如五雷轰顶,她瞬间懵了,手一个打颤,翡翠簪子摔得粉碎。
  “太子妃……”碧玺满脸愁容地看着主子,攥着梳子的手有点儿发白。
  “果真吗?”苏思曼从震惊中回过神,嘴唇还有点发颤。
  碧玺艰难地点点头,垂下的眼帘显得十分低落丧气:“真的。皇后娘娘的凤印已被收回,刚刚大总管卓崇德已经去宣旨,令皇后娘娘即刻搬去碧落殿。张家人全被押入了天牢,无一人幸免于难。”幽幽叹了口气,碧玺又道,“听说光是仆役就五六百多人,其中不少是妇孺,真是作孽……”
  苏思曼呆在那里,半天没说话。或许是昨晚上睡得不好,她现在感觉头痛欲裂,眼睛也发胀,浑身不对劲,脸色也有点憔悴。
  “下朝了么?”好半晌苏思曼终于问了一句。
  “还没。”碧玺拿起梳子又心不在焉地顺着苏思曼的头发,虽然她也不知道做这个有什么意义,可比起像个木头一样杵着,她更愿意没事找事做。她只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着,全没留意到苏思曼原本一丝不乱的发丝反而因为她多余的举动被弄乱了。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不用再早起去给张皇后请安了,可不晓得为何,苏思曼并不开心,反而心中空落落的。她吩咐碧玺赶紧给她拾掇拾掇,一会去嘉恒殿,看能不能见到皇后,也算是给她送行。
  碧玺边给她梳头边劝道:“太子妃,这不好吧,皇后娘娘如今是戴罪之身,众人唯恐避之不及,太子妃去看她,恐遭人猜疑……”
  “再怎么说,他待少钧如同亲生,养育之恩不能忘,何况皇后待我也算不薄。少钧如此待她,已属不孝,我这个做儿媳的,当去探望,也算是为少钧减轻一些罪孽。若有人非要抓着这件事不放,那我也不惧,此事我对得起良心。”
  “太子妃……”
  “不必多说。”苏思曼态度坚决地打断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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