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墉文集》第266/476页



  等公路局的客车,同行的女孩子对我说:看你脚上都是云泥,让我帮你冲一下吧!

  云泥?可不是吗?那是云凝成的泥,泥里夹着的云!

  灰暗的晚天下,我确实看见她用水冲下的,不是黄土,而是深深宝蓝色的――云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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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雾白

  曾看过一部恐怖电影,片名是“雾(The-fog)”,描写由海上来的鬼船和厉鬼们,随
着浓雾侵入小镇。

  事隔多年,已经记不得片中的细节,倒是那由海上瞬息掩至的浓雾,在灯塔强光照射
下,所发生的深不可测的光彩,总在脑海里映现。

  那是当光线照上去,表面反射一部分,穿透一部份,又经过层层云雾,再三反射与穿透
之后,所产生的神秘之光。它不像逆光看去的云母屏风那么平,也不似月光石折射出来的那
样晶晶亭亭,而是一种柔软均匀,又能流动的东西。

  每当乘坐飞机,穿越云层的时候,我都极力想从窗外捕捉这种映象,只是日光下的云
雾,光洁有余,却总是少了几分神秘的韵致。

  家居有雾的日子,我也临窗眺望,看那路灯是否能制造影片中的效果。或许因为雾不够
重,光又不够强,还是觉得滋味平平。

  直至今年暑假,到清境农场,夜晚游兴不减,漫步向山里走去,没有路灯,地上水溶溶
地,高大的松柏在阴暗的夜空下,穆穆地立着,四周是一种夜山的沁凉和窥不透的诡秘,正
有些踟蹰是否应该回头,远处的山道边,突然灿起一片光彩。

  一团白光,由山谷中瞬息飘上,前面的林木顿时成了深黑的剪影,那光团且迅速地扩
大,竟使人觉得半座山都燃烧起来。是火光吗?但不见火!是浓烟吗?又不嗅烟。那么是从
何而来的如此万丈光华呢?

  一辆车子由山边转过,刚才的一切竟全消失了,才知道原来这如幻的景象,都是因为车
灯射入浓雾中所折射。但过去在雾中驰车的经验不是没有,为什么只有此刻才能见到?

  仅仅两盏车灯啊!直直的光线,没入那云深不知处,车中的人,只觉得前面是一片迷
蒙,或许犹在抱怨光线的不足,岂知那直光,竟然在不断折射之后,成百成千倍地扩大,在
有线人的眼中,灿烂成无限的光华。

  只是,灯去之后,依然是冷冷的山、凉凉的雾。过眼的光华,仍在视网膜上残留,眼前
的景物却又回归平静……。

  我的车灯,山的迷雾,你的灿烂!

  此后,每一次夜里开车,驶过雾中,我都想:会是哪位有缘人,有这样顿悟的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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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山

  到紫禁城外的北海公园,看一年一度的菊花展,上千盆的名品,把菊花的造型,带到了
令人难以想象的境界,正陶醉中,却听见一个爱嚼舌的北京人,戏谑地说:“什么采菊东篱
下,悠然见南山,您猜怎么着?根本就是斜眼!”顿时引起一阵哄笑。

  那调笑的人,岂知陶渊明的境界,乃身在物中,而不囿于物,如饮酒诗前面所说:“结
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心远”正是诗人能保持宁适的方
法。所以东篱采菊,固然已属雅事,但那采菊的悠然,以及由此引发的出尘之思,才是最高
的境界。

  曾见梁楷画的“渊明采菊图”,诗人拈一枝花,放在鼻际,眼睛却全不看手中之菊,而
是骋自远方,正画出了靖节先生的精神――他骋目向何处?当然是南山!画家为什么不画出
声山,因为南山不必有形,只是一个境界!

  如此说来,南山就不必非是南边的山,甚至可以不是了。当陶渊明走向东篱,弯腰折一
枝菊花,再缓缓抬头,面远方,又何必有所思?有所觅呢?因为那是一种怡然恬适、拘无束
更无争的胸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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