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智慧录》第4/21页



人们爱财是自然的,甚至是必然的,钱财像永不疲乏的海神,人们不管有什么意愿,一时间决定要什么,她总是能立刻变成什么。

幸福研究大师伊壁鸠鲁把人类的需求分成三类,他的区分很是真确。首先是自然而必然的需求,例如食和衣,如果不能满足,便会导致痛苦,这类需要很容易得到满足。第二类的需求虽然合乎自然,但并非必要的,例如满足我们的『性』欲。我要补充的是,在戴奥基尼?赖尔提斯的记述中,伊壁鸠鲁并没有说明是满足哪些感官,因此我在这里所叙述的他的主张,比原文更为确定。这些需求比较难于满足。第三类需求既非自然也非必要,这些需求包括奢侈、挥霍、讲究排场和炫耀,这是没完没了的,非常难于满足。

要使用理『性』把我们对财富的欲求定出界限,纵然可以做到,也是非常困难的;因为没有一个绝对的或确定的财产数字,能拿来满足每一人人。这数了永远是相对的,只是在他“所求”和他“所得”之间维持一个比例;要衡量一个人的幸福完全依靠他得到什么,而不同时知道他希望得到什么,就好比只知道一个分子式的分子,不知道分母,而想得出它的数值,那样的徒劳无功。一个人若是对某些东西并无希求,决不会觉得有所缺失;没有那些东西,他照样快乐;另一人比他多一百倍财物,只要有一件他要的东西没有得到,便会苦不堪言。事实上,在这方面也一样,每个人有自己的地平线,他所期望的只是他觉得可能得到的。在他的地平线之内的一件东西,如果他认为有信心可以得到,他会快乐;其间要是发生阻难,他觉得痛苦。在他地平线之外的东西,对他没有影响。因此,富人的巨大财富不会使穷人激动;倒过来说,富者如果希望破灭,他的既有财产不能让他得到安慰。我们可以说,财富好比海水:你愈喝得多,你愈口渴;名声也是一样。损失财富让人悲痛,但随后会恢复以前的心态;理由是,命运让他的财富减少,他的权利要求也随之减少。但当不幸降临之际,要我们减少对权利的要求,是最为痛苦的;我们一旦接受现实,痛苦逐渐减少到后来不再感到痛苦;像一个痊愈的老伤口。反之,幸运到临,我们对权利的要求愈来愈高,没有制约。这种扩展完毕,这欣喜也就停止:人们习惯于增加要求,因而对于眼前能够满足自己的财富量感到淡漠。《奥得赛》之中有一段文字说明这情况,我现在引录最后两行:

世间之人的想法和感受,

宛如众生之父所赐予的日子。

当我们无力啬财富,而不断的需求如是之多,而我们的整个生存都离不开这些需求,这就怪不得“财富”所得到的尊崇,超出世界上任何其他东西了;把赚钱看做是人世生惟一的目的,叫不赚钱的事物都让路或扔掉――例如哲学被哲学家抛弃,我们就不必惊讶。人们做发财梦,或是太爱财,往往受到责备;但人们爱财是自然的,甚至是必然的,钱财像永远不疲乏的海神,人们不管有什么意愿或欲望,一时间想要什么,她总是能立刻变成什么。其他任何东西只能满足“一项”希求,“一项”需要:食物只能充饥,酒需要有酒量的去欣赏,『药』物只能治病,裘皮只能冬天穿,爱情宜于青年,等等。这些东西只是相对的美好。金钱是绝对的美好,因为她不仅能实际地满足某一特殊需要,她还能抽象地满足一切的需要。

若有一笔足以自给的钱财,我们应该把它看做对搞祸害和不幸的屏障;我们不应该把它看做能够让我们在这世界寻欢作乐的冯证,或是认为有钱就那么花用。本非生于富豪之家,只是冯自己的才智而成为有钱人,几乎都会认为自己的才智就是永久资本,自己所赚的钱只是冯本金得来的得润;他们不把收入拨开一部分作为永久资本,赚多少就花多少。这样下去,他们大多陷入贫困:他们收和减少,或者根本不再有收入,他们或是因为江郎才心――艺术界就往往如此,或是时过境迁,无以旋展才华。靠手艺和气力谋生的人也可能那么花钱;可因为他们的谋生能力不容易消失,而且能由同工们弥补,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本事大受欢迎,正应验了一句俗话,“入行得当,如得金矿”。但对于艺术家和各种专业人员来说,情形就不同,这也是他们待遇好的理由。他们应该从收入中建立一笔本金;但是他们冒失地把收入看做利润,结果是走上绝路。在另一方面,继承财产的人至少能分辨本金和利润,他们大多数会千方百计把本金保住,不动用它;如果可能,他们还会最少留下八分之一的利润,当做紧急开支。因此,他们大多数能维持其地位。这些讨论本金和利润的话,并不适用于商界,因为商人把钱看做是赚钱的多多益善的手段,好像工人对待工具一般;即使本金尽是他们努力的结果,他们是利用本金来保持和增加本金。这样看来,财富之在商界好似鱼在水中。

人们一般的发现是,经历过贫困的人比较不贫困,因而比之那些生于富贵人家、对穷苦无亲身经验的人,容易趋于挥霍奢侈。自小环境美好的人,一般都对未来谨慎小心,比那些突然暴富的人,较为节俭。这似乎是说,贫穷从远处看来,并不是那么可怕。真正的理由却是,生来就有钱的人,已经把钱等同空气,没有它不能过活;他牢牢地看着钱。像保证生命一样;这种人通常都喜爱秩序,为人谨慎而节俭。生下来环境不好的人,把分困不当一回事,如果靠什么机会发了财,他会把它看做身外之物,钱就是花的,花得开心就值得,因为就是把钱花光了,他可以像过去一样过活,还少了一桩麻烦;莎士比亚在《亨利六世(下)》(第一幕四景)有这样的话:

这句俗话一定可获得印证

“乞丐骑马、马不累死不下马。”

我们应该说,这类的人具有一种坚强的信心,一部分是对于命运,一部分是对于自己的特别手腕,这两者已经使他们脱贫,他们对这两者的信心不仅是出一头脑,而且是来自肺腑;因此,他们不像生来有钱的人,他们不把贫困的浅滩看做是无底的,他们总是这样告慰自己,一旦脚踩到水底,可以再往上游艺机起。人『性』中的这一特征能解释为什么婚前贫困的女子常较有丰厚的妆 的『妇』人有更多的一大笔钱,而且比婚前无钱的女『性』,对于保住财产更为热心,也更有得自遗传的本能。如果有人怀疑这一点,认为情形正好相反,他的观点可以亚里奥斯图(ariosto)的讽刺第一首之中找到根据;在另一方面,约翰孙博士同意我的看法(见包斯威尔《约翰孙传》67岁部可供支配的女子,对花钱有兴趣,极为浪费,无论如何,跟贫家女子结婚的人,该听取我的劝告,不要把本金交到她手中,只给她利息,更宜小心的是,不要让孩子们应得的财产,由她掌管。

我奉劝大家对于所赚来或是继承的钱财,应该小心保存的这一话题,我认为是值得讨论的。人在一生开始之际,若有一笔钱能让自己独立,也就是无需工作而能生活舒适(即使是足够个人而非全家足够),其益处是无法过分估计的;贫困像瘟疫一样,紧紧地依附于人们的生活中,钱财能使人免于这一慢『性』病的侵害;它使我们从自然命运的强迫劳动中解放出来。只有在这样好运的照顾之下的人,才是生下来自由的,才可名正言顺地说,我是自己的时间和权力的主人,能够每天早上说,“今天是我自己的。”基于同一理由,我们可以说,某人每年一百金币,又一人完全没有进益,其间的差别非常之大。若然继承财产之人具有高度的智力,他又决心要从事跟赚钱不相配的事业,这样的一笔遗产能达到最大的价值;人经由命运这么双重地赐赠,可以按天分而生活;这样的人可以达到他人无法达到的成就,他的伟大作品可以促进大众福祉,对全人类嫌加光荣。另外有人可能会利用他的财富从事公益事业,令人赞佩。但也有人什么也不做,甚至不愿尝试,他从不彻底研究某门学问,达到至少能提倡该门学问的资格――这样的人生长于富贵之家,倒是容易成为游手好莱坞闲之辈、可鄙之人。他的生活也不会快乐,因为像他这样的情形,免于贫困把他送往人生的另一痛苦,烦闷;他为烦闷所作的牺牲,其损害远远超过为生活需要而工作。人一感到烦闷就容易挥霍,从而失去他不配拥有的优势。无数的人最终陷于贫穷,就是他们有钱的时候,为了解除烦闷的压迫感,大花其钱,以求得片刻的平静。

如果我们的目标是政治生涯的成功,情形又不同了,因为在政界中,循私、朋辈和各种关系都十分重要,为的是需要我们的帮助,以便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升,才有可能到害梯子的顶端。在这样的人生中,开创事业的时候最好是一文不名;如果有志者并非高贵家庭出身,略有能力,赤贫对他更是绝对有利。在一般的接触中,每个人都想证实自己优越,最喜欢看到别人不如自己,在政界中更是如此。这样,只有一贫如洗的人才会截然相信自己是完全的、道地的、肯定的在每一方面都卑下,觉得自己彻底的微未和无用,才会在政治圈中平静地占一个席位。只有他会继续地鞠躬如也,腰身深深弯下,有需要时还把脸贴到地上;只有他能忍受一切,凡事一笑置之;只有他了解才干完全无用;只有他说话和为文时总是用最响亮的语句,提及他的上司和位居权势的人;只要那些人胡『乱』写些什么,他马上赞扬那是杰作。只有他懂得如何乞求,于是能在年纪轻轻时成为那一套秘奥道理的大神棍,这一点歌德有揭示:

我们不必埋怨

低下和卑劣的作为;

不管人们如何说话

世界就是如此运作。

在另一方面,生来就不愁衣食的人,通常都是心境超然的;他习惯于把头昂起;他没学过乞求的艺术;也许他还自恃有些才气,而才气大家都知道,从来无法跟趋炎附势的平庸之辈相比;经过一段时间,他了解到上司们卑劣,上司们难免不想对他侮辱,他变得杰鳌而畏缩。这可还是上进之道啊!的确,这样的人到最后会同意伏尔泰的豪语:“我们只是生存两天;把时间花费于跟可耻恶徒打交道,是多么不值啊!”不幸的是,世上可用“可耻恶徒”来形容的人真是太多了。朱交诺尔(juvenal)所说――

才智为贫困环境钳制

难望有任何成就,

比较适合于艺术和文学界,绝不能沿用在政治和社会圈有野心的人。

配偶和孩子不能包括于一个人的财产之内:一家之长倒可能是家人们的财产。把朋友们包括在财产之下还容易些;但朋友之间的关系毕竟是相互的。



第1卷 第四章 人的地位(what a man represents)(1)

to fame there are two paths 。on the path of actions,a great heart the chiefreccmendation;on that of works,a great head 。each of the two paths has its own peculiar advantages and detriments;and the chief difference between them is that actions are fleeting,while works remain。

通往名声的道路有两条。在立功这条路上,主要的条件是伟大的心胸;在立言和创作这条路上,需要伟大的头脑。两条大路各有利弊;主要的差别在于功业如过眼云烟,而作品能够保存下来。

一、

世人的褒贬

出于人『性』的奇特的弱点,人们一般都过分重视他人对自己的看法;其实,只要稍加思索就会明白,不管他人的意见为何,它本身还是构成我们幸福的要素。因此,我们很难了解,为什么只要听到他人好话或谄媚,人人都感到非常愉快。如果我们抚『摸』猫,她会愉快地咕噜几声;同样可能的结果是,要是我们称赞人,一丝愉快的甜蜜表情立刻会在对方的脸上浮现;尽管一句赞美明明是谎言,只要是涉及对方感到自豪的事,一定大受欢迎。只要有人称许,不管自己运气如何坏,或者是自己的条件怎么差,总可找到安慰;相反的,只要有人伤害我们的自尊心(不管伤害的『性』质、程度或情况如何),或是有人加诸我们任何贬抑轻视,我们一定感到恼怒,有时为之痛苦不已。

如果荣誉感根植于人『性』的此一弱点,它就可能用来代替道德律,而对许多人的福祉产生非常有益的效果;但是它对我们的幸福,尤其是对于构成幸福要素之心境宁静和独立的影响,却不是有益、而是侵扰『性』的,偏颇的。因此,从我们的观点而言,把这一弱点加以限制,我们对于他人的意见,无论是迎合我们或是令我们痛苦的看法,都要认真地考虑、并适度地估计相对的价值,从而尽可能地减轻我们对他人意见的高度敏感『性』;因为不管是令我们高兴或是叫我们沮丧的他人言词,都是诉诸我们的同一情绪。如果不那么做,我们就成了他人看法之一下的奴隶:

渴望赞美的人,太容易因鸡『毛』蒜皮

而变得抑郁或兴致冲冲。

(贺瑞斯《书函集》,ii。1)

因此,如果我们把自己在自己心目中的价值,和他人对我们的评价,作一个适度的比较,对于促进我们的幸福,将会大有帮助。在前一项目之下所包括的是我们生存的时空间的一切东西,我们的生命就藉赖它们而形成,简言之,包括我们在前两章用“人的自身”和“人的所有”为题目,所作考虑并归结出来的各项优点,而所有这一切得以发生的场所,就在我们自己的意识中。在另一方面,别人对我们若有认识则发生在他们的意识中,并不在我们的意识范围;我们只是我们在他们眼中所呈现的人物,以及我们的形象对他们所引起的思想。但是这些对于我们并非直接的和立即的存在,只是对我们具有间接的影响,因为别人对我们的行为受到那些印象的指导;即使是这样,那些看法和行为对我们的影响,也只在于它们对我们“心目中的自我”具有修正的作用。除此之外,在别人脑海中活动的事物对我们是无关紧要的;经过一个时期,我们看到大多数人的思想是那么肤浅和无稽,他们的观念那么狭隘,他们的情『操』那么卑下,他们的意见那么荒谬而且充满错误,我们就真的对别人的想法无动于衷;当一个人无需对他人惧怕,或是以为他人不可能听到某些话之时,这人所说他人一文不值的话,无不让我们增长见识。如果我们有幸看到最伟大的一些人如何受到多个笨伯的奚落的轻视,我们当会了解,对别人的话予以重视,无异是抬举他们。

无论如何,如果人不能从前述两类福祉找到幸福的源头,而必需在第三类、也就是在别人对他的看法中去寻找,他一定是怪可怜的。因为我们生存和幸福的整个基础,毕竟建立于我们的体格上,因而,幸福最主要的因素在于健康,其次就是维持独立生活和免于忧患的能力。一方是前述的那些基本因素,另一方是荣誉、排场、勋位和名声,这之间无从比较或补偿,不管我们会怎样重视后者。若有需要牺牲后者换取前者,无人会犹豫的。如果我们能及时体认到一条简单的道理,那就是,每个人的真实生存是自己的皮肤之内,不在他人的看法上,将会大大增加我们的幸福;这样,我们个人生活的实际情况――健康、『性』情、能力、收入、配偶、孩子、朋友、家庭等等,比之他人高兴怎样看待我们,其重要何止百倍;没有这种看法,我们将是痛苦的。如果有人坚持荣誉比生命本身更为珍贵,无异是说自己的生存和福祉,完全不重要,不能跟他人的看法或意见相比。当然,前面的说法只是强调,我们若是要出人头地,别人对我们的看法(也就是名声)是不可缺少的;关于这一点,我在后面还会谈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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