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红杏爬墙去》第158/161页


  梁少钧作势轻咳了一声:“还没。”
  碧玺目光贼紧地盯着苏思曼,等着她开腔。
  苏思曼翻了个白眼儿,只得言不由衷地道:“那便在安沁园一道用膳吧。”转头又瞪了碧玺一眼,那鬼灵精的丫头一脸得逞的小模样,很得瑟,苏思曼来气,佯斥道,“还不快去传膳?可不要饿着了太子殿下。”
  “是,奴婢这就去。”碧玺自动过滤了苏思曼气呼呼的眼刀子,乐滋滋下去了。
  饭后散步时,两人并肩而行,苏思曼不想说话,便一直闭口不言,梁少钧似也无意打破沉默,两人就这样散步了许久。
  苏思曼暗暗佩服他沉得住气,挨得了冷落,想他贵为太子,普天之下敢给他脸色看的能有几人?如今自己这般冷落他,他依然没拂袖离去,倒也稀奇,心中不禁有点小触动,有点儿可怜他。
  他这辈子必然是没爱过几个人的,也没真心待过几个人,而她幸运又不幸地,正是他真正在意的少数几个身边人中的一个。所以她慢待他,他忍着,甚至为了见她,骄傲又别扭的他,不惜打着那回复消息的幌子到安沁园来。他已经退让了,向她示好,却也只得到了她的冷待。难怪好几次眼风里扫见他,面上神色都十分落寞寂寥,她的态度大约是伤到了他。他怎么就这么固执呢,掉头离开不就好了么,眼不见为净,省得两厢里都别扭得慌。可他偏偏不,即便心里暗暗不爽,依然呆在这里,真让人窝火。
  唉,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个家伙!苏思曼暗地里也不爽。
  我不说话,你就死也不开口是吧,行,咱走着瞧,看谁憋死谁!老娘还就不信了,除了报了那个信儿,你真没话对老娘说(没话说不早走了咩,至于还在安沁园蹭晚饭?额……)!苏思曼连翻了三个大白眼,无意识地踢着地上的青石板。
  一不留神,没注意到前面的青石板有个豁口,苏思曼一脚下去正好巧不巧磕在那豁口上,痛得她立时哎哟叫唤起来。
  “怎么了?!”梁少钧迅速退后半步拉住她胳膊,语气里透着淡淡的焦灼。
  “没事。”苏思曼甩开他,蹲下身子拿手去揉脚尖。
  梁少钧也蹲下身,关切地询问:“是磕着什么东西了么?痛不痛?是这里?”说着话已将苏思曼的手拿开,来脱苏思曼鞋袜。
  “做什么?”苏思曼将脚迅速缩了回来。
  “查看伤势。”他头也不抬地答,伸手又来捉。
  苏思曼急忙道:“不碍事,没什么要紧的!”
  “我看看。”他坚持道。
  “这可是在外面,被人看见不好。”苏思曼又道。
  “你是我妻子,我给你查看伤势,有什么不妥?便是被人瞧见了又如何?”
  苏思曼有点急了:“我说了不要紧!”一着急就乱,没留神一屁股就坐到地上去了,她索性蹬了蹬腿。呃,这青石板可真够凉的,屁股上冷飕飕。
  梁少钧总算抽空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全是担心和关切,那黑眸子温柔得似初寒乍暖冰雪乍融的春水一般。他道:“要不要紧,不是你说了算。我看看。”说着很强势地将她纤细的小脚丫纳入掌中,不由分说除去了鞋袜。
  得,真是个犟种!
  这下可好,不光屁股上凉飕飕的,脚丫子也冷得嘎嘣抽。
  梁少钧低着头,不知何时他换了个姿势单膝半跪在地,检查得十分专注。两人几乎是头挨着头,从苏思曼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束发金冠乌发如云,她心里有个地方忽然就柔软了起来。
  苏思曼右脚大拇指磕破了一块皮,但是没有出血,情况确实不严重。梁少钧这才放了心,利索地帮她穿鞋着袜。
  “我都说了不碍事,偏偏不信。”苏思曼埋怨道,屈着腿打哆嗦,“我都快要冷死了,你这个傻小子,这外头风大,看把我冻成什么样儿了!”
  梁少钧脸倏地红了,腼腆地抿着嘴角:“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你面前,好像是比平时傻了许多。”
  苏思曼翻了个白眼:“自己不聪明还赖我。”心里却已经快要得瑟死了。
  次日散步再经过此处时,苏思曼意外发现,那块豁了口子的青石板已不知道被谁换掉了。

  第八十三章 故人已去
  经过那日的事,苏思曼对梁少钧的态度松动了许多,但还是没彻底原谅他。因为有些事情,她觉得他还欠她一个解释,她还有心结没打开。在她眼里,他做的那些事,有些已经过了头,甚至都触及到了她所认定的做事原则,而在原则问题上,她是不含糊的,所以当夜她并没有让他留宿。
  碧玺本来看他们回来时彼此态度已起了变化,心里还偷偷高兴了一把,哪知到头来还是不尽如人意,太子太子妃还是没能马上恢复到从前那样毫无芥蒂耳鬓厮磨。不过多撮合撮合准是没坏处的,这太子跟太子妃啊,也就是闹闹别扭,迟早还得在一处。这一点,碧玺简直比她主子还看得清楚。啧啧,旁观者清啊。
  不过自那日后梁少钧表现很不错,三不五时地便过来看她,还精挑细选了一些礼物着人送过来,显见为了弥补夫妻间的感情,他是花费了不少功夫。说不定还背后请了“高人”指点,因为凭他那悲催的情商,大约是想不出这么讨好又讨巧的小花招的。
  在一次相处中,梁少钧终于主动提及已故淑仪皇后之事,语中似有悔意,神情也有些苦涩。提到祭拜之事,眼眶有些发红,他对张氏,到底还是有感情的,只是政见不和立场不同,最后导致了悲剧上演,当他说到他已经放弃了杀她为母报仇的念头,而只想将她废了张家以及她只手遮天的权力时,苏思曼终于原谅了他。
  原来,他的本意,并非传说中的那样歹毒,他内心里是存了善意的。可是梁肇容不下张氏,非杀她不足以泄恨。这两人的积怨,外人断难想象。
  如今碧玺已经光明正大恢复了公主身份,身份地位早已今非昔比,她是贵宾,再不是奴婢,但她不愿搬到皇帝御赐的宫殿,选择就住在安沁园西厢的暖阁。虽然碧玺的身份几乎可以说是跟苏思曼平起平坐,但碧玺在苏思曼身边依然与往常无二,她自知能呆在苏思曼身边的时间已是不多,伺候得格外尽心尽力,总想法子调动苏思曼的情绪,苏思曼也很配合。
  这日早膳过后,碧玺忽然想在走之前再到京城各处转转,留点念想。苏思曼想起许久没见过皇甫崇仲晔离等人,便点头应允。二人同乘一辆马车低调出行。
  两人尽兴游赏京城出名风物,碧玺更是兴起买了许多小玩意,苏思曼也挑着她喜欢的买了一些相赠。接近傍晚时,碧玺提议去如意坊,跟仲晔离他们道别,正中苏思曼下怀,她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到了如意坊,一进门就感觉不太对劲,发现生意似乎萧条了许多,少了从前的人声鼎沸往来如梭。碧玺向苏思曼望了一眼,这小小的眼神交流,彼此便都觉出了异常。
  苏思曼心中隐隐不安,快步上楼,账房还是之前那难缠的老头儿,这回他可没埋着头打算盘打得噼里啪啦,而是呆愣愣坐在柜台后。看到苏思曼,惊诧地喊了一声:“大老板,你来了。”
  “嗯。”苏思曼点点头,“仲掌柜呢?”
  老账房搔了搔头,摇头晃脑地嘀咕:“他已经好多天没来柜上了,不晓得在忙些什么。年轻伢子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热乎劲儿一过,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
  苏思曼诧异问:“他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账房先生偏着头仔细想了好一阵子,掐了几遍手指道:“大概是二十天前,不对,是二十二天前。他还交代我说他要外出办点事,可能要出去好几天,叫我把账都对好了,他回来要看。哪知道一去这么久都不会来。”说着他又摇了摇头,显得不太满意。
  二十二天前……那不正是苏思曼叫他和皇甫崇去接老皇帝转移地方的时间么?
  如此说来,自打他上次执行那个任务,就没回来过……她的心猛地一沉,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弥漫上了心头。
  苏思曼打量了一下四处,没发现熟悉的影子,便又问道:“景泽他们呢?”
  “噢,他们啊,前几天也突然走了,连个话都没留,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或者是不回来了。这些小伙子,平时干活挺利落,就是没个靠谱的,来去也太随便了……”
  话唠账房先生还没说完就被苏思曼打断了:“皇甫公子最近有没有来过?”
  “来过啊,前几日刚来过。就是他前脚刚走,景泽他们那帮混小子也后脚跟着走了。唉,现在的年轻人啊……”账房又摇头。
  苏思曼已经无心再问,拉了碧玺便直奔仲晔离宅邸。远远地,就看到那崭新的匾额上挂着的孝花,横在墨色的匾边上分外扎眼。苏思曼心中一凛,随即想到可能是在为皇甫陨办丧事。他们胆子也真大,皇甫陨可是逆贼啊,虽然梁肇为了皇家威严,也为了朝堂安定,并未死抓着自己的傀儡替身不放,没深究其族人,但是仲晔离他们也该知晓,他父亲的后事,是决不能大操大办的,以免招人眼目惹来不必要的是非。所以为皇甫陨办丧事的可能性其实不高,那会是谁呢?难道是渊四娘追随她丈夫共赴黄泉了么?
  几乎是在看到那扎眼的白色之时,无数念头涌上苏思曼脑海。她加快了步子,只想马上一探究竟。
  然而,当她走过中庭,到了被暂时改造成灵堂的客厅时,她那上佳的目力,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大厅正中央灵位上的名字。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那黑色遒劲的字,纹理细致木色的底,却是那样分明――仲晔离,三个斗大的黑字映在她瞳孔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苏思曼脑袋轰地一下,短促地陷入了真空状态。
  碧玺唇齿间逸出一声复杂交错的低呼,掩唇时手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灵堂内麻衣素发的渊四娘缓缓转过身,遥遥地看着她们。这木讷呆滞的一眼,却像一把刀,剜在苏思曼心口,钝痛自脚底腾起。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位母亲幽怨的一双眼。
  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仲晔离……真是意外……真是……突兀……他怎么就死了呢?苏思曼有点不信。她几乎是冲进了灵堂,还未盖棺,她一眼便认出了静静躺在那儿的人是谁。
  真的……没有错。
  仲晔离就好像睡着了一样,面上神情很安详,似乎并不怎么痛苦。只是,那脸色白得过了分。从外面完全看不到伤口,保全了他完美的容颜,可惜了,那双妖孽的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再无法睁开了。
  苏思曼在这里见到了皇甫崇以及他的父亲祖父,另外林家父女也在。苏思曼终于知道了一些内幕,她派皇甫崇仲晔离去转移老皇帝,结果消息却不知为何人泄露了出去,半途上遭到了截杀,而这一队绝顶高手当中,赫然便有五皇子梁少轩的身影。双方拼死厮杀,伤亡俱是不轻,皇甫崇中了他们的卑鄙暗算,自保尚且吃力,更顾不上支援仲晔离,最后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仲晔离死在梁少轩手里。而在两败俱伤之际,又杀出一队人马,将老皇帝劫走了。
  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最后这一拨人,必是蠡垣一行人。
  那日在西宫地下室中,苏思曼同蠡垣密谈时,在场的就只有三个人。泄露消息的不可能是蠡垣,苏思曼自己就更不会说出去,那么就只有一个人泄密的可能性最大。苏思曼忽然就明白为什么梁少轩会放了丁小强,是的,一定是惠妃,一定是她出卖了他们。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仲晔离,死得好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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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已然赐婚,又下令为他们举行了隆重的订婚仪式,还邀请了各国常驻京师的使节参加。突厥方面的代表便是赫尔扎和伽赫哲,这两人宴席上神色颇为尴尬,估计是感到脸上无光。他们可能还有点纳闷儿,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王子殿下,那可是高贵的可汗的子孙,怎么反而叫外国的皇帝给赐了婚,而且王子殿下好像还挺高兴,没一点抵触情绪,这像话么?
  苏思曼心情抑郁,宴会上总是走神,喝了许多酒。是的,她想把自己灌得烂醉,最好是能醉个三天三夜,便不用面对短期内再一次的别离。
  因为订婚仪式之后的第二日,蠡垣碧玺等人便要启程了。
  离别的情形是最让人感伤的,才死了一个仲晔离,如今碧玺卿染蠡垣也都要一起走了,苏思曼心里就好像一下子被掏空了似的。那惆怅一直绕在她周身,剪不掉甩不脱。
  这惆怅一直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后来得信,林夭夭与皇甫崇正式订婚的消息方才冲淡了一些。他们还要过两年才成亲,苏思曼想,到时候她一定要去喝他们的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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