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因缘》第54/82页


  夙夙苦笑着,并不反驳:她已经没有后半辈子。
  她的父亲怎样都不承认她将死,他固执地说:“你还有很长的路。”
  夙夙不愿伤了他的心:“好好好,我还有很长的路。你要陪我到最后。”
  章保华搂着女儿,抚摸着她的长发,叹息如同呻吟:“爸爸多么想陪着你到最后。”
 
  一年多过去了。
  吴哲现在是对大队基地的犄角旮旯最熟悉的老A。他古怪地忙碌着。训练之余,他给各个非重点部门帮忙打杂,做过一些后勤,做过一些维修,帮大队做一些案头作业,整理自己的想法交给信息分队当建议,还被他队长租赁给许多兄弟部队做提高水平的陪练队员。
  全部光明正大的一塌糊涂的。吴哲自嘲:“我是最没秘密的老A。”
  当然,偷偷摸摸的事情也有:吴大才子当枪手帮人写《入党申请》和《思想汇报》。成功率百分之百。成才自愿做经纪人,没有一箱子啤酒加两只烤鸭你想拿到稿子就是做梦!
  后来此事被政委活捉,小哥儿俩双双被抓去做苦役。成才周末帮忙政委家刷墙,吴哲要自觉自愿地帮政委儿子补习功课。
  一辈子秉公做事的铁大队看在眼里,不禁摇头叹息:“可惜我们家铁蛋已经上大学了……”
  袁朗中队长抱着儿子询问:“你以后会喜欢这个补课老师么?”无疑他此刻是慈父多一点。
  三岁的袁野挣下爸爸的怀抱,飞扑到吴哲身上:“叔叔!讲故事!”
  吴哲叹息:这个爱兵如子和亲生儿子,它到底还是有差距的啊……

  吴哲的事情始终没有定性。但很诡异的是:他的受信级别在逐步提高。
  又一个暮春时候,袁朗说:“吴哲,给我当助手,咱们去训南瓜。”
  吴哲愣住,袁朗笑:“可以!上级说你能这么做!”
  终于摆甩了这烫手山芋的齐桓偷偷在旮旯里窃笑,被吴哲精准的找出来殴打。
  没人过来拉架,大家幸灾乐祸!助理教官啊!锄头终于离出头的日子不远啦。
  袁队长是资深烂人,身后的黑脸屠夫变成玉面判官。于是恐怖加深了一个层次。
  他们依旧挑剔、恶毒、不留情面。无所不用其极的打击新人是他们千年不变的宗旨。
  终于有人爆发:“让我们绝望!你们绝望过么?什么是绝望?”
  袁朗嬉笑地看着这个青涩的小家伙,他回头:“吴哲,你告诉他!你什么时候最绝望?”
  温文尔雅的玉面修罗好像在述说别人的事情:“源源不断地武装匪徒带制式武器轮番攻击阵地,可以调用的兵员是国外反抗组织的民兵。嗯,女兵多,男兵少。境外作战、没后援、没侧翼、没空中支持、没电子干扰、没重武器、没粮食,最后甚至没有狙击手。”众人抽气,他还在微笑:“坚持十天获救,再被祖国怀疑叛国投敌,有可能脱下军装。呵呵……我最绝望的日子……”
  看着一众小南瓜脸色苍白,吴哲娓娓道来:“没有功德圆满,没有一步登天。来这里,是个考验。你们可能被送到最糟糕的地方去经历危险,最可怕的不是再是牺牲性命。困境里你们会质疑太多约定俗成的信念。磨难来自敌人或者你自己的选择,艰苦的训练也没办法代替现实的残酷。我们今天这样折磨、嘲笑、狠狠地把你们踩到脚底下,只是希望你们会对未来的困苦有所准备。在任何情况下,不抛弃、不放弃自己曾经有过的理想和信仰。忠于国家、忠于人民、不违逆自己的良心。尽管……那个会非常艰难……”
  夕阳地下,望着吴哲挺拔的侧影,听着他依旧干净的声音。
  袁朗心酸地微笑:“我的小南瓜……终于长大了……”

  日子就这样地过,吴哲也没有收到关于夙夙的任何消息。
  他的狐女甚至再不曾入梦……
  那年深秋,上级准许吴哲执行非保密任务。

  某日。边界的雨林。
  袁朗安排了一次伏击。对A大队来说活很俗气的打击对象:武装的贩毒分子。
  例行公事地枪林弹雨。吴哲在袁朗身边,他毫不犹豫地举枪射击,战士的本性已经浸润到了骨血里。对方使用制式武器和轮番攻击的战法稍微给袁朗一点儿惊诧,让吴哲觉得莫名地熟悉。唯一的插曲是情报略微有误,没人料到还有第二队驮马企图进入国境。
  还没来得及打扫战场,他们即掉头逃窜到境外。
  正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逃走,忽然国境那边枪声大作。
  袁朗在望远镜里看着一个个贩毒武装中弹倒下。
  刁钻狠毒的埋伏方式、除恶务尽的无情路数。通用机枪火舌舔倒了最后的余孽。
  所有人都在惊奇,是何方神圣?
  出人意料的是,一切结束后,山那边传来隐隐的歌声:“山清水秀太阳高好呀么好风飘,小小船儿撑过来它一路摇呀摇,为了那心上人睡呀么睡不着,我只怕呀找不到呀叫我怎么好,我情愿陪着他陪呀么陪到老,除了他呀都不要他知道不知道……”
  吴哲一跃而起!
  树枝掩映,他在望远镜里看到阿玉和阿梅朝这边挥舞手臂,她们山间的精灵一样一遍一遍地询问:“我的那个哥哥啊,他知道不知道……”
  吴哲惊骇地不能言语。
  成才和齐桓都陪着他想起许多往事:那年过年,成才捏着嗓子教夙夙唱:“他知道不知道?”夙夙不明白,转头问:“吴哲哥哥,你知道什么?”
  所有人哄笑地看着她小的哥哥臊红了脸。
  齐桓突然搂住吴哲的肩膀,他朝那边攒足了力气大吼:“他知道!”
  匪徒已被清除,袁朗破例允许队员们漠视一次战地不喊话的规矩。
  那天下午,很多很多认识夙夙的铁血汉子,朝着山那边齐声高喊:“他知道!”
  山谷回音,余声渺渺……
  歌声乍然而止,人影就此不见。

  阿银抱着病发的夙夙,一点一点地喂她吃药。
  夙夙伶仃而瘦弱,依然疼痛,但是她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挣扎,只是微微地颤抖着。
  阿银流着泪在她的小姐耳边低语:“小姐,你听到了么?他说他知道……”
  昏沉中的夙夙,扯出一个孩子样的微笑。
  珍珠样的眼泪滑过她皎洁的脸颊。
  
  阿梅气喘吁吁地赶回来,拿着失而复得地翡翠戒指,她脸色苍白:“先生!贩毒驮马队伍里,居然有这个!”
  阿玉咬牙切齿:“阿松这个畜生!”
  章保华的心思明显不在这里。
  他轻轻地把女儿尽量舒服地放在床上,吻她的额头:“我的公主不会死,她只会沉睡一百年……”




意外之喜

  次年初春,就在秦井基地即将最后完工的时候,消息传来:章保华遇刺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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