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有过人之处》第7/216页


  打从军所里回来,连着两日,没见她有过笑脸。
  长孙信打小就疼她,又怕她连卷上的字也看不进去了,那可就要坏大事了,凑近道:“阿容,你若觉得不自在,我便叫幽州官署安排,勒令那军所的人都不得靠近咱们,离那姓山的越远越好。”
  神容从书卷里抬起头来:“我为何不自在?我无过无错,该不自在的是他,要回避也是他回避才对。若真如此行事,倒显得我多在意他似的。”
  长孙信视线在她脸上转了转:“你不在意?”
  “不在意。”神容低头,继续看卷。
  恰巧,门外来了个随从,说是幽州刺史派人来请郎君了。
  长孙信起身,又瞄神容,见她神情如常,稍稍放了心:“你既无事便好,我还需去见一见幽州刺史,如今幽州节度使的职衔是空着的,此地首官便是刺史,后面我们的事少不得还要借他助力。”
  神容随意应了声,听着他出了门。
  待到屋内安静,她手上书卷合了起来。
  其实早又想起军所里那一幕来,当时他就坐在那里看了她半晌,什么意思?
  她越想越不对味,随手扔开了靠着的软垫。
  “少主?”紫瑞听到动静,从门外往里看。
  神容端正跪坐,装作刚才什么也没干过,云淡风轻地问:“东来伤好了?”
  “还在养。”
  “那你还不去照应着?”
  紫瑞忙称是,离开了门口。
  神容将那软垫又扔了一遍。
  冷不丁的,外面传来个男人炸雷似的呼喊:“快点儿!人马上到了……去去去,管那些狗屁贵人做甚,扰了他们算什么,误了事才要命!”
  这声音粗嘎的很,一下叫神容回想起来,是那日吵醒她的那个。
  她收起书卷,走去窗边。
  院角里钻出个大胡子男人,风风火火地朝后方大呼小叫:“快啊!妈的,脚软了不成!”
  神容正倚在窗口看着,一名护卫悄然过来,请示是否要将他们驱逐。
  她摇头,叫他们都退下。
  好好的探地风被耽搁了,她正好没处出气呢,现在既然遇上了,若再听见一句不敬的,定要逮着这嘴欠的杀一杀威风。
  大胡子还没再开口,院外遥遥传来了别人的叫唤:“来了来了!”
  接着是一阵马嘶。
  有人从外进了驿馆,不止一人,脚步铿然,仔细听,像是马靴踩地,混着兵器甲护相击之声。
  神容循声看去,果然有队兵穿廊进了院内,领头的还很眼熟。
  可不就是那日在军所里挡了她半天路的汉子。
  那大胡子看到他就喊:“胡十一,是你来收人?”
  汉子回:“屁,可不止我来!”
  神容白了二人一眼,扭开头。
  余光里瞄见那大胡子一溜烟跑了过去:“山使,您亲自来了。”语气忽然恭谨无比。
  “嗯。”
  她一下转回头去。
  回廊入口,男人携刀臂下,缓步而入。
  他是低着头进来的,手中拿着张黄麻纸在看,一身黑的紧腰胡衣,束发利落,长身如松。
  大约是出于警觉,站定后他便抬头扫视院内,只两眼,目光就扫到窗口。
  神容视线不偏不倚与他撞个正着,不自觉扶着窗框站直。
  山宗与以前一样,一张脸轮廓分明,目光锐利,身上似永远带着几分不羁。
  忽然想起很久前的一个午后,她的母亲取了一份描像去她房里,神神秘秘地给她看。
  她瞄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评价:“尚可。”
  其母笑道:“我还不知道你,能说出尚可,那便是很满意了。”
  她没承认,只在母亲将描像合上前又悄悄多看了一眼。
  一张男人的侧脸,走线如刀,英朗不可方物。
  据说是画师煞费苦心才从洛阳描来给她瞧的。
  后来成婚时站他身侧,偷瞄到的也是这张侧脸。
  她对这张脸记得太清楚了,所以哪怕曾经他寥寥几次返家都很短暂,彼此只是仓促地见过几面,她也能在军所里一眼认出他来。
  也只是一眼的事,山宗便转过了头:“货呢?”
  大胡子立即喊:“快!交货了!”
  他先前大呼小叫催着的几个同伴陆续从院角钻出来,推推攘攘地押着几个披头散发、装束特异的人,那几人被一根绳子绑着串在一起,如死鱼一般被扯过来。
  山宗手里的纸一捏,丢给胡十一:“去叫驿丞张贴了。”
  胡十一走了,大胡子往他跟前走两步,之前嚣张气势全无,还赔了一脸的笑:“山使,一共五个,两个奚人,三个契丹人,咱们从边境那里捉到的。”
  他点头:“干得不错。”
  大胡子顿时眉飞色舞,仿佛受了天大的褒奖。
  山宗提上刀:“将货交接了,自行去我军所领赏。他们的住处我要搜一遍。”
  大胡子忙给他指路,一面絮叨:“也不知怎么就来了群狗屁贵人,将地方全占了,害得哥儿几个只得挪窝去那犄角旮旯里。”
  “是么?”山宗笑了声,往他指的那头去了。
  神容默默看到此时,盯着他走去的方向,回味着他那声笑,忽也一笑,衣摆一提,转身出屋。
  大胡子正与山宗带来的兵交接那几人,忽见远处那间顶宽敞的客房里走出来个年轻女人,衣裙曳地,臂挽轻纱,目不斜视地从旁边经过。
  他呆了一瞬,脱口就问:“什么人?”
  “你骂过的贵人。”
  大胡子一愣,就这么看着她过去了。
  神容此时没有心情管他,刚穿过院落,又有两个护卫悄然跟来,再次被她遣退。
  她独自走过长廊,直到最偏僻的角落里,看见几间拥挤的下房。
  门皆开着,似是被踹开的,锁歪斜地挂着,摇摇欲坠。
  刚走近,一袭黑衣的男人矮头从正中那间走了出来。
  神容与他撞个正着,隔了几步站定。
  她轻轻扫了他两眼,忽而开口:“团练使是何等军职?”
  山宗撞见她毫不惊讶,居然还挺配合地答了话:“总领一方驻军,负责练兵镇守。”

当前:第7/216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