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红杏爬墙去》第157/161页


  梁少钧看了眼跑得跟兔子似的蠡垣,中指食指间夹住的棋子落在棋盘上,侧首将目光投到苏思曼脸上:“你们怎么了?他怎么一看见你跑得这么快?”
  看着他嘴角似乎还噙着一抹玩味的笑,还有那悠闲下棋的模样,苏思曼心中忽然莫名地腾起一股怒火。不过今日是来谈事情的,还是不能随着性子发作,要平心静气跟他说。
  苏思曼在酝酿情绪,暗暗深呼吸,抚平心中火气。
  梁少钧见她站在那儿半晌不说话,挑了挑眉毛,温声道:“过来坐。近来事务繁忙,几日没见面,可还好?”
  他今天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眉梢眼角都透着淡淡的笑意。而他的惬意,在苏思曼眼中,无疑是冷血残忍的符号。皇后刚死不久,他竟丝毫不念往日母子之情,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下棋作对,委实叫人寒心。
  苏思曼只从鼻子里哼了一个调子,对他的问候反应得十分敷衍,他应该觉察出来她的不以为然和不屑一顾了吧。
  果然,梁少钧脸色登时冷了几分,在她面前,他还是无法做到喜怒完全不形于色,她的反应和态度,终究是会影响他的。
  她这态度,是嫌弃他么?是鄙视他么?还是,在怪他?他心中有点乱。
  他皱着那好看的剑眉,声线平稳地问:“今日找我有什么事?”
  苏思曼简要地道明了来意,也不像从前商量事情时再将征询的目光聚到他身上,她说完就闭口不言,目光瞥在别处,一直没往他身上放。
  这令他有点不爽,可又不知该如何发作,他只有忍着。
  不过既然是事关兄弟的幸福生活的重要事情,他的表现也不比苏思曼含糊,当即答应了亲自去面见皇帝,请旨赐婚。
  苏思曼得了准信,转身边走,不想多停留片刻。
  “杏儿,你等等!”眼瞅着苏思曼已经走出亭子,梁少钧突然出声挽留。
  苏思曼极轻地冷哼了一声,未作停顿,依旧头也不回地走,仿佛根本就没听见。
  梁少钧眸子一暗,并未追上去,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
  天色还早,又是近来难以得见的晴天,日头都还没完全沉下去,苏思曼心中郁结,不打算马上回安沁园。
  这趟出来并没带宫女,便只她独身一人,倒也乐得自在。不晓得这时节还有没有菊花,她忽而产生了去御花园走走的兴致,当即掉头出了东宫,信步向御花园踱去,正好赏赏花排遣排遣胸中的闷火。
  不管是哪个季节,御花园总是不缺艳丽的,各色菊花海棠如意草吉祥草还有很多不知名的花,都开得甚是绚烂。也不知那些花匠用了什么妙工,御花园的这些花期比普通的花草要长一些,可见花匠确实匠心独运费了很大的心力。
  面前满眼繁华,苏思曼却有些寂寥感伤。按说已经过了悲春伤秋的时节,不该是多愁善感的时候,苏思曼却依然触景伤情。她忽然记起小时候同家人一起去公园赏花的情形,她忽然很想很想爸妈他们,似乎,她有很久没想过他们了。她觉得自己不孝顺。看多了穿越小说,对于尚在那个世界的自己,她有许多猜测,如今是被雷劈晕在家里的床上呢,还是躺在医院的床上呢?那个世界的时间过去多久了?爸妈有没有为自己担心?什么时候能回现代去?还是,这辈子,都回不去了?她忽然觉得很怕。
  苏思曼无力地捂着胸口,慢慢蹲下去。很多往事在脑海里如电影快进一般掠过,泛着卡白陈旧的颜色。她有点怀疑了,自己究竟是在现实里,还是一直在梦里。
  若说是梦里,一切又那么逼真,好像真的似的。若说是现实,一切却又显得那样飘渺虚无,变幻无常。
  一切的一切,在她眼里都变成了苍白的空壳。
  她看着鹅卵石小径旁那株离群独自长出来的小白菊,它竟然奇迹般地没被花匠拔掉,一直长到如今含苞待放的模样,这顽强而沉默的力量,令人叹服。苏思曼看着它,仿佛在看一条蜿蜒曲折的生命之河。她意识到自己切实是存在的,周围的一切也都是真的,包括近期发生的种种,都是真的。
  而她,必须在这里继续活下去,能依靠的,也许只有她自己。

  第八十一章 意外相逢
  苏思曼缅怀往事,惊觉过往如潮逝去,来时千尺浪,去时沉如沙,一层一层地覆盖,深埋。终于到揭箱翻看时,才恍然发现许多事,早已尘封,更有那许多物是人非。
  有道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可现实却是人非事犹在。程勋,从前那么和蔼可亲温柔迷人的学长,如今却已与自己水火不容势难两立,要对自己痛下杀手。
  恍然感到世事变迁仿佛只在一瞬之间,是非成败转头空。
  有的人变了,有的人却要离开了。到头来能伴着她的,还有谁呢?或者最后只能是她孤身一人踽踽独行?
  想到这些,苏思曼顿觉惆怅。
  眼前满眼的繁花,变成了一片苍茫,她模模糊糊又记起那日在此地与卿染惠妃重逢的情形。不曾想,这么快就要同卿染分别了,待她回了突厥,恐怕今生再无相见之日。
  想罢,苏思曼收敛起低落惆怅,站起身子,决定去西宫看看卿染。总是相识一场,卿染从前也尽心侍奉过自己,如同小妹妹一般,不见一面,日后回想起来,想必多少会觉得遗憾。
  还未到西宫,迎面走来一个少年,远远地看着,苏思曼就觉得眼熟。对方也一下子就看到了她,热情地喊了起来:“苏姐姐!”生怕她看不到似的,还夸张地挥舞着胳膊,快步向她奔来。
  一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苏思曼心中的疑惑立时被打消了,果真是丁小强!
  “小强,是你?”她嗓音里依然透着淡淡的不解。
  说话间丁小强已经到了面前,许久未见,他个子窜了不少,不像初见时一副小毛孩的模样,已长成了少年人的模样,模样装束十分漂亮。锦衣缎服,束发披肩,金带抹额,青丝整得一丝不乱,腰配九紫玄玉,一看就是仔细收拾过的,贵气十足,从前那毛躁鄙陋的模样已半分寻不到痕迹。只那双充满灵气,又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同过去一般无二。在宫中遇到他已属奇怪,如今他与从前迥异装束就更奇怪,苏思曼满腹疑团地看着他。
  丁小强被她打量得不好意思,一张嫩脸儿涨得通红,衬得那一双黑漆漆的眼更通透澄澈:“苏姐姐,你是来找我姐姐的么?”
  苏思曼发懵:“你姐姐,谁是你姐姐?”
  “惠妃娘娘啊。”丁小强笑眯眯地道。
  苏思曼风中凌乱,喃喃重复着:“惠妃是你姐姐?她竟然是你姐姐?”丁小强是将门之后,世家遗珠,莲花可是个风尘女子,他们竟然是姐弟?这怎么看,怎么像天方夜谭。
  “嗯。”丁小强肯定地点点头。
  瞧他认真的样子,看来是真的了。苏思曼想起什么来,拉住他胳膊问:“你不是在五皇子手里吗,怎么入宫了呢?”
  丁小强偏着头想了想,脸上也有些迷茫:“我也不知道,前阵子他突然将我放了,还让我跟姐姐见了面。我也是才知道我有个姐姐还活在世上,从前听爷爷说我家里人都不在了,爷爷死后我还以为我再也没有亲人了,没想到还有个姐姐。”提到姐姐时,丁小强笑得璀璨如星,染着幸福的光芒。
  苏思曼疑窦丛生,不晓得为什么,心中隐隐有些急躁。丁小强原本是要出宫的,结果遇着苏思曼又原道折返,领着她一路闲侃,大概是太高兴了,一反常态也像个话唠一样滔滔不绝地聊开了,不消苏思曼问,他自己就绘声绘色讲起了别后种种遭遇。又提到近期皇帝可能要拨乱反正,平反旧案,他们家数年承受的不白之冤终于要洗脱了。据说旨意过几日便要下达,届时将重修王府,而他,就将承袭父辈爵位,成为世袭王侯,有望重振家门。
  苏思曼也才知道,原来惠妃的本名并不叫莲花。她一直就不是个纯粹的风尘女子,早在多年前就谋划着要为宁家翻案雪冤,这么多年刻意接近那些王孙子弟豪门贵胄,都是别有目的。她的每一步,无不是精心算计过。如今得偿所愿,总算也没白费心机。此女之工于心计,厚积薄发隐忍有度,甚至令无数男儿汉汗颜。苏思曼第一次见她时,便觉得她的身份名字与气质十分违和,直到在宫中再遇见她,苏思曼还未想到她会是这么深藏不露的厉害人物,只道她不过是梁少钧的一枚棋子,原来两人并不是什么从属关系,而是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协议,互为利用,做了笔公平交易。如今想来,倒是她自己太天真了。
  到了西宫,丁小强的话匣子算是勉强关住了,蹦跳着跑去前殿找他姐姐,不多时便拉着惠妃出来,对他姐姐热情洋溢地介绍了一番。
  惠妃秀长的眉微挑,桃花眼潋滟生辉,眼波流转间飞快在苏思曼身上扫过又瞥向了别处,只这一瞥便风情万种。她捏着丝绢轻掩樱桃小口,语声娇媚道:“哦,原来太子妃与本宫的弟弟是旧识啊,本宫在这里先谢过。”
  苏思曼听她那虽然柔媚却显得有点生疏的口吻,心里有点不舒服,不过转念又想到惠妃如今荣宠无限,再不必做小伏低,派头比从前大也属正常,便也没往心里去。梁少轩为什么突然间会放了丁小强,这可不太像他的作风,苏思曼很好奇,保不定其中另有玄机,她直觉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所以这趟来,一是看看卿染,二是也问问其中缘由。
  哪知不冷不热地寒暄完,苏思曼才起了个头,惠妃脸色便有点僵硬,面对苏思曼的提问表现有点细微的反常,脸色泛白,连胭脂都似乎失去了颜色。苏思曼就坐在她对面,离得很近,她面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没逃过她的眼。
  惠妃只草草答了一句,便顾左右而言他,想将苏思曼注意力引开,但苏思曼向来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主儿,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又交谈了几句,惠妃扶额闭目,神色苦楚,一旁伺候的卿染道:“娘娘近来染了风寒,坐久了怕是受不住累,太医嘱咐要多休息。”
  苏思曼见此情形,不好再强人所难,只得起身告辞。
  “卿染,替本宫去送送太子妃吧。”惠妃言毕,便由其他宫女搀着回了寝宫。

  第八十二章 冰消雪融
  出了西宫,苏思曼心中的疑团没消,反而加深了不少。只有卿染在身边,有些事倒不防问问她,卿染毕竟是惠妃的贴身宫女,知晓的情况必然不少,或许能得到答案。
  卿染却也是支支吾吾的,言辞闪烁,口里那些客套话明显言不由衷。
  苏思曼不禁暗暗皱眉,越发认定其中有猫腻,悉心劝导道:“卿染,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的问题,让你很为难吗?”卿染一双眼根本不敢看她,只将目光瞥向别处,眉头紧锁,苏思曼停住脚步,抬头望了望西边的天空,又喟然感叹,“你我相交一场,曾经名为主仆,却胜似姊妹,我也是念着往日的情分,所以特地到西宫,想见见你。往后你回了突厥,咱们怕是难有相见之日了……”
  卿染忽然毫无征兆地跪了下去,涩然道:“太子妃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永世不敢忘怀。今日本该推心置腹,知无不言,可奴婢确实有苦衷,还望太子妃体谅。”说着眼泪也扑簌簌掉落,谨小慎微的模样令人生怜。
  今日注定是问不出什么了,苏思曼不忍再逼迫她,只得作罢。苏思曼将她扶起来,沉默地向前走,卿染也不敢多嘴。路上苏思曼叫她回去,卿染不答,却固执地跟在苏思曼身后。这二人行,气氛沉闷而诡异。
  临到东宫门口时,苏思曼道:“好了,就送到这里吧。天色也不早了,回去吧。再有几日你就要同你哥哥离开,往后要好好过日子,知道么?”
  卿染用力点了点头,泪汪汪地道:“我会的,以后我一定会常常想起你们的。”
  苏思曼莞尔,用指尖轻轻触了触她饱满秀气的额头,看她的神情十足像个疼爱妹妹的大姐姐。
  卿染又道:“临行前,我会特地过来向太子妃告别的。”她顿了顿,咬了咬嘴唇,似挣扎了一番,终还是开了口,低低地道,“太子妃,近期宫中大事诸多,您便不要出宫了吧。”
  说完掉头离去。
  第二日傍晚时分,梁少钧过来了,皇帝准了,已经命新上任的总管徐宗茂拟旨赐婚,蠡垣在此次政变中功不可没,所以皇帝借此机会又大大地赏了他一番。
  其实这件事梁少钧大可不必亲自来告诉她,他只是想来见她罢了,正好借这个机会名正言顺地来。可能在他的印象里,争吵之后他若主动示好,是很违背他身份的,更是有损他身为太子的骄傲。
  苏思曼其实看出来他是让步了,可她并不买账。经过这么多的风风雨雨,她的心肠冷硬了不少,不像从前那样容易被打动了。人啊,都是会变的。
  碧玺一看对坐的两人气氛不对头,干坐着不说话,太子妃还装模作样地在刺绣,完全视太子如空气。她赶紧过来打圆场,抬头瞧瞧外面擦黑的天色,道:“冬日里日头就是短啊,这天色就要擦黑了,太子殿下用过晚膳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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