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智慧录》第17/21页



还有,你若是看出某人企图隐瞒你什么,但并不太成功,要装做你不信他。你这种反对态度,会刺激他透『露』真情,把实话说出,以对付你的怀疑。

(42)我们应该把一切私事当做秘密,在这些事情上,尽管你跟你的相识者意气相投,你要把他们当做完全陌生的人,除了他们自己能看出的事情之外,什么都不要告诉他们。因为在一段日子之后,情况有所改变,你可能会发现,即使是他们所知道最无关紧要的事情,也是对你不利的。

一般来说,与说话相比,以沉默显出你的智慧,是更为可取的;因为不说话是谨慎,说话总带一些虚荣的意味。表现这两种品质的机会差不多是一样的;但是,说话所给予之短暂的快感,常常受到欢迎,舍弃用沉默可获取长远的好处。

生气蓬勃的人,在无人聆听之时高声说话,感到颇能发泄胸臆,最好是不要这么做,以免养成习惯;因为在这种方式中,思想慢慢会跟说话打成一片,说话可能成为自言自语的一种过各,谨慎要求我们在所想和所言之间,划出一道鸿沟。

我们有时这么想,人们完全无法相信有关我们私人的话,可他们从未曾想到要怀疑该话的真实『性』;但如果给了他们一丝丝怀疑的机会,他们就会发现绝对不可能再相信它了。我们时常透『露』什么事,暴『露』自己,只是因为我们猜想人家一定注意到――正如同人会从高空跳下,因为他已慌张,换句话说,因为他觉得他已经再也站不稳当;他所处的位置给他的痛苦很大,他认为不如立刻把生命了结。这种不正常称为惧高症。

我们不该忘记,人们对于无关自己的事非常聪明,虽然他们在其他事情上并不显得怎么灵敏。人们善于这类的代数:给他们一个已知数做根据,他们能解答最复杂的问题。因此,如果你想诉说很久以前发生的一件事,没有提任何人的名字,或是指出你谈到的人是谁,你必须非常小心,任何可能指向实情的东西,无论是多么间接,包括某一地点、日期、或是只是稍有牵连的某人的名字、或是甚至跟事件关系遥远的某情况,一定不要在叙述中引入;因为那么做立刻给人们一些肯定之物作为起点,加上他们得到对这类代数的天份的帮助,便能发现其余的一切。他们在这些事上的好奇心,变为一种狂热:他们的心意激励智力,驱使它往前,达致最难找到的结果。尽管人们对于一般及永恒真理毫无兴趣,就莫名其妙这事的细节来说,他们可热情洋溢了。

继续我上面的话,在处世智慧上分开发表意见的人,都特别敦请人们慎言,并条陈诸多必须奉行的理由,所以无须我再加任何补充。但是,我或许可以添一两句少为人知,我觉得特为合适的阿拉伯谚语:

不能告诉敌人的任何话,也不能告诉你的朋友。

如果我守住“秘密”,这秘密就在我的看管之中;要是它不胫而走,我倒被判监了。

沉默之树结出和平和果实。

(43)钱财被骗,得益良多;因为我们一下子就买得“谨慎”。

(44)可能的话,不对任何人怀有恶意。但须仔细观察和记住其人的行为举止,这样才能够估计他的价值(至少对你自己而言),从而作出对他的态度;千成别忽视,人的『性』格是不能改变的,忘记人家的坏德『性』,好像是扔掉辛苦赚来的钱。做到这些,你能保护自己,幸免于不智的亲密以及『乱』交朋友的恶果。

“不轻易爱人,也不轻易恨人”是处世智慧的一半;“不轻易说话,也不轻易听信人家的话”, 是另一半。说真的,这个世界要我们遵守上述的和后面的一些条规,我们大可以以背相向。

(45)对人生气地说话,从你的言行显出憎恨,是不必要的行为――危险、愚蠢、可笑、凡俗。

除了在所做所为之中,不要现出愤怒或憎恨;强烈的情绪在行为中最能有效地表达,只要你避免用其他方式显『露』。只有冷血动物的咬噬是有毒的。

(46)“说话无须强调”,是明于处世之道者的老条文。这就是说,我应该让其他人发现你说过什么话;要是他们迟钝,你还来得及逃避。另一方面,“说话加强要点”是想激起对方的情感,其结果总与所期望的相反。如果你的样子有礼貌,口气彬彬有礼,你就是不折不扣地污蔑许多人,还不会马上得罪他们的。

四、如何对待世道和命运

(47)不管人的命运呈现出多么不同的形式,有一些相同的成分总是在那里的;因此,人的一生,不管是农舍或是在皇宫、在军营或是在修道貌岸然院渡过,大致是一样的。请把环境任意改变吧!任你挑选奇遇、成功或失败也行!人生就像一家糖果店,货物应有尽有,形形『色』『色』――全都是用同样的糖浆做出的。人们谈到某人的成功,他跟一个失败者的命运看来没有多大不同。世界上的不平等像万花筒的组合一般;每转一下,一幅新景象呈现眼前;但实际上我们所看到的,还只是以前看过的同样东西。

(48)古代的一位著作家说得好,世界上只有三大力量:精明、实力、命运。我认为最后一项最有威势。

我们的一生像一艘船的航行,命运――包括好运与坏运1(1:favourable or adverse fortune)――担任风的角『色』,它能把船往前推送,或是驱赶船远离航道。我们所能做的非常有限;像舵一样,如果努力一直地『操』作,可能对船的航行有所帮助,但一阵狂风,一切又告丧失。但如果是顺风,船可以一直走,无须驶舵。命运的力量,以西班牙的一句谚语表达得最好:祝福儿子好运,然后把他扔进海中。

然而,“机运”可以说是一门恶势力,我们应该尽量让它少发生作用。你说,哪里有这么一位施与者,他在分发礼物之时,而完全是出于他的善意和慈恩,在同时又让我们可以喜孜孜的盼望再从他手中敬谨地领受厚赠;他懂得怎样训示收受者的至上技巧:一切的勋绩和功德在他的大恩大德之前都失去力量、没有用处;这位施与进除了是“机运”,还会有谁?

当我们回顾一生的道路,审视那“到处令人错失的『迷』津”2(2:歌德《浮士德》,第一部分。)之时,我们一定看到在许多关键之处时运不济,我们不免会过分自责。我们一生的过程,绝不会完全是自己造成的;它是两个因素的产物――一系列所发生的事情,以及我们对每一事情所做出的决定,这两者又经常视野中发生作用,这也许是由于我们所采取的计划看得不够远,也许是我们对未来事件尚未具充分能力加以预测:我们所知道的严格地限于现在的计划和现在的事件。所以,一旦我们偏离目标,我们无法对准它驶去;通史大体正确就该满足了;在朝向我们所认定要去的方向之中,我们时常需要曲折前进。

我们所有的,只是不时在所处的环境中做出若干决定,希望这样能向最后目标迈进一步。经常的情况是,我们所立足的地方,跟我们朝向的目的地,代表着由不同力量、相异方向所运作的两个趋势;我们一生的行程,好像是它们合成的对角线。

特伦斯(terence)有言,“人生好比一局骰子戏,如果所出现的点数不是你所要的,你还是能动脑筋同样善用它。”特氏在这里所想到的必定是类似“十五子棋”的一种游戏。更简要一些,我们可以说人生好像是一场牌戏,洗牌和发牌是由命运。就目前的讨论而言,最适当的比喻似乎是不象棋,我们决定一盘棋要怎么走的计划,将受到对手要怎么下的牵制――在人生中,则受制于命运的变幻无常。我们被迫修正策略,在实施时往往要作重大的更动,以致原来计划的特点几乎没有一项可以看出了。

在这所有一切之外,还有一种影响对我们的一生发生明显作用。这只是一句老生常谈、而总是那么真实的话:我们时常比自己所感觉的要愚蠢得多。在另一方面,我们的聪明才智,常常超过自己所想像的程度。但是,只有亲身那么感受地的人才会得出这一发现,而且要经过很长时间以后才体认得出。我们的大脑不是人体最聪明的器官。在人生的重要关头,当我们决定重要的步骤之时,我们的行为不是受到明确地知道要做什么的知识的指导,而是出于一种来自最内心的、几乎可以叫做直觉的冲动。如果,到后来,我们以一成不变的无情正确理念,那些死硬地记下或是可能借自他人的无济于事的抽象观念,或者我们开始用一般规则,还有那些曾经指导他人的原则,而未充分考虑“适于彼者未必适于己”的箴言,就那么来批评自己的行为,那么,我们非常可能对不起自己。在最后,谁对谁错自会明白,只有万幸活到高龄的人才有能力对自己和他人的行为,做出公正的判断。

这一冲动或直觉,可能是我们醒后忘记的一种“预知感”所起的作用,它给予我们生命某类神奇的平稳『性』和一致『性』,这是我们清醒时心境不定所不能获有的,在知觉状态中的我们容易被引入歧途或犯错。就是由于这种预知感,人们觉得自己会在某一特别领域将有大成,从青年时开始,在内心有一神秘的感觉,这就是他们的正途,对着那方向努力,如同相似的直觉引导一只蜜蜂建造峰巢一般。这一冲动格雷希安我之为“明哲保身的大才能”

(la gran sindesis):我们直觉地认定它能拯救我们,没有它,我们就无所适从。

按照抽象的原则行事是困难的,需要多多练习,才可能偶然成功几次;原则不能适合我们特殊的情况,是经常发生的。但是,我们每个人都有某些内在的“具体原则”,就好像在我们静脉中流动的血『液』的一部分,事实上,是我们全部思想、感情、和意愿的总和或结果。对于这些内在原则的抽象形式,我们通常一无所知;只有当我们回顾一生所采取的途径,我们才知道我们一直受它们的引导,它们好像就构成一条看不见的线索,我们曾经不自觉地一直在跟从它。

(49)时间造成巨大的变化,就其本质而言,所有的事物都是稍纵即逝的――这些可信的话应该永远记住。因此,不管你的情况如何,要对自己做出相反的设想:在顺境中,想到不幸;在情投意合时,想到敌对;在天气晴和时,想到密云满布;在热爱中,想到恨;在信任的时刻,想像他人的不义,懊悔自己那么相信人家;同样的,自己在逆境中,要保持欣喜时光所有的轻快感――这真是处世智慧的不竭资源!那么,我们应该多反思,才不会那么容易受骗;因为,一般来说,我们应该预想到年岁带来的变化。

从个人经验所领悟出,世上一切的人事物都是变动不居的,也许是我们最不能缺少的知识。万事万物在其地其时,都是必然的产物,所以能够具有充分合理『性』;这一事实使得每年每月甚至每天的景况,都似乎有权利永远持续。但是我们知道,这是永远不可能的,在一切都倏忽即逝的这个世界上,只有“变”的持久不息的。明智人不仅不会被表面的稳定所欺骗,而且能预测变动所发生的路线。3(3*:“机运”在人的事务上扮演重要的角『色』,如果我们以即时的牺牲去排除某一遥远的危害,这类危害时常在事件的新阶段或者在未曾想到的发展中消失;不但这些牺牲完全浪费,而且由牺牲所带来的变化,因为情况已经更动,现在倒成为积极的不利因素。是以在采取预防措施之时,不能往前看得太远,而要照顾到机运,时常要跟危险作勇敢的对抗,希望它像乌黑的雷云一样,飘然消逝,有惊无险。)

但是,人们一般总是觉得目前的处境会持久,事情会像过去一样式在未来继续。他们的错误,出于他们不了解所见事物的原由――其原由跟它们所造成的后果不同,原由是本身即含有未来变化的胚芽。人们知道的只是后果,他们信守那些后果是基于一个假定:这类未为人了解的在由既然足以导致后果,也就能够维持那些后果的现状。这是一个很普遍的错误;由于这种错误所引起祸害影响到大家,所以容易忍受;要是哲学家错误,他是独自犯错的,所以是加倍的不利。让我附带说明一下,我在《世界作为意志和表象》(卷1第15节)写下一个原则,“错误离不开推理错误,那就是,把一个已知的后果归因于并非引起该后果的某事物”,这里的讨论正好对上面的原则做出一次确认。

然而,当我说到我们应该推想时间的后果,我的意思是在心中预测这些后果将会是如何;我并不是说我们应该实际上做出预防,要求立刻做到所应允的事,而事实上非有一段时间不可。作这种要求的会发生,“时间”是最厉害的高利贷剥削者;你如果要时间预先支付钱,你得付出最昂贵的利率。例如,如果施以未熟化的石灰和人工热气,一棵树可能在几天之内长叶、开花和结果;但之后那棵树就会枯萎死去。同样,年轻人可以滥用他的体力――就说几个星期而己――在十九岁做出三十岁时很容易做到的事,时间可以给他那笑他要求的款项;但是他必须付出的利息,必得出自地往后岁月的精力,甚至得用他的一部分生命支付。

有些疾病是可以完全康复的,但必须让病痛自然痊愈;这样的痊愈之后疾病仁消失,不留痕迹。如果病人『性』子急,仍在病中的时候就坚持已经完全复元,在这种情形,“时间”同样肯借贷,病痛也会好;但一辈子要付出的利息是体弱和慢『性』病。

还有,在战时或是在不平静的年代,我们可能马上需要现款,往往就必须以正常价格的三分之一或更少卖出房地产或『政府』公债,而若是我们肯等待,市场经过一定时间总会恢复正常的;但是我们强迫时间贷款,所遭受的损失就是所付出的利息。又或是有人想作长途旅行需要钱:本来过一两年可以从收入存下足够的一笔钱,但是他不能等;因此他去借钱,或者取出一部分本钱;换言之,他要时间预先借钱给他。他付出的利息是帐目混『乱』,亏空增加,损失永远无由弥补。

这些就是时间用高利贷剥削我们;不能等待的人是它的牺牲者。试图改变时间的步伐,是最浪费的做法。这么说,我们须谨防不欠时间的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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