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花儿死了》第20/21页
去年的这个时候,正是史花儿红火的阶段,从里巷走向刊物,从地方电视台走向省台,媒体聚焦,记者追捧,民间谤议。然而时过境迁,现在史花儿已经入土,世人早已不再关心她的案情,朱晓月也已经挖掘到另一个采访对象――一个成功的女企业家,一个本地的纳税大户,一个背后站着一群男人的时尚女『性』。
这天朱晓月上班,到了编辑部,照例翻检信件。前些天朱晓月一直在外跑采访,所以信件积了很多,大部分是读者来信。朱晓月是每封必看,但是看得非常马虎――浏览一眼,没有使用价值,就往废纸篓里一扔了事。
她一连拆了十来封信,都没有发现自己需要的东西。看得累了,就用手在剩下的那部分里划拉一下,看看有没有哪封信比较引人注目。这一划拉,让她看到了原先遮没在下方的一个小包裹。朱晓月拿起来看看,上面的邮寄地址是哈尔滨。她觉得有些奇怪,就用小剪刀剪开封皮,里面是一个纸盒,再把纸盒揭开,是一盒录音带。
朱晓月把录音带放进录放机,开头一阵“沙沙”的声音,显然是录音时的空转。朱晓月正要起身调试,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朱大妹子,我是史花儿,我的冤魂想和你说上几句话。”
朱晓月跳了起来,“啪”的关了播放音键,按着突突跳的胸口,四下里看看。
朱晓月的工作室是单人间,现在房里也没有访客,楼道上也没有人。朱晓月朝窗外望望,窗外的天空一片暗红『色』,是要下雪的天气。
朱晓月定下神来,想了想,不会是什么鬼怪,就抚『摸』了一下胸口,重新坐下,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按下播放。
“我不能就这样走,我有话想说,我想来想去,告诉你最合适。”是史花儿充满沧桑感的声音。
朱晓月点点头,感觉老太太正坐在自己的对面,像过去采访时一样。
“不晓得公安局给我的死下结论没有,也不晓得抓了哪一个凶手。”史花儿说,“我想说的是,千万不要误抓了我的儿子,我后来的这些年给他们招惹了不少麻烦,我希望我死后,能让他们重归平静,那样,也许他们就不会再记恨我。”
“其实我不想给任何人找麻烦,我年轻的时候没能赶上好时代,没有条件享受生活。儿孙大了以后,日子好过了,我也想找一点生活乐趣。我在电视上看到很多地方的老头老太太都过得很开心,有学画的,有写字的,有练拳的,也有学猴上树的,本事多着呢。”
这些内容,朱晓月原来采访时就听到过,现在听起来没有新鲜感。
“我文化低,学不成那些个东西,就想唱唱歌跳跳舞,娱乐娱乐。也想穿得光鲜一点,自我感觉好一点,精神头足一点。”史花儿说,“可是没想到我儿子他爹不理解我,就为这和我闹,还要离婚。离婚就离婚呗,可离婚才俩月,他就娶了个年轻女人,你说可气不可气?”
朱晓月习惯『性』的点点头。
“朱大妹子,你说过,现今男女都一样。我也想赌这一口气,我也要找个年轻的,气死那个死老头子!”史花儿说,“大妹子你支持我,电视台还给我做节目,我想这下可好了,不光让我家那个老头子看看,也要让全中国的男人都看看,女人也敢挺起腰板和他们争个高下!”
“可是没想到,男人能做的事,女人做起来咋就那么难?”史花儿黯然说,“我俩亲儿子看我像看仇人似的,我那干儿子为了那笔学费,要上我的床,把我当成啥货『色』啦?”
朱晓月身子往前凑凑,想听得更清楚。
“我资助张卫国,一半情愿一半不情愿。”史花儿说,“现在我不怕告诉你真话了,情愿的那一半,是因为我可怜他穷;不情愿的那一半,是因为他讹我,他吃准了我是软柿子。就是后来他认了我做干妈,我还是看得出来,他打心眼里就瞧不起我!”
“还有那个姜志和,开始我还真上了他的当,还以为真有那么一个懂我的人,心甘情愿陪我走后面一截人生。谁知道后来他老『逼』我拿出那包古董,说是他的哪个亲戚是行家,可以鉴定值多少钱,保证不会亏我。”
说到这里,史花儿苦笑了一声:“大妹子,你肯定想不到,我根本没有啥古董,我老爹死的时候比我还穷,哪里有啥传家宝?那都是拍电视的时候瞎掰的,他们『逼』我上去,不说我就下不来台了!”
朱晓月记起沈诗雨说过也许那包东西根本就不存在,不由得暗暗佩服沈诗雨的判断力。
“还有那个‘真心爱我的人’,你一直想知道他的名字,我都没有告诉你,因为他怕社会舆论,所以我也一直替他担待。”史花儿的声音充满苦涩,“可是,现在我弄不明白了,我在人家心目中到底是啥地位?”
朱晓月微微叹了口气。
“那段时间,他和我同吃同住,他说他爱我,说和我在一起心里头很放松,很自在。说我给了他温暖,还说很庆幸这辈子能够找到一份真爱,从此他的身心不再漂泊。可是说到结婚,他就推三阻四,就算这样,我还是能够理解他,毕竟大男人的脸面要紧,我也不希望我喜欢的男人被外人嘲笑。”
“可是后来……后来我偶然发现,他竟然和他的老板睡觉,而且那个时候,他还在天天夸我好哩……”史花儿的声音低下来,磁带里又发出了“沙沙”的空转声响。
过了两分钟,史花儿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那段时间,我就在想,男人到底爱不爱女人?我和我儿子他爹同床共枕了四十五年,原来以为早就是砸不开割不断的亲情了,可是没成想说离就离,一转头人家就把你撂在了脑后。”
“我为了试试这个人,我就对他说我失眠,要他替我买安眠『药』。我晓得他这人很有灵『性』,他知道我暗示什么,可是他竟然装作不明白,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我想也许他巴望我去死,这样就好彻底地摆脱我,因为他已经和老板上了床,我对他来说就是多余的了。他要老是敷衍我,时间长了,保不定会在他老板那里『露』馅,那样的话,他就不能在书店里安身立命了。”
朱晓月记得沈诗雨说过“别人不害她估计她也不想活下去”,看来这两个人还真是心气相通。
“他对我说过他讨厌那个老板,他说那个老板是个母夜叉,凶得很,和她在一起没有安全感。可是他为了在书店呆得长久,就不顾这些和她上床。我真不明白男人是怎么回事,他们到底有没有感情,他们究竟想要啥东西,女人在他们心里又算个什么?”
“他们想要全世界。”朱晓月心里回答,“男人的感情是他们征服世界的工具,女人不过是他们的战利品。”
“我想来想去,终于想明白了,我原本想过一个精彩的晚年,结果呢,我活着,只能成为我亲近的人的累赘,剩下的就是别人的笑料,真没意思!”
“可是我不甘心就这样离开,我要作最后的抗议,我想让人家知道我心里头的委屈,哪怕结果是再得到一大堆口水,我也无所谓,反正我已经看不到了!”
“那么说来,她是……”朱晓月想,“可是……”
“我筹划了一个月,我把他替我买来的安眠『药』存积起来,放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然后我练习反绑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