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姝色》第71/78页



第81章 庶妃
  都说人活在世最难得唯‘通透’二字。可通透的人往往苦了自己, 那没心没肺的倒只苦别人。
  知晓自己难有身孕, 也看不得夫君纳妾,要是个傻子倒能没有烦恼。反正傻得只能看到眼前,以为现在男人对自己的这份好, 能够一生不变。害的别人断子绝孙, 也能坦坦荡荡心安理得。
  可李绾做不到,她既不想拖累宋怀秀, 也不想看这段感情变得面目全非, 想来想去,只有合离这一条路。
  后来听了宋怀秀一番话, 也不知她是改了主意,还是软了心肠。可你问她真的信了吗?相信宋怀秀半点儿不在意此事,且一生也不会生出半点儿埋怨?仍是不敢全信的。
  可至少她愿意相信,此时此刻宋怀秀在说这话时的真心。他正一心一意的爱着她, 对她的每一分好她都知晓、都感激。怎样算是爱一个人呢?理智给你指了一条明路,可以独善其身不受伤害, 可你却愿意一起走那条更险的路,只因那样可以牵着他的手。李绾愿意为了她的爱情赌一把,哪怕将来落得个伤心伤情的下场,她也认了。
  可在低头认命之前,总还得再努努力吧?
  李绾在某些方面娇气的很。昔年在雪地中站了一宿, 腿脚落下了毛病,阴天下雨尤其酸痛。可每次发作时,她宁可请大夫施针, 也不愿喝药。她受不了药汤子的那股味,因前世饮下毒酒而亡,每次喝这种苦涩汤药时,都能回想起那种肝肠寸断的滋味儿,痛不欲生,想想便是一身冷汗。
  而朱太医开的调理方子,味道苦的呛人,冬雪闻着都难受,李绾却每日两次,喝了整整半年。在她看来,宋怀秀那般好,他值得有妻有子,幸福美满,别人有的,她也都想给他。若老天爷要怪罪贪心,那只怪她一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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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末,早晚不再那般燥热,可下午的太阳却还毒辣着。
  菱夏挎着篮子从角门进府,一路上心思不宁。拐过抄手游廊,迎面正撞上个小丫头,对方看着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
  小丫头本弓着身子规规矩矩扫地,说起来是菱夏心太急,撞到了人家。
  可公主身边儿伺候的人多了去了,认真论起来,唯有冬雪和菱夏二人是一等。身份差着呢,指着菱夏给她赔礼?况且府里谁不知道,冬雪姑姑性子温柔,这位却是个不好惹的,敢等瞧清楚是她,小丫头心里便咯噔一声,暗道糟糕。
  赶忙放下手中扫帚去扶:“姑姑没事吧?”
  菱夏狠狠剜她一眼:“不长眼的东西。”站起身,就拧着小丫头的耳朵要发作。
  偏巧负责扫洒的管事婆子是个护短儿的,瞧见了,便赶忙迎了过来,“哟!菱夏姑娘?这是怎么个闹得?”
  婆子从自个儿衣襟抽出帕子,帮菱夏掸土,赔笑劝道:“这孩子才进府伺候,难免毛躁些,您别和她一般见识。”转脸儿瞧见菱夏的篮子落在一旁,盖着的蓝布掀起了一角,隐约瞧着是些针头线脑儿的玩意,她捡起来,“这是出去买针线了?有什么活计,您交代绣娘做多好。”
  双手捧着篮子要递给菱夏,菱夏却横眉竖眼直接一把抢了过来,“我乐得自己做!”说罢便脚步匆匆的走了,竟也没再追究。
  看她走远了,管事的婆子才啧啧摇头,对那吓傻了的小丫头道:“你这蠢丫头也是好运道。这没理搅三分的疯婆子,今儿就这么轻飘飘的饶了你,倒不像她往日作风啊,奇怪、真是奇怪。”说罢又自言自语:“装了多少针线能那么沉?别是昧了主子的东西,拿出去换钱罢!”
  菱夏径直回了自己房间,栓上门,这才掀开蓝布。篮子里装的果然不光是针线,还有一个青色的小瓷瓶,两锭黄金,外加上一张地契。
  想到刚才在马车里,那男人与自己说的话,只要她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成这事儿,这些东西就都是她的。菱夏的月例不少,银子倒也不缺,光是这些她也不会动心。关键是那人还许了事成之后,保她无虞,接她进府。如今再怎么着,说穿了,也只是个伺候人的人,可若跟了他,那便大不相同了,亲王庶妃,一步登天!一心想着攀龙附凤的菱夏哪里禁得住这个诱惑?
  再说那人又长得英俊.......一开始她跟在李绾身边,为的就是接近宋怀秀,无论是做妾还是外室,她都无所谓。可这些年看下来,她的心早就冷了。将军虽好,奈何却是个不开窍的。有一次,他外出公务,半夜才回府,夜深人静,公主也早已睡下,正是大好时机。见他进去沐浴,菱夏便也偷偷跟了进去,想着鸳鸯戏水,先勾他动心才行。
  可她刚在屏风后站定,想解了衣裳,男人头都没回,不听也不问,直接抬手甩出一把匕首,从她颈间骤然划过,匕首扎在她身后立柜上,发出渗人的声响。
  只差一毫她就送了命,菱夏吓得喊都喊不出声响,怔忪间,听宋怀秀冷声道:“滚出去。”
  三个字不含半点儿情、欲,只有厌恶与冷淡,菱夏从此再不敢打他的主意。
  可这府里除了宋怀秀,别人她又瞧不上,不是长随就是小厮,一个个长得土鸡瓦狗似得,实在无聊了才与他们逗上两句。可就在两个月前,她休沐出府,偶然遇上了个男人。
  那男人长得俊俏,对她一见倾心,追求时出手阔绰的很,回回见面送的不是首饰就是珠宝,菱夏早就动了心。时常偷着出府,与他在外宅翻云覆雨。一次情到深处,男人不小心吐露了自己的身份,他竟是当今圣上的次子李柏,堂堂的瑞亲王。
  如此一来,菱夏的三分倾心也变了十分,他举手投足间极为贵气,底下人又对他毕恭毕敬,光是京都里的富丽宅子,就不知有多少座。菱夏对他的身份深信不疑。
  两人交心之后,又见了几次,可瑞王看着深情款款,却绝口不提给她名分的事,菱夏暗自心焦,想着万一哪一日他腻了,再不来找她,又该怎么办?直到今日,他才终于许诺,直言只要她办妥了这件事,以后便是亲王庶妃,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让她给李绾下毒,荣安公主何时毙命,何时便是她菱夏的出头之日。若没有这个饵勾着,菱夏恐怕还真没这个胆子。至于为什么要毒死李绾,男人没说,她也没问,想着识趣儿些才不惹人烦,总归不就是皇家的那点子争斗么。以往瞧着,李绾也是与东宫更亲近些的,因此得罪了瑞王也说不定。
  她仔仔细细藏好金子地契,定了定心神,又将瓷瓶藏于袖中去了小厨房。
  菱夏随便找了个借口,支走了煮茶的小丫鬟,便在柜子里面翻找开来。男人说了,这毒霸道,人喝下去大罗金仙也救不回,可唯独一点不美,它略微气味发甜,恐会让人喝前有所察觉,让她想法子给掩了才是。
  出人头地的大好机会,若是放走了,只怕要后悔终生。菱夏自然拍着胸脯向男人担保,必然帮他办成。左右思量后,她决定将毒下在李绾每日都喝的药里。那药味道大,闻着都让人觉得心里发苦,带点甜气,也没人会闻出来。
  她翻箱倒柜找药,可药都用纸分成小包,看着全都一个样,菱夏也分不清什么是什么,索性随便拿了一包来煎,加了三碗水后,她悄悄掏出瓷瓶往里倒。
  正在这要紧时候,忽然门被人推开,“你在干嘛?”
  菱夏被吓得手里一抖,将整瓶毒都倒了进去,她紧紧攥着空瓷瓶藏在袖中,若无其事回过身,见是冬雪,笑道:“我帮公主煎药呢啊。”
  “每日都让你闻这苦味儿,怪过意不去的,姐姐今儿替你一回。”
  冬雪暗自纳闷,她二姐是什么性子,自小一起长大,她能不知?这煎药的苦差事以前她可从不肯做,就怕熏臭了自个儿衣裳。小丫头们又毛手毛脚信不过,所以每日都是冬雪亲自来,今儿她突然这般好心,倒是让人觉得奇怪,而且刚才隐约瞧见,她像往药里加了什么东西。
  心里虽存着疑,但到底是她亲姐,又没看分明,她也不好直接盘问。探头看了看药罐,冬雪扬起手中的药包说:“呀,姐姐好心,可倒白累了一场。公主的药都锁在我那,这块儿的都是些寻常的,想着府里小丫鬟头疼脑热,给她们喝的。还是我来吧,您回房去,才上身的裙子,别熏上味儿。”
  说罢便拿布垫着端起药罐,想要倒了。
  菱夏哪里能干?刚才毒已倾数倒了进去,如今若把这药倒了,事儿便成不了了。事情办成这样,还能做成庶妃?做姥姥个腿儿吧!
  一时也想不出其他法子,菱夏‘扑通’跪倒在地,抓住冬雪裙摆道:“好妹妹,这些年姐姐可求过你什么事儿没有?事到如今,你千万要帮我一次才好!”


第82章 私心
  “事到如今, 你千万要帮我一次才好!”
  一听这话, 冬雪冷下脸色来,咬牙道:“这么说我没瞧错,你刚才还真往药里加了东西, 你疯了不成?公主若有个好歹, 你我谁能担待的起?”
  菱夏压低声音,脸上却是急切神色, “妹子你听我说, 这毒不同寻常,她喝了没人能验出来, 谁也不会查到你我身上,只会以为她急病发作......”
  冬雪瞪大眼睛,“你还想害人性命?疯了、我看你真是疯了!公主到底有哪对不住你?”
  见她这般态度,必然不会帮自己, 菱夏眼珠子一转,说道:“唉, 也罢,那今日我就不瞒你了,你可知,祥哥儿是谁的儿子?”
  祥哥儿就是菱夏生下的男孩,一直是吕忠帮她养着。孩子生父是谁, 她从不肯吐口。这样一来,不光她不光彩,孩子的出身以后也会为人诟病, 所以吕忠做主,把祥哥儿记在了儿子吕秋名下,外孙当做孙子养。
  以往家里人怎么问,都不肯说,如今她却忽然提起这茬,冬雪心中一惊,屏息看她。
  菱夏抻出帕子压了压眼角,哀切道:“那时我初入国公府,他也还不是大将军,我们二人情投意合早就私定了终身,祥哥儿、祥哥儿他是将军的亲生儿子啊!可皇家却不讲道理,直接下了赐婚的旨意。为了将军的前程,我们娘儿俩才一直以这卑微身份,委曲求全着。”
  “什么?”
  见她果真听迷糊了,菱夏趁热打铁,一把拉住冬雪的手:“好妹妹,说到底咱们才是亲姐俩,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你以为我自己如何敢做这样的主?一切都是我与将军商量好的,只要这事儿成了,以后府里便是我说了算,到时候姐姐还能亏待了你?”
  菱夏心里暗暗盘算。这药由冬雪端去再好不过,李绾向来信任她,不会疑心。若真有个什么纰漏......那也是冬雪起了歹心,自己还能推个一干二净。
  她放柔声音,说着蛊惑人心的话,“你只要把这碗药端过去,旁的都不用管。反正药每日都喝,她不会起疑的。待她死了,便是咱们姐妹的好日子。不论是荣华富贵还是风光大嫁,姐姐都许你,不好过卑躬屈膝的伺候人?”
  冬雪嘴唇发颤,垂着眼半晌没说话,末了抿了抿唇,看她一眼,“好。”
  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将那碗汤药放在托盘中,仔细端了,转身出去。
  菱夏指甲死死抠在门框上,直到目送她端着那碗药,进了正院,才扬起一抹笑意来,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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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花梨的插屏后,李绾靠在贵妃榻上看话本,见冬雪端着药进来,她面色不变,将话本子按下,淡然道:“唔,该喝药了。”
  说罢伸手去接,皓白玉腕拢着一只紫玉镯,光影浮动中,是不真切的美。
  冬雪一滞,下意识躲过她的手,将托盘远远放在桌案上,‘扑通’跪地叩首:“姐儿,这药喝不得!”一时情切,竟喊出了旧时称呼。
  她是下了决心,下决心要把这事儿如实说出来。哪怕是亲姐妹,她也不能帮菱夏做这不是人的事儿!
  冬雪眼泪大滴大滴往下落,只一个劲儿的磕头,额头狠狠触在青砖上,发出沉闷声响,喉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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