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英雄气短啊》第13/21页



如此又过了一月有余,那天气渐渐的热了,英沅每日里忙著备战。五更起床,必至天黑,兴州城里万众一心,老弱妇孺亦积极备战,整座城市战意空前高涨。看的凤准和小福子胆战心惊,暗道这里简直成了一座铁城,那陈健就算天生奇才,遇到了英沅和他手下的百姓,怕也要吃点苦头。自己可千万要藏好了身份,否则被人发觉,哪怕他们神功盖世,只要全城一人吐口唾沫,也足够把他们淹的半死不活了。

最令凤准奇怪的是,英沅似乎胸有成竹,凤朝大军已一日日接近兴州城,他却一点儿不慌。这一日,凤准实在憋不住了,对英沅道:“英沅,我是曾经说过临危不乱方是大将之风,不过你也镇定的有些过头了吧,那凤朝大军不日便至,你怎麽却好像有十足把握似的。”

英沅笑道:“什麽好像,我本来就有十足把握。”见凤准更加不解,他摇摇头道:“这事本不该和外人说。但你一片诚心待我,若不说,似乎对不起你这一番真情。索性告诉了你,左右也不是外人。何况大战在即,我还指望你做我的先锋呢,这事或早或晚也得和你说。林风,你知道兴州城里有多少人马可堪一战吗?”

凤准奇道:“多少人马可堪一战?恩,这些日子我冷眼旁观,估计就算加上老弱残兵,也不过十万人能参加战事。而那凤朝军队可都是以一当十的铁骑啊,你……”话未完就被英沅摇头打断,只听他轻笑道:“我本也和你一样。但是自那夜你提醒了我後,我才发觉自己手里还有一支奇军。可以说,放眼整个韩朝,就数我兴州城兵力最强大了。”

凤准摇头道:“这可是胡说,你这里纵然兴旺,但远非交通要塞,哪里就说得上兵力强大,凤朝十五万精兵,比起你的军队,可强的太多了。”

英沅显然心情极好,也不急著明示,晃著手中的茶杯,良久方得意道:“林风,你聪明无比,但事到临头也这样蠢笨起来,难道你忘了城外那十几万的难民吗?那里面的老弱病残可不多,最起码有十万人能参军一战,单以精兵来说,也能有八万多人,日前我已派出几名得力的手下去训练他们了。等到凤朝大军一来,他们不了解我兴州的情况,肯定会在城前扎营,到那时,我令这八万精兵截断他们的後路,给他们来个里外包抄,前後夹击,哼哼,管教他们有来无回。”

他这番话说完,只把凤准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失声叫道:“哎呀,我怎麽把这茬儿给忘了,真是失策啊失策。”话音刚落,英沅已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一掌,恨恨道:“笨蛋,什麽失策,你是凤朝的将领吗?你该赞叹我计谋无双,并为能够得到我这样聪明的爱人而感激涕零才是。”他因战事已有了九成把握,所以还有心思玩笑。

凤准可是有点坐不住了。凤朝大军马上就会到达,陈健那个家夥得了自己的信,一定是信心百倍的前来围城,哪里还会知道那些难民的事,等到查出来,也是为时已晚。纵然凤军不会因这多出来的八万人而全军覆没,但是要想拿下兴州,恐怕也是难上加难。最重要的是,凤朝离此路途遥远,供给若被拦腰截断……凤准不敢再想下去,如果这一切猜想都实现的话,到时候他们也只有打上铺盖卷回老家了,甚至连之前得到的胜利战果都会拱手送回。

陪著笑脸把英沅送到校兵场,凤准是一刻也坐不住了。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正焦急呢,结果又有一个手下过来报告说陈健率领的凤朝大军已连夜悄悄来到距离兴州城三十里外的密林中安营扎寨,请凤准在城里做好接应准备,以求一鼓作气攻下兴州,凯旋回朝。

凤准好似被烧了尾巴的猫一般跳起来老高,恨恨咬牙道:“还凯旋回朝,等我们都被沅儿抓起来红烧了,我再和陈健在地狱里会合。”说完在地上不断的踱著步子,小福子和探子都不解看他,却见他忽然停下脚步,霍然转身道:“不行,我们必须离开兴州城,去和陈健会合,再晚一步,怕就来不及了。”

探子和小福子见他神色郑重,也不敢答言,左右没什麽东西收拾,不到一刻已准备停当。探子自然离去,凤准却忽然留恋起来,来到前厅,看著自己每日和英沅共处的地方,更觉心痛不舍。小福子想起英沅对自己的好,也不禁流下了两滴眼泪。

“究竟还是不能一走了之啊。”叹了一声,凤准来到案前,取出笔纸一挥而就,又呆呆看了那留言半晌,忽然喃喃道:“沅儿,我对不起你,唯求苍天恕我,能得你原谅。若遂我愿,此生必定与你共效於飞,再不负你。”他此刻还做著美梦,理智上却知道英沅再不会原谅他了。到底是一代枭雄霸主,既知无法回头,说完这几句话後,便不再耽搁,和小福子悄然离去。到了城门口,虽已戒严,但那些军士认得凤准和小福子是知府大人的心腹,听他们说出城有要紧公务,哪里敢怠慢,亲自打开城门将两人送出。不一刻,凤准和小福子的身影便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中。

匆匆赶到陈健的营帐,那勇猛将军一见主上忽然出现,一时不由得懵了,随後激动欣喜,大礼参见自不必提。又要设宴为凤准洗尘压惊,凤准忙道:“这些都不必忙,你现在赶紧通令三军,撤退到五十里以外安营,要快,否则被英沅探到了你们的消息,只怕顷刻间就有大军压来。到时候你个陈将军恐怕要变成陈死人了,主子我也逃不过去,沅儿此时定恨我之极,捉到了一定会扒皮拆骨做成红烧肉的,正好他这几日想必也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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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健不解的望著主子,这一番话让他一头雾水。他是耿直之人,必得问个水落石出才肯拔营,把凤准气的,暗恨自己当初怎麽竟收了些敢和自己顶嘴的臣子,这不明摆著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当下小福子把整件事情挑重点的简单说了,陈健一听大惊失色,心说我的妈呀,这可非同小可,连忙传令撤退。这边道:“幸亏皇上英明,不畏艰险到兴州城里探得这样消息,否则我们此次非栽个大跟头不可。”说完沈吟半晌,忽然道:“主子,你们出来不久,那英沅即便知道了真相,派人去通知也需要一段时间,而且他们一旦有了防备,一样也是不好办,不如我们趁现在那些难民还没有得到消息,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所谓兵贵神速是不?”

凤准点头答应。他虽知如此一来,英沅的败局就已注定,但此刻不是儿男情长的时候,也只能黯然看著陈健兴致勃勃的去点兵出战,心里一个劲儿的念叨著:沅儿,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小福子叹了口气,对凤准道:“主子啊,後悔也来不及了,不如您先用点膳,等到吃完,大军也该拔营了。”话音刚落,早有军中的副参军派人整治了一桌酒席过来。陈健向来与士兵同食同睡,因此大营中并无奢侈之物,不过就是些野味细米,已算是上等的膳食了,更比英沅府中的夥食好上不知多少倍。

可是面对著这样满满的一桌子饭菜,凤准却无心下箸。看了一眼小福子,他叹道:“不必拘泥君臣之礼了,坐到我对面去,这几个月来,天天都是三人同桌而食,冷不丁剩下我一个人,还真不习惯。”见小福子不动,他瞪了一眼道:“怎麽著?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这还没到皇宫呢,不必讲那些狗屁规矩。”小福子这才坐了下来。

两个人相对而坐,还是提不起筷子,凤准见自己的得力奴才眼中竟隐有泪光,心中更加烦躁,没好气道:“赶紧吃啊,在兴州城,你不是天天嚷著馋吗?现在这麽多野味山珍,你怎麽反而不动弹了?”

小福子小声道:“主子在兴州不也是天天说嘴吗?怎麽现在也不动弹……”话没说完就被凤准大喝道:“混帐奴才,胆子什麽时候这麽大了,越来越没规矩。”

小福子小声嘟囔道:“不是你让我别讲那些规矩吗?”见主子又要发飙,他忙道:“皇上您先息怒,听奴才我说一句。我们攻下兴州後,主子别报复英大人了,直接把他纳为妃子,执掌後宫好不好?”这奴才越说越觉自己的想法不错,干脆移到凤准身边坐下,兴致勃勃道:“你想啊主子,英大人那麽聪明,又那麽节俭,只要有你罩著,必定可以压服得住那些娘娘。不是奴才多嘴,咱们宫中的主子娘娘们,也该著有个人管管,太铺张跋扈了。每日里光她们浪费的银钱,就够兴州城一个月的税收。”

凤准道:“这麽说,你觉得宫里那麽多嫔妃,都比不上英沅了?”小福子道:“那个自然,主子你也长著眼睛,难道还看不出来吗?那些娘娘,论人品,论智慧,论相貌,有哪一样比得上英大人。”话说完,凤准的脸色就黑下来:“这麽说,朕要是觉得她们不比英沅差,就说明我没长眼睛是不是?”一句话把蹬鼻子上脸的奴才给吓了回去。

凤准叹了口气,用筷子扒拉著碗里的白米饭,其实他的内心里,也在做著这样的打算。即使再怎麽警告自己,但宿命这个东西可不是你能说了算的,几个月相处下来,他对英沅早已情根深种。只要英沅肯原谅自己欺骗他的无耻行为,他宁愿立英沅为後,从此後朝朝暮暮,永不分离。可他也清楚,英沅对韩朝,对韩朝那个懦弱的皇帝,都有著极深的感情,自己和他之间,恐怕不能善了。

勉强咽了几块鸡肉,把残席撤下,两人胡乱睡了一夜,至天明,大军已经撤至五十里以外的山丘上安营,陈健却还未回来。凤准心中越发不安,暗道明明是偷袭,却至今未归,看来免不了是一场恶战,自己曾经跟陈健说过,要他带一支铁甲军去,尽量将那些难民俘虏,减少伤亡,只是如此一来,陈健还能兼顾自己的要求吗?若不能兼顾,双方伤亡惨重,自己和英沅之间的仇恨,可就会越结越深了。

正想著,忽然门外有人来报说京城八百里加急密报,太後已大行,请凤准速速回去主持葬礼。

凤准本不是这位太後所生,因此和她也没甚感情,闻说倒不致太心痛,只是太後大行一事非同小可,要发丧,祭天,入太庙,与先皇合葬等诸多事宜,必须皇上亲自主持,若自己不到场,实在有点儿不象话。他虽是飞扬跳脱的性格,但并非事事胡来,该正经的时候可绝不含糊,当下匆匆收拾了行装,便要与小福子轻装上路。

临走前百般叮嘱陈健身边的副参军杨晨道:“你务必要转告陈将军,破城归破城,切以减少伤亡为要,更勿伤及城中百姓……”不等说完,小福子已笑著接道:“尤其最为要紧的,是别伤著兴州城知府英沅大人,要是损了一根儿汗毛,等著咱们皇上治罪吧。”

凤准瞪了一眼,叱道:“混帐东西,你又知道了。”说完对杨晨道:“朕和小福子的话,你都记住了吗?一定要告诉陈健。唉,朕负英沅甚多,只怕怎麽做也不能求得他原谅,算了,听天由命吧。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一边叹著和小福子出了门。剩下杨晨与几个兵士都大为惊异,纷纷笑道:“咱们皇上也挺走正道儿的,不像宫里侍卫们说的那样不正经啊。还会叹气呢,哪是嘴里没准的德行呢?”

凤准前脚刚走,陈健後脚就凯旋回来了,身後大军押著长长一眼望不到头的俘虏。他一进营就大声的嚷嚷道:“皇上,皇上喂,你看看我老陈怎麽样?嘿,打了个全胜。奶奶的,那帮子难民还真不好惹,兄弟们幸亏都穿上了铁甲,否则就只能拼命了,不过现在看来还不错,总算完成了皇上您的交代,敌我双方都伤亡甚微,那些半大孩子,老陈可一个都没撂下,全抓了来了。奶奶的,还别说,真是些好苗子,皇上,您可得把他们都给我,老陈向您保证,在我手里不出三年,个个都是下山猛虎。哎,这就叫……哎,皇上呢?怎麽我喊了这半天,还不出来接我呢?”

他身边的杨晨和几个士兵先前都用惊讶的表情看他在那自说自话,现在一听他问起,忙都上前禀告道:“将军,太後大行,皇上和福公公已经轻装赶回凤朝去了。”说完把凤准的交代对他说了一遍。

陈健点点头:“哦,奶奶的,原来如此,老陈我都白说了。”正好一个属下跑过来问怎麽安排这些俘虏,陈健眼一瞪:“怎麽安排?养著呗。难道你敢违抗君命啊?”说完把盔甲一扔,就往做饭的营帐走去,一边自言自语道:“奶奶的英沅,是个什麽东西,让皇上这般看重,老陈我得会会他。听那个抓到的兴州捕快说他气吐血了,那小身子骨儿能不能熬得下去啊,可别出点儿什麽事,皇上都按到老陈身上,那俺可太冤枉了。奶奶的,太後干吗偏瞅这时候大行啊,这仗按理说不能打了,可皇上没说停战,大概也是盼著速战速决吧。恩,管他的,天高皇帝远,隔著那归西的老太後就更远了,她管不著老陈俺的事儿。”一个重大的决定就在他粗豪的自言自语中决定下来了。

再说英沅,凤准真正身份的水落石出以及他无情的背叛,给他的打击简直就是致命的。他这一生就如大浪中的小舟。小时候颠沛流离,孤苦无依。好不容易十年寒窗,终於得中功名,又因太过正直而与朝中众臣格格不入,更树立了无数的仇家。他到任兴州以来,虽然深得百姓爱戴,但那爱戴却不是家庭的温暖,冷冷清清的知府衙门,因为凤准的到来而一下子热闹起来。他们斗,却也合,他曾经数次解救自己於危难之中,却在最後给了他更加严重的一击,两人间的爱恨纠缠,早已不是任何言语能够说清楚的了。

最令英沅愤恨不已的,就是城外那支奇兵因为凤准的缘故而惨遭重创,连带的也给兴州城带来了灭顶的打击,他恨凤准,可他更恨自己,为什麽轻易的就相信了那只披著人皮的豺狼,还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他,甚至连兴州百姓的性命,都被自己间接的出卖了,每每想到这里,他便又愧又悔。心痛如绞。

战事本就吃紧,再加上这个打击,英沅即便是个铁人也熬不住。从得知凤准身份的那天起,他吐了几口鲜血,然後就病倒了。只是诺大一个兴州,事事都要他说了算,因此强自挣扎著像个没事人儿一样。随著战况越来越对兴州不利,心力交瘁之下,病情更是每况愈下。再加上他平日里节俭自持,荤腥都见不到,本就营养不良,如今几方面的折磨一起夹攻,只把一个丰姿秀逸的无双佳人瘦成了皮包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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