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医女福满园》第17/21页


  达尔汉呢?那个让她奋不顾身的男人在哪儿?打自睁眼清醒,她一直没有看见他。即使她被剧痛折磨得呻吟哀泣、声声呼唤,也只得到他派人慰问探望,不见他半点踪影。负责照料她的伊婀娜说他常在深夜时分才得空前来,她只是错过。
  是吗?眼不见,要她以何为凭?
  她的背後自肩头到胛骨部,因烙铁烧结伤口而遗下一长条扭曲纠结的痕迹,它将会变成丑恶狰狞的疤痕,赖著她一辈子不走。
  亲眼目睹医士为她烙伤的达尔汉,对这丑疤作何感想?
  她想过千次万次,倘若一切重演,她会如何做……结局都是一样的,是以她不後悔如同飞蛾扑火的牺牲。但是他对她那莹白无瑕的胴体有著深切的偏爱眷恋,而今,他会不会因此嫌弃她?甚至,她的右手臂似乎失去知觉了;如果她的右臂真成残废,他又将如何看待?
  她讨厌背上的疤痕、憎恶可能成为残肢的右膀、更容不下镜中有些不成模样的影像,她看轻自己,也免不了假想起:达尔汉是否也这样看她?
  身边女奴们时常谈论著她们的王,口气极尽崇敬爱慕,达尔汉十足十成了部盟的荣耀。年少英雄,盟旗首领、部盟大汗无一不是尽力示好、拉拢。数不尽的财富、令部盟更富足的牲畜、还有……进献他的美女,纷至杳来。
  在一夕之间跃登人生巅峰、飞黄腾达的当口,他对她还剩多少记忆?
  「达尔汉……」一颗珠泪沁落,未及唇角,已先化成了冰晶。方要伸手抆冰泪,一声清亮高昂的童音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咦,这儿有只小兔子!」
  一个身著华丽旗服袄褂的小男孩在几步之外,喜不自胜地抱起不知何时跳离她身边的雪球,转身就跑。没看见一旁兔子主人的他,显然把这当成了上天送给他的好消遣,直嚷著:「阿玛,我抓到一只蒙古兔子,蒙古兔子耶!」
  雪球!庆欢险些晕过去。雪球对她何其重要!它是她来蒙古後的第一个朋友,也是达尔汉曾指的定情物哪!
  「哎,那不是野兔,是我的雪球啊……」她体虚气弱,喊不出声音,只得拚命使劲追去。
  循著男孩的嗓音绕过几座蒙古包,娇人儿的伤口因剧烈活动而痛得似欲爆开;她咬牙强忍满额冷汗,总算看见男孩在一座帐包前,向一名同样身穿满服的高伟男子展示手上一团白绒。
  霎时,她愣住了。怎麽可能?他们……那个活泼的孩子,那个淡笑的男人……
  这两人,正是她的侄子琛尧,和她的亲大哥庆炤呀!庆欢瞠圆了杏眼,目不交睫,踉跄不稳地向她以为该是幻影的两人步去。
  笑看对蒙古新鲜事物兴奋不已的儿子,庆炤心中暗叹。自从靖王府的独生格格,亦即他的小妹失踪後,靖亲王府顿陷愁雾之中,连带他的郡王府也难有欢乐。这回出使塞外,不啻是暂时放松心神的好机会。
  他不经意地偶瞥缓向他们靠近的小女子一眼,眉头皱起。「姑娘,有事吗?」
  忘情揪住他的衣袖,庆欢几乎说不出话。「哥……大哥,真的……是你?」
  大哥?庆炤一愕;这世上,仅有一人能这麽喊他。这女孩脸颊凹陷、肤色纸白,但确实有著似曾相识的慧灵大眼、微翘琼鼻、菱形美唇……是她吗?会是她吗?
  仿佛看出他心中的疑问,庆欢勉力微笑颔首,给了他想要的解答,「是我,大哥。是我……欢儿,你同母生的妹子,庆欢……」馀音方落,她已经撑不住疲软的身体,就这麽倒进了哥哥怀里。
  小心扶抱住她,庆炤几乎要窒息。这是真的吗?他竟会在千里外的蒙古,意外寻获失踪於京城已数月的小妹?
  太突然了!
  一个接一个急於求解的问题,连迭滔滔涌来。若这真是欢儿,她又怎会在这儿?怎麽变成这瘦骨磷峋、形销骨毁的凄惨模样?
  王府严加封锁庆欢失踪的消息,对外宣称格格是南下杭州去暂居三哥庆熠府邸,私下则秘密派人找寻格格消息。毕竟,一个姑娘家私自出游,还丢失了踪影,有损庆欢名声。
  「阿玛,她怎麽啦?」琛尧好奇问道。
  「她……」考虑童言难忌,庆照选择回避。「尧儿,这姑娘身体不适,我让她先进我的帐去歇歇,你带兔子去别处玩。」
  「哦……」
  ☆        ☆        ☆
  来自京城的圣旨已宣读完毕,接旨後,达尔汉再一次指示其他相关事宜,忙碌总算告一个段落。接下来最要紧的,就是快快去看他的猫儿,好好亲亲、抱抱她,弥补这一阵子以来冷落她的疏忽。
  猫儿,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心头浮上这麽句话,达尔汉甜暖得俊容自然勾起一抹微笑。
  长久以来,他对欢爱之事疯狂之馀,该有的克制从不脱轨,不让任何一个女子意外怀有他的种;一是不想,二则是环境危险,他万不愿在这种时候冒出个孩子来,给敌人对他掣肘的机会。
  但现在,凶险的恶夜已经过去,新的黎明正降临他们的生命。
  没错,不要别人,只要他的猫儿,为他延续血脉。
  他坚定地加快脚步,却在靠近猫儿的帽帐时,见许多女奴慌张来去。
  「王,明珠姑娘抱著兔子说要到外头踅一圈,这会儿却不知哪里去了!眼下大家正找寻她的踪迹,请您原谅。」伊婀娜一双淡金巧眉微攒,显然也十分忧虑。
  「什麽?!你们竟把她给看丢了?你们都在做什麽?啊?」意外的噩耗,震得达尔汉暴怒到极点。怒睨惊慌伏地的众女奴,他怒气更剧,「跪在这边做什麽?还不快全都去给我找!滚!」语毕,他率先旋身大步迈出了帐包,匆忙寻找。
  她在哪里?她身子还羸弱,能上哪儿去?
  眼光快速扫描四周,他瞟及小琛尧正持著一只重要的白色小东西翻玩著。
  「琛尧,你手里那兔子怎麽来的?你有瞧见一个姑娘在兔子旁边吗?」他急忙问。
  琛尧逗兔子逗得正起劲,头也不抬,「这是我捡来的,後来我把小白兔拿去给阿玛看时,有个姊姊突然跑来,她在阿玛那儿……」一阵风呼啸过,小琛尧昂首一望,早不见半条影子了。
  ☆        ☆        ☆
  「荒唐,真是太荒唐!拿你抵作人犯流放到东北去,还半路勾结买卖人口?怎麽可能发生这种事!」调平庆欢的气息後,庆炤听著妹妹一一述说她的遭遇,对她比戏曲情节更匪夷所思的境遇讶异得无法置信。
  稍叹一息,他又问,「至於达尔汉,你……爱他吗?」
  娇人儿秋波黯淡,静默无语。
  「他已有婚约。」
  「我知道。」
  庆炤心知妹妹爱那个男人,瞅著她瞳中加倍的忧愀,他凛言:「我让他退婚去,叫他娶你!你平白无故跟他那麽久,还为他受伤、受罪、受委屈、消瘦若此,没道理让他吃乾抹净不认帐!且你是个和硕格格,算得上他拴婚的合适对象,我就要他娶了你!」
  眼见小妹昔日珠圆玉润的丰腴,骤变成如此苍白荏瘁的清瘦,面色青白,右臂还裹著伤布……教他心里一阵揪疼。
  「不,不要!哥,别让他知道我的身分!」庆欢些许激动地喘息制止,「我……我只想回京城,你好不好想个办法,带我回去?」这许是最好的选择,不论对她,或对达尔汉。
  「欢儿?」
  「大哥,你该知道我的。我向来好面子,你怎能要我承认自己以格格身分充当女奴,供人随意娱乐?你想达尔汉又怎可能看得起这样的我?」
  沉默些晌,庆照再一次确定,「你真要离开他,不让他知道实情?」
  她点了头。洒脱的同时,她心窝闷痛得全身都跟著疼。
  听帐外传来达尔汉的呼喊,庆炤把小妹揽坐腿上偎靠他宽阔的肩头。「既然如此,交给我来说,你配合我就成了。」
  「嗯。」
  「安答!你可有看见……」些微气急败坏的达尔汉疾步奔至庆照的帐帽,掀开毡帘,要问的话尚未全部出口,已先被眼前所见给重敲了一记脑门。
  这算什麽?他的安答,和他的女人,正用一种过分亲近的姿势处在一块。
  「安、安答……」
  「达尔汉,你来得正好。先听我说,你一定不会相信有这麽恰巧的事!」庆炤俊昂的面容尽是眉飞色舞,「我真没想到,竟会在你这儿找回我遗失的小宝贝!」
  他修长的手指抚过庆欢的脸儿,「这可怜的明珠,本是我身边最受宠的小丫鬟,我们一直两情相悦,我甚至打算要把她收房;不料,这事惹恼我的福晋,於是趁明珠上街买东西时,命人将她收押监牢,把她流放千里……我原以为这辈子没机会再看见她了,没想到竟又在这里见到我可爱的小明珠……」背後把娇妻说成恶妻,他悄悄在心里向留在科尔沁省亲的爱妻赔罪。
  「什麽?」达尔汉胸口一窒。
  庆炤唱作俱佳说得煞有介事,内容合情又合理,加以小猫咪一脸安定舒适、全无挣扎状,他只有毫无疑问地立刻信以为真。
  「达尔汉,我今天好不容易找回她,你可否将她还给为兄?可怜明珠惦著我,日日遥望京城却日不了,她求我带她回去,你应该会成全吧?」
  「我……」望著他的猫儿,达尔汉自觉脑袋似成一捆打结的棉线,剪不断、理更乱!
  「达尔汉,蒙古人素来是恩仇必报,现在明珠对你有救命恩情,现在她想跟我回去的小小愿望,你没道理不应允吧?」庆炤悠哉道。
  「猫儿……你真的想走,不肯再留下来?」达尔汉的声调有他自己未发现的颤抖。
  他以为自己已经驯服她,谁知原来她是虚与委蛇,敷衍著他过日子?这俊美的男人才是她心心念念的牵挂,对吗?他被耍了,是这样吗?
  没有比在他承认爱上她之後才揭发这事实更残酷的了!
  庆欢被他直勾勾地看得心慌,胡乱点头後埋首哥哥的肩窝,心中乱糟糟地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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