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红杀》第47/72页
龙天奕嘴角扯出一抹嗤笑,只看得小莫子在一旁胆战心惊无比,只能将身子缩得更小一点,可不要惹恼了他家这个喜怒无常的主子,若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派人去路上迎下常太师,等人来了,直接引去见琴奏就是了。”至于他,撒了这么久的网,也是时候收一收了。
93 风尘仆仆
药老的药,千金难求。琴奏在江湖上行走这么多年,倒是没怎么听过药老的名号,若不然当年欷华公子为了琴姑娘,遍请天下名医,也不会漏了他不是?只是世事无常,这等厉害的大夫,江湖上没人知晓,竟让她逛一次青楼就给碰到了。
只是她这身子,药老也算是说得明明白白了,拖得了一时是一时,她倒是信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可她也明白,久病之人总归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尤其是她这样满身杀戮气的人,能就这样子病死,也算是一种福分了。不过琴奏知道,她之所以还不肯放弃是因为萧逸书还下落不明,不是吗?萧逸书本来好好过他的日子,若不是那时候心善,救了才被逐出寐宇阁的自己,他又怎么会遭遇到这些?
她谁都不欠,独独对萧逸书,是她欠了他的,便是就要死了也要补回去,总是没错的。琴奏这样想着,便收了心思,推开门慢悠悠地往外走着。她这身子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从到了八皇子府就没得半分力气,别说是杀人打架了,就是多走上两步她都觉得吃不消,只能慢腾腾挪到扶栏上靠坐着,散散心罢了。
她暂居的这座客院,倒是精巧极了。琴奏看着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倒是难得心情好极了。也不知道怎么的,琴奏想起杏花楼的粉蝶,也不知道她拿了卖身契跟自己的体己钱去了哪儿。不过琴奏知道一点,若粉蝶真够聪明的话,她就不应该再留在凤城,但凡跟自己扯上点干系的人,总不会有太好的下场就是了。
龙天奕虽说让小莫子伺候琴奏,饶是小莫子是个阉人,一些贴身的活儿也总不好让他来做的,所以琴奏院子里除了个小莫子,还有一个碧云姑娘。
碧云姑娘是凤城八皇子府邸的一等大丫鬟,所以才会被派来伺候琴奏。而对琴奏来说,她也不想同龙天奕扯上太多的关系,对着碧云姑娘,琴奏也不怎么爱说话。碧云姑娘性子倒是极好,每天本本分分地照顾好琴奏,倒也不怎么多话。
这会儿瞧见琴奏又坐到扶栏处,便从里屋取了件狐裘披风过来。琴奏倒是真觉得有点冷,拢了拢披风领子,也不多什么,而碧云姑娘则安静地走到里屋,一点也不扰着琴奏。这让琴奏自在极了。
琴奏想过了,不管是不是龙天奕控住了自己的内力,还是因为药老的缘故,总之等她恢复些力气就准备离开这儿。江湖同天家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她连江湖都闯不稳,若是再卷进天家的权谋里去的话,琴奏肯定自己会尸骨无存。所以琴奏肯定,等到她那不知道真假的外公来了之后,她见上一面就离开这儿。
她就不信,堂堂八皇子还会囚禁一个将死之人!
常太师一生康顺,倒真没受过这番颠簸辛苦,要真说有,那还是当年去找月儿时的情形了。现如今,为了见见月儿留下的孩子,常太师一把年纪,又一次颠簸在路上。
老石是常家的家生子,一直跟着常太师,对常太师也算极忠心耿耿,知道老爷急着去见小小姐,心急如焚也是对的,不过这一路上他饶是照顾得再好,常太师一把年纪,等进到凤城时,这脸色也还是不怎么好看。
常太师倒是挥了挥手,只想着快些接到孙女就好。乔素秋,乔素秋,这名字倒也好听。只是不知道这些年没了父母亲人的照顾,这孩子受了多少苦。若是可以,他倒想把孙女留在身边多疼爱上几年,只是眼下今上的身子定是拖不得的,常太师叹了口气,“莫要多耽搁,直接去八皇子府邸,就算真要好好休息一下,也等到了八皇子府邸再说。”
老石没法子,只能挥鞭驱着马车往八皇子府邸赶。
常太师这边才进凤城,那头龙天奕就收了准信。估量着时候差不多了,龙天奕便带着人站在大门口迎他。
龙天奕生来便是天之骄子,行为做事自然带着一股子天家的尊贵傲慢,虽不至于仗势欺人,不过确实甚少对人如此尊敬。当然,常太师有这个本事让龙天奕敬重罢了。
老石赶着马车,总算在天黑前到了八皇子府邸,甫一挺稳,便有下人过来牵马递上踏凳,老石扶着老爷子的胳膊下了马车,龙天奕走下台阶,嘴上倒是挂起一抹笑来,“老爷子倒是来得快,本王还想着,要不要派人过来接。”
常太师哪里听不出这小子话语里揶揄的意思,吹着胡子瞪了一眼龙天奕后,“就你话多,我孙女要是有一点不好,看我怎么修理你!”常太师当着龙天奕的面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倒不是他不懂尊卑,只是严格说来,常太师在辈分上确实要压过龙天奕一筹。
小莫子在边上笑得快成一朵花儿了,他之前只顾着折腾琴奏,怎么就忘了这一茬啊。眼前这常太师可是真的杀人不见血,连柱子也都惹不起的人物,这万一琴奏把之前总总对他一说,小莫子已经能想象得到自己将来的情形了。
龙天奕倒不管身边小莫子纠结的心绪,“老爷子里头请。”
等龙天奕引着常太师走到琴奏暂居的院落外时,龙天奕止住了脚步,“本王晓得,常太师定然有很多话要说,我等自然不多打扰,晚间办了接风宴,还请老爷子到时候赏脸。”常太师此刻心情是真的七上八下,听着龙天奕漫不经心地拽文,他也没什么好气,支吾了一声后便挥手让他们都走。
小莫子胆战心惊地跟在主子爷后头离开时,还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好几眼,只觉得常太师杵在院门口想进又不敢进的背影扎眼极了,他这回是真死定了,也不知道主子爷会不会大发善心救他一次。
常太师总算是体会到什么叫近乡情更怯了,他跟夫人盼了这个孙女多少年,现如今知道人就在里头,他却又真不敢进去了。若是孙女不肯认他怎么办?或者说孙女问起当年的事怎么办?毕竟照实来看,逼死月儿的人,确实是他,不是吗?
94 相认
琴奏今天倒是身子爽落不少,用过晚膳后搭了件披风坐到院子里休息,听见外头响动,尤其是认出龙天奕的声音时,琴奏心底咯噔一下,却是知道她等的人来了。
这些天,也多亏了药老熬的那碗药,琴奏只觉得每天呕出那些污血后整个人显得愈发轻松一些,再加上碧云姑娘每天倒腾的那些精美膳食,着实将琴奏养回不少气韵来。只是这人啊,一旦松快安逸下来,便忍不住想事。琴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真的想还只不过是发呆也好,总之琴奏这些日子没少想起这个常太师。
她毕竟不是官府的人,再加上常太师十几年前便隐退了,一般的升斗小民或是芝麻小官哪儿能知道他是谁,也不怪琴奏不知道他是谁。不过琴奏倒是照着小莫子与八皇子给的只言片语,将当年的事拼凑得七七八八,对着自己幼年时的那点记忆,离真相倒也相去不远。对常太师,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是自己外公的人,心底倒真没多少怨恨。
谁家的女儿不想他嫁得好一些?她虽然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死的,但每回父亲喝了酒醉得迷迷糊糊时,总爱抱着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想也知道父亲不够好,才没能护得母亲周全。这样的人,为人父母的,如何安心将女儿交托给他?
只是心底不恨,但这会儿晓得那人就在院门外时,琴奏还是忍不住身子微颤。是啊,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孤单一个人活着的,这会儿忽然听说多了一个外公,她到底有些害怕。害怕来得突然,去得更突然。
也许,她并非人家要找的那个孙女呢?毕竟这世上夜奔而走的人家定不止一对人,或许她的父母真的只是日子过不下去,又恰好无亲无故呢?
常太师毕竟是金銮殿上也能侃侃而谈的人物,在院门外稍一踟蹰,便定了心神。不管怎么样,过去的也就让它们过去吧,女儿走得那么可怜,女婿也随着女儿去了,且不管他又没本事,起码对女儿的心总是真的。独留下一个可怜的孙女,他若还记挂着所谓的面子,只怕真是要孤独终老了。
这边厢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迈开脚步往院里走,那边厢琴奏安静地站了起来,绛红色披风将她整个人衬得愈发秀美绝伦,只是眉目间的清婉淡然却让第一眼见到她的常太师一下子红了眼眶。
那双眼,像极了月儿!
常太师同夫人只有一个孩子,自小对她便是娇宠非常。而旁家的孩子若是这般娇宠,多少会有些蛮横无理。起初,常太师也怕这般生养孩子,会把好好的姑娘家给宠坏了,可月儿从小就懂得心疼人,人又聪明。常太师可不信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鬼话,女儿要学什么他便教什么。
只是现在看来,或许不教她更好一些。不然女儿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么个下场。常太师无奈地笑了一下,再看着眼前的琴奏,眉眼处的温暖慈爱却是怎么也抑不住,目光里尽是柔软的心疼,琴奏忐忑的心一瞬间熨帖得平整非常。
若说之前还有什么顾念,只想着见上一眼,也不去管究竟是还是不是,然后就离开。可眼前这位老人,眼眸底那最真挚却哀伤的东西却真的将琴奏烫伤,只觉得心底那一处柔柔软软,却是真的半点也狠不下心来。
当年谁是谁非,后人再来评说也早失了公允。她甚至连母亲的面都未曾见过,这会儿你说什么抱怨,也根本没了立场。若之前八皇子所说的常月儿真是她母亲的话,那琴奏觉得,为人子女的她得替母亲去还债了,因为只需一眼,她便知道眼前这位老人家有多爱他的女儿。
两个人到底不能总这样傻呆呆的,就这样院里院外地看着。常太师抬起脚,走了进来,也不至于像个女子般搂着失而复得的孙女哭哭啼啼。他只是微微红了眼眶,叹了声气,然后走到琴奏对面坐下。
常太师浸淫官场多年,举手投足间却更添了几许仙风道骨味道,毕竟是备受尊崇的太师,一番气度神韵确实叫人心折。琴奏自然地拿起茶壶替常太师斟茶,然后便安静地站在一旁,长者坐,她只能一边静静地陪着。
琴奏虽然不是养在深闺,但怎么说也是被接到寐宇阁里好一番教养的。只是委屈了她千金小姐的身份,做些奴婢们才做的事。那些年,琴奏的规矩总是极好的,一举一动都符合规矩。这会儿站在常太师身边,虽说有些拘谨,但落在常太师眼底,着实一番欢喜。
夫人自从女儿离家后,便整日里叹气。女儿生完孩子后走得急,等他们知道后,却是一切都晚了。从那之后,夫人嘴上不提,却是一直闷在心底。常太师怕惹夫人暗自落泪,当着面却是一个字也不提,但心底却是无数次勾画着孙女的模样,他将月儿的容貌全都安在孙女身上,甚至连那乔之行的面容也记得分外清楚。眼前的孩子,且不管有没有比月儿更好看,但是那一双眼却真叫漂亮,像极了月儿。
“你叫素秋吧?”
素秋?乔素秋?琴奏记得当时八皇子同自己置气时,说的就是这个名字。琴奏想了一会儿,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轻声应了一句,“我叫琴奏。”
是啊,不管之前父亲口里的囡囡,还是八皇子跟常太师提到的这个素秋,对她来说,琴奏这两个字随着碎掉的琵琶骨长进骨子里去了,磨不掉掏不出。
“琴奏?”常太师有些不懂,转念一想,又把罪给怪到龙天奕身上了。这小子,就不知道在信上多写两个字,告诉他这些年孙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连名字都改了?常太师收敛怒气,冲琴奏微微笑了一下,“叫什么都无所谓,不过是个名罢了。既然你说是琴奏,那老夫便这样喊你了,琴奏,老夫是你外公,现在来接你回家,跟我走,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